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上报纸了
作者:月半弯      更新:2023-04-08 11:07      字数:10999
  “这俩娃就是时樱和时珩?”孙凌霜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俩孩子,眼神里全是惊艳——

  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也都生得太齐整了吧?

  一时脑海里瞬时闪现出八个大字“地杰人灵、钟灵毓秀”。

  相较于时珩,她的视线在时樱身上停留的无疑更长——

  本来她并没有准备参加这次颁奖大会。毕竟不过是些小学生的作文,哪里值当她这个主任亲自出马?

  结果正好临时有事,要到这边过来一趟,索性就把这个任务也一并接了。想着走走形式,略看一看就走人——

  小学生的作文,能有多少看头?

  结果这一留下来不当紧,却让她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竟然在短短六百字的篇幅中,以稚嫩的文笔,无比生动的刻画了一个重男轻女包办婚姻的父亲形象,尤其是最后,那个父亲不得不向社会新风尚投降,成全了儿子和寡妇婚事的结局,令人捧腹之余又引人深思。

  孙凌霜看得拍案叫绝。连读了好几遍,都觉得欲罢不能,最终把唯一一个满分,给了这个叫时樱的小姑娘。

  批阅那篇作文时,孙凌霜就禁不住对“时樱”这个名字好奇不已。想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娃娃,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东西。这会儿瞧见了之后,总算心满意足——

  别看年纪小,分明就是个美人坯子,还和自己想的似的,一看就极有灵气。

  再瞧瞧时珩,一时对两人的父母就有些羡慕——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生出这样争气的娃娃来?

  又想着两人都姓时,还是一个学校的,怕还有些族亲关系。

  一直到两人齐齐在主席台正中央站定,周大志才算缓过神来,见鬼似的瞧着刘青峰:

  “这俩娃还真是你们学校的?”

  “不是我们学校的,是你们学校的?”刘青峰不是一般的嘚瑟,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只是即便是刘青峰,这会儿也也有些做梦的感觉——

  他是对两个娃有信心,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娃竟然优秀到了这个程度。

  那可是特等奖啊,全县就这两个,结果全归他们学校了。这样的殊荣,让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啊。

  就是自认心态平稳的周大志,也有些被刘青峰这个样子给刺激到了。好一会儿,抬手照他肩上用力捶了一下:

  “成,你厉害。愿赌服输,我请你客,另外,老同学,恭喜啊!”

  “你请啥请,我请!”刘青峰嘴里说着,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忙借擦眼镜的功夫掩饰了下,“就当是给俩孩子的庆功宴了。”

  “行了你,就别显摆了!”

  周大志轻声吐槽。还想再说,就听见孙凌霜的声音在上面响起:

  “……鉴于时樱同学作文写得尤其精彩,我代表市报社宣布,时樱同学这篇作文,将会收入社会特刊‘新时尚新风俗’专栏,下一期报纸就会刊发。”

  “哎呦,竟然还真能上报纸?”这下就是周大志也不淡定了——

  当老师的也是文人中的一员,哪个没有个作家梦?比方说他,就投了很多次稿,无奈却都是铩羽而归。结果现在市报社竟然真就要收录一个孩子的作文?

  一时那叫一个好奇:

  “小时樱到底写了啥了?”

  “我也不知道啊。”快乐太多,刘青峰也直接懵了。

  等发奖时,时樱和时珩两个特等奖获得者,分别由孙凌霜和教委刘主任负责颁发奖状和奖品。相较于其他学生,时樱和时珩除了奖状以及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奖品之外,还每人额外多了个写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以及一个虽然俗气却怎么看都透着喜庆的红色茶瓶。

  这下不止学生,就是老师们也羡慕不已。

  和孙凌霜格外看重时樱不同,刘主任的注意力却是更多的在时珩身上——

  之前领导们到十里铺调查时珩的事他倒是不知道,县委书记却是知道啊。

  在上面的人离开后,县委书记特意关照刘主任,多注意十里铺的一个叫时珩的娃娃。虽然说得不甚明白,赞誉之意却是溢于言表。还嘱咐刘主任,要是那孩子有啥要求,一定要全力满足。

