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直播)
作者:九沓      更新:2023-04-06 04:11      字数:11412
  长安城,看到天幕的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高啊,实在是高啊。”

  “太平公主女中英杰啊,不愧是镇国公主。”

  “她的父亲母亲都是帝王,两个帝王生出的女儿,哪里会有差的。”

  宣政殿前一些直至如今才知道政变内情的官员在听到此事之后,也不由扬眉。

  但是李隆基在前,他们不敢说些什么。

  只能在李隆基的背后偷偷交换着惊讶与赞许并杂的眼神。

  【首先我们要感叹,李隆基有一个好哥哥。李成器自始至终没有生过夺嫡之心,李成器不生此心,那太平公主的离间计就没有用了。他不仅没有生夺嫡之心,他还把太平公主的离间计告诉了李隆基,让李隆基有了提防之心。】

  想到这里,李隆基猛猛点头,在心里偷着乐。

  对的对的,感谢大哥。

  当时的情况万分凶险,他是日夜都担心自己的大哥对自己心有不满,幸而大哥心中并无皇位,只有他这个弟弟啊!

  【李隆基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唤起兄弟之间的感情。他命人制作了一个可供五个人躺下的,巨长无比的大被子。他要让他的兄弟们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态度。】

  【看,五个人躺的大被子,我们兄弟五个日日在一起尚且不够,还要夜夜在一起彻夜长谈。全世界只有我们兄弟几个天下第一好。】

  【他们兄弟几人小时候就一起被关禁闭,整天在一起,自然产生了不比寻常兄弟之间的感情。尤其是李隆基和宁王李成器,他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他们的母亲是同一天死掉的,这更让他们之间有了一份真情存在。】

  四王纷纷想起了李隆基尚且还是皇太子时为他们制作的锦被。他们兄弟五个人那会的感情着实是不错啊。

  记忆回溯至五人一同被关押囚禁之时,那时是何等惴惴不安,害怕惶恐。

  最小的薛王叹了口气:“陛下虽不是我们长兄,但那会,也确实拿出了一个兄长的气度。”

  歧王表示认同:“还是陛下教我寄情于诗书乐理,以此来舒缓心中郁结之气,我这一手好琵琶也是多亏了陛下啊。”

  宁王感叹:“当时虽不得自由,但兄弟之间吟诗奏乐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犹记那时我吹笛,老四弹琵琶。还有陛下那一手羯鼓,打的甚是漂亮。”

  可惜兄弟之间亲密无间的日次终究还是过去了,李隆基虽尚且还是他们的三哥/三弟,但他还是那身居高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帝王之心难测,他们不能不小心谨慎着过生活。

  也幸而陛下心中也仍存有兄弟情谊,比起历史之上的那些皇帝手足,/,d/他们已经好过太多太多。

  四王十分知足。

  【此外李隆基还干了一件事,他屡屡上书请求传位给大哥。】

  【他是真的想把这个皇太子的位置让给大哥吗?当然不是啊,他这玩儿的是以退为进。他恳切表达了让位于李成器的意思,那就大大减少了流言的威力,并且他已经如此恳切想要把位置给自己的大哥了,那他的好大哥还会生他的气吗?当然就不会了。】

  【李隆基的这个举动让李成器的心里舒服太多了。他心里自然也知道,李隆基的功劳比他高太多,李隆基表现出来的政治才能才十分明显。他所占着的是一个长子的名头,若真争起来,他应当是争不过李隆基的。】

  李隆基听着神音将自己那些小心思抽丝剥茧一般,一点一点分析给众人听到,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让位于大哥以表对大哥的尊敬之情,以表达兄弟之间的和睦

  之意,这是一桩美谈啊!

