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思考是不是他的方法有误，他想起她叫他小朋友，是否自己真的太不成熟?

  周玄想，他确实在外貌上吃了些亏，可能过于年轻(幼稚),但他绝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周玄进了电梯，对着电梯后面的镜子揉了揉头发，很好，他也是个大高个，他攥紧拳头又松开，手腕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十分漂亮。

  他生气地想，其实他的身材也不输于轻舟，他才不是小朋友!

  周玄有一个优点，他在感情上受挫后不会在对方身上找原因，而是尽力挖掘自己的缺点。

  但是暂且把这些都放一放，周玄实在不放心师百衣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天黑了，她要怎么去?

  周玄急匆匆追下楼，看见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于是他也迅速地把自己的跑车一开，一溜烟地追上去，准备护送她到医院。

  现下正是晚高峰期。密密麻麻的车辆堵在道路上，路过的乌龟都爬得比车快。

  周玄就跟在师百衣后面第三辆，中间隔着两辆车。他一面盯着出租车里面还得应付二哥的电话。

  “对，我，周玄，您哪位?”

  &34;是我。&34;

  &34;有事吗?&34;周玄没精打采地说。

  &34;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34;最近二哥的语气异常温和。

  不过周玄并没被蛊惑，他说：“算了吧，你就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好让爸妈不催你。”

  周则呵呵一笑：“你难道不想和你的心上人修成正果吗?”如果三弟能早日谈成，把人带回家见父母，他头上的紧箍咒也能松一松。

  虽然三弟和师百衣的事情确实有些离谱，但是三弟痴心不改(父母催婚太烦),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应该支持弟弟。

  周则说：“最近缺钱用吗?二哥可以把自己的那份恋爱基金挪出来给你。”

  周爸妈给每个儿子都准备了一份恋爱基金，原本指望儿子们上大学时可以用上，如今等到小儿子都研究生毕业了，周爸妈看着这钱在银行里涨的利息，觉得很心痛。

  周爸妈更没想到，小儿子是第一个拿到这笔钱的人。

  但话说回来，周政和周则也不需要这笔钱了，他们两个的问题在于不想谈。周玄答应地很迅

  速：“谢谢二哥。”

  “嗯。”周则问：“最近在追人上有什么难题吗?”&34;滴——&34;一声长汽笛。

  周则：&34;你在哪里?&34;

  周玄有些烦躁地看着别他车的车主，说：“在高架上，她的亲人生病住院，我去看一眼。”

  周则嘱咐：“看长辈不可以空着手去，见了面，要知道礼数。”

  周则转念一想，觉得这进度不一般，都到见家长的程度了，看来三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没用?

  那三弟的语气为什么听上去如此低沉?周则决定当一个知心二哥：“感情上有什么困惑，二哥可以给你建议。”

  周玄问：&34;你谈过?&34;

  周则：&34;……&34;一天不见，三弟竟然会损人了，这熟悉的语气还有点像自己。

  不过周玄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有距离……”

  周则说：“那不是很正常。”毕竟人家是个天才。

  周玄这一次没在乎二哥的泼凉水，继续说道：“我尝试了很多努力，想要去更了解她以及她眼中的世界，也想变得更优秀……&34;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在家人面前说出心中所想：“你看，连你和爸妈都并不看好我，我很难变得和她一样优秀……&34;

  而他的竞争对手岑宁，却是一个可以和师百衣匹配的人。

  爱一个人的本能反应是自卑，更何况那个人本身就是如此光彩耀目。

  “我也成不了她那样优秀的人。”

  周则听完了弟弟的话，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并不需要一个和她一样优秀的人。”&34;你是因为她优秀所以喜欢她吗?&34;

  最开始的一见钟情是为她演讲的魅力折服，但是喜欢她的理由又不全是，他喜欢她提起科研时神采飞扬，也喜欢她弯腰逗乖乖时的鲜活灵动。当她对他说他也很好很优秀的时候，当她对别人说，他是她的人，不用帮别人干活的时候……

  他早已为她心动了千千万万次。

  正如那句德语所说：每次见你，我都会重新爱你一次。

  所以爱是很复杂的，他很确定他爱的是师百衣本身，而不是

  科学家这个身份。周玄说：“不是，我喜欢她只和她这个人有关。”&34;所以你的思路是错的。”周则提醒他：“不要把路走歪了，师百衣选丈夫的准则并不等同于她

  选助理。&34;

  周则一语点醒梦中人：“你不要把自己框限在‘要变得和她一样优秀’,这并不是你最终能和她修成正果的充分必要条件。师百衣要找的是人生伴侣，不是竞争对手，否则她可以在她的同事里找，你也没有任何的竞争力。&34;

  周玄茫然了：“那……那我要怎么做?”

