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作者:桑阿豆      更新:2023-05-07 06:46      字数:5017
  来人名王奋,亦是琼州有名的客商之一,只不过对方只作生意,不占码头,所以向来与他们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当然若只如此,想在琼州混下去也不可能。琼州的商部当家们皆知道王奋在经营海贸之余,同时私下还有一火器作坊,其火器威力巨大,无人知其铸造方法。王家的作坊也不往外卖,只自家海船护卫手中才有,官府从不来查,因此本地的商部头领都料定王奋背后势力极大,对他很是忌惮。毕竟同样是黑白两道通吃,但是对方的段位显然比他们高多了,且知府大人也姓王,他们都在猜测知府和王家是不是有什么扯不清的关系。“见过当家的。”王奋一看谢良臣打扮就知他是微服出巡,因此也没点破身份,只称呼他为当家。听说谢良臣就是王家商行背后的当家人,方大头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想到刚才自己似乎有点冒犯他,于是上前赔礼道:“不知兄台贵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勿怪。”谢良臣没有理会方大头,只朝苗凤岭拱了拱手:“此人刚才出言不逊,苗当家刚才出手相助,我便也还苗当家一个人情。”言罢,谢良臣朝王奋使了个眼色,王奋随即带着人将方家一伙人围拢。王奋带的人手中皆持有火/枪,不是方大头能比的,因此很快便将方家的打手们缴了械,最后又把方大头双手反剪其后,堵了嘴拖走。“告辞。”谢良臣朝她拱了拱手,随后便领着人离开了。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苗凤岭目光沉沉,后扫了一眼仍留在原地,个个吓跟鹌鹑似的方家打手,开口道:“你们大当家该是回不来了,若你们有谁愿来苗家,便去管事那里报道,只有一日的考虑时间。”方大头被押回琼州府的第二日,城内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无非是说王家幕后真正的当家突然出现了,只是对方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却无人得知。同时因为王家的出手,以及苗家的策应,方家由此彻底被瓦解,原有的势力一部分溃逃,一部分被收编。谢良臣回衙门后即叫人去寻了王直,要他抓紧时间修筑炮台,同时让琼州的卫所把总林苍与之配合,若是有人暗中捣乱,即派官兵镇压。另一边,苗家商部。“阿姐,既然那日的小子便是那姓谢的丞相,为何不当日就杀了他?!”苗凤举从椅子上站起,气愤开口道。苗凤岭看他一眼,问:“你可知他是谁?”“哼,管他是谁,到了这琼州地盘,便是那姓王的知府也得给我姐弟二人几分薄面,他远道而来,又能有什么能耐?”苗凤举不服气道。“你既知他是丞相,且不说咱们到底能不能杀得了他,便是真杀了他,你以为苗家就能得了好去?”苗凤岭冷冷道。这不说还好,一说苗凤举更加生气,怒道:“他如今要断绝我们的生路,难不成就任由他施为?阿姐若是不敢,我亲自带人去寻王直问个清楚,看他是不是真要与我们为难,即便最后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咱们再到海上去,难不成这姓谢的还真能追来不成?!”说着他就要出门唤人,苗凤岭见状一掌拍在桌上,将茶碗震得跳了几跳:“到底你是当家的还是我是当家的!”“大当家、二当家都请息怒。”一个商部长老出来打圆场道,“如今之计策,还是得想办法探听官府是何意思,若是朝廷真打算对咱们下手了,那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挣出生机来,若是咱们想错了,也好先寻个退路,众位以为呢?”“周长老说得有礼,只是咱们已经多次前往州府打探情况,得到的消息都是知府大人只接了命令,至于背后到底是何深意也不甚清楚,这问了也白问啊。”另一名长老亦出声道。如今外头只当是知府衙门非要建炮台,更不知谢良臣就是王家的背后靠山,但是苗家在琼州已在当地经营两代,触手遍布各处,对于消息的把握向来都是最及时也最精准的。但是这次他们无论如何打听,得到的回答都是知府大人也不知丞相用意为何,更不知他有何后续打算,最后也就透露了一点可能会在本地建水师的消息。如果是因为要建水师所以才修炮台,这倒还好,就怕到时候水师建立后,朝廷又对他们这些盘踞当地的势力看不惯,下决心铲除,到时可就成了灭顶之灾了。