张宝生点点头,塑料大棚最关键的就是塑料。

  工具重要，材料更重要。

  张宝生磕磕烟袋锅子，道：“明天先去看看划哪块地做试验田合适,选好地，量好尺寸，我找村里供销社的采购员，让他给咱采购塑料布,你俩专心搞资料。”

  周嘉妮还没应声,开会的小队长里有人‘啐’了一口，骂道：“鲁照亮那小崽子？找他还不如咱自己出去买呢。”

  五队小队长道：“是啊,上回买化肥那事差点给咱误了，我都想揍他。”

  三队队长也道：“知青找他往镇上捎信，都要两分钱跑腿费,那小子是个欠收拾的种，找他真不如咱自己去。”

  邱则铭提议道：“队长,咱这边最近的塑料厂在哪儿？要是方便，我们可以直接去厂里问问。”

  “在齐阳。”张宝生才反应过来，对啊,小周同志就是齐阳人,家就在那边，说不准比采购员还容易搭上话,索性道，“那等咱定下来，你跟小周往省城走一趟。”

  周嘉妮忍不住看了邱则铭一眼，她还在计划明天上午回来单独找一下队长，最好能同意让她回趟省城，没想到小邱同志当场把这个局面化解了。

  这高低得请顿饭。

  邱则铭也正好看过来,公事公办的样子，道：“小周同志，你省城如果有懂农业的老师，不妨先跟他们联系一下，让老师们先帮着问问相关的资料，或者能打听到什么渠道也行，咱们过去的时候可以直接去拜访。”

  周嘉妮赶紧点头，正色道：“没问题，明天送完菜我去邮局打电话联系。”

  邱则铭道：“我明天也跟首都那边的朋友联系下，也让他们帮忙问问，多条路总是好的。”

  大家对这安排都没意见，纷纷面露喜色，张宝生也呵呵直笑，忍不住感叹，来了这么多知青，这是头一茬搞实事的。

  而且听着还那么靠谱。

  周嘉妮还道：“要是能打听到大棚推广团队现在在哪儿就好了，咱们可以去信请教。”

  有个小队长忍不住笑道：“咱就弄半亩地，打扰人家不好吧？”

  周嘉妮笑道：“叔，不能这么想，咱们一没技术，一没经验，只凭借一点消息就有胆量自己搞实验，自负盈亏，半亩地不少了。”

  张宝生乐道：“小周同志这话没错。”

  这才是知识青年，说话听着格局就大。

  散会后，小队长留下抓阄，定明天的名额，周嘉妮跟邱则铭离开。

  邱则铭受张宝生嘱托把周嘉妮送到门口，道：“小周同志，明天几点去镇上送菜？”

  “六点半村头集合！”周嘉妮道，“明天我请你吃早餐。”

  邱则铭轻笑道：“小周同志为什么要请我吃早餐？”

  周嘉妮嘴角歪了下，她觉得这家伙明明知道为啥，好像在故意逗她，呵了一声，道：“没那么多为什么，姐高兴行不行？”

  转身进门。

  邱则铭望着关上的门，含笑道：“行！”

  默了半晌，转身不紧不慢溜达着离开。

  棚屋里赵梅听到动静端着油灯出来：“嘉妮回来了！”

  周嘉妮压着声音道：“惠惠睡了？”

  赵梅压着声音笑道：“睡了。”

  他们屋里也亮着灯，于晚霞开了门缝小声喊她：“嘉妮快进来，有蚊子。”

  “你先关门，我看看咸菜。”

  周嘉妮借着赵梅手上的油灯去厨房看下午腌的那两坛子菜。

  腌这两坛子咸菜下了成本了，打了好几瓶酱油，炒了花椒大料熬好，晾凉后倒进去。

  除了干辣椒，还让赵梅帮她出去买了些鲜辣椒、以及大量的生姜和蒜，一并腌上。

  周嘉妮让赵梅帮她掌着灯，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拿筷子翻了翻，又将盖子盖好，用水封住口。

  赵梅看着都心疼。

  周同志腌黄瓜的方法比她腌酸豆角可费工夫多了，不光费工夫，还费东西。

  用了好几瓶酱油、一瓶醋、一瓶白酒，竟然还往里加了点白糖。

  刚才一揭盖子闻着是挺香，可让她这么腌，她可不舍得。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每人有每人的活法。

  第一天早上起来又翻了翻，还夹了根尝了尝，没完全腌透，但爽脆酸辣的口感有了，吃起来很不错。

  等腌入味儿更好吃。

  六点左右有人敲门，周嘉妮出去，是四队的队长盛洪凯，笑道：“早啊周同志。”

  她跟小队长们说好了，晚上出了结果不用跑一趟，直接早上六点过来喊她就行。

  跟着去收了菜，到村口的时候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邱则铭，他也推着一辆自行车，跟老乡家借的。

  两人骑车赶去镇上饭店，送完菜，结完账，就着留在店里吃饭，周嘉妮掏钱请邱则铭吃早饭。

  邱则铭这回没跟她客气。

  吃完饭在街上溜达等邮局开门的时候，邱则铭道：“周同志，去过首都吗？”

  上辈子村里组织了个老年团，一起去北京玩了一趟。

  活两世，就去过那一回。

  周嘉妮默了下，才道：“没去过！”

  邱则铭轻声道：“有机会带你去首都逛逛。”

