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
作者:写离声      更新:2022-03-24 12:11      字数:3660
  菜肴一道道流水似地呈上来,不一会儿便将大方食案几乎铺满,两个少女一边张罗着替客人布菜,一边介绍菜肴。

  在座几人中有世家公子,有王孙贵胄,打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不过酒楼的肴馔样式新奇,把熟悉的食材换个模样,便添了许多趣味,连韩渡和崔、卢等人都觉新鲜。

  雨露团一上来,卢铉眼明手快地夹了一个放到蔺知柔面前的盘子里:“来,七郎,这个你爱吃。”

  所谓的雨露团是奶酥做成的点心,雕出花朵般的形状,韩渡也知道蔺七郎喜欢这一类牛乳做成的菓子,谁知叫卢铉抢先卖了个好,不由气结。

  卢铉犹自不知,又舀了一大勺“西江料”堆到她碗里:“看你瘦得,多吃些肉。”

  韩渡连忙装了满满一小碗小天酥送到蔺知柔的面前,挤开那只装着“西江料”的青瓷小碗,危言耸听道:“猪肉不可多食,能闭血脉、弱筋骨、壮风气,你吃这小天酥,鹿肉才补血气。”

  蔺知柔一碗水端平,两道菜各夹了一筷送进嘴里:“都好吃。”

  就在这时,张胜家的古楼子送到了,众人的目光都被那枚热气腾腾、肉香四溢的大饼吸引,蔺知柔的目光也从韩渡身上移开。

  传簪行令暂停下来,云容用鎏金银臂钏将纱衣广袖挽起,从跑腿的奴仆手中接过古楼子,轻娥则拿出擦净的匕首,替客人们分饼。所谓古楼子就是羊肉夹馅的胡饼,各家都会做,尤以辅兴坊张胜家的最为出众,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慕名而来的外州人也是络绎不绝,等闲买不到,玉斝楼的人凭着两家的交情才能插队买上一枚,再多便要惹起众怒了。

  张胜家的古楼子用的羊肉肥瘦相间,肉质鲜嫩而有嚼劲,拌了胡椒和豆豉,调入猪油,放进火炉中烤香。

  刚出炉的古楼子,浓浓的麦香、胡麻香油脂香气缠绵交融,令众人食指大动,离京两年多的阿铉双眼都发直了,连蔺知柔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有韩渡心思不在吃的上,闷闷不乐地喝着酒。

  一枚古楼子用面半升,比脸还大,轻娥熟练地将饼切成六块,分到各人的盘中。阿铉迫不及待地拈起饼咬了一口,外脆里韧的面饼和辛香鲜嫩、汁液丰沛的肉馅在口中交融,差点令他热泪盈眶。

  卢铉顾不上烫嘴,三下五除二便把一块古楼子吃了个干净。蔺知柔见他意犹未尽,将自己的盘子往他跟前一推:“师兄,这块也给你。”

  韩渡正要把饼往嘴里送,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顿时把饼放回盘中,朝着两人看过来。

  卢铉虽说嘴馋,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把诱人的肉饼推回师弟的面前:“岂有师弟让师兄的道理。”

  蔺知柔笑道:“我嫌这羊肉油腻腥膻,吃不了这么多。”

  说完,她从轻娥那儿借了匕首,从饼上切了小小的一角,把余下的推给师兄:“我尝一点就够了。”

  韩渡见卢铉竟然稍作犹豫就欣然吃起来,不由有些气闷,站起身将自己那块连盆带碗地塞进蔺知柔手里:“你吃我的。”

  卢铉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这位皇子在他看来除了生得特别好之外便是有些沉默寡言,这时才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方才的举动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莫非是哪里得罪他了?

  蔺知柔却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暗暗哭笑不得,抬眼瞅了瞅韩渡。

  韩渡对上她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虚,方才的举动确乎有些不得体,他解释似地找补道:“七郎知道我不食羊肉。”

  蔺知柔自不会拆穿他,白稚川却纳罕道:“上回还见你一人吃了半盘冷修羊……”

  韩渡立时张口结舌,脸上有些挂不住。

  蔺知柔眼睛一弯:“大约就是上回吃腻味了。”

  这话听着像是替他解围,但韩渡听出了其中浓浓的揶揄之意,气鼓鼓地坐回自己榻上。

  蔺知柔本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不过饮了几杯酒,玩心比平日重了许多,还故意冲他挤挤眼,韩渡越发恼羞成怒,一声不吭地别过脸去。

  云容机灵,见气氛尴尬便出来打圆场,问轻娥道:“录事,眼下该是谁行令了?”