  被天幕这么一分析,兄弟们该如何想他,文武百官们该如何想他。

  他是没真的想让位,但是这事是明白人心知肚明矢口不提的事儿,现在好了,全让天幕捅出来了。

  李隆基在心里叹气。

  天幕捅的何止这一个窟窿,等天幕结束,又是一轮工程量极为浩大的缝缝补补。

  宁王看着天幕,听着神音所讲李隆基并非真心想把皇太子一位让于他,最终也只是笑笑。

  是的,平心而论,三弟的才能和心机都远高于他,他才是那个真正适合于帝王之座的人。

  【这大概也是李隆基登基之后,对他的兄弟们那么好的原因之一。感情是相互的,在李隆基登基之前,宁王李成器就展示了兄弟情谊在他心中的分量,李隆基自然愿意回报。】

  四王聚在一处,以宁王李成器为首,齐齐点头。

  陛下心中仍有兄弟情谊,他们已然十分满足了。

  【接下来我们要感叹的是,当时的朝堂上有一批正直的大臣。】

  【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李隆基一派吗?并不尽然,与其说他们维护李隆基,不如说他们在维护皇太子。他们出于一片公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国家的政治稳定。】

  说到这个宣政殿前的大臣们全都收回了看戏的心情。

  这回可不是听皇室秘闻的时候了。

  听听天幕讲的什么?

  “正直的大臣!”

  “出于一片公心!”

  “目的只有一个!”

  “维护国家政治稳定!”

  天幕这是要夸人了,他们感受到了。

  天幕说这话的意义已然不同了,这不单单是一句褒扬,这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的褒扬,这是被已经被记入史册的。

  他们为官图的是什么啊?

  是为了赢得生前身后名啊!

  现在借着这个机会,他们可以提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名留青史啊!

  【以四位大臣为首,这四位大臣分别是——】

  有些资历在身上的官员齐齐冒头。

  最迫切的两个当属姚崇和张说。

  他们两个在陛下为皇太子之时,是力排众议保陛下啊!

  他们能在这四位被后世认定的“一片公心”“正直”的大臣之列吗?

  【第一位大臣是,韦安石。】

  众人脑袋又齐齐缩回。

  不是他们。

  有资历尚且年轻的戳戳身边资历深的:“韦安石是何人?未在朝堂见过他啊?”

  “韦安石啊,太平公主有言‘朝廷之臣倾心东宫’,离间陛下与太上皇的关系,韦安石力保陛下,认为这是亡国之言。后来被削去实权。”

  “之后韦安石的女儿病逝,他的妻子怀疑是女婿宠婢所为,将婢女殴打致死,韦安石也因此被贬为蒲州刺史。”

  年轻官员不解:“可他护陛下有功……”

  “他后来因为得罪陛下宠臣姜皎,又被贬啦……”

  “那他现在呢?”

  “唉,死了,罪名贪隐官府财物,但是真贪污还是真被陷害,就不得而知了。”

  “可怜他四朝为宰啊,得武帝称赞其‘政表于能官,仁明彰于镇抚’,谁曾想是如此凄凉的结局。”

  “哦呦……”

  众人一阵唏嘘。

  李隆基只听得背后窃窃私语之音,能感受到他们在唏嘘,唏嘘些什么?

  经过天幕提醒,他想起了曾经的相护之情,探头问身后的姚崇:“韦安石何在?”

  姚崇沉默片刻道:“已病逝于沔州。”

  李隆基惊讶:“逝于何年

  ?”

  姚崇又沉默了片刻:“今年。”

  李隆基刨根究底:“因何而逝?”

  “因……姜晦上奏,称其贪隐官府财物。”

  李隆基想了想:“韦安石不应当是那种贪污之人啊。姜晦,姜皎的弟弟……”

  话未说完,呆若木鸡。

  他想起了这件事。

  他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姜皎是与他一同打球狩猎的至交好友……

  此案结的草率,韦安石恐怕是被冤枉的。

  李隆基带着担忧看向天幕,该不会又给他抖落出来吧?

  这事实在再小不过。

  这等细小的事情,天幕确实没有再提。

  天幕没有提,李隆基反而坐立难安起来。

  他被天幕掀飞已然习惯,此时不被掀了,身上却像是长了虱子,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啧,不应当啊?

  奇怪啊,真是怪事儿。

  他和姜皎玩的好,确实将他放在了不配于他的官位,他是有些私心,他承认。

  但是天幕怎么不提了呢?

  为什么就不提了呢?

