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个客户
作者:Minimalist      更新:2023-05-03 18:55      字数:3105
  很难讲清楚在往生堂当仪倌是否是一份好工作。说好的话, 胡桃不仅提供了舒适的员工宿舍,甚至还贴心地提前预支了一部分他们的工资供他们日常开销,这种工作待遇是这两个来自贫民窟的少年过去想也不敢想的。不过, 所有老板的好都好得千篇一律, 而烂活却各有千秋。要说坏的话……这是可以说的吗?胡桃作为一个比未成年的员工们还要年轻上几岁的老板,做事的风格里都带了点青春的风风火火, 极具个人特色。在非工作时间段,胡桃总是看不到人影的,她神出鬼没,像火焰一样抓不住尾巴。短短的几天时间里, 他们已经在包括但不限于棺材和车底的各种地方看到她的身影了。她还喜欢在入夜的时候去跑去抚摸隔壁那家店门口的石狮子, 嘴上还念念有词的, 像是在和自己的好朋友聊天一样。那里的店长大概一开始只以为是路过的小女孩和石狮子过家家,看两眼笑笑也就过去了。但是在发现胡桃连着几天都风雨无阻地来安抚门前石狮子莫须有的情绪后,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找人一问, 惊恐地发现此人正是隔壁刚开业做丧葬生意的往生堂堂主。众所周知,一切普通的事物只要和死亡搭点边, 就具有了成为一个怪谈的潜质。这个奇怪的消息迅速地在中华街一传十十传百, 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演化成了抽象但又不脱离闹鬼这个核心话题的故事。有些劫是命里注定逃不过的, 两位没读过书也对读书提不起兴趣的问题少年们阴差阳错地体验了当代学生狗的日常,客卿们讲课的声音就像是催眠咒, 只要在上课时间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就能让人瞬间陷入安详的睡眠。胡桃总会特别精准地在他们听各路先生们讲学的过程中睡觉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出来, 抄起桌上一字未动的书卷敲一敲他们的脑门, 在物理意义上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但是, 没有对比就没有突出。过去的一切不愉快,在店里来了一位新店员后,回忆起来是那样的平静可贵。在平平无奇的一天,下坂龙也推开往生堂的店门。虽说他和野田幸治住在同一间员工宿舍里,但他起床的时间相对而言更早一些,会拿着胡桃给他的钥匙提前过来把往生堂的店门打开。在发现门没锁的时候,他还有点意外。有钥匙的人只有他和胡桃,胡桃行踪不定,说不定是今天一早兴致大发,突然打算来店里题诗两首助助兴。他这么想着,毫无防备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大摇大摆坐在往生堂正厅身形单薄的少年恹恹地抬起眼,毫不在意地扫了他一眼,又再度将视线放回他手中封皮以红白为主色调的书籍上。他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看上去比大爷还要大爷,好像往生堂是他家开的一样。下坂龙也平静地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提示自己,顾客是上帝。这份阴差阳错得到的工作对他而言十分珍贵,他还不想因为待客不周的原因被胡桃辞退。在内心重复了两三遍后,他才开口说:“您好,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少年不紧不慢地给手上的书翻了页,语气也不急不缓的:“没有哦,我等的是胡桃。”等胡桃……?难道说,胡桃早上过来把店门打开后就直接走了?她知道这个人会过来吗?这种行为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但如果是胡桃做出来的,下坂龙也愿意强迫自己去理解,因为合格的社畜应该遵从老板至上的原则。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少年仔仔细细地收好了手里的书,开始抬起头观察往生堂的天花板。他拿起一旁的抹布,准备打扫一下店内卫生时,少年已经往横梁上甩了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麻绳,尾部打结留出一个大小约莫能通过一头的圈。少年面色平静地把自己挂在了绳子上,没有一丝挣扎。这、这是自杀吧!为什么要来往生堂自杀啊!下坂龙也哪见过这种场面,手一抖,没拿稳的抹布就啪叽一下砸到了地上。现在也管不上抹布掉不掉的问题了,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什么?阻止面前的少年给往生堂送业绩吗?关键时刻,他受到胡桃深刻影响的思维开始胡乱发散。“让我来吧,龙也。”