  之前甫一瞧见这个名字时,刘主任还当是同名呢,等瞧见后面的学校,才知道就是同一个人。

  心里恍惚间有些明白,怪不得县委书记都关注,现在瞧着,这娃果然是与众不同。

  颁发完奖状奖品,又开了个短暂的座谈会。领导们照例询问到会的各校师生代表,对教育工作有没有什么可行性建议,或者有没有什么要求要提的。

  先问的就是学生。

  孩子们明显都有些腼腆,一水儿的全都是摇头,至于说时珩,更是从来都不发一言的。就在刘主任准备询问各校老师时,时樱却站了起来:

  “我有……”

  刘青峰吓了一跳,心说竞赛后的座谈会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从来都是走走过场罢了,娃娃们不懂,不会真觉得想要什么就可以提了吧?

  一时就有些后悔,咋就忘了嘱咐一下两个娃这个事儿了?

  正焦灼间,就听见时樱细声细气的开口:

  “伯伯,能不能给我们一些书啊?我们是农村学校,都买不到书……要是有书的话,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有故事书最好,没有的话,就是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也行,要是再有些习题集就更好了……”

  其实最后一句话,才是时樱想说的。按照记忆,后年国家就要恢复高考。想让妈妈考大学的话,就得从现在就开始学习。可问题是他们学校根本就没有高中课本。

  妈妈就是想看也看不了。作为教育主管部门,说不定教委应该有。就是没有,也能有门路帮着找到。除此之外,还有时珩,听统统的意思,数理方面的知识,哥哥掌握的还是挺快的。他又不喜欢听故事,就喜欢那些枯燥的数字,真是有了初高中课本,数理化什么的,哥哥肯定开心。

  明显没有想到时樱提的要求竟然是这个,所有人包括各学校老师和学生,就没有不目瞪口呆的——

  孩子就是孩子,就没有不贪玩的。平日里恨不得老师永远也不要布置作业的好。

  结果今天竟然有个孩子,一本正经的跟教委领导要书读、要题做?

  其他各学校老师看过来的眼光顿时羡慕不已——

  怪不得十里铺学校的娃娃能拿特等奖,瞧瞧人家这学习劲头。这才多大点儿啊,就想着要看高中书本了。

  更是下定决心,回去就给自己学校的娃加码——

  他们哪个学校的环境不比距离县城好几十里连车都不通的十里铺好?却是眼睁睁的瞧着人家抱走了特等奖,现在想来,果然是有原因的。

  时樱自然没有想到,就因为她这个小心机,让其他同龄孩子瞬时开启了被迫卷来卷去的求学生涯,更甚者,就是她也成了“别人家孩子”的代名词。

  刘主任也是大为感动,连连夸时樱是个“爱学习、有志气”的好孩子,又当即吩咐工作人员,去把能够找到的书都找出来,适合小孩子读的故事之外,特别强调,一定要把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都给找齐,再把习题集也都给找到。并承诺时樱,以后有机会去市里或者省里,还会帮着买其他书籍——

  县委书记可是特别关照,说是时家娃娃有什么要求,要尽量满足的。

  也因此离开县城时,刘青峰和同事每人驮着个孩子之外,前面横梁上还两边各吊着两大包书。

  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学校,刚一进校门,刘青峰的笑声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苗秀秀一直担着心呢,听到刘青峰的声音,第一个从办公室出来:

  “刘校长……”

  “妈妈。”时樱开心的跑过去。

  苗秀秀一把接住,俯身就把人抱了起来:

  “樱宝和珩宝回来了?”

  “何止回来了。”刘青峰已是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那儿了,“我跟你说啊苗老师,樱宝和珩宝这回可是给咱学校争了大光了!”

  说着兴奋的举起手中的奖状和奖品:

  “特等奖,两个特等奖!”

  “从前都是一二三等奖,还是头一回设这个特等奖!”一路上刘青峰不知道和同事说了多少遍了,这会儿说起来,依旧神采飞扬,“我特意打听了,说是领导觉得咱们樱樱和珩珩太突出了,光给个一等奖不够,才会特意设了个特等奖。”

  “这样的殊荣,不能说是后无来者,那也是前无古人啊!”