  天幕是不是在点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隆基像是挨打多次,但有一次干了坏事没有挨打的熊孩子,提心吊胆的。

  他已经决定了,不论天幕是否会把这事儿捅出来,都要给他的好朋友降一降位份了。

  要以贤任人,不能再让天幕抓到他哪怕一点点的小辫子!

  【第二位大臣是,宋璟。】

  张说与姚崇期待的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第二也不是他们。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彼此并不顺眼,甩了甩衣袖。

  【之前说的,太平公主去拉拢的大臣就是他,但他为人刚正,又一心惦记政局安稳,认为李隆基有大功于天下,太子之位为李隆基毋庸置疑,所以站在了李隆基那边。】

  李隆基心里因为韦安石的逝世有几分不是滋味,同时更是担心朝臣因他此举而与他心生嫌隙。

  他连忙开口问:“宋璟如今如何?”

  姚崇终于有话讲了,他带着几分欣慰道:“为广州都督,一心为百姓干实事,教百姓烧瓦代竹茅盖房以避火灾,颇有成效!”

  李隆基满意了:“好啊!”

  这回天幕抓不到他什么小辫子了!

  【第三位大臣是,姚崇。】

  刚回答完李隆基的姚崇就听到了天幕的提名。

  哦?千年后的后人,还知道他姚崇之名。

  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未生褶皱的衣冠,顺便分了张说一点点视线。

  张说更不爽了。

  他生来就是来压他的!

  既生姚崇,何生张说!

  他当然承认,论干实事的能力,姚崇是比他强那么一点点,但是比文,姚崇自然比不过他。

  只是陛下登基初期,需要做实事的人才,张说看得透彻。

  但他心中仍旧是不爽的。

  张说把自己身子往姚崇更远处挪了挪,看都不愿意看他。

  【姚崇干的事情就更刺激了,他和宋璟一起,劝唐睿宗把李隆基的两个哥哥给弄去当刺史,让李隆基的两个弟弟当太子卫队的统帅,太平公主则应该迁到东都洛阳安置。】

  【两个哥哥去当刺史,就没人再能威胁李隆基的太子之位,两个弟弟干脆直接化成了李隆基的助力,最后把太平公主再调离长安,这是让李隆基彻底坐稳太子之位。这里可以看出姚崇的政治素养是非常之高的。】

  姚崇又暗戳戳看了张说一眼。

  那意思,看到了吗,天幕里的后人说了,政治

  素养,非常之高!

  张说看都不看姚崇。

  完全不理。

  但这并不妨碍姚崇高兴,这是来自后人的肯定!

  李隆基回头也给了姚崇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意思:干得漂亮!

  【第四位大臣就是张说了。】

  张说大喜,终于说到他了啊!

  张说终于得到机会也有了底气与姚崇对视了,他狠狠看了姚崇一眼。

  【张说更直接了,他直接说谗言流窜是为了离间东宫和李旦之心,希望李旦让太子监国,流言一定不攻自破。太子监国啊,这不仅仅是想让李隆基坐稳了位置,还想直接把权力打包送到李隆基的手里。】

  【张说维护李隆基,也是出于一些师生情谊的。】

  李隆基回头也给了张说一个肯定的眼神。

  朕的老师,甚好!

  【不得不说,这几个大臣一个比一个猛,一路为李隆基保驾护航。】

  此时李隆基身边两位肱股之臣,且这两位大臣在神音口中,皆是一心为国,身怀治国之能的忠臣。

  这无疑是考试的时候把答案给他,让他照着抄。

  此时他需要担心的,是韦安石的逝世、以及上官婉儿之墓带来的负面影响。

  【最后该感叹的是李隆基的父亲李旦。我们刚刚说到太平公主利用星象变化,令术士去对李旦说,彗星变动,意味着除旧布新,而象征着皇帝的武仙座星又动了,这是太子应当做皇帝的意思。】

  【从古至今,能坐上皇帝位置的猜忌心都很重,李旦这时候才当了两年的皇帝啊,才两年,太子就想当皇帝了?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推测一下正常的皇帝会做些什么?猜忌自己的儿子,认为自己的儿子要谋权篡位,废黜皇太子!李隆基要面临的是什么,那是灭顶之灾啊!】