  周嘉妮头皮猛地一撮，尽量压住眼底的诧异看过去，见邱则铭公事公办地道：“如果真能带着大家把大棚技术搞起来，说不定有去首都出差的机会。”

  她松了口气，吓她一跳，还以为是她想的那样呢。

  不过还是没听明白，种个菜不至于出差出到首都去。

  邱则铭攥着车把的掌心出了一层汗，面上还维持着淡定，道：“真到了一定规模，我们可以申请交流学习，这不是你昨天说的吗？那边作为首都，这样的交流机会应该会比较多吧。”

  原来是被寄予了这样的厚望。

  周嘉妮脸皮抖了抖，道：“邱同志，你比我还敢想，我觉得我能在省内打开局面就不错了，你竟然想到比我还远。”

  她就想用成绩换点小自由，能时常在本市或者省内跑跑，方便赚点小钱钱，可没想那么远。

  等到邮局开门，两人去打电话。

  还是刘姨接的，一听是她，就热情地道：“是妮妮呀，妮妮，那天你妈接到电话高兴坏了，好一通跟我们炫耀，说等收到包裹就先用干豇豆炖排骨吃，我们光听着流口水了。”

  周嘉妮忍俊不禁地道：“刘姨我听明白了，过两天给你带点回去。”

  “唉哟妮妮，那可真是太好了，你放心，该给票给票，该给钱给钱，刘姨绝不让你吃亏…诶？你刚才说啥？过两天回来？”

  周嘉妮笑道：“很大可能要去省城出个差，对了刘姨，既然提到这儿了，也不用找我妈，我觉得找您问个事儿就成。”

  “你说，跟刘姨甭客气。”

  “我寻思着真要去省城出差的话就不打算空着手回去，帮我们这边的老乡带点他们自家种的菜，多了也带不了……”

  她说着话转头上下打量了邱则铭一眼，道：“最多弄个百十来斤，多少帮老乡们创造点收益，想您帮着问问厂里食堂那边……”

  邱则铭挑挑眉，兀自气笑了。

  周嘉妮已经把头转了回去，电话那头传来刘姨爽朗的声音，道：“妮妮，你这话说的，这点菜哪还用得着进食堂？一个宿舍区都不够分的，到时候你找我，我先跟你定十斤。”

  周嘉妮翘着嘴角，道：“行，等真回去了，我提前给刘姨打电话。”

  “多大点事儿。”刘姨笑道，“你撂了，我帮你喊喊你妈。”

  “不用了刘姨，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帮我跟我妈捎句话，让我妈去找一趟我高中班主任孟老师，我想让孟老师帮我查点种大棚的资料，等我回去的时候登门拜访。”

  刘姨赶紧抓了本子和笔记着，一边记一边嘟囔：“妮妮，厉害啊，你这是在帮当地老乡办实事啊。”

  周嘉妮谦虚笑笑：“提议，只是提议，先找资料。”

  挂了电话，周嘉妮身后传来邱则铭的声音，道：“周同志，我能挑两百斤。”

  周嘉妮仰脸一笑，道：“不光青菜，咱还得带点别的呢。”

  邱则铭没好气地哼了声，过去打电话。

  齐阳一纺厂，刘芹撂了电话就满口子夸起来，道：“唉哟，慧芳家那闺女了不得了，这才下乡几天就要回来出差了，出差都不空手来，说要帮当地老乡捎点自家种的菜来卖，到时候咱都买点。”

  “买，买谁的菜不是买啊，嘉妮大老远带过来，光冲她这份心意吧，咱也得支持。”

  大家七嘴八舌地响应着，说完又抓着刘芹问干豇豆的事，刚才可听着了，周嘉妮说要带干豇豆，纷纷道：“刘芹同志，嘉妮能帮你买多少干豇豆啊？到时候给我们分点啊。”

  刘芹闹哄着道：“我也不知道妮妮能带多少，别太为难孩子。”

  同事们笑骂：“我们这叫为难孩子，你管人家要不叫为难……”

  刘芹哈哈笑着出了办公室，径直去车间找余慧芳。

  村里要种大棚的事除了一起开会的人员，其他人还不知道。

  就是见张宝生倒背着手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偶尔还喊一两个小队长过去商量着什么。

  有小队长建议直接划半亩庄稼地，张宝生则是不同意动庄稼地，建议开荒，抓紧召集人把地开出来，撒上农家肥养一养。

  大部分人也觉得开荒合适，先把地养起来，即使最后没弄成大棚，也不会浪费了。

  但从哪儿开荒一时僵住了。

  直到周嘉妮他们从镇上回来也没定好位置。

  张宝生先过来问他们打电话的情况，最后点点头，眉头还因为选位置的事而锁着，道：“位置定不住也没啥，咱们先按着半亩地来量。反正，买多不买少吧，然后你们看看什么时候出发去省城。”

  虽然是直接去塑料厂买，但也不能保证去了就能买上，估计要耽误几天。

  “咱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大家都有点紧张，但也别因此手脚慌乱了。”周嘉妮笑着安慰道，“我跟邱同志计划的是，只单去省城买塑料布太浪费车票了，我们计划七八天以后出发，趁这段时间，让村里的手艺人做点编织品，我们捎带上。”

  张宝生紧拧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感觉眉间的浅纹都一下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