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八十三章:强行而吻 “食言的人,应……
作者:容九      更新:2023-07-03 18:53      字数:4972
  柳扶微瞳仁骤然一缩。

  她不是没想过,左殊同恐怕对她的一些异常举措产生怀疑,也没想到他竟连见微书肆的底都挖出来了。

  这一串三问,她一问也答不出来。

  应也不用答了。

  堂堂大理寺少卿,既发此问,怕手中掌握的实证已不止一两样。

  她心中惨淡一片,干脆也不再遮掩,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始终假作不知,是为何故?欲给我坦白从宽的机会?”

  左殊同眼底多了几分如雾般缥缈的怅惘。

  虽说在玄阳门时他已有预感,也是到傀儡案与梦仙案留下的种种端倪,才让他真正敢下定决心往这方面查。他本是案牍推演术的高手,再比对从她失踪、到被玄阳门期间各案卷记录,得出结论也不过是数日之前。

  几日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柳扶微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拆穿谎言的小孩,窘迫的无以复加:“所以左少卿这么着急带我出宫,是……缉拿归案?”

  左殊同喉咙发干,吸了口气:“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她其实知道不是。

  否则今夜她来的就不是左府,该是大理寺。

  她僵在原地:“你心里既早有疑问,为何从不问我?”

  “我不想逼你,我知道,一切皆非你自愿,我也相信,你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左殊同阖了阖眼,“追根究底,是我当日没有护好你……”

  他的声音低哑,忍住了酸涩感:“但是,既已回来,便该到此为止,不可再深陷其中了。”

  柳扶微道:“我也不愿……”

  “既不愿,就该尽早离宫,不可再参与太孙妃擢选了。”

  柳扶微只当他是不信司照,“太孙殿下又不是不知我遭遇……”

  左殊同有了片刻沉默,显然对于她将秘密透露给司照而非自己,流露出了介怀。

  他道:“你确定你是将一切如实告知他?”

  柳扶微噎住。

  殿下待她的好,确实是她一连串的谎言所换来的……

  左殊同看她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着,下意识步上前来,她却往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愣怔。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不止是疏离,还多了一分警惕。

  左殊同意识到是方才自己的话让她寒了心,恳切道:“对不起,是我一时急言。我不希望你活在对母亲的怨愤里,也总怕你会陷入到步步杀机的漩涡当中,更担心你当真成了他的太孙妃、成了众矢之的,一切再不能回头。”

  他道:“阿微,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柳扶微听到这句话到底心软了。

  她曾经担心左钰会在知道一切后将她绳之於法,如今反要他来宽慰,便知是自己小心眼了。

  但是他不知道,他想保护的那个阿微,是未铸成大错的阿微。

  他不知道,阿微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阿飞,神灯案背后的神也与她有瓜葛。

  不是她想要陷入旋涡,而是她早已深陷其中了。

  但这些话,她竟不敢告诉左钰了。

  她总怪他不肯直言,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遮遮掩掩,再也不能像少时那样信任他呢。

  浓云涌动,风乍起吹皱平湖,涟漪泛起时,水中一道巨影浮出水面。

  那只怪影滑上岸,自地面水渍蜿蜒而上,停在了一座殿宇前。

  万穹殿。

  令焰化为一道人影慢慢踱入漆黑的殿宇。

  驻足于一尊高高矗立的神像前。

  令焰双眸燃出一道清幽色的焰光,须臾,神像后踱出一宽袍锦靴的男子。

  令焰道:“我已寻到飞花,只是,要助她夺得转世之躯尚需时日。”

  殿内摆着成千上万盏枯灯,那锦袍男子信手踱至前,把玩着其中一盏,未语。

  令焰又道:“皇太孙今日为护飞花,将我引入心域,我观他一身戾怨之气已聚沙成塔,且无灵根护体,若非是生来仁心,加之神庙的一叶菩提珠护持,根本无法维系至今。”

  那人嘴角缓缓一勾:“喔?”

  “第三局将至,只待他失去仁爱之心,定能彻底摧毁他的救世命格,到那时,神尊大人重归于世,飞花教主唾手可得。”

  那人低声道:“是么?我也迫不及待想看到,失去仁心的司图南,会是什么样了。”

  从柳小姐随左殊同离宫起,卫岭始终心系于太孙殿下,令右卫率紧跟慢随,唯恐再出岔乱。

  司照处理掖息宫后续,待确认国师府为诸位伴读所置灵符无误后,方才回到东宫。卫岭只看殿下神色如常,心下稍安,待进承仪殿正待说道柳扶微两句不是,突见司照站立不稳,身手一扶,摸到他一身低热,惊道:“殿下,你烧了?”

