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吐露心声 是你答应过我的,……
作者:容九      更新:2023-06-15 22:47      字数:4852
  短短一列字,不知何故,令她想起梦中那一袭墨绿衣袍。

  柳扶微愣了足足半刻钟,直到橙心探手将她神思拉回来。

  “姐姐,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什么‘想起’,这种骗小孩的故事我随时能编十个八个的……”话虽如此,她声音依旧有些恍惚,“何况,就算真有其事,这位飞花教主既已被镇压,又怎会投胎转世、轮回成……我呢?依我看,这就是无稽之谈……”

  橙心则道:“可后来,飞花教主不是逃出万烛殿了么?”

  柳扶微指尖一僵:“上边不是写明结局了么?这教史还能有续作的?”

  席芳道:“教史久远,无从考证。若要说落于实处,我在太史局为官,于一卷史籍中见过一段叙录。我朝开元年间门,有一起‘万穹殿’事件,是因妖灵逃生而起。”

  柳扶微怔住:“万穹殿不是骊山行宫里用于祭祀的那个‘神仙殿’么?怎么和万烛殿又扯上关系了?”

  “万烛殿本就是万穹殿的前身,以殿中的万盏神烛为名……”席芳顿了一下,大概是犹豫要不要往下说。

  柳扶微深吸一口气,道:“席先生,继续。”

  席芳道:“相传,风轻法师羽化之后未离开人间门,化为一尊石像镇于神殿之外。百年后,妖灵吸食人间门怨气,终破开禁制,惑乱人心,欲引世人自相残杀。大乱将至,神像风轻忽若炙火焚烧,与此同时,天书被召唤于世,天师观苦竹道长携众道士之力,共开天书、以救世人,自此,天师观被封为国师府。后□□皇帝命人重铸神像于殿中,万烛殿自此更名为万穹殿。”

  这一段话,席芳表述清晰,可柳扶微却听得有些眩晕。

  当初在神庙,她还觉得祁王说起“苦竹国师开天书”的故事荒诞不羁,这会儿她居然生出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是自己知道的太少的念头来。

  橙心忍不住插嘴道:“这也并没有提到妖灵是谁嘛。”

  席芳道:“能编撰至书中的,多抵也经删节篡改,未见得是实情。只是……”

  “只是。”柳扶微看着手中的袖罗教史卷,道:“这个故事,也有天书和脉望的存在。”

  席芳点头。

  虽然这些故事,每一个单拎着看都像在胡诌八扯,但要是将它们串在一块儿,又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谐和感。

  更别说,在亲历过破天书、娑婆河、熔炉阵、更手握脉望的她……

  柳扶微抚了抚愈发沉甸甸的心,问:“与天书、脉望或是万烛殿有关的事迹,你可还听过多少?”

  “若要说近些年,或有两桩案子与此有关。”

  “哪两桩?”

  席芳:“一桩,是三年前的洛阳神灯案。”

  柳扶微整个人坐直:“那不是太孙殿下当年……”

  “是的。三年前洛阳城现神灯,称得神灯许愿可心想事成,后城中百姓接二连三,这应该是太孙殿下唯一未能破获的一桩奇案。有一种说法,此间门灯烛乃是从万穹殿流出……”席芳道:“具体情由,教主不妨去问左少卿,洛阳之危,最终由他所解。我那时……实也知悉有限。”

  柳扶微不由得茫然,又问:“还有一桩呢?”

  席芳看了她一眼:“逍遥门案。”

  橙心“啊”了一声:“那不是姐姐……”

  不必席芳多说,柳扶微已然会意。

  仙门聚于青泽庙时是提到了召唤天书。

  可阿娘和左叔向来行事低调,逍遥门也并无什么特别的法器,若按照玄阳门那些老道的逻辑,开启天书还缺一个脉望……

  柳扶微脑袋“嗡”的一声。

  在这短暂的刹那,一时间门千般万般的可怕想法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祸世之主来的呢?