  苗秀秀也是惊喜不已——

  当娘的,自然觉得自己儿女是最优秀的。可饶是如此,苗秀秀也不敢想俩孩子第一次参加竞赛,就都能拿奖,还是特等奖。

  除了能被选去参加竞赛的都是好苗子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时樱也好,时珩也罢,都才读了多长时间的书?

  还想着能拿个奖就不错了,结果俩娃竟然全都是特等奖?

  “珩珩的特等奖是因为他数学拿了满分……”

  虽然语文依旧是吊车尾的六十来分,可数学却是全县唯一一个满分——

  听教委领导说,就是省里的娃都没有拿满分的。

  “还有樱樱的作文,苗老师你是不知道,市报社的孙主任读了后有多稀罕,还当场打了包票,说是很快就会在咱们市的日报上发表。”

  这些话一出,一时时樱时珩两人顿时就成了学校的吉祥物似的。

  因为知道时珩拒绝任何人接触,大家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时樱身上。这个拉过来看看,那个拉过去瞧瞧,甚至刘青峰当场就让各班老师把所有学生集合起来,让时樱和时珩站在最前面,他一下夸了足足一二十分钟还意犹未尽。

  时樱站在那里,真是觉得浑身都和长刺了似的——

  如果她说,会这么拼,真的就是想给妈妈赢高中课本回来,不知道有人相信吗?

  如今书既然拿回来了,为了避免这样被当猴似的围观,以后还是悠着点儿吧。

  好容易刘青峰的临时大会终于结束,苗秀秀一手拎着个暖壶,时婷和时婕则是一人端着个搪瓷缸,至于说时樱则捧着特意跟教委领导索要的高中课本——

  没办法直接跟苗秀秀说要恢复高考,好在有哥哥在呢。

  时樱直接就跟苗秀秀说,这些都是时珩感兴趣的,苗秀秀当时就答应下来,她到时候给时珩辅导。

  所谓教学相长吗,真是这两年辅导做下来,苗秀秀高中课本应该差不多能吃透。

  只抱着课本没走几步,手里忽然一轻,却是时珩把抱着的书全都接走,只把两张轻飘飘的奖状塞到了她怀里。

  时珩背着两个书包,还抱着一摞书,再瞧瞧自己,也就轻飘飘两张奖状,时樱一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拉了拉时珩的衣角:

  “哥哥背这么多,会累到的,我拿一点儿吧。”

  时珩虽然没说话,手里的书却明显抱得更紧。

  时樱没法子,只能放弃,又嘱咐时珩:

  “哥哥胳膊酸的话,就让我抱一会儿,要是哥哥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不想话刚说完,就连那两张奖状,也被时珩单手接了过去。到最后,一家人里,时樱就成了唯一空着手的那个。

  几人进门时,尹招娣正端着个笸箩从房间里出来,瞧见几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明显就有些懵:

  “你们这是干啥了?咋买了这么多东西?”

  搪瓷缸和暖壶都是稀罕物,结果大嫂不但买了,还都是成双成对的?

  倒是时国平,知道今儿个是俩孩子去县里竞赛的日子,顿时就有了个猜测:

  “我猜猜,这是咱珩宝和樱宝的奖品吧?”

  “就是弟弟和妹妹的奖品。”时婷开心的朝着时国平举高手里的搪瓷缸。

  时老太太正好从房间里出来,闻言明显愣了一下:

  “你说啥?这暖壶和搪瓷缸,全都是奖品?”

  “嗯。”时婷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奶你不知道,刚才刘校长特意把我们所有同学留下来开会,表扬弟弟和妹妹呢……弟弟妹妹今天去竞赛,全都拿了个特等奖!刘校长还说,弟弟的数学,是全省唯一一个满分,妹妹的作文,还会登在报纸上呢。”

  这句话一出,正小心翼翼的拿着搪瓷缸不住摩挲的时宗义惊得好险没把搪瓷缸给摔了:

  “啥子,上报纸?”

  上报纸?!说起来他们村最风光的人就是梁大成这个支书了。可即便是梁大成,可也没有上过报纸啊。结果现在孙女儿竟然要上报纸了?

  “哎呦,哎呦,那不是说,咱家要出个文曲星了?”

