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七章 成熟到足够保护他
作者:弃脂焚椒      更新:2023-07-19 11:34      字数:7885
  文清辞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在此刻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他方才听到了宋君然对官兵说的话,那话里明摆着是要见当地主政的官员一面的意思。

  如今人已走到自己的身边,再说没有事情找他,岂不就是将他摆了一道吗?

  疠疾当前,容不得任何纠结。

  可是自己“仙面罗刹”的名号,与剖解尸体的传闻,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卫朝。

  ……假如直接说出意图所在,不就是明摆着告诉谢不逢,自己没有死吗?

  不远处的宋君然缓缓拉高面纱,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起来:

  『竖子!谢不逢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怎么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了?』

  『他来这里有什么用,只会给我们添乱罢了!』

  『要是他不小心染上疠疾,这可就精彩热闹了。』

  『请来请去,没想请到了这么一尊大佛……剖解之事,该如何说出口?』

  『……他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县衙署外悄然无声,宋君然心中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谢不逢的耳边。

  这些话对于听惯了恶意的他而言,简直小儿科到了极致。

  此时谢不逢只关注一件事:原来文清辞和宋君然找涟和县主事官员,是为求尸剖解。

  这个时候,跟在谢不逢背后的涟和县令也反应了过来。

  见几人一直站在这里说话,他连忙上前,伸手引路道:“大人,还有二位先生,疠疾之事事关重大,三言两语恐说不清楚,几位不妨进府衙里面详谈?”

  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文清辞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疠疾不可耽搁,必须尽快查出病因才可以。

  自己绝对不可能因为谢不逢在这里,就放弃这一城无辜人的性命。

  车到山前必有路。

  ……要不然先进府衙再说?

  他的手心不知何时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文清辞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转身看到谢不逢的这一瞬,文清辞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半瞬。

  褪去少年气后,谢不逢的五官显得深邃、凌厉。

  他眉眼轻扬上挑,冷峻又桀骜。

  战场与庙堂上的历练,为他添了几分煞气,与凌人贵气。

  谢不逢骨架坚实,身躯高大。

  浅蜜色的皮肤、墨云般微卷的长发,还有劲装下隐约可见的虬扎肌肉上,仍能窥见肃州十三载赋予他的,永远也无法消磨的野性。

  隔着帷帽,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文清辞的心脏,莫名一震。

  “……师,清!”

  宋君然咬着牙走了过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挡在了文清辞的身前,并瞪眼暗示他停下脚步。

  这师弟平时也不傻,怎么今日真的跟着谢不逢走了?

  别人都是引狼入室。

  他倒好,直接被狼带走了。

  文清辞压低声音,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轻轻摇头说:“先进去再说,此事不能耽搁。”

  现在拒绝,反而会引人怀疑。

  说话间,谢不逢也已转身,向府衙内而去。

  听到文清辞的话后,站在一边县令忙说:“是是!这位先生说的是,二位先生且同本官来吧。”

  “……行吧。”宋君然咬牙跟着文清辞一道,进到了官府里去。

  同时再一次暗骂谢不逢出现的太过不合时宜。

  几人径直被带去了府衙议事的后堂,围着一张长桌坐了下来。

  小厮随之将热茶送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雨自屋檐上滴答坠下。

  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沸水冲出的陈茶,茶汤浑浊、枝叶干瘪,只有苦气没什么香味。

  可文清辞盯着手中的茶盏,始终不曾抬头,像是要将它看出一朵花来。

  谢不逢似乎并没有察觉出异样,落座后他便直入主题:“涟和县亡于疠疾者,已有数百人,且还有增多的趋势。城内医馆所开之药,治标不治本。若不早日查清病因,事态只会继续恶化。”

  文清辞轻轻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谢不逢端起桌上粗瓷茶盏浅饮一口,接着将它缓缓放回桌上。

  伴随着这声轻响,他转过身对坐在一旁的县令说:“先退下吧,我有事要同他们细谈。”