  轻娥双手托着翠簪,袅娜地绕到崔琰身边:“小郎君请。”

  崔十一郎比蔺知柔大不了多少,还未开窍,只觉那小娘子的衣袖轻轻拂过自己鼻端,带起一股似花非花、似药非药的香风,煞是好闻。他接过簪子开始行令,后半句说错了一个字,不幸罚酒一杯。

  簪子在席上转了三圈,只有蔺知柔每回都将那急口令念得一字不差,韩渡错了三回,而且一回更比一回错得离谱,简直是语无伦次,除了本该被罚的三杯外,又加罚了三杯。

  两个侍酒的女郎也饮了几杯,兴致正高,行了急口令又提议要行抛打令,白稚川倒还知道分寸,见几个孩子都已微醺,便吩咐停了酒,叫两人退下。

  韩渡和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往蔺七郎那儿瞟,却见师兄弟二人言笑晏晏,像是有说不尽的话,回想起平日两人在一起时总是他一个人说个不停,那小孩有时还爱答不理的,不由悲从中来。

  蔺知柔却不知道他转了那么多心思,她和师兄分别大半年,单是聊聊各自的近况便能说上半日,何况还不时叫卢钺、崔琰等人打岔。

  到散席时,他们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完。

  几人出了玉斝楼,站在街边话别,卢铉遂对蔺知柔道:“难得一叙,不如你跟我回去,今晚我们秉烛夜谈,聊个畅快。”

  蔺知柔自然不能跟他回去住,正要寻个由头推辞,韩渡却皱着眉头,装模作样地扶着额头道:“七郎,我头疼得很,你陪我回去。”他是趁着太子不在东宫偷偷跑出来的,连侍卫和随从都没带,蔺七郎是他侍读,于情于理该陪他回去。

  蔺知柔便也就坡下驴,对卢铉道:“师兄,今日怕是不便,我们改日再叙。”

  卢铉看了眼韩渡,脸上浮现出隐隐的忧色,不过最后还是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罢了,你回去好生歇息。”

  他意味深长地瞟了韩渡一眼:“有师兄在这里,往后有何难处尽可同我说,切莫委屈自己。”

  此言一出,韩渡的脸顿时一黑,蔺知柔忙道:“师兄别担心,我在东宫很好,什么也不缺。”

  韩渡听了这话面色稍霁,往蔺知柔身边靠了靠,站不稳似地:“七郎,你搀我一把……”

  蔺知柔没想到三皇子还有这么矫揉造作的一面,差点没笑出声来,韩渡酒量确实浅,但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不至于几杯下去就走不稳路。

  白稚川见他如此,有些不放心:“三郎能骑马么?要不我雇辆车送你们回去……”

  韩渡忙摆摆手:“不必劳驾,七郎扶我走两步散一散酒气便是了。”

  两人辞别了白稚川和崔、卢等人,出了西市,骑上马,沿着朱雀门前的大街慢慢并辔而行,道旁青槐的羽叶随风摇曳,把点点碎金般的阳光撒在烟尘飞扬的夯土路上。

  长安城已经入夏,道旁的明沟泛出令人不悦的气味,熙熙攘攘的车马和人潮令这气味越发复杂,韩渡看见蔺知柔微微皱起眉头,知道他是叫这气味熏着了,立即从腰间蹀躞带上解下金丝编成的香囊抛给他:“用这捂着口鼻。”

  蔺知柔依言嗅了嗅,沉檀和冰片的香气沁入肺腑,果然好受多了。

  韩渡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道:“你们师兄弟相处倒是十分融洽……”

  蔺知柔撩起眼皮:“这不是自然的么?”

  韩渡轻哼了一声,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同他倒是有许多话说。”

  蔺知柔笑着觑他一眼:“你这香囊里装的是什么?”

  “沉水、檀木、冰片、龙涎、郁金……大约还有些别的,怎么了?”韩渡不解道。

  “咦,”蔺知柔抽了抽鼻子,“那怎么有股子酸味……”

  韩渡这才明白这小子在耻笑自己,不禁又羞又恼,一夹马腹,把蔺知柔甩开了一大截。

  可惜蔺知柔的流霞骠丝毫不比韩渡的坐骑逊色,不一会儿便追了上去。

  蔺知柔笑道:“不逗你了,师兄与我情同手足,似我家人一般,许久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讲,不是有意冷落你。”

  韩渡肚子里的气消了大半,不过脸上仍旧冷冷的:“谁同你计较这个,我那么小器么?”

  蔺知柔并不回答,只是看着他笑。

  韩渡微露赧色:“他与你情同手足,我不也是你患难之交?”

  他借着酒意,索性把话说开了:“总而言之你不可厚此薄彼,不能因你师兄回了京便只顾同他顽!”

  蔺知柔勾了勾嘴角:“师兄回京准备举试,哪有空闲和我玩?殿下多虑了。”

  这话并不能叫韩渡满意,他借着酒劲上头,索性耍赖:“这么说来,若是他有空闲,你就没空敷衍我了?”

  蔺知柔差点憋不住笑出来,故意道:“我和师兄来往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你不也和韦二郎一起玩?”

  韩渡一时语塞,半晌方道:“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蔺知柔挑挑眉。

  韩渡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韦二郎同别人放鹰走狗、勾肩搭背他毫不在意,但是看着蔺七郎和他师兄谈笑风生他就泛酸。

  他侧过头看了看蔺七郎白生生的小脸,又看看他微松的发髻,细软的额发,从心底生出股霸道,想起方才卢铉摸蔺七郎的脑袋,他心里更不舒坦了,这脑袋他都没摸过!

  没等他把这莫名其妙的不快理清楚,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回到东宫门口。

  两人还未下马,便看见一个身穿褐色布衣的老妇人站在门外,正连说带比划地和侍卫解释着什么,蔺知柔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赶紧翻身下马跑上前去:“常嬷嬷,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常嬷嬷是阿柔妈妈的奶娘,第一次出现是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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