  “我也不太清楚。”周则诚实地说：“追人和谈恋爱这两件事情是没有模板的，你二哥我也不知道师百衣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更不清楚师百衣到底会不会喜欢人。

  毕竟天才总是要为国家做贡献的，谈情说爱多浪费时间。

  但周二哥今天心善，不忍再打击弟弟。

  周则说：“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框定在一个身份里，之后想要走出这个身份就很难了。&34;

  就如同岑宁，他是师百衣的老师，师百衣就一直把他当老师，不会往其他地方想。

  那么周玄呢?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更像是成为她的学生，而不是一个追求者。

  周玄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也握紧：“二哥，你说得对!想要变得更好是我自己的事情，但变得更好和喜欢她这件事情是两码事。&34;

  是他钻了牛角尖，太过执着于想要变得更优秀，比不上师百衣，起码也要比得过岑宁。再这样下去，恐怕师百衣真的要觉得自己要考她的研究生，而不是追她了。

  “嗯，也不要强求。”周则说：“有时候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并不是某一方不好。”而是有的人就不需要伴侣，比如他。很可惜，周玄把这一句话自动忽略了。他跟着师百衣一直到医院门口，看着她进了医院大门，才从车上下来。

  医院门口的水果摊和便利店是24小时营业，他犹豫着走进了一家水果摊，老板殷勤地围上来问他需要什么，又向他推荐去医院看望病人最合适的[百病皆消]花篮零食大礼包。

  只是这造型着实夸张。

  可经不住老板一个劲地说寓意好，周玄摸了摸口袋里的红色香灰手串，不知怎的

  他最近也变得迷信了，说：“那就这个吧。”

  “好嘞。”可是提上果篮，周玄又变得没有目的地到处乱逛。

  他不知道自己真的很像无家可归的动物，一个人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最后影子拐了弯，朝医院走去。

  医院里。

  电梯里有护工推病人去做核磁，由于医疗资源紧张，医生会安排住院病人在晚上做核磁。

  电梯里挤了一张床，便站不下几个人了，但有位大叔看师百衣拄着拐杖，便让她先进了。

  大家站在电梯里都沉默不语，似乎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只要进到医院里，就被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

  雁姨新换了床位，还是在护士的帮助下，师百衣才找到了雁姨。束雁玉见到拄着拐杖的师百衣吓了一跳：“衣衣，你怎么了?”她很快明白过来师百衣这几天不出现的原因，眼泪刷一下子就下来了。或许人老了，人生病了就容易伤感，师百衣怎么安慰她，她都止不住泪。师百衣轻言轻语：“雁姨，我真的没事，这几天没来医院看你也是因为工作的事情……”

  束雁玉听她提起工作，急切嘱咐道：“既然腿受伤了，就不要再劳累了。你不要再来看我，我真的什么都好，你这一来一回不方便。&34;

  束雁玉情急之下还说：“要是你不放心，你就还让上次那个小伙子来看我，回去和你汇报。”“你给我请的护工很好很负责，我在这里过得比在家里还舒坦。”

  师百衣想晚上留下来，束雁玉不要：“你回去，你留在这里我不安心。”

  &34;哦，对了。”束雁玉突然想起来什么，在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红包：“压岁钱。&34;“你今年没回来，但雁姨的压岁钱不会少你。”

  今年年初流感盛行，加上师百衣刚到新环境琐事烦身，并没有回慈幼院过年。

  师百衣愣了一下，推回去：“雁姨，我已经工作了。”

  “那也要给。”束雁玉很固执，非要师百衣收下。

  师百衣估计那钱不多，为了让雁姨安心便收下。

  那红包很薄，应该只有一张纸币。

  这是慈幼院的传统，只不过从前是1块、10块，到后来的20块、50块，人人有份，都是雁姨从自己的钱包里掏钱。

  师百衣曾有过能

  被收养的机会，她的模样在一群孩子里也是出挑的，智商也高，性格也好，最后却没有一对夫妇领走她。

  刚开始她是在等她的亲生父母，后来就不等了，她躲在角落里哭了一场，被雁姨找到，雁姨轻拍着她的背，避免她过度呼吸。

  雁姨说：“一一是10分的孩子，他们是0分的父母，他们配不上——。”