  “无妨,今日遭令焰附身,些许怨气反噬,我早已习惯,打坐片刻即可。”话虽如此,他的容色却是肉眼可见的惨白,脚步虚浮,甚至需搀着床沿方才坐稳。

  卫岭心中不安,即问:“要否请国师过来?今日与往日怕是不同,柳小姐她……”

  司照眉睫一抬,没有说话。

  卫岭整个人紧绷着。他本是不愿在此时再扎刀子的,但一想到左殊同把柳扶微带走,很可能会让殿下所有苦苦支撑至今的一切丧失殆尽,便主动请缨道:“殿下,且让我去左府带柳小姐回来吧,兹事体大,断不能意气用事,想必柳小姐得闻此事始末,也不会拒绝的。”

  司照摇首:“若不是心甘情愿,强行留人,也无意义。”

  “那该如何是好?此次娶妃,陛下势在必行,若柳小姐就此错过,殿下与风轻的赌约岂非……殿下,我若没有记错,那赌约是赌世间不会有人真心爱殿下,那是否可换一人?我今夜,见那闺秀看殿下目光都颇是仰慕,也许只待殿下待她们好些,可另选一人……”

  似是被一股恶煞之气冲撞,司照虚汗直淌,闭目合掌,久久没有回应。卫岭更不敢打扰,静待良久,忽听太孙哑声道:“但赌约,非得是我心仪之人……”

  卫岭面上瞬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那殿下……你……”

  司照持着一叶菩提珠的右手手背上青筋凸起,每拨动一颗,都像是在压下一寸蠢蠢欲动的罪心。

  有那么一时片刻,他仿佛回到了被拔去灵根的那些日夜中——身体被束缚,四肢不能触物,眼睛不能视物,喉咙发不出声,或者发出了,只是听不到。

  唯一能听到的,是黑洞洞的监牢里,风轻的一缕魂在对自己说:“司图南,一个五感终将尽失的你,怎还会有再赌一局的机会?你往后余生,将看不到万物色彩,怎能有机会去爱一个人,又怎能奢望会有一人,肯爱这样一无所有的你?认输吧。只要认输,我留你仁心。”

  他体会过坠入地狱的绝望。

  当神庙的七叶大师为他续上灵气,给了他一条自我救赎的罪业道,告诉他:图南,欲寡故静,人生五难本就源于五感,失之则无它求,你留在此处修你自己的佛心,无论是赌局还是凡心,皆可放下。

  他想过的,再也不要堕入红尘。

  谁不是从骄阳当空,迈向西垂日暮,有佛灯作陪,埋骨青岭,本该无憾。

  直到长阶之中,她的出现。

  卫岭看殿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说什么都要请国师来,司照陡然叫住他:“不妥。此事现下声张,她就会被有心者……注意到……”

  “殿下,你怎么到现在还在为她考虑?这件事合该左殊同自己考虑,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人带走,被盯上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卫岭怒极,连声音都透着几分寒气,“还有柳小姐,一开始说爱慕殿下的人是她,半路逃走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并未说过不会回来……”司照苍白如纸的唇畔微微抿起,仿佛这句自我宽慰的话自己都并没有那么信,“卫岭,我倦了,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二更——

  夜更深。左府。

  除祟的符纸贴于窗缝,风吹影动。

  屋内一灯如豆,映亮的角落总看岔成飘飞的灯影。

  哪怕知道左殊同就守在隔壁,屋子被灵符封得宛如泥浆,她心中依旧不安,久难成眠。

  一夜乱斗思绪卷在一块儿,越往深处想越觉混沌,到最后清晰刻在脑海的,竟只剩太孙殿下离去那一刻的背影。

  柳扶微不由得掩上被褥,在榻上原地滚了一圈,试图缓解内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内疚之意。

  她向来是个没良心的小娘子,从小到大干过的亏心事细数不过来,除了那将左钰拒之门外的大雪天,大多时,她都能在当夜寻个自圆其说的理由好让自己安枕入眠……

  怎么心里又刺又麻,总有种似有若无的难受?

  她不惯应付这样的心情,简直怀疑是否又是阿飞作祟,给她的灵树松土了?