  “是,大人。”县令问了一下,连忙行礼退下。

  走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忘转身将后堂的门缓缓阖起。

  转眼,这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房间也霎时暗了起来。

  只有桌上烛火,还在轻轻摇晃。

  一点暖黄色的微光,照亮了几人的面颊。

  “两位先生这几日来,可有诊出什么结果?”谢不逢问。

  担心文清辞暴露,宋君然瞥了一眼师弟,率先答道:“症状都已了解。但是单凭诊脉,暂时无法确认此病究竟生出哪个脏器。”

  “嗯。”谢不逢缓缓点了点头,接着又针对症状与用药,提了几个问题。

  文清辞发现,他的话虽然不多,但全都能问在点子上。

  这并不是沿途观察,就能做到的……

  烛火暗淡,文清辞心中仍在天人交战。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而就在他反复纠结,自己究竟要不要当着谢不逢的面,提出寻尸剖解的要求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谢不逢的视线,忽然从他和宋君然的身上扫了过去。

  接着终于压低声音,缓缓道明了自己的最终目的:“现下或许只剩一种方法,能够探明病因。”

  低沉的声音,在后堂里回荡。

  文清辞的心情,随之紧张了起来。

  他的余光看到,谢不逢轻轻蹭了蹭腕上的手绳,停顿片刻后沉声说道:“那便是剖解尸体。”

  文清辞:!!!

  ……我没有听错吧,谢不逢他刚刚说了什么?

  文清辞猛地抬眸,难以置信地朝谢不逢看了过去。

  幸亏有帷帽遮挡,这才没有被对方发现异常。

  文清辞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是谢不逢主动提出剖解尸体。

  “什么?!”和强忍着还算淡定的文清辞不一样,宋君然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谢不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将放在一边的书册拿至手中,接着缓缓翻了开来。

  宋君然蹙眉看朝他去,显然是不懂对方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长桌的另一边,余光瞄见书册里一闪而过的配图后,文清辞立刻认了出来——谢不逢手里拿着的,是原主留下的那本名叫《杏林解厄》的笔记。

  谢不逢给它包上了书衣,因此自己方才未能将它发现。

  “这是我的一位……故人,于笔记中写道的,”说话间,谢不逢的目光竟变得温柔起来,语气中似有无限眷恋,他的手缓缓从书册上拂过,继而抬头望向文清辞和宋君然,“不知二位可愿配合,照此书而行?”

  说着,谢不逢便将书翻开放到了桌上。

  此时,宋君然也认出了这本笔记。

  《杏林解厄》上有文清辞全部的心血,他详细记录了自己每一次解剖的目的、过程与结论,甚至于还配了亲手绘制的图画。

  谢不逢似乎在文清辞走后,将这本笔记仔细看了一遍……

  他翻的这一页,正是文清辞绘制的详细解剖图。

  看谢不逢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他们这两个江湖郎中,比对着《杏林解厄》进行剖解。

  说完刚才那句话后,谢不逢还不忘补充道:“雍都太医迂腐,恐怕不愿行此事。故而只能麻烦二位。”

  太医当然有能力比照《杏林解厄》进行解剖,但这个行为在当下的时代,过分离经叛道。

  按照文清辞对那群太医的了解,让他们去剖尸,这群人定当不干。

  甚至还有可能做出以死明志这种事来。

  谢不逢自小独自生活在皇陵,没什么天地人伦的概念,因此他竟比任何人都要顺畅地接受了原主的那套理论。

  他的话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同样想到这一点的宋君然,竟一时语塞。

  说话间,谢不逢的手指,再一次落在了那根羊毛手绳上。

  “可惜我那位故人,已不在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只是于不经意间想起了故人,接着忽然生出了感怀一般。

  可是文清辞却从这平静之中,听出了无限的哀伤与落寞。

  他的左臂,随之生出了一瞬的刺痛。

  “好。”

