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作者:野次鬼      更新:2023-05-04 06:45      字数:3442
  第93章小孩说, 那古祠有“鬼”,喝酒的大鬼既然王菀冬都有泼天的胆子去面对刘秉如,他若再畏手畏脚, 那就矫情了。警察的身份是种标签, 过度的仇隙会影响专业判断和仕途的升迁。他已经装聋作哑, 视而不见了很多年,也知道局里老人在背后嚼耳根。说虎父生出个猫子儿, 还是个半大的废物, 性子软得跟耗子似的,天天就知道趴窝在技术部, 别人往前走, 他到好,不仅原地转悠, 还倒退。孙小海在台阶上抽了根烟,淮阳分局跟西城不一样,淮阳靠江边, 植被粲然,水雾重。他仰头一瞥天空, 有些无计可施。那时孙耀明的葬礼上, 他被母亲牵着,乌泱泱的黑西服和警服都围拢着他。他头顶接住了好多眼泪,还有鼻涕, 他恶心坏了, 抹在手上, 想甩甩不掉, 黏黏的, 他想要手纸, 可没人搭理他。在王菀冬的拉拽下,愣愣瞌瞌下台阶,那时候他看到了殷天姐姐。她瘦瘦小小地立在车边,仰头迷思地看着天空。这动作他记到现在,懂事了之后才知道这是跟父亲沟通的一种方式。父亲是星辰,是鹭鸟,是流云,是骄阳,是“嗡鸣”的飞机,无垠旷阔,能包囊他所有的迷茫、浮躁和哀憷。浅薄的日光给了他勇气。孙小海爬上台阶,埋头向5层疾步。王菀冬第一个进审讯室,刘秉如还没到。轻轻摩挲着桌沿,原来是这样的椅子,这样的桌子。她什么都不知道,结婚多年,她离孙耀明的工作太远了。她只当个勤勤恳恳的会计,从不过问丈夫的警队生活,她认定,只要专注耕耘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个家庭一定能快乐且长久。孙小海吁吁爬上5楼,一拐弯,和刘秉如打了个照面。他没认出来,接着往前走,迈了两步,身子一觳觫,瞠目一瞪,霎那间,神智轰然一炸,烧得满脑恍惚,震悚得无法动弹。刘秉如安静,轻轻笑,嘴一咧,皱纹褶子更多更深,她有些不好意思,“吓到了?”步子轻悠悠,她飘进审讯室。两个深仇大恨的女人一对望。王菀冬的眼泪簌簌流,止也止不住,用力捂着嘴,脸都摁变形了,“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样子。”刘秉如用粗厚的满掌脓疮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领,落座在审讯椅上。她头发枯燥,蓬乱得黑白交替,像个城乡结合部的艺术模特,“你看,时间惩罚了我。我比你老了30多岁,我曾经,明明比你好看的。”“刘秉如,刘秉如你疯了吗!”王菀冬大嚷。她接到张乙安电话时匪夷所思,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这该死的女人了。“是啊,我没什么抵御伤害的能力,就疯了,不止我疯,我还拉着闫栋陪我一起疯。”刘秉如淡然,像是招待着多年老友,情绪四平八稳,“我逼着他杀人,他胆子小,跟你一样,怂,他一遍遍求我,看阻止不了我,就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这不是很好吗!”王菀冬愤恨又哀怜。两股体验在她胸膛乱窜,大震,近乎有撕裂的征兆。“我知道他想把我拉出深渊,可深渊也拽着我啊,他力气太小,功亏一篑。时间一久我就理解了你的痛苦。”“我的什么痛苦。”“失去孙耀明的痛苦。”刘秉如直视着王菀冬,“我真的恶毒,孙耀明走的时候我特开心,我想你现在终于能体会我的感受了吧,你过来跟我打架,咱俩撕头发,跟个泼妇一样,我把你脸抓烂,我当时特痛快真的,特别痛快。”王菀冬双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刘秉如幽微地笑笑,“直到有一次,我在西城分局门口看见你,你的状态一下子击溃了我,”她眼眶湿濡,“我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她突然狠戾地拍着椅面,“你怎么就跟我一样了呢!”黄水涟涟。刘秉如哭丧着,“羞耻啊,真为自己感到羞耻,等我开始杀人的时候,才理解了孙耀明,他满心赤诚,他的苦心啊,他真的在用力破案,用力救我,可我做了什么!人,人啊,人在有些事上,哪能怎么快就明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么伤害你,你还来看我。我的日子到头了,可你得好好生活,我羡慕你的懦弱,那是种保护色,能趋利避害。我不是,我越挫越勇,我性格就是这样,是个斗士!