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右肩,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他的脑袋转向了左边。左边没有人。胡桃的想法依旧难以揣测,她是从右边跳出来的,手里还提着因他刚刚失手而落地的抹布。下坂龙也接过抹布,为了避免影响到老板和她的潜在客户的深入交流,他直接识时务地揣着抹布跑了。胡桃抬头看了看已经把自己吊起来了的太宰治,挥挥手吩咐小幽灵上去烧掉那根麻绳。小幽灵不情不愿地飞了过去,蹭了蹭绳子,绳子应声而断。太宰治一动不动,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太宰治换掉了那一身肃穆的黑西装,换了件沙色的风衣外套。缠在脑袋上的绷带被拆了下来,整张脸看上去清爽了很多。身上的绷带倒是没少,裹得严严实实的。胡桃抱着膝蹲下来,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啊,你掉到地上了,不干净了。”“又失败了……打断别人的自杀可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哦。”太宰治在地毯上像是咸鱼一样翻了个身,咕哝道,“看在你是美丽的小姐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你擅自闯入往生堂,本堂主还没原谅你呢。”胡桃伸出手,把这条咸鱼翻回来,“要是你吓跑了我新招的仪倌,我上哪说理去啊?”“只是吓跑一只小狗狗而已……”太宰治拉下嘴角,从地面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凌乱蓬松的卷发。胡桃直言不讳:“不要连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狗塑好吗,太宰。”她曾有幸与太宰治共同参与了miic的收尾工作中,具体分工为太宰治把除了尸体之外的部分解决掉,而她负责把尸体烧光下葬。纪德来往生堂当了几天临时工,给胡桃打打下手,一起收殓了他的同伴们,恰好抵消了自己没还完的债务,安安心心地上了路。这段相处时光里,胡桃成功看到了另一个和初见不尽相同的太宰治。这个一生要强的家伙在最初只是为了救下织田作之助而略微放低了态度,在织田作之助解开心结脱离危险后,他就开始作妖了。从纪德第一次接受了他的话疗被说服之后,胡桃就意识到这家伙在语言表达这个方面也颇具建树。太宰治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共事期间,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真是屡见不鲜。纪德这一闭眼,摆脱掉的不仅仅是这个他不想继续活下去的世界,同样摆脱掉了阴魂不散的太宰治。明明不喜欢狗,他还总是喜欢用狗来代指某个被他称作蛞蝓的人并对其进行狗塑,胡桃还没弄明白为什么蛞蝓和狗这两种连物种都截然不同的东西能被联系到一起去。除此之外,胡桃还经常能从湖里看到漂浮着的太宰治,他在水中漂浮的动作是极其不合理的——半个身子埋在水里,两条长腿弯曲着支棱在外头,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天赋。织田作之助认真地告诉胡桃,这只是太宰治在积极地尝试自杀而已,及时阻止就行,问题不是很大,习惯就好。他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凭借着身高优势以一种拎猫猫的动作夹着太宰治的下腋把上吊中的他从绳子上摘下来,就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刚刚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发言。或许人难免会有些奇怪的爱好吧,胡桃对此只能摇摇头表示尊重、祝福。“狗狗的狗当然也是狗啊。”太宰治并没有因此停止他的狗塑行为,反而变本加厉,“都是可怜的流浪狗呢。”“行了行了,知道你是猫了。”胡桃捂住耳朵,试图从狗狗浓度过高的话题中逃离,“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总不会是专门来自杀的吧。”“我是来应聘的哦。”太宰治用一种无辜的语调说,好像刚刚在这里上吊的不是他一样,“我识字!”他一本正经地强调了自己的优势竞争力,有拉踩另外两位员工的嫌疑。胡桃感到困惑:“你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吗?我听说,黑手党是不能辞职的啊。”“织田作都能辞职,我为什么不能?”太宰治笑眯眯地接话道,“听说你这包吃包住,我就过来了。”胡桃实话实说:“我不太想把员工福利给随时可能自杀罢工的人,收拾你的遗物应该挺麻烦的。”“可以吗可以吗?”太宰治说着,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来,他一向擅长于运用自己这张脸,“胡堂主,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