  哪怕下一瞬她立即在心里否决:不会的,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且脉望也不在我的手中……

  但这个闪念,足以令她登时如坠冰窟。

  柳扶微撑着桌沿站起身,手心里全是汗,声音也微有些抖:“此事……我还需再想想,今日就谈到这儿吧,我……我先回去。”

  橙心看她脸色煞白,要去搀她:“姐姐,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柳扶微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不需要任何人跟着。”

  话毕,不再看他们,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踱出。

  橙心放心不下,正要跟上,席芳拉住了她的胳膊:“我会命人暗中保护,且让教主自己静静。”

  “姐姐现在看上去很不好……”

  “教主心乱,也许会去寻左少卿,你不宜从旁跟随。”

  橙心哼了一声,怏怏不悦道:“都怪芳叔,非要说飞花教主的故事吓唬人。”

  “教主有惑,且事关生死,若不尽力去解,岂非辜负教主信任。”席芳道:“如今想,当初郁教主进过教主心域后,便由着她入神庙,只怕当时就看出了端倪。若是飞花教主转世,进得,自然是罪业道了。”

  橙心哑然半晌,道:“即便是,都过去两百年了,什么祸星不祸星的,大不了就按照教主所想,拿陋珠不时吞一吞她的恶念,不就好了?”

  席芳缓缓收起卷轴,意味悠长道:“若是真正的脉望之力,就连万烛殿都镇不住,遑论区区陋珠?”

  大理寺。

  左殊同没有想到柳扶微会来大理寺找他。

  见她脸色煞白,一双眼里胆寒难掩,忙放下手中公务,带她进自己的办公书房,屏退其余人,给她倒上一杯热茶。

  “发生何事?慢慢说。”

  柳扶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左钰,当年……逍遥门那一案,你查得如何了?”

  左殊同瞳孔骤然一颤。

  他第一反应是起身,让外头的卓然盯着门,随即安好门,回来:“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该如何说,从玲珑阁到大理寺,柳扶微想了一整路。

  饶是此前,她想要摒弃阿飞的一切,也尝试过用“命不久矣万事皆可休”来安抚自己……可实则,也许就连她自己都差点要将自己骗过去了。

  这一刻,她真的害怕了,前所未有的怕。

  “我、我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在玄阳门时,我曾误入过幻林,进过青泽庙。那庙……正是当年我同你说过的,被绑架到那儿过的破庙。当时没被找到,是因有人使了‘易地阵法’。”她豁出去了,顾不上如何遮掩着说,更有些语无伦次,“绑架我们的人有玄阳门、星渺宗、楼一山庄的掌门,虽不知主使何人,但仙门参与其中,好像是与天书有关,你可曾听你爹或是阿娘提起过和天书有关之事?”

  她每说一句,左殊同的脸色沉一分,到最后石破天惊的一句时,他握住她的肩,力道不轻:“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青泽。”她本是想告诉他助他查案,可他竟然只问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你早就知道了?”

  左殊同艰难地摇头道:“我不曾听爹娘提过天书……”

  柳扶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知道我们被绑架过?”

  左殊同一僵。

  “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么?!”

  “啪”一声,茶盏被掀翻在地,摔碎了。

  这一直是她心里头扎得最深的一根刺。

  哪怕很多年后,她会安慰自己,也许左钰只是撞坏了脑子才想不起来,并非故意。

  但这一刻,无需言语,只需他一个眼神,她就有了答案。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柳扶微将他握在肩上的手甩开,缓缓站起身:“你记得的,你只是装作不记得的样子……”

  “不是。”左殊同截断她的话,“我那时一醒来,人已在莲花山,那几日发生过的事,确……”

  “好,不记得。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她质问,“我当时告诉你时,你为什么信誓旦旦的认定,是我搞错了,是我产生了幻觉?”

  左殊同脸色惨白如死:“阿微,你要相信母亲,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抛下你不顾……”

  她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你就是不相信我了?”

  “不是。”左殊同抿了抿清冷的薄唇,“此事凶险非你所想,阿微,你切不可再深究了,你信我,我会给你答案……”

  “你自己不信我,却要我信你?”她觉得好笑,还真笑了一声,“这一次又要等多久?三年还是五年?”

  见他欲言又止,她道:“何必如此迂回?你不肯说,我自己再想办法。”

  眼看她要离开,他展臂拦住她,急了:“你当年不是说过,你不愿再管此事了么?”

  柳扶微心下一寒。

  她拿指尖拂去眼角的湿润,慢慢后退,看向他:“你今天早上,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讨厌你么?”

