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第 134 章 赐婚
作者:慕如初      更新:2023-09-18 18:02      字数:5252
  螭虎军重挫金昌,大获全胜,这个消息如同春雷骤然响彻大曌上空。

  京城众人还沉浸在第一场败仗中对裴沅祯口诛笔伐,然而突如其来的胜利像猝不及防被人敲了一榔头。

  先是寂静,随即心情几番转变,最后如水入油锅,轰地沸腾起来。

  “原来这是裴大人的计谋啊。”

  “我就说,威名赫赫的螭虎军怎么可能吃败仗。”

  “就是,裴大人何曾在战场上输过?还是那句话,七年前裴大人能收拾金昌铁骑,七年后照样能!”

  大街小巷,纷纷是赞扬裴沅祯用兵如神的美言,仿佛此前那些不堪的指责和谩骂都没发生过。

  而朝堂上,那些弹劾裴沅祯好大喜功的人此时像吞了苍蝇般脸色难看,早朝上皆闭嘴不言。有的甚至称病在家,连上朝都不敢去。

  这位称病在家的便是都察院的尤大人。

  尤冰倩担心他病重,还特地带药箱上门去探望。原本以为会被父亲撵出门,却不想小厮瞧见他高兴道:“大小姐回来了?昨儿老爷还叨念,居然真来了。”

  尤冰倩诧异:“父亲叨念我?”

  “正是。”

  “父亲现在何处?身体可还好?”

  小厮当然清楚尤大人是故意称病,支支吾吾也不好解释,便说:“小姐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小的也说不清楚。”

  尤冰倩带着药箱赶忙过去。

  进了尤大人的屋子,她上前关切道:“父亲,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

  尤大人侧着身子,没脸见这个女儿,隔着屏风沉声道:“你就站那,别过来。”

  “父亲,让女儿好生给您看看。”

  “不必了,我没病。”

  “没病?没病为何”

  尤冰倩突然停下来,仔细回想这些日的传言,勉强猜出了些名堂。

  裴沅祯吃败仗,朝堂上一半的文臣欲换将,但皇帝坚持不肯。她爹爹气性上来竟连皇帝都弹劾了。彼时皇帝愠怒,公然在早朝时说:“倘若裴大人赢得此战,你当如何?”

  尤大人冷哼:“老臣便将所有弹劾的折子生吃了,再当众上裴府磕头道歉!”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皇帝以半月为限应了他这话,哪曾想,半月不到,裴沅祯赢了。

  这下,最尴尬的莫过于尤大人。他自诩一诺千金之人,说出去的话定会去做。

  可丢出去的脸怎么也捡不回来了。

  过了会,他转过身问:“裴沅祯何时回京?”

  四月初,裴沅祯带兵凯旋。

  入城当日,京城百姓夹道相迎,掌声、欢呼声不断。

  这一日,没人再记得裴沅祯是个奸臣,他好似一夜之间成了大曌的英雄,人人爱戴。

  路边,还有人捧着鲜花,裴沅祯骑马路过时,鲜花抛在他脚下,带去一阵清香。

  他威风凛凛,器宇不凡,一身戎装高大挺拔。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令他甲衣泛起耀眼光芒。

  他骑在马上,神情严肃,像个守护大曌的天神。

  这一幕,多年后仍让京城的百姓们记得,并且津津乐道。

  队伍一路进了皇城,裴沅祯带部将们入宫例行参拜。

  强忍着走过所有繁文缛节,最后百官们欲上前恭维时,皇上索性替他把人给挡了。

  “裴大帅一路风尘仆仆,众位爱卿今日先回,后日的庆功宴有的是机会。”

  是以,百官们讪讪退下,心里也清楚,裴大人这是着急去见人。

  至于见谁人?

