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他能生孩子! 他能生孩子,能生好多个……
作者:撒空空变树霖      更新:2023-05-29 14:26      字数:12662
  与此同时,在海永利的病床前,一位模样周正,衣裳干干净净的婶子,正用力将搪瓷杯的盖子摔在地上。

  “咣当!”

  这搪瓷杯盖子落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海永利本来在睡觉,这个时候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直愣着眼睛,垂死病中惊坐起。

  算了,他不敢再睡了。

  海小建在旁边看着,用力咬住了后槽牙,气得额头青筋暴跳。

  砸杯盖的,就是传说中的秦大娘。

  本来海小建和海永利商量好了,因为海小建负责守白天,所以白天时海永利便睡觉休息,如此一来,海小建便什么事都不用做,乐得安闲。

  可是自从秦大娘代替海永利来守夜后,情况便发生了改变。这秦大娘负责海永利的三餐,每次白天来送饭时,总是故意弄出很大声响,不是摔锅就是摔碗,反正不把海永利给惊醒就不罢休。

  如此一来,海永利白天根本无法入睡,时刻保持清醒状态,而人一旦醒着,必定是又要喝水,又要上厕所。海小建也只能一遍遍地来回伺候着,差点没把他累死。

  海永利白天醒着,到了晚上,那自然是睡得香喷喷,一点都不用秦大娘照顾。

  所以海小建断定,这个秦大娘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偷懒!

  在海小建看来,自己偷懒那是理所当然,可别人偷懒,那就是罪孽滔天!

  这医院里人来人往,那些病人以及病人家属,还有医生护士们听见了响动,便伸长脖子往海永利病房里面打量。

  海小建哪里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当即想要演戏,把秦大娘给赶走,于是忙放声道:“秦大娘,你才来这几天,就砸了这么多次东西,让爷爷没办法好好休息。你看看,爷爷眼睛底下都有黑眼圈了,再这么下去,他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啊?咱们知道的,以为你是大伯请来照顾爷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伯请来折腾爷爷的。我看啊,你还是回乡下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

  海小建这一招故意挑拨诬陷,用得是炉火纯青,他就是想在众人面前制造出海大成一家不孝顺的假象,顺便赶走秦大娘。

  可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却踢中了铁板。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秦大娘拿着袖口,开始抹起了眼泪,边抹着眼泪,边低声哭泣道:“小建,我知道你嫌弃我是从乡下来的,从我第一天来,你就骂我,说我土气,身上有泥土味。每次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拿眼珠子瞪着我,还拿话刺我,大娘心里害怕,所以才会总失手把东西掉在地上的。我一个寡妇,带个独生女儿,以前在乡下被那些叔伯侄子抢东西,打骂欺负,都已经习惯了,所以你打我骂我诬陷我都没关系的,可是你千万不要迁怒到你大伯呀!你大伯他们一家听到你爷爷住院,饭都吃不下,要是因为我而被人误会了他们这番孝心,那我只能一头撞死了呀……”

  秦大娘这几天来医院给海永利送饭时,也经常和左右病房的病人以及家属聊天,还时不时地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所以人缘特别好,大家都觉得这秦大娘是个良善人,此时听秦大娘这么一哭诉,顿时就把海小建给带入到了秦大娘那欺负孤儿寡母的乡下叔伯侄子身份里。再一瞅,人家秦大娘衣裳干干净净,身上还有皂角的清香味,哪里脏了?这海小建,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嘛!

  当下,大伙都忍不住了,纷纷开始指责海小建:“有你这么欺负人家大娘的吗?不就是掉了个搪瓷盖子,又没碎,你骂什么骂?懂不懂尊老爱幼啊?再说了,本来白天就不该睡觉,你爷爷这日夜颠倒了,对身体更不好。还有啊,你大伯一家这么孝顺,哪个眼睛瞎了的才会说他们在折腾老人,你别一天到晚胡说八道,小心烂了舌头!”