是个无敌的母亲!”刘秉如强忍着泪,寒心酸鼻,“你命好,有个出色的儿子,他会传承孙耀明的骨血和精神,真好啊……我好羡慕啊。”王菀冬的情绪终于崩溃,“你本来也可以有,你可以和闫栋再要一个!你那时候还那么年轻!”“我没有!”刘秉如爆喝,“我没有退路!我如果都离他而去,那谁还会记得他,谁还会帮他!这是背叛!赤条条的背叛!”“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嘴脸,我去报社质问为什么要刊登这样的照片,他还是一个孩子!他那么听话那么乖巧,有礼貌见人就问好,他做错了什么要遭受你们这样的对待!”刘秉如癫狂地拍打着椅子,嚎啕大哭,趴在椅子板面上悲不自胜。王菀冬看不见她的脸,都被镶在了手臂中,木板中,只有伛偻的背脊在大动,呈现着一种濒死的弧度。那恸哭激得王菀冬霍然起立,差点把椅子撞翻,哆嗦地退到墙边,手里捏着一管冻疮膏。她心绪鼓面一样震荡,想开口劝慰,可所有的言辞,都像是会透着一股洋洋得意。她只能落荒而逃。身后是刘秉如的阵阵咆哮。孙小海萎靡地坐在楼梯间,他没来过淮阳分局,陌生。所有人都在火急火燎的奋战,只有他像个游荡的无业者,站哪儿都不自在,索性躲了出去。刘秀瑛拿着水进来,“还好吧?”他垂着脑袋轻轻颔首,“聊完了吗?”“聊完了,但我看她一时半会走不了,张姨安慰你妈呢。”刘秀瑛踌躇半天,将一颗糖递给他,“他们这跟咱们那不一样,恨不得天天喜事,这是他们给我的喜糖。”孙小海迟迟不接。刘秀瑛尴尬地挠着脖子,收手离开。“刘队!”脚步一滞,刘秀瑛等着他言语,可对方像是哑巴了,就是不张口。她回头看去,孙小海神色抑制,沉寂好久才嚅嗫出声,“你能……陪我一会吗?”刘秀瑛很配合,在他身侧正襟危坐。两人也不说话。可孙小海还是起了变化。他松弛下来,舒缓了很多,刘秀瑛像是颗定心丸,能医治他一切疑难杂症。郭锡枰和侯琢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满楼道找刘秀瑛,终于在楼梯间逮到了人,“你怎么在这猫着呢,找你半天了,向三汉和马明通排除了。”“那我先去忙了,你进去等,别到时候你妈找不到你。”刘秀瑛拍拍裤子,跟着郭锡枰走了。殷天拿着一摞资料从三层飞驰而上,一见侯琢,忙凑过去,“他俩什么情况?”侯琢拿湿纸巾疯狂擦手,“那个马明通,老骗子一个!在霄真山下摆了个算卦的摊,坑蒙拐骗,非拉着我和郭队看手相,说我是老师,一辈子教书的命,说学生不服管,天天跟我唱反调,我夜夜焦虑得失眠!说郭队结婚晚,得再等个四五年,说他肾不好,得赶紧补补,别一榨,孩子都怀不上!”殷天和刘秀瑛听乐了,无视郭锡枰的怒视,怂恿着,“还有呢?”“说我能长命百岁,但老婆丑,得买他的符咒大礼包,天天晚上八点,绕着屋子烧,烧满三包,一共6800元,老婆才能变漂亮,你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四个人进了会议室。郭锡枰在白板上将马明通和向三汉的名字划去。“向三汉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去世了,他跟她女朋友在车里吵架,盘山路,撕扯过程中车子冲到对面,一旅游大巴迎面把他俩的车铲到山下,当场死亡。旅游大巴是正常驾驶,司机背景清白,整车旅客都是一个公司的销售队伍,去山上团建露营,我们去那公司过了一遍,没有可疑的,司机现在在看守所里蹲着,也没有异常。”所有人的视线都汇向了白板,那里只余留下一个名字。夏谷。“小晗他俩有信吗?”“联系了,一直都不在服务区,刚才技术队跟踪手机,发现他俩偏离了这个地址,现在还在追踪。”他俩都是刘秀瑛从西城带来的。刘秀瑛焦虑地直打摆,“孙小海,孙小海!”孙小海颠颠儿跑来,“怎么了?”“小晗和丽子你熟,他俩现在是失联状态,你也别闲着了,加入工作!”脱离主干道也是小晗和丽子所没预料到的。他俩出发得最早,可周屏山实在太远了,驾车3个半小时。出市区的时候黑夜寂寂,本以为无风无雨,一路畅通。结果半道开始飞溅冰雹,“霹雳啪啦”似一个个小锤,追着车子敲,砸得人莫名心慌。越往山区越是崎岖泥泞,有一段路被暴雨截断,小车停在路边,避在高架的正下方。饶是小晗胆大如斗,也着实忧心,他看不清路面的任何情况,只能等雨势收小。3个半小时的车程延展到5个小时。他们套着雨衣相互扶持,穿过一片烂泥塘。登记的住址早已作废,成了一方断壁残垣。像一片鬼寨,黑黢黢中高树的枝杈乱攘,像是妖怪的长臂,街道荒凄凄,落叶卷落叶,骤雨中积蕴起浓浓瘴气。丽子不是娇气的姑娘。她翻上翻下,挨家挨户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