  【但是事情的发展走向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李旦做了什么呢?】

  【他听到术士的这番话,直接了当地说:“传德避灾,吾志决矣!”既然天象是这样,那便顺应天象,快快传位给我的儿子吧!我已经决定了,谁都不要来劝我!】

  弹幕又炸锅了。

  【我直接单手走一个六。】

  【这是在整个历史上都石破天惊的举动吧?震惊到我了。】

  【你们都在感慨他的举动,而我只感慨李隆基有一个好爹。我也想要。】

  【一个好爸爸,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应该提一嘴的是,李旦登上这个皇位也是靠的他儿子李隆基和妹妹太平公主的政变,不过他也确实是千古难遇的奇葩皇帝就是了。】

  【能当皇帝的哪个舍得放下手里的权力啊?】

  【李旦后期确实也有点不舍得来着,李隆基为了获得权力和打败太平公主,不是又发动了一次政变嘛……小声哔哔。】

  【但是单看这里,不妨碍他是一个好爸爸!】

  【这么说,李隆基一家子的感情确实很好嗷?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父子之间的感情也还可以。】

  【唉,就是可怜了我的太平呜呜呜。】

  神音继续。

  【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支持李隆基的大臣都被太平公主剪去差不多了,那时候的李隆基算是一个损兵折将的状态。如果在这里,李隆基他爹按照常理出牌,我估计在这场和太平公主的斗争之中,李隆基的赢面不大的。】

  【如果他输了,太平公主赢了,或许那个像流星一样划破天际的红妆时代,还能继续延续着。】

  【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公元713年,也就是开元的元年七月,太平公主自缢而亡。】

  【自此,

  那个让女子熠熠生辉的红妆时代,彻底拉下了帷幕,女性退出政治舞台,在此之后的历朝历代都在不断加深对女性的束缚,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封建王朝中的女子,能如大唐女儿一般明艳动人。】

  【我们无从探寻太平公主的墓,也无法得知太平公主的名。】

  【在婉儿的墓前凭吊的游客,心里怀念的何止一个婉儿,他们也在怀念太平啊,怀念那个大唐镇国公主。】

  【那些认为太平公主在上官婉儿之死上大做文章的人,认为太平是出于政治目抬高婉儿之名,可太平公主她真的抬高了婉儿吗?】

  长安城的众人议论纷纷。

  “上官婉儿她本身就站在高处,何须抬高!”

  “她一人代笔四人联诗啊,加上她自己,是五个人啊,替五个人写诗联句,当场便作,文思泉涌,句句皆是上乘。”

  “一人评定天下诗文优劣,谁不梦寐以求她一句赞扬啊。”

  “宋之问就是得了她一句上乘,在整个长安都出了名。”

  “那日艳阳高照,彩楼之上,她素手扔一众诗稿,真如高阳之下白雪纷纷,又如乱花迷人的眼睛,那等盛况,我有幸见过。”

  一时间,众多年轻一辈拥簇在刚刚说话人的身边,纷纷催促道:“快讲讲,快讲讲,斯人已逝,我此生怕是无缘得见了!”

  “如今哪里还有那等盛大的诗会啊,实在让人怀念。”

  “怀念的哪里是诗会,怀念的还有那个千年一出的奇女子,上官婉儿。”

  宣政殿前的百官也左右说着话。

  “她一人掌管制诰,她一人独自担任这个职务啊。”

  “历代掌管制诰都是需要一个几人搭建的班子的,以免言辞不当。”

  “历朝历代担任此职务的,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政坛风云人物啊,都是一代文坛宗师。”

  “许敬宗、褚遂良、魏徵、上官仪……还有她,上官婉儿。”

  【张说在《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写道:“镇国太平公主,道高帝妹。才重天人,昔嚐共游东壁,同宴北诸,倏来忽往,物在人亡。”】

  【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婉儿还在的时候,修整图书,而她与太平一同游玩书府,一同参加宴会,在她死后,也终究成了留存在太平记忆之中的事情了。】