  海小建长这么大,向来都是装可怜走天下,可没想到,今天居然遇见一个比自己更会装可怜的人,当场把他给整不会了,只能干瞪着眼睛,憋得面红耳赤。

  秦大娘边道着谢,边抹着眼泪,把众人送出了病房,并关上了病房门。

  海小建气得头晕眼花,想要发作,但此时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从这个月开始,海永利的退休金就被秦大娘抢先去财务办公室领了,海小建是一毛钱都没得到。他以前仗着可以啃海大成一家,向来花钱大手大脚,从来没节制,一拿到钱,便赶紧去国营饭店,三块五块地买肉菜吃,所以之前一个子都没存下。现在,他拿不到海永利的退休金,也不能再去海大成家骗吃骗喝,便只能够在家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一把面条,随便撒点盐巴,就这么没滋没味吃了几顿。到昨天,面条也吃完了,就只能忍着饿,想着来医院蹭海永利的病号饭。

  此时,海小建看见床头柜上摆放着秦大娘端来的保温桶,便走过去打了开来,里面装的是刚熬好的排骨莲藕汤。

  秦大娘面子上做得好,每次送来的病号饭都是大补,故意让周围人看见,都夸她照顾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来。这排骨莲藕汤,她耐心地煲了几个小时,莲藕的清甜鲜美,混合了排骨的浓郁肉香,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海小建口水哗啦哗啦地流着,忙想要喝一口那热乎乎的汤,可就在这时,秦大娘三两步便“咚咚咚”跑了过来,把那保温桶一把夺走,随即,眉毛一竖,眼睛一瞪,瞬间从林黛玉变成了王熙凤,低声冷笑道:“我说海小建,睁开你那双王八绿豆眼看看,这是你配吃的东西吗?喝下去也不怕断了肠子,烂了心肝啊?哪里蹦出来的玩意儿,一天天懒得跟蛀虫一样,年纪轻轻的,什么工作都不干,整天就是好吃懒做骗吃骗喝,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我要是你娘呀,生下来就该把你放在盆里给溺死!还想喝我做的汤,你撒泡尿看看,自己配吗?!”

  海小建哪里被人这么骂过,当即气得浑身直哆嗦,活脱脱像是一根风中飘零的破黄树叶。他看向病床上的海永利,哭诉道:“爷爷,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呀,你得给我做主啊!”

  海永利一听自己的便宜孙子朝自己求助,瞬间觉得腰杆又挺直了几分,赘婿重新成为顶天立地大男人了,于是忙拉下脸来,对着秦大娘道:“你一个保姆,怎么能这么说小建呢?你赶紧给他道歉,不然我……”

  海永利正放着狠话呢,谁知秦大娘忽然把保温桶重重往床头柜上一砸,那声音大得差点没把海永利送走。随即,秦大娘又叉腰指着海永利,低声,清晰,又快速地进行了一顿骑脸输出:“海永利,你给我搞搞清楚,我是看在我干儿子,你孙女婿的份上才过来照顾你的,你个老不要脸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呢,我呸,少在我面前装!明摆着告诉你,以前在乡下,我可是拿着菜刀,追砍了我大伯子小叔子两个山头的。真要把我惹急了,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海小建就是欠打欠骂,我教育他是为他好。我骂他你就给我闭嘴听着,要不然我连你一块收拾!”

  海永利哪里能料到,这个秦大娘居然连自己都敢骂,顿时多年的脑血栓都被怒火给冲爆了,当即也跟海小建一样,指着秦大娘,哆嗦得像根风中飘零的老烂白菜帮子:“好哇,你反了天了,居然敢骂我?今天我要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快来人啊!这个老婆子……”

  海永利嚎得就跟村头那即将被骟的老驴子似地,声音实在呱噪,秦大娘懒得听,直接把门打开,连123都不用喊,一秒转换,再度变为了弱柳扶风的林黛玉模样,用手捂住手臂,对着闻讯前来的众人低声哭泣道:“这可怎么得了啊,老爷子的脑子是一天比一天糊涂了,刚才一个不顺心,忽然就拿起拐杖来打我,而且还说什么是我先打他?天地良心啊,我怎么敢打老人家?他打我,没关系,反正解放前我被地主老财都打习惯了,可要是被别人误会成我打老人,那可怎么得了啊?!我这成什么人了?要是这样,我还不如投井死了算了!……”

  大家伙一听,立马开启了安慰模式:“秦大娘,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这海老爷子脑子本来就不好了,之前还偷了人家一整个筒子楼的裤衩来着,你别跟他计较,他说的话,我们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海永利一听这话,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完了完了,被秦大娘这么恶人先告状,大家都会以为他脑子坏了。以后就算秦大娘真的动手打他,也没人会相信了!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没!偷!过!裤!衩!