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现在就得开始准备起来,否则真要束手就擒,恐怕等炮台落成,他们真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既是如此,那我就亲自走一趟,去问问谢丞相意欲何为。”最后苗凤岭开口道。听说她要去见谢良臣,苗凤举立刻接话:“我跟阿姐同去!”“不必了,此去不过是为试探消息,再说对方也还未有动手的迹象,我一人足矣。”驿馆里,谢良臣正在看王直送来的炮台规划图,就听下人来报,说苗家商部的当家来了。“快请进来。”谢良臣将图收好,起身去了外头的会客厅。“参见丞相大人。”刚进屋中,苗凤岭便躬身朝上行了一礼。谢良臣刚准备开口,见着来人却是一愣,因为面前人着实大变样,她竟换了女装。“呃,苗大当家请免礼。”谢良臣朝她做了个手势,请她坐下。两人分主客坐好,谢良臣随即便命人上了茶,眼光也时不时的总看向苗凤岭他实在不知这苗大当家为何突然改了装束,因为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面前人似乎自己也不怎么习惯这装束,总是不自觉的就会做出男子才有的动作,只是做到一半又发现自己着装十分不便,然后在半道上戛然而止。比如她头上插了步摇,每每她动作太大,底下的金片流苏便会擦过头发,有时还会钩住发丝。如此几次之后,苗凤岭便有些耐不住,好几次想要伸手去把步摇取下来,但是总是手刚抬起又顿住,然后悻悻的放下来。谢良臣看得好笑,觉得她如此坐着也难受,既是有话不妨早点说出,也好两人一个不适一个尴尬。于是将茶盏一搁,开口道:“不知苗当家找我有何要事?”苗凤岭亦是爽快之人,闻言也直接开口回道:“我确有一事想问丞相大人,之前来此地的王姑娘,可是舍妹?”一开口就问谢良瑾,这倒是让他有些疑惑,于是反问道:“苗当家来此就为问这个?”“是。”苗凤岭干脆的点头。谢良臣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苗凤岭亦肃了脸色,盯着他,淡声道:“若是,则我信谢大人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建炮台一事我或许不仅不会从中阻挠,还可以与你配合,若不是,恐怕琼州将来便要生乱了。”呵,好大的口气。谢良臣眯了眯眼,审慎的看对方,炮台他是一定要建的,但是要他接受别人的的威胁,这也办不到。“苗当家似乎觉得自己在琼州已然能一手遮天了。”谢良臣语气淡漠,看着她的眼神瞧不出喜怒。“草民不敢。”苗凤岭闻言起身,朝他揖了一礼,后才继续道,“只是草民手下还有数千人要谋生,若是大人不说清楚,草民心之所系,不敢马虎,便是明白螳臂当车不可为,最后也难免为之。”“数千手下谋生?”谢良臣冷哼一声,“你手下人谋生的方式便是敲诈勒索其他码头苦力,更甚者是否还要到海上劫掠商船,杀害无辜百姓?”苗凤岭闻言睫毛颤了颤,最后闭眼复睁开,道:“民生本就多艰,我手下船工水手原也是岛上穷苦百姓,既然这世道逼得他们活不下去,自然得自寻生路,大人身在高位,不知百姓难处也是自然。”“既是穷苦百姓,那敢问这些人可都是心甘情愿入你苗家帮派?”谢良臣嘲讽的勾起嘴角。见他面色发冷,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鄙夷,苗凤岭突然就生气了。自十五岁父亲去世后,她便接过了家族的生意,兼顾养育弟弟,这其中的艰辛以及人前人后的嘲讽侮辱多了去了,苗凤岭从来不看在眼中。但是现在面前男子用鄙薄的眼光看着她,她突然就觉心中久违的升起了怒意,竟是怎么也压不下去。明知还未探出对方的底细,走不得,但苗凤岭却还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朝上冷硬的拱了拱手:“既然谢丞相对我误会颇深,想来再聊也是无果,草民这就先告辞了!”言罢,也不等谢良臣回话,她便径自抬步往外而去,头上步摇前后摇晃,几欲脱发而出。谢良臣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在他面前甩起脸子来,只觉可笑。那日城外见到方家强行逼人为匪,他已然十分生气,如今要问苗家的五千人是何来历,他自问应分应当。可是他到底没有问到结果,同时对方如此反应,更做实了他心中猜想,觉得苗家或许也是用了差不多的手法将人逼上贼船,故而心中添了几分厌恶。走就走吧,没了张屠夫难不成就要吃带毛猪?若非小妹之前在琼州是曾说过苗家当家对她多有照顾,方家之后他即要拿苗家开刀了。回到书房,谢良臣即刻就让人去请王奋,让他来驿馆一趟。