  不等宋君然反应过来,文清辞便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定将尽心竭力。”

  文清辞的声音穿过帷帽与白纱,落至耳边,变得模糊又不清。

  但是语气,却无比郑重。

  烛火的映照下,谢不逢缓缓点了点头,他也站起了身:“好。今日时间不早,两位先生请先休息一番,待明日清晨再行此事。”

  语毕,便转身打开了后堂的木门,对守在外面的小厮吩咐道:“收拾两个房间出来,给这二位先生居住。”

  “是,大人!”说完,小厮立刻朝后院小跑而去。

  涟和县衙署不大,能够住人的客房满共也就间。

  在来的路上,县令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让随行太医与侍从,宿于自己的私宅之中。

  只有谢不逢一人,住在县衙署的后院。

  而现在,这里又多了两个客人。

  谢不逢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理所应当,完全没有给人留下打断的时机。

  吩咐完之后才回头向文清辞与宋君然说:“二位是松修府人,在涟和应当也无住所。宿在府衙之中,行事较为方便。”

  谢不逢的话里,没有半点命令的意思,但却让人无法拒绝。

  ……

  府衙年久失修,客房也朴素至极。

  已到此处见过谢不逢,文清辞也不由破罐破摔起来。

  夜阑人静,奔波几日早已疲惫不堪的他终于敌不过困倦,沉沉睡了过去。

  可是一墙之隔的另外一间客房里,谢不逢却始终没有一丝半点的困意。

  他站在薄薄的屋墙边,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贴了上去。

  ……仿佛是在隔着这冰冷的物件,反反复复描摹那人的身影。

  谢不逢的手,正在轻轻颤抖。

  呼吸也乱了个彻底。

  白日里勉强维持的理智与体面,在顷刻间消散、崩塌。

  内里的不堪与欲望,在此时疯狂滋生。

  半晌过后,谢不逢忍不住将额头轻轻抵了上去。

  一日相见,并没有让谢不逢心火暂歇。

  反倒如疾风掠过,在顷刻间,吹得火焰燎原。

  愈是压抑,便愈是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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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正一刻,天刚蒙蒙亮,文清辞就已起身洗漱,走出了小屋。

  没想刚出门,就撞到了同样早起的宋君然。

  “师兄,一会——”

  文清辞刚想同他说,一会剖解时,需要他在一旁记录。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宋君然诡异的眼神打断。

  宋君然那双深灰色的眼瞳,如探照灯似的,将文清辞全身上下反复照过。

  确认师弟和昨天一样后,这才缓长舒一口气。

  “我知道,”宋君然缓缓伸了个懒腰说,“我一会全都听你指挥。”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府衙里的出小厮也从前院走了过来:“二位这边请,巡官大人说,他那边已经准备妥当。等二位用过早餐,我便将您二人送过去。”

  “麻烦您了。”文清辞微微颔首。

  “不必不必!”小厮非常热情,路过那几架玄色马车的时候,他还不忘补充:“还有几架马车,明后天才到达涟和,过来补送药材。哦,对了……听说还有一名腿脚不怎么方便的太医,随行而至。”

  腿脚不怎么方便?

  听到这几个字,文清辞脚步不由一顿。

  这个小厮说的太医,不会是禹冠林吧……

  他那么惜命,也会被谢不逢薅来吗?

  县衙署外在工地上全都是人。

  光明正大地运尸进府衙去,定会引人怀疑。

  因此吃过早饭之后,小厮便将文清辞带到了之前他曾去过的荒地边。

  这里原本是一块田地,附近有间堆放农具的小屋。

  谢不逢已经连夜寻来合适的尸体,将他停放至此处。

  而他本人,更是早早只身等候在了这里。

  解剖一事,不能为世人接受。

  为此,谢不逢并没有将这件事交给手下的人去做,而是自始至终的亲力亲为。

  甚至就连涟和县的官兵,都被他派到了远处守着。

  进入小屋之后,文清辞看到,木质的床板上躺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人,凭他身上所穿衣物,与手脚处的痕迹可以判断出,这应当是一个死于监牢中的囚犯。