  海永利气急攻心,倒在病床上,双目一闭,气得晕倒过去。

  此时,海小建见形式不妙,急了,立即想要发声解释:“秦大娘,你怎么能颠倒黑白呢?你……”

  秦大娘则哀哀戚戚地打断了他的话,幽幽啜泣道:“小建,虽然是你把拐杖递给了老爷子,虽然是你撺掇老爷子对我动了手,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你肯定是有苦衷的。”

  大伙一听,瞬间更加愤怒了,纷纷开始把矛头对准了海小建——

  “海小建,你不仅不拦着你爷爷,还要给他递拐杖?小小年纪,心肠怎么能这么歹毒呢?”

  “秦大娘这么好的人,你居然想打她,你可真是不怕报应!”

  “我早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了,天天工作也不找,就在这坐着混吃等死!”

  “按我说,应该上报到厂里的革委会,把他赶回乡下去,他没城里户口也没粮食,咱们社会主义可不养闲人!”

  此时的海小建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这秦大娘比他还会恶人先告状!

  长这么大,海小建还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他一整天没吃饭,本就头晕眼花,此时再气急交加,最终双眼一翻,“咚”地一声,直挺挺也晕了过去。

  当海云桃一行人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错过这场好戏,只看见爷孙俩一个晕在床上,一个晕在床沿。而秦大娘正边给大家道谢,边将刚才帮自己说话的群众给送了出去。

  佟佩兰好奇指着海永利和海小建,问道:“秦姐,他们俩这是怎么了?”

  秦大娘满不在乎地道:“被我骂了两句,就晕了,真是俩没用的东西。”

  海云桃听完,瞬间对秦大娘产生了崇敬之情,能气晕这两人,秦大娘绝对不简单!

  有秦大娘在,压根就不用担心海小建和海永利会翻天了,她总算可以安心去农场了。

  秦大娘看着海云桃,只见小丫头跟白玉做的人似地,真是越看越喜欢,她禁不住夸道:“哎哟,这姑娘到底是怎么长的呀?跟仙女似的,我干儿子真有福气诶,这么好的姑娘都能找到。”

  海云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看来,秦大娘不仅会骂人,眼光也很好呢。

  见秦大娘能把海永利和海小建气得直抽抽,赵淑芬彻底服气了,忙拉着秦大娘的手,只觉相见恨晚:“秦姐,你受累,多教教我,到底是怎么气他们的!”

  秦大娘忙道:“什么受不受累的?你千万别客气,有我在这,他们俩一老一小俩王八翻不出我的手掌心,你没事就跟着我学,包把你教会!”

  见秦大娘和赵淑芬手握着手,一副相见恨晚,马上要歃血为盟,义结金兰的模样,海云桃也放了心。

  这心理放松了,膀胱也放松了,海云桃决定去女厕所方便下。

  女厕所在病房走廊最角落处,海云桃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正静悄悄地跟着一个人。

  那人便是马子文。

  马子文看着海云桃那纤细窈窕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欲念和渴望。

  那天,周翠裙告诉他,说自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周翠裙说,她亲眼看见马子文的事业一路上升,而他和海云桃的四个子女,也会成为他的左臂右膀,借着各种国家政策,帮他一起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便是马子文必须要娶到海云桃,让海云桃帮她操持家务,生下四个孩子。

  马子文相信了周翠裙的话,因为她描述的未来,那样具有诱|惑性。所以他和周翠裙一起,策划了小澡堂的事件。本来,马子文是想由此破坏海云桃和佟易天的婚约,同时让自己得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只是没有想到最后却弄巧成拙,反而他被脱得光了膀子,和周翠裙躺在了澡堂里。

  那天在澡堂里,马子文自己脱了自己,还“哐哐哐”地把自己给撞晕,当时他心里无比惊慌,觉得这实在太邪门。但因为当时撞得太用力,他醒来之后出现了轻微脑震荡的现象,回忆起那时的事,总会头疼,所以便怀疑那时是自己的错觉,或者记忆失误,并没有去深究。

  现如今,大家都对他指指点点,觉得他和周翠裙肯定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批评他们作风不正派。在这个年代,这种风|流韵事绝对会影响他今后的工作发展。

  更可恶的是,澡堂事件的隔天,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来到他的病房里面,蒙着被单把他殴打了一顿。殴打就算了,还踢中了他下档,疼得他差点晕死过去。

  他明明可以生四个孩子,现在差点不能生了!