  放在过去,那可是光宗耀祖得去祠堂祭拜祖宗的大事啊。

  别说时宗义,就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时老太太,都被惊着了。二老激动之下,简直连觉都睡不着了。时宗义更是和烙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到最后,直接拉住老太太的手:

  “慧茹啊,我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能娶了你啊。”

  时老太太本名李慧茹,时宗义除非太激动,平日里根本很少这么亲昵的喊老太太的名字。

  老太太反手回握住时宗义:

  “是我该谢谢你才是……要不是你,我和国安,哪还能在这个世上啊……”

  不是时宗义把她救下来,早在几十年前,她就带着腹中的娃跳进水里一了百了了。

  老两口都激动成这样,那边儿时国安和苗秀秀有多开心更可想而知——

  女儿聪明伶俐他们自然清楚,却没想到儿子竟然也能长成有用的人。

  要知道本来按照时国安的设想,时珩能生活自理知道吃饭穿衣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结果娃竟然还能上学,上学了之后,还表现这么好。

  情绪太过激动,两人好险没当场哭出来。好容易控制住情绪,两人的视线却是再也舍不得从儿女身上移开。

  竟是等时樱和时珩都熟睡后,两人又悄悄起来,一回儿去女儿床前看看,一回儿再去儿子那边瞅瞅,不是老太太瞧他们这边几个房间这里灯不亮,那里就亮,奇怪之下,披着衣衫过来看,两人还乐此不疲的在两个房间里不停穿梭呢。

  梁大成第二天也闻讯赶来,围着俩孩子的奖品啧啧赞叹不已:

  “你说你们家俩娃是咋长的啊?”

  人长得精神就算了,还这么争气。

  “昨儿个我媳妇儿还说呢,我们家几个娃,有一个像珩宝或者樱宝,她就每天早上起来,都给菩萨磕三个头。”

  因为这件事,村里好多本来不想让孩子念书的也都动了心——

  搪瓷缸和茶瓶都是稀罕东西,结果人家去考试了一回,就轻轻松松拿回来了。还各拿回来两个。

  甚至作文写得好了,还能上报纸。

  反正娃在家也帮不了多大忙,真是去念书了,说不好也能得个这样的奖,或者也光宗耀祖一回呢?

  “对了,咱们樱宝写的东西,啥时候上报纸啊?”梁大成越说越激动,“哪天我去公社,正好给捎回来。”

  “说是会把报纸寄过来。”苗秀秀解释。

  “还是麻烦大成再多买几张捎回来。”一旁的老太太道。

  孙女儿写的东西,她可得好好留着。除此之外,老太太还想烧一张给前夫——

  前夫当初会想着出去,也是因为觉得那会儿国内形势不好,就想着先出去闯闯,也给他们母子找个出路,结果却是死于非命,连句话都没能留下。

  要是前夫地下有知,知道他有这么厉害的一对孙子孙女,应该也能瞑目了。

  “成,婶子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梁大成当即就答应了下来,更是之后只要去公社,就会先找人要一张市报看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又去公社开会时,梁大成还真在开会的地方找到了报纸。甚至会议室里不是一张,而是一摞。

  梁大成顿时惊喜不已,当时就决定,等开完会,就厚着脸皮跟公社领导多要几张。

  正寻思到时候该怎么说呢,就见公社书记姚林从外面进来。只不知知道是不是错觉,姚林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好。还会不时的往他这边儿瞟上一眼。

  梁大成顿时就有些紧张,心说姚书记的模样,咋好像是他犯了啥事呢。可也不能啊,自问从做村支书以来,就兢兢业业的,一心扑在工作上,没做过啥损人利己的事儿啊。

  和他一样感觉的还有旁边坐着的尹寨村的支书尹茂林,趁着姚林往主席台上就坐的功夫,轻轻捣了下梁大成:

  “哎,梁支书,我咋瞧着姚书记今儿个有点儿不对劲啊……”