  师百衣早慧，很多事情都想得很开，在她明白她的亲生父母永久地抛弃她之后，她决定不被其他人收养。

  师百衣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在伤心之后不强求。

  大约是因为衣衣懂事又聪明，束雁玉格外怜惜衣衣，这一点束雁玉都必须要承认：她不合格因为她有私心，她的爱不是完全平均，她有一个最爱的孩子。

  束雁玉在给完红包后又摸出一张卡，放到她手心里，让她握好：“这里寸土寸金，不要为我花太多钱，剩下的钱你给自己添置点东西。&34;

  “有医保，异地医保也能用，花不了多少钱的。”师百衣骗了她，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走医保系统。

  现在的医保限制太多，反而会耽误病情，所以师百衣选择了全自费。

  她有一些积蓄，但由于她常年给慈幼院捐款，还资助了一些贫困山区的女孩，导致雁姨生病后，她的经济状况一下变得拮据。

  她跟邓芮欢借了一点钱，开口的时候实在不好意思。

  但邓芮欢表示：“宝，你跟我客气什么，多少人想借给你钱都还没这个机会呢，叫我捡了个便宜!&34;

  当时邓芮欢说着说着给了她一个拥抱：“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是强大的师老师。”

  师百衣无论是在被朋友背叛时还是在实验失败的时候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唯有这次雁姨生病的时候感到了无力，一如当年自己意识到父母永远也不会来找自己的无力感。

  但是好在，这一次她还有朋友们以及自己热爱的事业。

  人的支撑点永远不能只有一个，人要与这个社会建立很多的联系，才不至于在受到挫折的时候失去方向。

  此刻，师百衣神情与平常无二地把那张储蓄卡还给雁姨：“而且，您要相信我，我已经……长大了。&39;

  束雁玉意识到她是真的老得不能再老了，否则怎么会明明想多看衣衣一会儿，却

  抵挡不住身体的困意，最终还是沉沉睡去了。

  师百衣为她捏一捏被子，拄着拐杖慢慢走出去，拐杖落地的声音极轻，似乎也是怕惊扰床上的人。

  她去这一楼层的自助缴费机，想再存一点以备不时之需，然而令她惊讶的是，已经有人替她付过钱了。

  是谁?知道雁姨生病的人不多，谁会这样自作主张?

  是岑老师?不像是他，师百衣最终否定这个答案。

  岑宁也许会不打招呼给雁姨的账户上充钱，但做完之后必然会告诉她。

  师百衣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排除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符合的人选。那么就是雁姨的朋友了。

  师百衣收好卡，来到护士台，询问除了她以外最近是否有来看束雁玉的人。

  值班的护士想了一会儿：“有个小伙子来过，二十来岁，挺俊的。”护士说的应该是周玄。

  &34;还有其他人吗?&34;

  护士翻了翻访客记录表，说：“还有个女人，挪，名字电话还有联系地址在这呢。”

  护士说：“我倒想起来了，两个人吵了一架，不知为的什么事情。”

  师百衣的视线重新落到那行访客记录上：扈绿春151xxxx6666帝都市东城区城凤花园6幢。在所有的访客记录中，只有这条记录写的最详细，其他人最多写个名字和电话。

  师百衣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那个她素未谋面的抛弃她的生母。她曾期待过她，但不是现在。也许她确有什么苦衷，但是这么多年了，又何必呢?

  师百衣向护士道谢，并请求她：“我们并不认识这个人，如果下次再来的话，可否打电话给我?&34;

  医院的护士见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曾经产科有人偷了医生的白大褂，装作医生去偷孩子。

  这里虽然不是产科，也总有奇形怪状的人混进来，所以听到师百衣这么说，护士心里一咯噔，心中暗生提防，面上还是不动声色：&34;好。&34;

  看来这家人有问题，得留个心眼平时多注意。不过这年轻女人叫自己给她打电话也好，省得下次那位不明来客再来，她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拦。

  &34;谢谢。&34;

  师百衣回病房的时候才发现雁姨

  已经醒了，她满脸慌张神色，在看到师百衣后又隐藏起来。于是师百衣主动说：“我去找医生问个事情。”

  束雁玉信以为真，反劝她不要担心：“我真的挺好的，也不用你陪，你回家休息吧，你不是还养了一只宠物，要喂东西吃的吧?&34;

  师百衣说：“那我在这陪你一会儿就走。”

  她赶在雁姨开口之前说：“我也有些想你了。”