  这不明摆着想让他不能人道吗?实在是恶毒!

  不过现在马子文也没有精力去追究到底是谁偷袭了自己,此时最让他忧心的,便是海云桃已经和佟易天办理了结婚证,海云桃即将前往南城的农场。到时候,她便会彻底地远离他的生活。那么他预想中的光明未来便有可能生出无限波折,甚至再也无法实现。

  马子文后悔了,他就不应该既要里子又要面子,当初就应该听周翠裙的话,将生米煮成熟饭,让海云桃不得不嫁给他。

  这段时间,马子文的一颗心焦灼得差点烧成灰,而刚才,他发现海云桃来医院看望海永利。于是便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直到发现她独自前往女厕所。

  马子文的心里立即升起了一个罪恶的念头——只要他给海云桃泼了污水,假装和她发生了关系,那么便可以让佟易天心头起疑,破坏他们的婚姻,重新夺回海云桃。

  没错,到时候就算是海云桃辩解,那他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海云桃勾|引他的。

  毕竟这个年代,男女之间的事,都是女人的错。

  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他不去碰别人,非要碰她呢?肯定是她不检点,肯定是她先勾|引人,肯定是她生性浪荡,不守妇道。

  到时候,流言碎语也可以压垮海云桃。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家属们都去食堂为病人打饭,所以走廊上没有其他人。马子文眸色冰冷,盯着海云桃的背影,决定朝她下手。他蹑手蹑脚地走在海云桃身后,准备伸手,捂住海云桃的嘴,把她拖回病房里去。

  想到这,马子文加快脚步,快速来到海云桃身后,伸出了那罪恶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那邪门的事情又发生了。

  只见马子文那双罪恶的手,并没有接近海云桃,反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又开始自己脱自己。当下,他冷汗直冒,头皮发麻,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腿就像是有了生命般,径直越过海云桃,快步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里。

  在进入女厕所后,他边脱衣,边拿着自己的脑袋,“哐哐哐”开始撞起了大墙,直撞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视野阵阵发黑。

  啊啊啊,有鬼啊!

  马子文吓得心脏都快要爆裂开来,他想要叫出声,可是嘴却被自己捂住,只能发出呜咽。在把自己当敲钟木头撞击了十多下后,马子文看见,他家那过世许久的太祖奶奶又朝他招手了。随后,他双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海云桃冷眼看着马子文跟发了尿癫似地,边解扣子,边抖抖索索地冲进了女厕所里,听着他在里间哐哐撞大墙,心里终于平衡了。

  就在刚才,她眼前出现了马子文想要对她不轨的剧情画面,瞬间泛起了恶心。

  这个马子文,亏他还是男主,居然想要做这种事。

  哼,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这边唾弃的同时,海云桃眼前浮现出了一段剧情文字——【马子文悄口口地来到了海云桃的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入病房里。】

  之所以此处剧情会倒带,就是因为出现了“口口”。

  海云桃再次感激“口口”大神,救她狗命。

  但现在不是感激的时候,“口口”两个字又开始快速闪烁,提醒着她赶紧进行解码。

  耗费脑细胞的时刻又来了,海云桃赶紧屏气凝息,聚精会神进行思考。

  悄口口?

  难道是悄悄然?

  不对,太正经了,一定要往非常不正经的方向想。

  不过还好,海云桃正经的思想没有多少,但不正经的思想倒是很多。

  此时,她脑海里忽然涌出一个念头——

  难道“口”就是“咪”字?