  总觉得姚书记正憋着一股邪火,那邪火还是冲他来的。

  “许是碰见了啥作难的事?”梁大成也是一头雾水。

  已经坐下来的姚林视线再一次扫过来,梁大成忙闭了嘴,正襟危坐。

  眼瞧着各村的支书也都到的差不多了,姚林随即吩咐工作人员,先把那摞报纸给挨个分发下去。

  这样的意外之喜,让梁大成顿时开心不已,忙双手接过来,又小心翼翼的翻到时樱的文章那儿。刚才看得粗略,这会儿细看才发现,真是不得了——

  时樱的这篇六百多字的文章,竟然被发在了头版头条不算,还占据了c位,甚至孙凌霜还亲自操刀,写了个“编者按”,简直让人想看不到都不行。

  同一时间,姚林的声音也在主席台上响起:

  “……今天召集大家伙过来,是因为咱们公社出了一件大好事,也出了一件大坏事。”

  大好事,还有大坏事?

  梁大成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之前姚林看过来时的目光,顿时激灵了一下,忙放下手中的报纸——

  咋觉得,好像和自己有关系呢?要不然姚书记刚才干嘛那么看他?

  下一刻,梁大成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首先,我要表扬一个同志,那就是十里铺村的支书,梁大成……”

  “梁大成同志,做好分内工作的同时,还关心学校建设,努力给娃娃们创造好的学习条件……”

  “这次县里的竞赛,十里铺村师生也取得了优异成绩,一下子有两个娃娃得了特等奖……其中一个娃娃写的东西,还登上了咱们市报……”

  哎呦,姚书记刚才说一件大好事一件大坏事,看来自己的是大好事了?

  被表扬了的梁大成受宠若惊之下,顿时腰板挺得更直。

  旁边尹茂林也是羡慕不已——

  嘿,还别说,梁大成这小子运道真好。村里竟然出了那样厉害的娃娃,连梁大成这个村支书都跟着脸上有光。

  正寻思着会议结束就找梁大成取取经。没想到姚林的声音再次响起:

  “至于说坏事,也是和这篇文章有关系……”

  “大家现在打开手里的报纸,看看第一版最中间那篇文章……”

  姚林的声音已经变得严厉,不怒自威的视线直接扫向尹茂林。

  尹茂林一激灵,赶紧去看姚林说的那篇文章。却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到最后,简直如坐针毡——

  咦,里面出现的有尹寨呢,咋和他们村一个名字?

  还有尹栓柱,他们村竟然也有一个呢。还有这重男轻女,还有一样的包办婚姻……

  到最后,尹茂林简直是如坐针毡——

  要是一处相似的地方还好说,眼下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尹茂林咋会意识不到,这写的就是他们尹寨的真人真事。

  换句话说,尹寨也好,他这个支书也罢,这回算是出大名了。至于说把他带累的这么苦的,不是旁人,正是尹栓柱。

  “……咱们经常说,妇女也顶半边天……国家已经解放这么多年了,一直都严厉打击重男轻女和包办婚姻,结果有的地方,竟然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这样的事,基层领导同志,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姚林声音陡的拔高——

  别看这文章也就几百字,可架不住它影响大啊。从昨儿个开始,姚林就先后接到市妇联和市宣传部门的电话,询问他有关这篇文章的事。

  姚林简直疲于应对。尤其是瞧见上面的主人公,竟然和他刚来公社上任时,接待的那个过来求助的姑娘状告的父亲是一个名字时,姚林第一时间就怀疑,怕不是一个人?

  更过分的是,那会儿是想要卖闺女,这会儿更好,变成连外孙女也要卖了!

  而且小时樱文章里还写了,明明尹家儿子已经有了意中人——

  虽然是个寡妇,可人家勤劳能干,人美心善,这样新时代的女性,咋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至于说上面给出了的大团圆结局,妇联的人也直说了,据他们调查的结果,这个结局其实是小作者的美好愿望。至于说现实中则根本不是这样。事实上那尹栓柱现在还在阻挠两个年轻人走到一起。

  明明眼下又要收秋又要冬耕,忙得不可开交,他却要因为那个尹栓柱把其他事都撂开,会不恼火才怪。

  愤怒之下,对着尹茂林那叫一个大批特批。

  到最后,尹茂林被熊的简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尹茂林灰头土脸的就去找姚林承认错误了:

  “姚书记,都是我工作失职,您看这个事……”

  “上一次你就保证说要做好尹栓柱的思想工作,结果这才多久啊,又故态复萌!说明你工作做的根本不彻底!”