  【墓志铭中,太平将婉儿的生平娓娓道来。没有抬高,更不像史书之上的肆意涂抹。在这一千三百年后才终于得见天日的墓志铭上,我们看到了完完整整的婉儿,看到了那个最真实的婉儿。】

  【她为婉儿编纂诗集,为婉儿建墓撰写墓志铭,仅仅只是聊表怀念吗?】

  【我想墓志铭的最后,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以大唐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窆于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礼也,龟龙八卦,与红颜而并销,金石五声,随白骨而俱葬。】

  【景云元年八月二十四日,上官婉儿被安葬在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尽其殡礼。龟龙八卦同婉儿作陪,一同长埋地下,金石器乐傍婉儿身侧,与尸骨同葬于墓穴。】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自风声中传来你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天幕一出,长安众人皆惊。

  “无政治利益,也无一丝私心,她这是想把真实的婉儿告诉后世的人。”

  “她在写着墓志铭的时候,是不是预料到史书之上会用春秋笔法在婉儿身上作文章?”

  “如此看来,太平公主的愿望,应当是完成了的。”

  “太平公主这是想让后世之人,永远记得婉儿啊……”

  后宫之中,嫔妃哭成一片。

  “镇国公主原来只是想让大家都记得婉儿的才名。”

  “可这墓志铭,被埋在地下一千三百年啊,整整一千三百年,婉儿的名声全被那群酸儒给毁了!”

  “他们比不上婉儿,只能去抹黑婉儿。”

  “公主您看啊,大家都记得婉儿,大家都记得啊!”

  “我大唐女子的光辉,终将是照耀到了后世。”

  天幕之上的弹幕前所未有的快。

  后宫之中,宣政殿前,乃至整个长安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仰头看着迅疾闪过的弹幕。

  【婉儿被抹黑了一千年!】

  【他们不能容忍女人执掌权柄,用最苛刻的标准评定她们。】

  【他们恨不得钻进女人的石榴裙底下去批判她们!】

  【但凡是能挑出一点毛病的,都要被大书特书,以此来否定她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我们本来可以拥有很多很多个花木兰、武则天、上官婉儿,可是男权社会把她们都淹没了。】

  【唐朝之后对女性更严苛了,抹黑婉儿的《新唐书》就是宋代成书的!】

  【自太平公主去世,整个红妆时代都结束了啊,再也没有女子能那般恣意了。】

  【那时没有女子本该弱柳扶风的说法,她们可以提裙恣意奔跑,可以身着胡服登马和男人一同打马球,她们明艳动人,恣意酣畅,妆点了整个盛世啊。】

  【太平公主倾尽心力所求,也不过是一个记得,也不过是一个公平。】

  【她只求世人记得婉儿之名啊!】

  整个长安城看着天幕上那些飞速闪过的言论,这些言论快速进到了脑海之中,不待思考与品味,又出现了新的言论。

  这些都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后人的话。

  太快了,天幕上的话真的太快了。

  快到他们来不及有所反应,快到他们来不及有所思考,千年后的思想就这么直直坠进了整个长安,坠进了此时正在看天幕的所有人的脑海中。

  不过片刻,长安众人看到天幕之上出现了更为壮观的画面。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公主能看到吗?能看到我们都记得你和婉儿吗?】

  也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于是整个天幕之上,每个人都停止了自己正在说的话,都停止了自己正在打字的手。

  每个人都在证明着她们自己对婉儿的铭记。

  在直播间,用最简单发弹幕的方式,用着寥寥的八个字。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这短短的八个字持续不断地飘在了整个天幕之上。

  三年前,太平公主身死,整个长安,只有太平公主一人将这句话铭记在心。

  三年之后,这句话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又重现长安。

  无论是帝王还是宰相,嫔妃还是宫女,小贩还是走卒,只要是此时仰望着天空的长安人,都看到了这句话。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王皇后看着天幕喃喃道:“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镇国公主的英姿倩影还如在眼前。

  那个在记忆之中消失了三年的人,又浮现出来。

  她站在天

  幕之下,只觉得自己渺小,与登上政治舞台,死前所求仅仅只是公正的太平公主相比,她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镇国公主她有勇有谋,她与男子站在同一历史舞台。

  世人是记得上官婉儿了,可是太平公主呢?