  她尝试着,将“咪”填入了两个“口”里,果不其然,解码成功。

  海云桃终于明白了。

  一个“咪”字,无伤大雅,两个“咪”字,可就罪孽深重了。

  看着填入“口口”里的两个字,海云桃深吸口气。不,“口口”不会有错,错的是她,是她思想太污。

  解码成功外加自我检讨之后,便是修改剧情。

  海云桃握紧拳头,决定让马子文身败名裂,她敛眸,进行了修改——

  【马子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里,一边脱着自己,一边以头撞墙把自己给生生砸晕了过去。】

  就这样,马子文在剧情大神的驱使下,再次光膀子躺在了女厕所里。

  随后,海云桃去到了下一楼的女厕所里,解决完后便回到了海永利的病房,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听着秦大娘讲述这几天是如何照(dui)顾(fu)海永利以及海小建。

  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她们忽然听见走廊外的女厕所前传来了热闹的议论声。

  八卦不积极,脑子有问题。赵淑芬,佟佩兰,秦大娘,包括佟奶奶一听,眼里立马露出兴奋的光,赶紧朝着女厕所方向跑去。

  走近一瞅才发现,大家一个两个不管男的女的都伸长脑袋往女厕所里看。

  海云桃也伸长脖子往里瞅,然后就看见,马子文倒在了女厕所的地板上,照例光着膀子,而周围群众则热火朝天地在讨论着他的精神状态与独特爱好。

  “我说这个马子文,看着文质彬彬的一个小伙子,怎么一天天的不是往女澡堂里躺,就是往女厕所里躺呢?”

  “人不可貌相啊,以前还觉得他挺正经的,没想到作风这么不正。”

  “就是,还总光膀子,成什么样子啊?厂区里所有人都把他看光了,哪个好姑娘还敢要他啊?”

  正在大家伙议论纷纷之际,陈月凤闻讯赶来,“嗷”地一声扑了过去,就跟家里狗死了一般,嚎啕大哭:“妈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前段时间蒙着被子打了我儿子不够,现在还把我儿子打晕了放在这里!简直丧良心啊!你们也是心黑啊,光就杵在这里看着,也不给我儿子披件衣服,我儿子要是冻出病了,你们赔得起吗?!”

  大家伙无端被骂,顿时怒了。

  你自己儿子喜欢光膀子往女澡堂,女洗手间里躺,怎么还怪别人?再说了,这马子文又不是他们生出来的,凭什么他们要给他披衣服啊?就凭他小小的,短短的,细细的?

  陈月凤压根没有意识到众人的怒意,还继续梗着脖子叫嚣着:“我儿子是被歹人害了,打晕了放在这里的,你们这群人可不能胡说八道,谁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我就撕了他的嘴!”

  这不提还好,这一提,大家全是100斤的人,300斤的反骨,彻底爆发了,把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来来来,我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动手啊,看谁先撕谁!”

  “就是,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儿子的,没事就喜欢光膀子往女厕所女澡堂里钻,臭不要脸!”

  “呸,这么不守男德的破白菜玩意儿,怎么还不能说了?我不仅要传遍咱们厂区,我还要传到附近的水泥厂,水瓶厂去,让那些姑娘都擦亮眼睛,千万别嫁进你们家,否则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陈月凤向来都是欺软怕硬,见这群人比自己厉害,当下也只能憋着气,咬住唇,用衣服盖住儿子,仿佛屎壳郎推粪团一般,灰溜溜地把马子文给推回了自己的病房。

  海云桃冷眼在旁边观望了全程,她明白,马子文如今的名声是彻底坏了。

  哼,活了个该!

  /

  时间快速流逝着,赵淑芬把物品准备齐全了,秦大娘也把海永利和海小建彻底拿捏了,海云桃终于可以安心去南城农场了。

  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赵淑芬也没歇着,还在制作着泡菜。

  余城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泡菜坛,泡菜水是冰糖,盐,白酒等制成,放入新鲜的仔姜,蒜头,青红辣椒,萝卜,豇豆等,泡菜坛边缘放水,盖上盖,密封腌制一两天便可以食用。

  那些个菜并不值几个钱,但辣椒艳红,蒜头白嫩,豇豆翠绿,光是那颜色,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余城的泡菜爽口香甜,鲜嫩爽脆,格外有嚼劲,不管是下饭,还是制作菜肴,都是必不可缺。

  当然了,每户人家的泡菜味道各有千秋。一般余城女儿出嫁时,都会从娘家的泡菜坛里,带一些老盐水,也就是母水做引子,放入自己新家的泡菜坛内。别小看这少量的老盐水,只要加入新坛内,那新坛也便有了老坛的味道,和自己娘家的是一模一样。