  果然,注意到文清辞正在观察尸体,谢不逢随之解释道:“他是关押在涟和大牢中的死囚,也染了疠疾,死于昨日傍晚。”

  “好。”事态紧急,文清辞也不再耽搁,立刻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把银刀与弯镊。

  连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在今天早晨彻底停了。

  夏天天亮得总是格外早,阳光从窗外照来,映亮了整间小屋。

  就在动手之前,文清辞忽然发现,宋君然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攥着毛笔的那只手的骨节,不知在什么时候因用力而发白,甚至整个手腕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有纱布遮挡,但是从对方紧皱着的眉能看出——宋君然显然也不怎么能接受一会要发生的事。

  事实的确如此。

  作为文清辞的师兄,他早年间就因为此事与文清辞产生过矛盾。

  而后宋君然虽然被迫着适应了师弟的行事风格,但并不代表他自己,也能毫无障碍地参与此事。

  在动手之前,文清辞忍不住犹豫着说:“你……不如我来记吧,你在外面休息一会。”

  “没事,你不必理会我,”宋君然虽然心理不适,但还是强忍着说,“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话虽如此,但他的语调明显和往常不同。

  文清辞还想再劝劝,但是不等他开口,站在小屋另一头的谢不逢就缓步走了过来。

  他将桌上那一摞还未写字的薄宣拿到了手中,“我来吧。”他淡淡的说。

  谢不逢虽然不是医生,但上过战场的他,见过的血腥场景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让他来记录,的确比宋君然更加合适。

  白纱下,宋君然缓缓拧紧了眉。

  他不想让谢不逢和文清辞单独相处,但事实却是,自从进了这个房子起,自己的心底便止不住地发寒。

  虽然不算恐惧,但是这样的状态,的确也帮不到文清辞什么忙。

  ……怎么办,怎么办?

  宋君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纠结过。

  但还没等宋君然下定决心,文清辞便开了口:“好,那就麻烦大人了。”

  “无妨。”

  谢不逢从砚台上取来另一支笔,俨然是已将宋君然彻底忽视。

  没有办法,完全插不上手的宋君然,只能就不甘心地放下手里的笔,暂时退了出去等候在了屋外。

  文清辞穿书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大二的全部课程,学习了系统解剖和局部解剖学这两门课程。

  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大二的学生,且学的还是中医专业。

  文清辞上解剖课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和“听”,真正动手的机会并不多,且全是与同学配合完成的。

  此时拿着刀、镊,站在这里,文清辞的心中生出了一阵浓浓的不真实感。

  甚至于就连大脑,都空白了几秒。

  自己真的能够担负如此巨大的责任吗?

  他不由自主地怀疑了起来。

  时间不等人,这里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帮得上他。

  文清辞强压下心中的忐忑,接着深吸一口气,一边回忆视频课件和课程所学,一边缓缓抬起了握着银刀的右手。

  但与料想中不同的是,下一瞬浮现在文清辞脑海之中的画面,并不是解剖课上放的视频,或者课本上的内容,而是一段段鲜活的记忆……

  他看到——自己手握银刀,缓缓破开病患的皮肉,剪断他的胸骨。

  接着在不久前还鲜活的身躯中,仔细寻觅着答案与线索。

  文清辞甚至能够回想起银刀破开皮肉的刹那,指尖之下的微弱阻力。

  他垂在身畔的左手随之一顿。

  亡故没有多久的尸体,皮肤尚且细腻,富有弹性,与他在课堂上见过的完全不同。

  来不及多想,文清辞的右手便紧握着银刀,几乎是凭本能破开了尸体的胸膛。

  严重的血腥味,立刻穿透帷帽与白纱,传至文清辞鼻尖。

  本该有些陌生的脏器与肌肉分布,于一瞬之间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清晰了起来。

  文清辞恍惚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回忆里看到的,应该是属于原主的记忆。

  和纸上谈兵的自己不同,真真实实于这个时代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原主,早不知亲手解剖过多少具尸体,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文清辞的左手,不由攥紧。