  她连名字都未曾留下,连坟茔都没有。

  她一国公主,站在红妆时代尾端的女子,不应当落到如此结局的。

  王皇后看着天幕,眼神越发坚毅起来,她跟着天幕一次接着一次念道:“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太平公主同样应当被铭记,同样应当有一个在千年之后供后人凭吊之所。

  王皇后拉紧了衣袖,欲往宣政殿走。

  赵丽妃察觉到王皇后的异样,伸手拉住了她,提醒道:“后宫……不得干政。”

  王皇后平静将衣襟理平,声音略有些颤抖:“你应当知道,我的结局。”

  赵丽妃眉头皱地更紧:“即便…………即便被废,可陛下这几年已然是悔改了。”

  王皇后带着几分无力笑了,她转过头看赵丽妃:“花无百日红,何况帝王之心。若是这天幕从此再也不出现,谁来提醒陛下呢?谁来提醒他我是他的结发妻,谁来提醒他,我应当拥有一个一国之后的尊严呢?”

  “我这一生,无子无女,未涉朝政。这皇后之位,看着花团锦簇,可实际上也终究不过是被架在高位用来观赏的。陛下厌弃了,这个位置就该换人了。”

  “我非出身名门,无人为我撑腰,亦非陛下喜欢的模样,能得他长久喜爱。”

  “我不似婉儿那般饱读诗书,也不像太平公主那样有铁血手腕,我再普通不过,用不了多久便将被皇帝厌弃。”

  “于史书之上,最终也只能得一句,玄宗之妻王氏。”

  王皇后握着赵丽妃的手,像是在汲取力量。

  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我可以在史书之上无名,亦可以不被后人记得。可太平公主,那个跳出藩篱的女子应当被记得,应当彪炳史册,应当被后人凭吊缅怀。”

  “大唐女子,不输男儿,她应当被记得。”

  “太平公主在千年后为婉儿正名,而我想要千年后的人也记得太平。我左右不过被废,能尽如此绵薄之力,此生也不算白活。”

  赵丽妃回握王皇后的手,她看向天幕:“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我与你同去。

  宣政殿前,张说看着天幕。

  太平公主之志,在为婉儿写诗集序文的时候,他便已然知晓。

  他本以为二人之死不过如流星一般短暂划过,留给世人的仅仅一个风华的背影。他们这一代亲眼见过她们的人尚且记得那是何等绝代的模样,若是他们不在了呢?

  他们的子孙,他们的后代,还有谁会记得呢?

  仅凭那两句诗文吗?

  张说含笑看着天幕。

  那两颗流星最终没有陨落,她们划过长空,并不是青鸟飞过蓝天,了无痕迹,她们的余晖照到了后世。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千年之后,世人皆知你与婉儿真情。公主,您泉下有知,应当安心了。”

  宣政殿前的大臣大多被此真情感动,有低头擦泪的,有闭目缅怀的,有看到后人皆记得婉儿内心宽慰而笑的。

  李隆基却笑不出来。

  迅疾闪过的那八个字像是活生生在打他的脸。

  他费劲心思改了史册,掩藏两个人的关系,将为婉儿编撰诗集之名挪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些都算什么?

  全都白干了吗?

  他李隆基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千年之后,真相大白与天下,不仅仅真相现

  于后世,真相还借助这个天幕,放给了他所有的臣子看!

  后面已经在传出跟读的声音了,他听到了!

  都在读那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李隆基在难过的想死的同时,暗自庆幸,幸好这些只有他的大臣和后宫能后看到。

  站在政治角度,所有的臣子都会与他在一起!

  他是天子,他是帝王啊!