  赵淑芬将老盐水给打包放好,让海云桃带去南城,好让她在外地也能尝到家的味道。

  可以说,余城所有母亲的爱子之心,都浓缩在了泡菜的引子里。

  边准备着,赵淑芬边笑道:“你大姐出嫁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给她装好的,她说泡出来的可好吃呢……哎,好多年都没见过你大姐了。那孩子向来老实内向,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

  说到这,赵淑芬眼神里蔓延出了落寞。大女儿虽然每次来信都说自己过得很好,可也不知为什么,她这个当妈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海云桃回忆起,在原剧情里,原身姐姐海春禾始终郁郁寡欢,每次看见娘家人,都是欲言又止。而在原身早产大出血去世的前两年,海春禾竟喝下农药,自我了断了。

  根据文中的蛛丝马迹看来,大姐的死似乎有蹊跷。想到这,海云桃决定了,这次过去,她一定要好好留意,绝不让大姐重蹈覆辙。

  当下,海云桃安慰道:“妈,大姐在南城县城,离我要去的农场不算远,到时候我安顿好了就马上去见大姐,把金条给她,有东西傍身,也有娘家撑腰,婆家不敢随便欺负她的。”

  赵淑芬听了这话,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泡菜腌制完后,海云桃便端着碗具去筒子楼的公共厨房内清洗。可就在公共厨房门口,她却被周翠裙给拦住。

  因为在澡堂的事影响太大,厂里的革委会害怕引起众怒,态度坚决地取消了周翠裙的工农兵大学的推荐资格。周翠裙深受打击,在家里躲着,躺了好几天。她向来神采飞扬,自信跋扈,可现在整个人却憔悴不堪,面色苍白,像是落了一层灰。

  此时,她看着海云桃,一双眼里闪烁着幽幽的冷光,她直接质问道:“海云桃,你也觉醒了,对吗?”

  海云桃挑眉,恩,女主角你是终于睡醒了?

  也不能怪周翠裙醒悟得晚,她在原剧情里,便是一路躺平的幸运体质。不用读书,便靠着关系被推荐成工农兵大学生。不用承受一分生育之苦,便获得了四个把自己当亲妈爱戴的孝顺孩子。

  觉醒后的周翠裙自认有女主光环,获得的一切都来得格外容易,从没有把其他角色放在眼里,也因此,她踢到了海云桃这块铁板。

  这几天,周翠裙躲在家里,经过仔细的思考,终于得出了一个她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就是海云桃和她一样,也觉醒了。

  不过她没有察觉海云桃可以通过修改“口口”来改变剧情的能力,毕竟在骄傲的周翠裙看来,海云桃这种小炮灰,能够和自己同样觉醒,就已经是祖上积德冒青烟了,又怎么可能有超越她的能力呢?

  海云桃也懒得跟周翠裙废话,说自己这一波其实在穿书大气层,免得她无法理解,干脆简单承认:“是的。”

  周翠裙没想到海云桃居然这么干脆承认了,顿时愣住,半晌方咬牙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地嫁给马子文呢?其实他对你还是挺好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对你动手,也没在外沾花惹草,这样的男人,哪去找啊?”

  海云桃皱眉:“怎么的,马子文只要是不在外沾花惹草,不家暴,就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男人的标准就这么低?我就要为自己嫁了这种‘好男人’感恩戴德?安安分分给他当保姆,当老妈子,当生育工具,当事业的垫脚石,就算是独自死在产房里,也得露个欣慰的笑容?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这样的福气,周翠裙还真要不起。她深吸口气,按捺下性子,开始打感情牌,轻声劝道:“可是云桃,你要是不和马子文在一起,那四个孩子可就生不下来了。那么可爱的四个孩子,你忍心让他们就这么消失吗?他们有那么美好的未来,你怎么忍心扼杀掉他们,不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呢?那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不能这么心狠,你是个女人,你要有母性啊!”

  听见这番话,海云桃可真是气笑了。

  哦,敢情她要是不以自己的血肉和性命,来换四个压根还未存在过的孩子,那她就连女人都不配做了?

  怎么的,女人存在于世的目的,就是生个孩子献祭自己的生命?

  呸呸呸,少来道德绑架了,她才不吃这一套。

  爱孩子的前提是得先爱自己,要是不爱自己,哪里有能力爱别人?