  柳扶微指尖不由自主抚着脉望,犹豫着要否再进心域瞧一眼,但傍晚时差点被夺舍的余悸仍在,她下不定决心来,捧着脉望辗转反侧,一时也未留神指尖一线牵泛出淡淡的红光,直到意识渐渐模糊……

  她好像进入了一片晦暗不明的灵域中。

  墨蓝的天庄严且柔和,没有光亮,没有游云。

  但跟前立着一棵树,树干好像被挖穿一个洞,形成千疮百孔的凹槽,仍顽强地披着一身柔软细致的叶子,孤独地立在雾气中,竟有一种叫人心冷的悲切。

  走上前,但看枝连树冠,仿佛要将周围的天低低地拉下来,紧紧地扣在人的头上。

  柳扶微差些以为这是自己的灵域,再细看又觉得不对,她自己的灵域虽说也是残败不堪,可再是难过也不至于一夜间换了个树种吧……

  看来是梦。

  只是不知这回的梦是曾经,还是因心境而生?

  她在意兴阑珊中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一蓬清霜笼罩于身,深色的衣袍漂浮于此黑暗中,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

  看来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梦到太孙殿下了。

  她忍不住想上前,哗啦一声,脚踩到水潭上,在幽暗中甚是刺耳。

  他偏头,粼粼波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一眼瞥来,不带丝毫情绪,如同暗夜里淡淡星光,疏离而遥远。

  这便是她心中殿下的模样么?

  柳扶微想过这一走,太孙殿下定然生气,只是哪怕在梦中,看他如此淡漠对待自己,又不禁感到失落。

  她没有上前,只远远看了片刻。

  梦果然是没有章法的,她才往后退了一步,忽觉身后树上蔓藤蜿蜒而来,不等她回神,手脚就被缠上,下一瞬整个人被带着朝后一倾,她竟就被绑死在树上。

  “殿下!”唤完她又觉得离谱,自己的梦还需找人求救么?

  柳扶微心中默念了两次“松开”,毫无成效,唯一腾出来的一只右手,怎么揪都揪不掉缠在身上的树藤。

  做梦做到这个份上,她都自觉好笑,索性也懒得抵抗,只等梦醒。

  直到人影微动,司照缓缓走来。

  他盯着她的双手,眼眸极黯,忽尔五指扣紧她的指缝,将她唯一自由的右手也扣在了她耳后的树壁上。

  梦里的手劲也很大。

  柳扶微惊得仰头,他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蕴含着锋利寒意。

  那双润泽的瞳宛如迷蒙的湖,看着虽浅,却深不见底。

  一手被藤枝所缠,一手被他锁紧。

  她睁大双眼,看他慢慢凑近。

  他的鼻尖先触到她的。

  他的唇畔覆上了她的上唇珠。

  极轻、极轻,如同一尾羽毛扫过,又如同诗中蝶翼轻飞,轻到不可思议,隐隐然带着颤意,好像怕用力了,眼前的女子会碎,梦会醒。

  虽然,明明是她的梦。

  可是梦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触感。

  她甚至忘了推拒。

  脑袋逐渐昏沉,当这个吻在克制中逐渐加重、加深,她甚至可以感受,近在微毫的呼吸喷薄在脸孔上。

  树上的枝条顺着脊椎滑溜而下,寸寸皮肤被树叶蹭过,后背痒得太过真实,但越挣扎,那条藤枝就越放肆,越胡搅蛮缠。

  她不明白,梦里为什么也会缺氧。

  她微微张口想要呼吸,他的唇趁机霸占更多。

  说不清是羞意,还是其他什么,她下意识别过头,愠怒道:“可以了。”

  为自己做了这种梦而觉得荒唐。

  眼见她避开,他的眼睛变得晦暗阴沉,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宽大的掌心扣在她的脑后,迫她仰起脸与他对视。

  眉梢稍扬,那眼神仿佛在说——反抗无效。

  “食言的人,应不应该接受惩罚。”

  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暧昧不明的威胁意味荡在半空。

  没有前言,亦无后语,不是问句,像是在给犯错的人断刑。

  她的心狠狠颤悠了一下。

  音落,不等她开口,温滑带着欲念磨进唇畔,撬开理智,不再浅尝辄止,不再拘泥于一处。

  轻咬慢绕,不管不顾,浸入骨髓,直达心底。

  直到他眼色一沉。

  一阵刺痛传来,被吮的下唇,忽被他狠狠咬了一口。

  她的瞳仁猛地一缩。

  睁开眼时,人还在东厢房的床榻上,肩膀疼到像是被鬼压床。

  安静的室内,只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柳扶微撑着坐起身,一边伸手按抚着肩头,一边迷蒙地回想起梦境,脸颊逐渐发烫。

  唇畔上仍保留着痛感,指尖一碰,竟见一滴鲜血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