  她拄着拐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给雁姨削了个苹果：“那等会儿，我把护工叫过来陪你睡觉，你有什么需要就喊她。&34;

  束雁玉接过来，欣慰地点点头：&34;好。&34;她内心的恐惧不安似乎消散了。

  师百衣又提出：&34;之后你就留在帝都市，好吗?&34;

  据她所知，雁姨也没有其他亲人了，慈幼院的事务也有别人接管。

  束雁玉说：“还是算了。”她又避开了这个话题。

  最后师百衣拗不过她，只好先回去，然后与门口逗蚂蚁的周玄撞个正着。

  当时他背对着她，半屈膝蹲在大门口，他的身旁还放着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大果篮，就是那种很俗气，但很符合老一辈审美的果篮。

  “周玄。”她叫出了他的名字，结果他下意识想跑，走两步又跑回来拿果篮。他像做错事的人站在她面前，乖乖和她打招呼：&34;师老师。&34;

  “在这里做什么?”师百衣问。

  她看着他的神情变幻莫测，像是正在飞速寻找理由，于是她帮他说了：&34;你跟着我来的?&34;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周玄想为自己辩解，却想着二哥提醒自己的话：不要把自己框限在某个身份里，框限久了就跳不出来了。

  所以他咬咬牙承认：“对，我担心你。”他提着手中的花篮说：“也想来看看阿姨。”

  黑暗的小路上，只有一排即将罢工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这种弱光线的环境让人的五感更加敏锐。

  他的气势与往常不一样，沉沉地压下来，但并没有压迫的气息，他似乎只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狮子。

  &34;对不起。&34;他很快又道歉了，跟人这件事情是他不对：“我……”他该找什么理由，好像每一条都不合适

  。

  师百衣却没有再问了，她往旁走一步，看他仍然发愣，说：“不是要去看雁姨吗?”她纵容他过了界，在她还未意识到的情况下。

  &34;好嘞!&34;

  病房里的束雁玉还没睡觉，她正在和房间里的护工聊天。

  护工羡慕她：“你女儿真孝顺，这医院里的没有几个比你更有福气，你女儿多大了?成家了没有?&34;

  束雁玉说：“今年24了，春天的生日。”具体哪一日她并不知道，当她把一一捡回来的时候是春天。

  护工：“那还小，我看着也觉得小，不过人倒是蛮稳重的，还在念书哇?”

  束雁玉眼含笑意：“已经工作了，在肿瘤医院当老师。”

  束雁玉是行外人，其实分不清师百衣在做什么，只知道她的孩子很厉害。

  护工惊呼一声：“我的娘哟这也太厉害了。”

  束雁玉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是有些虚荣心的，她骄傲地说：“这孩子从小就省心。”

  护工问：“那有对象没?”

  束雁玉摇头：&34;她的感情生活我不强求，如果遇上两情相悦的就谈，要是遇不上，不谈也行。&34;

  护工的思想比较传统：“那怎么行，老了怎么办?”

  束雁玉说：“老了有老了的活法，结婚和养孩子又不是为了保障自己的老年生活。倘若遇上一个当甩手掌柜的丈夫，哪里有一个人过舒服。&34;

  护工反而被束雁玉说动：“你说的也是，年轻时伺候小的，小的上大学了还要伺候老的，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34;

  &34;不过你对你未来女婿有什么想法?&34;

  束雁玉还真的想了一会儿：“多优秀倒不一定，反正再优秀也是比不过我的衣衣的，所以我更希望他负责任有善心脾气好，凡事以我的衣衣为先，尊重她的想法……&34;

  她希望那个人可以给衣衣非常丰富的爱。

  护工却咋舌：“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男人?还要长得好看，现在长得好看脾气还好的男娃早就在上学的时候被人预定走了。&34;

  门口传来敲门声。束雁玉说：“请进。”

  护工认出那是她的雇主，

  后面还跟着一个脸生的年轻男人。束雁玉问：&34;怎么又回来了?&34;师百衣笑着说：“有人来给您送果篮。”

  束雁玉的视线重新回到周玄身上，这是她第二次见周玄，周玄的模样自然不用说，相貌优越，气度不凡。

  虽然长了张精致的脸，却有一股地主家的傻儿子的气质，让人很是放心。

  束雁玉琢磨着，这不就有个符合条件的人选?

  周玄被师百衣提醒，从懵然中缓过神来，四肢像刚驯化一般，竟然同手同脚地走过去。他拘束地说：“阿姨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