  “我真知道错了……姚书记您安排个章程,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尹茂林,你是真没脑子还是假没脑子?”姚林抓起报纸,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手指点着时樱写出来的那个“大团圆”结局,“这就是人民的呼声,你是人民的公仆,不按照人民的呼声做,还想咋弄?”

  气恼之下,又足足训斥了十多分钟,还是瞧见不时往里探头的梁大成时,才终于停了口:

  “大成你探头探脑干啥呢?正好我这儿有点儿东西要交给你。”

  相较于和尹茂林说话的语气,这会儿的姚林无疑要和蔼的多。

  “啥东西啊,姚书记?”梁大成忙走了进来。

  “就是时樱小朋友的稿费。”姚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你正好给人捎回去。”

  “哎呦,还有钱呢?”梁大成声音一下拔高。

  “那是当然。”姚林被他的大惊小怪逗得忍俊不禁,“娃娃写得好,发表了后当然有稿费。”

  看梁大成接了信封还站在那儿不走,就有些奇怪:

  “怎么?还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梁大成搓了搓手。

  “说。”

  “其实这两件事都和时樱有关……”

  “一件就是,时樱的奶奶托我给他们多捎几份报纸回去,说是想要留个纪念……”

  “这个自然没问题。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时樱吧,她有个哥哥,叫时珩……”

  “时珩?”听梁大成提到这个名字,姚林神情顿时不是一般的关注——

  上次上面人过来调查事情,临走时可是把市、县、公社的领导可是招呼了一遍。

  尤其是姚林这个直辖的父母官。

  “就是吧,时珩做出了一个用来浇地的东西,还在他家实验成功了……”说起来这个,梁大成就眉飞色舞——

  时国平等人加班加点下,村里第一块地已经安转成功,亲眼瞧见就送里面不多水,那些秧苗就长得绿莹莹、旺嘟嘟的,可把个梁大成给高兴傻了。

  也知道这可是个大事件。毕竟他们这里大多都是山区或者丘陵,要是都能用上,那意义可就大了。

  “啥浇地的东西?”姚林明显就有些一头雾水,还没多少水就能让庄稼长得很好,这咋越听越迷糊呢。

  “我也不知道咋说。”梁大成挠了挠头,“不然姚书记您啥时候有空,到我们村看看,就明白了。”

  梁大成这么一说,姚林也很感兴趣,当下就答应下来,第二天就到十里铺实地考察。

  回去后,想了想,上面可是叮嘱过,只要时珩这边有点儿啥,就得往上面汇报,当下就拨通了领导的电话,把这件事报告了上去。

  和梁大成从公社大院出来时的志得意满不同,尹茂林则是垂头丧气,边走还边念叨:

  “你说都是当支书的,大成你咋就运气这么好,我咋就这么倒霉呢?”

  “还别说,那个尹栓柱,就是会给你捅娄子。”梁大成对尹茂林也很是同情,“不过那个尹栓柱也真不像话!就为了不想让儿子娶寡妇,就想把外孙女给卖了!我们婷丫头才多大点儿个人啊,那老东西也做得出来!”

  “让我丢了这么大人,他尹栓柱也别想好过。”尹茂林咬牙道。

  当下推了自行车,就往家疾驰而去。

  刚进村口,就瞧见了在那儿晃荡的尹家宝。当下把车扎到一边,招手叫尹家宝过来。

  “茂林爷,你这是打哪儿回来了?”别看尹茂林年轻,辈分却长。再加上又是大队支书,在村里不是一般的受尊敬。

  ““你说我打哪儿回来了?”尹茂林没好气的道,“对了,你回去和秀珍商量一下,你们俩婚事准备订到哪天,决定好日子,就直接报给我,对了,越快越好。”

  知道尹茂林不待见他,尹家宝已经准备好了挨骂,再没有想到,尹茂林竟然要跟他说这个,一时激动的说话都颤抖了:

  “茂林爷,您的意思是,您,您要给我撑腰?”