  为了这等小事与他唱反调,那才是真正的仕途走到了尽头。

  混迹官场的那群老油条哪里会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更不可能拿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这毕竟不像第一次天幕那样,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他的政治错处。

  只需在天幕结束之后,简单做些补救,此事便算揭过了。

  若是被那些满心意气的年轻文人知道,那才算糟糕透顶。

  那群文人什么都不争,就争一口气啊。

  无关利益,只讲意气。

  他们每人一支笔,那笔厉害的很。

  更严重的是,就此他将失去大批有能力的臣子,文人或会因此对他这个帝王失望透顶,拒绝入朝为官。

  国无贤臣,那是国之将倾的衰颓之势啊。

  幸好,幸好这天幕只有皇宫内才可以看到。

  可李隆基忽略了这天幕会有被整个长安看到的可能性。

  此时突有宦官慌张跑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仓促跑到李隆基面前跪下:“陛下!太学诸生集体上书请愿,请求重建上官婉儿之墓!”

  李隆基眉毛倒竖往前急走了两步,摔着衣袖道:“他们如何能知道!”

  宦官声音更小了:“陛下,现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啊……”

  李隆基犹不死心:“知道了什么?”

  宦官不敢看天幕,但他清楚知道此事天幕之上的画面:“知道了……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李隆基震惊:“他们,他们如此,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吗?”

  宦官心里苦,他甚至不敢说,不仅仅是太学那批学子,乃至整个长安城的文人都陆陆续续往皇城处赶,他们无官无爵,却有胆来集体请愿。

  官场之上,他见过太多权衡利弊之人,他们被利益趋势着,为利益权衡着,干着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

  年岁越大,便越会权衡,经验越加丰富,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

  可总有人还年轻着,总有人未被污浊荼毒,总有人写诗不仅仅是为了应制,更是为了一抒满腔之情,所以那个盛世大唐才得以成为诗的国度。

  皇宫门前,文人齐聚一团。

  还有些脚程慢的陆陆续续往皇城赶。

  有不理解者发问:“你们不担心此举,折损自己?”

  “无关折损,我只担心改变上官婉儿的结局只差我这一人的声音!”

  “她是一代文坛领袖啊!没有她上官婉儿,没有我今日的文学成就啊。”

  “我只求她死后有一处栖身之所。”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之前,史书应当如是记载,如此方算公正!”

  “千年的后人都记得婉儿之名呐,若他们也生于此时,这队伍之中,也当有他们身影。”

  天幕之上,“千年万岁,椒花颂声”的弹幕依旧没有停止。

  整个长安城里,以文人齐聚的皇宫门前为中心,每个人都在与天幕一同呼喊:“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千年的时光隔去的仅仅只是时空,古今之人的心意在此时,被简单的八个字打通。

  这似乎已

  经不单单是太平公主寄予愿望的一句思念之语,它变成了一句祈求铭记的符号,变成了一句请求公正的符号。

  从宫廷之中,到皇城之外,从妃嫔三千,到文人数万,从古代到现代,请求为婉儿正名的愿望打通了时间壁垒,打破了空间壁垒。

  太平公主生前祈愿,祈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她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婉儿。

  而此时,有成百人,数千人,上万人,继承了太平公主遗志,他们集体请愿为上官婉儿正名。

  此举声势浩大,万人空巷。

  长安街路边的稚儿不过三四岁的光景,她瞪大眼睛,看着急急撩袍跑过的文人,拽拽身边女子的衣裙。

  ”阿娘,他们这是去做什么?”

  女子眼眶含泪笑着道:“囡囡,他们这是在去寻一个公理,寻一个正义。”

  “公理?正义?”

  小姑娘抬头看着天幕,小小的手指蜷曲指着天空:“是为了这个吗?”

  女子点头:“是的,囡囡真聪明。”

  小姑娘看着天幕的文字,尚且不解其意:“阿娘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囡囡看不懂。”

  女子擦了擦眼泪,为女儿解释道:“这句话,是镇国公主太平长公主为她的至交好友上官婉儿所写,意思是,自你走后,天地动容,山河失色,物是人非,我仰望着坟冢边的绿树,依稀听见自风声中传来你的声音,念念情深无绝期,千言万语无处寄。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你。”

  小姑娘看着天幕,听着街道上行人奔跑的声音,也跟着她的阿娘读了起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但愿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和太平公主一样,永远永远地,记着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