  右手则紧握着银刀,一刻也没有停滞地剥离起了肌肉。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这似乎是来自于身体的肌肉记。

  正在忙碌的文清辞,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他没有看到,站在背后远处的谢不逢,始终注视着自己垂在身侧的左臂。

  练过暗器的手指非常灵活。

  文清辞单凭右手,就可以顺利完成解剖。

  银刀在他的手中,化作翩翩飞舞的蝴蝶,直叫人摸不着踪迹。

  但是他右手的动作越是灵巧,便越衬得左臂过分安静。

  它垂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白鹤僵死的脖颈……

  谢不逢的心,一阵阵酸痛。

  仿佛手下的每一刀,都从他的心脏上蹭过。

  ……文清辞的手臂还疼吗,他的左手是不是真的再也无法恢复往常?

  谢不逢想要问,但却不敢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沉默间,文清辞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心脏与肝脏,都有不同程度的病变。”

  谢不逢顿了一下,立刻将文清辞的话记在了纸上。

  接着又听文清辞说:“……但是病变最明显的脏器,是肾脏。”

  “肾脏水肿、出血,皮质苍白。”这里的病变非常明显,肉眼可见。

  语毕,文清辞手中的银刀终于停止了舞动。

  说到这里的时候,文清辞的心里已经隐约产生了一个猜测。

  他不由停下来开始思考,同时在以肉眼观察肾脏外观的同时,准备动手破开肾脏,仔细查看其内部结构。

  而就在这个时候,文清辞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那声音是隔墙而来的,听上去不怎么真切。

  “你们要做什么!向后退——”这是宋君然的声音。

  接着,又有无数带着涟和县口音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传到了文清辞的耳边。

  “让开!”

  “那我们先去看看那个松修府人究竟在做什么!”

  “……你就是他的同党!”

  文清辞下意识回头去看,可就在他转身的这个瞬间,一道银光突然破开了残损的纸窗,直直地朝着文清辞而来。

  等他看清那原来是一把镰刀的时候,银光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这是哪门子大夫!”

  “伤损尸体,天理难容——”

  清晨送尸来空地埋葬的百姓,随着浓重的血腥味找到了这里,并于窗外窥探,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

  他跌跌撞撞避开宋君然,于私下里将周围的人全部叫了过来。

  文清辞下意识抬手去挡。

  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有一道玄黑的身影,早早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谢不逢竟然用手握住了镰刀的刀刃!

  闪着银光的镰刀,刺穿了他的掌心。

  猩红的血液,顺着镰刀涌出。

  可谢不逢非但没有将它放下,甚至于缓缓紧握。

  接着,守在远处的官兵,终于听到这边的异响冲了过来,将这群人团团围住,押了起来。

  玄黑色高大的身躯,将文清辞完全挡到了背后。

  把他与外面那个混乱的世界彻底相隔。

  文清辞的呼吸,因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

  甚至发出了阵阵轻喘。

  谢不逢则在这个时候缓缓转身,将手中镰刀放到了一边。

  “你没事吧?”低沉的声音从文清辞的耳畔传来。

  惊魂未定的他,在这一刻看到了藏在那双冰冷的浅琥珀色眼瞳下的温柔与关心……

  就像是隆冬时节结了冰的湖水。

  表面坚硬而冰冷,实际却藏着不同于冬的温暖。

  谢不逢的声音,莫名使人安心。

  虽早已意识到他与当年不同。

  可直到谢不逢轻轻将镰刀放下的那一刻,文清辞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谢不逢早已不再是太殊宫里那个孤单跪于雪地中、被人欺凌的少年了。

  他早已成熟到足够保护自己。

  ……将自己挡在他的身后。:,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