苗凤岭气哼哼的回了商部,几位长老和苗凤举都还等在厅中,见门外走来一盛装打扮的女子,都未反应过来是她,看一眼便要转身回椅子坐好,可又觉得不对,于是再次转身。“阿姐?你怎么......”苗凤举上下打量她的着装,眼中尽是不可置信,随后脸色就迅速的冷了下去。其他几位长老亦是惊讶莫名,但是此刻不是关注当家的怎么突然换了女装的问题,而是谢丞相到底怎么说的。“大当家,可有探听出谢丞相之意?”其中一人上前追问道。苗凤岭坐在上首,此刻听人发问,这才懊恼自己怎么直接就来了议事厅,竟连衣裳都忘了换。此刻听他们问自己情况,她才发觉自己竟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仅仅是见对方误会了她,对她有轻视鄙薄之态就气得甩手回来,误了大事。“我虽多有打探,可对方城府极深,终是一无所获。”苗凤岭垂下眸子,最后如此开口道。“那这该如何是好?”几位长老听说没问出情况,颓然坐回椅子上,眉头紧皱。苗凤岭知道这事是自己办砸了,现在自然也得她来善后,于是道:“几位长老请放心,这炮台修建非是一日之功,咱们不如先看看衙门若是调动不了徭役会如何办,到时再商议对策。”“也只好如此了。”几个长老对视几眼,领命下去,准备让手下人先消极怠工,等着官府出招。他们退去了,苗凤岭也叹息一声,坐回椅子上,抬手拂额,像是累极。坐了会,她察觉屋中似乎仍有人在,于是复又睁开眼,就见苗凤举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神里带着愤怒。“凤举,你这是何意?”“哼,我倒要问阿姐是什么意思。”苗凤举就这么审视的盯着她看,就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一般。见弟弟如此无礼,苗凤岭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冷声道:“你便是这样跟阿姐说话的吗。”“我与阿姐说话阿姐不爱听,可是要我去请那姓谢的小子......”“住口!”他话未说完即被打断,苗凤岭腾地一下站起了身,脸色难看至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我当然知道!”苗凤举亦大声道,“阿姐自十五岁起便不曾穿过女装,如今为了去见他,却偏偏换了衣裳,你敢说不是女为悦己者容!”“我着女装不过是为了不失礼数,你却偏要把我往别处想,可是非要轻贱阿姐不是?”“我没有!”苗凤举倔强的偏过了头,后抬眸看她,语带祈求道,“如今我已长大,不需阿姐再照顾我,若是阿姐真想做回女儿身,我便养阿姐一辈子,可阿姐却仍把我当小孩子哄骗!”“凤举,我说过,我不愿如其他女子一般在后院里当金丝雀,对谢丞相更无一丝男女之情,你不要多想。”苗凤岭语气冷硬。见她一味的否认,苗凤举也不说其他了,只面无表情的道:“随便阿姐怎么说,我只提醒一句,这谢丞相是有家有室的人,而且妻子还是其座师的孙女,定然不可能休妻再娶,若是阿姐真倾心与他,恐怕只能为人妾室,望阿姐好自为之。”言罢,苗凤举亦大步出了房门,徒留苗凤岭在厅内脸色或青或白。州府衙门那边已经把征徭役的告示贴了出去,而且因为谢良臣还在改新法,准备以后废除徭役,所以这次琼州征徭役的告示其实更像是一则招工的告示。上书,凡被征召者,官府不仅会管三餐,而且按市价折算工钱银两,绝不拖欠。既有如此好的机会,原本前来应招的应该人不少,但实际却并非如此,告示贴出了五日,来州府衙门报道的人却不足百人。王直第一时间便向谢良臣报告了这一消息,问他若是征调人手不够,是否派官兵下乡强征。对于他的提议谢良臣直接否了,因为百姓携怨做工,最是容易出祸患,再说本来就有人打算从中作梗,若是届时再一煽动,则必出大乱。眼见王直无法压服琼州百姓,他便叫人请来了王奋,让他出头,同时再让王直从中协助,准备换一条路走。自那日苗凤举从驿馆无功而返之后,琼州各大商部便一直在暗中等待官府的行动,果然自第二日起,他们便看到了变化。原来一直不声不响,只老实做生意的王家竟也开始抢起了码头,而且他们抢码头不是只凭王家的那些个护卫长工,而是发动了码头上原有的苦力一起对抗。对于他们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动这么多的力夫一起对抗,各家也都派了人出去打听,结果险些气歪了鼻子。原来这王奋竟学了那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套路,许诺琼州各码头的力夫们,只要码头为他们所占据,那么便再不收规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