  “就是现在这种,把我丢到一旁一边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又一副为我好的样子。”

  “我知道,不止是你,大家都喜欢这样。”她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一片片酸涩,“阿娘是,小时候我问她为什么抛夫弃女,她就总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是,我后来明白了,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嘛;还有阿爹,从小到大只有在天黑之后才会回家,一回来就倒头大睡,我那时候就问他,‘爹,你究竟什么时候可以陪我玩儿’,他就老哄我,说明天、下个月,实在拗不过我就告诉我‘等你长大了就会懂爹的’……”

  “是,我长大之后岂会不知的他艰辛,他一心为社稷、为百姓,只能牺牲小家,他自己心里也难受的。你先别过来,你听我说完……其实,周姨娘待我也不错,她只是更疼爱弟弟而已,左掌门待我也亲厚,他也只是更关心我娘更关心而已,人之常情,我比起许多人已经足够幸福了,还要奢求什么呢?可是左钰,我可以……可以努力去理解所有人,只有你,我不可以。”

  “因为你是那个抢走阿娘的人,你是那个被阿娘选走的人……”眼泪终于止不住了,她两眼凝视着他:“是你答应过我的,会把我当成比亲妹妹还要亲的妹妹!”

  她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小秘密。

  那年大雨,她跑下山时,其实已经想好了要离开莲花山。

  是那个少年哥哥反复、笃定地说,你只是多了一个哥哥时,她才抬头看他的。

  那一刻,她是真的信了。

  柳扶微的眼泪滚烫地落在地板上。

  一种说不出来的疼,自左殊同心底汹涌的冲到他的咽喉处,堵得他发不出声。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柳扶微迅速戴好帷帽,夺门而出。

  言知行亟不可待进门,说皇城又出命案。

  左殊同闭了闭泛红的眼,踱到门前时,她的身影已然不见。

  柳扶微自知自己失态了。

  所幸今日出门时没带阿萝,她能够一个人在车厢里抹眼泪。

  左殊同不会知道,她今日来此,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哪怕一切猜测都没有依据,可是她真的害怕那万一。

  她知道左钰一定知道点儿什么。

  她也能感觉到,他不希望她卷进那个漩涡里去。

  若然让他知道,自己早已身处那漩涡当中,他又待如何?

  当她试着努力往前迈出一小步的时候,她好似看到他往后退了半步。

  心里藏着千般万般的秘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倾吐,却在这一个瞬间门,全部倒回了肚子里去。

  她忽然意识到,比起一切未知,左钰的沉默更让她害怕。

  心脏好像莫名有点难受,她揉了揉,一口一口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点、再冷静点。

  阿微,一切都是猜测。

  你还可以去自己的心域里求证。

  小时候的事,青泽庙所见,包括前世的记忆,一定可以找到端倪的。

  她就这样一路煎熬着,终于熬到了家。

  一到门前,就见阿萝守在门外,车没停稳就上前:“小姐,总算等到你了!”

  柳扶微未会意,又被阿萝一路往里拉:“老爷一直在问你去了哪儿呢。”

  “爹已经放衙了?”柳扶微仍有些鼻音道:“我已经说过了,今日会晚些回来,不用等我……”

  阿萝这会儿火急火燎,没太留心小姐的神色,只道:“不是,是宫里方才来了人,宣小姐入宫呢。”

  柳扶微未反应过来入宫是什么意思,柳常安自内院大步流星而来,急道:“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人!”

  柳扶微顾不上解释,只问:“阿萝说宫里来人宣旨,什么旨意?”

  柳常安手里还捧着热乎乎的圣旨:“宫中擢选公主伴读,稍作收拾,明日一早入宫。”

  “伴读?哪位公主?”

  “昭仪公主。”

  柳扶微再次呆住。

  且不说通常宫里这类皇子、公主的伴读擢选,都是那种高门且需一争的位置,“怎么如此忽然,之前也没听说过啊。”

  柳常安满面愁容道:“我已向前来宣旨的姚公公打听过,此次明面伴读,实则选妃。”

  “选妃?圣、圣人都这把年纪了……还选妃?”

  “不是圣人,是太孙。圣人要为太孙殿下,擢选太孙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