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作者:九尧倬      更新:2023-05-03 16:49      字数:2727
  很小的时候,油纸伞都是赵刚给她亲手做的,赵刚会去市场上买扇面,而后糊在了竹竿上,蔫巴着形成一个较为简陋的伞。一开始只是把小伞,后来人越大,竹竿越长。现在竹竿已经长成了二十出头的年岁,竹竿的尖端也被生活磨尖、带上了血,造伞的人却没再回来。“我觉得你父亲…”老院长说到这儿一顿。“算了,你父亲是什么样你自己最清楚,这本子里记下的内容,还需要你自己来看最贴切。”他把本子举到手上。“只不过要看这内容,还是有条件的。”“什么条件?”赵戈开口。“我需要召唤出你身体里的神明…因为那场大火,医院成了废墟,我便以为神回到了地下,但现在你活着,这说明神不仅在人间…”老院长指向赵戈。“还在你的身体里。”他接着说。“我们需要你,需要你身体里的神,只有召唤出你身体的神,才能完成九年前未能完成的仪式。”虽然赵戈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老院长眼中的顺其自然还是让人疑惑。“既然你这么注重仪式,九年前又为什么只是一个旁观者?”“因为不正统,也不正确。”老院长笑起来。“天神怎么可能为了人们一个个的私欲就会被召唤出来,就算出来,神也是为了一群人的信念,为了拯救一群人的命运——这也是我正在做的事情。”他指向门外已经站起来的老太太。“你看看这老太太,年龄这么大了,却还在门口卖花,你说说她苦不苦?”赵戈看着老院长,没说出话。“她肯定是苦的。”老院长收回手。“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觉得各人有命,或者说一些老太太肯定是年轻时做了什么事或是不上进才沦落到此,不是总有家长这么跟孩童说‘你要好好学习,要不然以后就跟他们一样’。”“那些家长,往往指着的都是负面的人物,是苦命人。可人并不是一生出来就是负面的,除了那少数的变异的基因,大多数人都是被周遭的环境后天影响,长成了张三李四,长成了不好命的阿飞、讨人厌的阿飞。”老院长说着又笑起来。“我要做的,就是拯救这些苦命人。”“拯救?”“对,就是拯救。”老院长敲了敲桌子,神情自然。“我从地下打通了地上,就是为这群苦命人建造起更大的空间,让他们有处可归,用劳动换取金钱,用教宗治正思想,这人间容不下他们,我就要开辟新的人间。”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睁大起来,他指向本子。“这才是神存在意义,也是我们用仪式祈福的意义。”“这不是向天神祈福,是向大鬼祈邪。”赵戈看向院长。“如果你的出发点真是这样,那你怎么解释让自己的工人做些违法违纪的事,又用新生儿、婴孩来送去祭祀。”“我说过这人间是错的,我们作为少数,只能极端地做着改变,我的工人们从来没有违法违纪,你嘴中的法、嘴中的纪都是现当下人间的法和纪,这人间都是错的了,法和纪还有什么守的必要?至于祭祀…”老院长抬头。“神需要孩童作为祭品是有缘故的,孩童还小的时候,还未参透这污恶的人间,他们是最纯净的东西,还残留着人类的本能,祭祀后孩童会到神明的身旁,永久地保留最好的模样,而神明也能在侍奉下来到人间,挥着刀和剑,斩断不好的东西,拯救我们这群人,这群…被抛弃下的人。”老院长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一直在抖,头发和眉毛也跟着颤抖,他看着本子的模样,仿若真就看着某种看不到的、却又让他心生颤抖的东西。“所以道长…这件事你一定帮我们,我也知道你肯定也愿意帮我们,季夏的月半,最是适合祭祀的日头。只要你答应来这场仪式,这个本子我会给你,有关您父亲的一切你也都会知晓了。”说到这,门外的老太太走了,背影越来越远,赵戈低头看向花篮里枯萎的花。“你又如何确定我会答应你去那场仪式?”“因为我觉得道长肯定放不下您的父亲。”他托起手中的本子。“斯人已逝,但斯人之言语以及记忆都在这里了。”视线跟着本子抬起,赵戈记忆里的镜子被豁然翻开,露出布满裂缝的背面。外面下起雨,木桌旁的油纸伞倒在地上,雷光劈开天色,也劈开她的思绪。一时间,天地的雨光都停在‘斯人已逝’这四个字上。第五一章 五一白在电梯数字达到九的时候, ‘斯人已逝’这四个字响在了符与冰的耳畔。他踏出电梯的脚步愣了愣,在大鬼的视野里,赵戈整个人愣在了桌旁, 那花篮里的雏菊似乎变得更枯萎了。阿姐撒谎了,她去见了院长。他也撒谎了, 其实车在他拍完照片后就掉了头,往第九医院驶来。车在医院外停下的时候,以撒神父甚至没有问符与冰到底要去干什么,老神父似乎已经习惯了符与冰的特立独行。要是放在以前,以撒神父可能会说教几句,让符与冰不要再说谎话、骗赵戈要和他一起去出访,但现在, 他只会沉默着朝符与冰挥手。柜台后的小护士抬起眼看了符与冰一眼, 眼神定了会儿, 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九楼人少, 符与冰走在长廊上,往上次小护士带着他和赵戈去的病房走去, 长廊上的灯光晃了晃,他印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刚才在车上, 他和以撒神父聊了会儿,话题也是他先挑起来的。“神父不后悔吗?”符与冰是这么问他的。当时以撒神父正闭着眼,听到符与冰这话后,转过头看他。“后悔什么?”“后悔当初没看穿我的本质, 把我带了回来, 带到你所崇敬的教堂里。”符与冰盯着以撒神父。“你留下我,就像最后的晚餐里留下了犹大。”“你不是犹大。”以撒神父语气平稳,仿佛符与冰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犹大不会救我。”“可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救你。”符与冰笑着看向他。“当初那个让你陷入险境的人也是我, 我救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带我来这个教堂。”“我知道。”以撒神父面无表情地重复。“但犹大没必要救我。”“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反而帮我瞒着那群老神父。”符与冰看向车窗外流动的树木,散漫地扬起手中的戒指链。“十字架是倒挂的,你也看出来了么?”“知道。”“我念诵的从来不是《圣经》上的词,你也知道?”“知道。”听到老神父平稳的两个回答后,符与冰这才看向他。“你真的是基督教的教徒?我都念诵起对立面的诵词了,你还放任我留在你的教堂里?”“不是我的教堂。”老神父开口。“是圣经的教堂。”老神父顿了顿,看向符与冰。“能决定你来去的不是我,是圣经,还有你的内心。”“对神父而言,圣经是什么?”“是信仰,是一种经世的哲学,往大里说,圣经能唤醒一个年代,能拯救一代迷惘的人群。”老神父一顿。“往小里说,圣经是我这五六十年人生的一个对照,每回我思虑不通的时候,总会能从圣经中找到能唤醒自我的语句。”“信仰能让人往前看,也有可能把人拉往泥潭。”符与冰看向神父。“如果有人信仰鬼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