  “我倒是不想给你撑腰!”尹茂林没好气的道,“谁让你有个那么有本事的姐夫呢。”

  “我姐夫?”尹家宝愣了一下。

  “你那个十里铺的姐夫。”尹茂林也是佩服的很,瞧人家的娃是咋教的,别看年纪小,可是厉害着呢。前脚这边欺负了人家的娃,后脚就让你全国扬名。

  这回敬的招数,也是没谁了。

  尹家宝顿时恍然大悟——

  果然还是大姐夫疼他,还真就把事给办成了。

  “那我爹那里……”

  “你回去跟他说,马上到村委来一趟。”尹茂林沉了脸。

  尹栓柱这会儿正在家躺着呢。儿子和他对着干,闺女也和他离了心——

  前几日尹招娣离开那会儿,他气急攻心之下,可是实打实的晕了。躺下来时还撞在桌角上,到现在头上那个大包还没消下去呢。

  结果他这边都要死了,尹招娣却是头都没回的就跑了。

  正越想越气呢,尹家宝就带着秀珍大摇大摆的从外面进来。

  还抢在尹栓柱骂人之前,直接道:

  “茂林爷说让你赶紧去一趟村委,去得晚了倒霉了你可别怪我没跟你说。”

  尹栓柱果然吓了一跳,顾不得找秀珍的茬,趿拉着鞋子就急急出去了——

  别看在闺女面前就和个皇帝似的蛮横霸道,外人面前却是个胆小怕事的。

  等来到村委,才发现里面坐的除了支书会计等村领导之外,还有他们尹氏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一个个瞧着他,就和看什么血海深仇的仇人似的——

  事实上几位老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都说人活一张脸,结果他们尹家的脸面,却全让尹栓柱给丢尽了。

  坐最右边那个正是尹栓柱嫡亲的小叔,瞧见探头探脑的尹栓柱,手里拐棍直接飞了过来:

  “你个不肖子!”

  “我大哥怎么就会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对着这么多人的冷眼,尹栓柱简直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

  “小叔,小叔,你先别恼……这是,这是,咋了?”

  “你还有脸问!”尹小叔接过尹茂林帮他捡回来的拐杖,颤颤巍巍的起身,朝着尹栓柱就开始抽打,“先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接连挨了好几棍子,尹栓柱才明白过来,就因为他想要用时婷帮着儿子换个媳妇,他现在已经全国出名了。大家都知道,他们尹寨有个尹栓柱,脸皮比城墙还厚,心比黄世仁还黑!

  就冲他这名声,尹家宝这辈子都只有打光棍的命,他尹栓柱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尹栓柱听得眼前一黑,好险没当场晕过去。

  从村委回去时,尹栓柱腿都是软的。

  看他面无人色的样子,尹老太太也吓坏了,等大概听了前因后果,也是胆战心惊——

  大闺女和女婿这是咋了?即便他们做老人的有错,可最后时婷的婚事不是也没成吗?咋就还把他们家写到报纸上?

  “那现在该咋办啊?”

  “咋办,能咋办啊?”尹栓柱这会儿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要是早知道大女婿心眼这么小,他就不打外孙女的主意了。

  “不成就让人捎信,让招娣来一趟。”尹老太太也觉得嘴里发苦,“既然那报纸上的东西是他们家的人弄出来的,那就让他们家再原物撤回来……”

  不想让人往十里铺捎了几回信,别说大女婿不搭理,就是闺女尹招娣也连个影都没露一下。

  “这可咋弄啊?招娣她现在,怎么这么狠心?”尹老太太不停抹眼泪。

  “哭哭哭,哭啥哭!”起了一嘴燎泡的尹栓柱连骂人都没力气了——

  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大女儿那里咋样,而是得赶紧寻人去求着秀珍嫁过来。毕竟他们家宝本就名声不好,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怕是除了秀珍,不会有任何女人肯嫁过来了。

  为了不断子绝孙,尹栓柱不得不低头当了回孙子,亲自央请媒人去秀珍家说合,到底把人风风光光的娶了进来。

  就只是尹家宝成亲时,尹招娣只是让人把礼金捎了过来,还是绕过了尹栓柱,直接交到了秀珍手里的那种。

  那一刻尹老太太终于明白,他们之前做的,是彻底伤着了时家人,怕是以后大女儿就真和临走时说的那样,不认他们娘家人了。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们老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