  海云桃也懒得废话,直接对着周翠裙道:“没错,我心狠,你心善。我不配当女人,你配。我没有母性,你有。周翠裙,你不是觉得自己处处比我强吗?既然如此,那你和马子文生的孩子,肯定比我和他生的强。所以你就赶紧着嫁给马子文,跟他生去,我祝福你们三年抱俩,六年抱四,早日达成目标,加油哦。”

  海云桃这话倒是真心的,毕竟在原剧情的大结局里,周翠裙和马子文可是白头携老,一起庆祝了金婚的恩爱夫妻。海云桃何苦要去凑这个热闹,直接让他们一婚到头多好。周翠裙自己生自己的孩子,难道不香吗?

  可周翠裙却觉得一点都不香,三年抱俩,六年抱四,这不是要活活累死她吗?到时候指不定惨死在产房里的,就是她了。

  生孩子这么痛,养孩子这么累,她可做不到!

  见海云桃不上当,周翠裙着了急,情急之下忙训斥道:“海云桃,你要是嫁给了佟易天,那就是逆天而行!你这样做,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海云桃看着气急败坏的周翠裙,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谁是天?我自己才是自己的天。周翠裙,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去争取,休想用别人的血来为自己铺路。”

  海云桃太了解周翠裙了,她永远把自己当成女主角,认为所有人都得无条件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牺牲,为她服务。

  谁都想要躺赢,但前提是,不能用牺牲别人为手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剧本,她就算只是个小炮灰,也有安安稳稳活下去的权利。

  说完,海云桃不再理会脸色气得铁青的周翠裙,径直走入公共厨房去清洗碗具。

  看着海云桃的背影,周翠裙恨得咬牙切齿,气血翻腾,当下只能颤抖着面容,发着狠话:“海云桃,你以为抛下我,嫁给佟易天就可以了吗?不可能的,你注定是属于我的东西,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在周翠裙看来,海云桃不过就是一样属于她的东西,根本就算不上活生生的人,海云桃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周翠裙此时正站在楼梯口,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的这番话全被站在下一层楼梯口的人听见了。

  那人便是海国安。

  海国安下班回来,刚爬了两层楼梯,就隐约听见他妹妹海云桃和周翠裙在低声争执。两人压低了声音,又隔得远,他实在听不太清她们在争论什么。

  而当他悄悄走近,想竖着耳朵仔细听时,刚好就听见了周翠裙自言自语的最后一段话。这一听不要紧,海国安慌得立即咬住了自己的拳头。

  周翠裙控诉自己妹妹抛下她?又说妹妹是属于她的东西?还说这辈子休想摆脱她?

  这话怎么听着,就像是周翠裙在控诉自家妹妹对她始乱终弃?

  海国安不愿多想,但又不得不多想——

  他的妹妹和周翠裙,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

  第二天一早,佟家以及海家全体人出动,送海云桃来到火车站。

  虽然有很多大件都是通过邮寄的方式送去南城农场,但赵淑芬就怕女儿饿着,所以让她带了许多吃的。

  一大罐辣椒酱,那辣椒酱浸着红油,鲜辣醇厚,下饭,拌面,炒菜都可以,就算是拿白味的馒头沾着吃,也能滋味无穷。

  一大瓶油醪糟,由糯米,猪油,黑芝麻,核桃仁,白糖,红糖等制成,香甜不腻,补血补气。

  熏制好的香肠,用报纸包裹着,油浸透了报纸,腊香味扑鼻而来。

  一大袋麻花,香酥爽脆,金黄玲珑,一口一个,带在路上当零食解馋,那是再好不过。

  一大包米花糖,糯米白糖炒制而成,洁白香甜,酥脆不腻,有米花的清香,可以干吃,也可以泡水。

  一大袋余城特产红薯粉,口感爽滑,劲道弹牙,用来制作酸辣粉,香辣鲜麻,开胃爽口……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七七八八地装了好几大包。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广播里演奏着激昂的歌曲,此时正是知青出发去往各地农场的时候,许多家长都来到火车站送行。乘客们扛着大包小包行李上上下下,戴着大红花的知青和家长们在站台边哭泣送行,整个场景热闹又嘈杂。

  海云桃在站台上跟家人一一道别,虽然她是穿书,可原身情感蔓延,让她心头酸软,而海大成和赵淑芬想到女儿即将要远离他们,也是忍不住红了眼。

  赵淑芬抹去眼泪,笑着嘱咐道:“结婚了就不能再任性了,也不能懒惰,这当妻子的,就一定要贤惠,要吃苦耐劳,多操持家务,在生活上照顾好丈夫,明白吗?”

  海云桃还没说话呢,姑姑佟佩兰立马就进行了反对:“淑芬姐,这话不对。凭什么女人结婚了就一定要吃苦耐劳?这是去结婚,又不是去历劫。咱们好不容易娇养出来的闺女,凭什么要送去别人家当丫鬟?再说了,男的为什么要女人照顾生活,是四肢瘫痪了?还是脑干缺失了?你放心,咱们佟家不兴这一套,男女平等,家务活谁有空谁干。不信你问问志意,我们是不是从小这么教他们的?”

  闻言,佟志意忙点头,是是是,他从小都是做家务做到大的。

  他们佟家家风确实是阴盛阳衰,哦,不,是男女平等。

  见佟佩兰这么开明,赵淑芬是既欣慰又庆幸。

  海云桃来到海国安面前,正准备嘱咐他照顾好父母,谁知海国安却用一张便秘的脸看着她,抢先嘱咐了一句话:“你已经结婚了,就得安安分分的,以前的莺莺燕燕,就不要多想了。妹夫是个好人,跟他好好过日子。”

  海云桃顿时满头问号,怎么她二哥像是在嘱咐浪子回头的海王?

  她二哥是不是想太多了?

  海国安也不愿多想,可是又不得不多想。今早他送海云桃离开筒子楼时,看见周翠裙盯着他妹妹的背影,眼神复杂幽怨,仿佛是被挖去了心头肉(生育工具人)。

  至此,海国安终于醒悟了。难怪之前周翠裙看佟易天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偷了自己东西的贼,原来她是怨恨佟易天抢走了海云桃。

  周翠裙陷害他妹妹和马子文在一起,可能就是想用这种卑鄙的方法把她留下来。而周翠裙一天到晚针对他妹妹,原来竟是因爱生恨。

  这么一想,就全想通了。

  可是妹妹感情的事,海国安也不能强求,他一晚上没睡,写了一封信寄去农场给佟易天,非常隐晦地提醒了他妹夫要注意。

  而现在,他则提醒自己妹妹一定要遵守“妇道”。

  他只能帮他们到这里了。

  海云桃正想问问海国安是不是又在发什么疯,结果手臂被佟奶奶给拉住。

  佟奶奶看着周围拥挤的人群,忽然记起,前不久,自己曾经也站在这里送孙子上了火车,她拉着海云桃的手,迟疑问道:“香君,易天是不是又去部队执行任务了?”

  海云桃明白佟奶奶又把她认成了自己奶奶,便笑着安慰道:“奶奶,易天转业了,他是去农场当干部,不用去部队执行任务了。”

  “对对对,他执行完任务,安全回来了。”佟奶奶呼出口气,随即又忽然皱眉,喃喃道:“对了,我之前是有件什么要紧事要告诉你来着?”

  海云桃正想问佟奶奶要告诉她什么,但此时气笛声长鸣,通知乘客们火车即将出发。

  佟佩兰怕佟奶奶耽误海云桃,于是忙走过来,轻轻掰开了佟奶奶挽住海云桃的手,催促海云桃:“桃丫头,奶奶又犯糊涂了,没事,我哄哄她,你赶紧上车。”

  海云桃拿了行李,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忍住不舍,登上了火车。

  火车启动,烟囱冒出了浓烟,车轮缓慢滚动,在铁轨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站台上的送行亲属们都对着火车挥手道别,空气里全是离别的窒闷气息。也不知是谁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这么开了头,就像是有传染性般,站台上忽然响起了大片哭泣的声音。

  这个时候,通信不便,交通不利,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这些哭声像刀片一般,划破了佟奶奶那白雾般的记忆,她眼里忽然闪出清明之色。

  想起来了!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想要告诉给香君什么事了!

  佟奶奶上前一步,朝着缓慢启动的火车,中气十足地大喊道:“香君!我孙子身体好着呢!他能生孩子,能生好多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