  观他脚步匆匆去了乾清殿偏殿便知晓。

  偏殿里,沈栀栀早已焦急等待,透过敞开的大门望着他一步一步走来。他的脚仿佛踩在她心上,每走一步就令她心情激荡。

  裴沅祯也望着她,眼含笑意。

  等走到门口时,他停下,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对视。

  “栀栀,我回来了。”他说。

  这一声“我回来了”思恋如潮,令沈栀栀热泪盈眶。

  他离开了三个多月,仔细算来是一百零九天。从他离开的第一日,她就无时无刻不想他,想写信给他却又怕他在战场上分神。就这么,两人各自忍着,忍了一百零九天。

  “愣什么?过来!”裴沅祯喊道。

  沈栀栀“呜”地一声,不争气地涌泪奔过去。

  在她撞入怀中那一刻,裴沅祯的心如同干渴的沙漠遇甘霖,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和踏实。

  那些战场上的焦虑、路途中的疲惫,此时全部烟消云散。怀里只剩她的气息,以及她给的所有慰藉。

  两人就这么站在偏殿门口紧紧相拥。

  显眼得很。

  外头,年轻的官员还好,可年迈的官员瞧见了忙捂眼睛。

  “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

  顿时,惹得人哈哈笑。

  沈栀栀自然也听见了笑声,她不好意思,挣扎着退开。

  “别动!让我好生抱抱!”裴沅祯低声说。

  内侍主管极其有眼色,忙派两个宫人过来将殿门关上。吱呀一声,偏殿与外界隔绝。

  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心上人。

  两人无声依偎,各自感受对方的心跳。

  良久,沈栀栀从他胸膛抬起脸,摸向他的下巴:“长胡子了。”

  “嗯。”裴沅祯眸色温柔。

  “还瘦了。”

  “不打紧。”

  “怎么不打紧?瘦了不好看。”

  裴沅祯似乎有点在意这个,默了默,说:“那我尽快补些肉回来。”

  沈栀栀点头,又问:“身上有伤吗?”

  裴沅祯还记得此前他离开时答应她的话,没敢吭声。

  沈栀栀见状,担忧问:“怎么?还真的受伤了?”

  “只有一点点伤,行吗?”

  什么行吗?沈栀栀心疼死了,当即要扒他衣裳查看。

  裴沅祯攥住她的手:“这里人多,回去再看。”

  “哪里有人?殿门都关上了。”

  “你不怕害羞?”

  “脱衣服的是你,我羞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

  “?”

  沈栀栀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身体倏地腾空。裴沅祯抱起她大步往里头走,转了一圈没发现合适的地方,干脆将她放在桌上。

  然后唇压下来。

  汹涌地、狂热地、缱绻地吻她

  裴沅祯凯旋,成了京城大街小巷最热的话题。然而谈论最多的,便是皇上会如何赏赐这位大功臣。

  有人说:“肯定金银财帛、美人无数。”

  也有人说:“封侯拜将,缺一不可。”

  更有人说:“挣得如此功绩,即便封个异性王都不为过。”

  最后这句话说出来,众人倒抽一口气。但尽管惊讶,却也觉得理所应当。裴沅祯已经位高权重,再如何封侯拜相又能封到哪里去?想来“异性王”也当得。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嫉妒,有人观望。所有人都在等,等皇帝如何封赏。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庆功宴这日,裴沅祯却跪在皇帝跟前求了道圣旨。

  一为赐婚。

  二为南汌公主名正言顺。

  当即,宴上百官鸦雀无声。

  裴沅祯是何人?野心勃勃、争权夺利。如今大好机会不为自己讨点实际的东西,居然用偌大军功去换个公主身份。

  有人觉得此举实在不值当,一个公主身份罢了,即便领南汌食邑又如何?只是个无实权的虚名,哪有实际握在手中的东西重要?

  可也有人感动,竟不想铁骨铮铮如裴沅祯,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此前那些爱慕裴沅祯的京城贵女们更是嫉妒羡慕得心中冒酸水。

  而当事人沈栀栀,此时正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汌公主宇文姝秀外慧中、贤淑温良,特封为怀宁公主,领南汌食邑千户,赐婚大曌首辅裴沅祯。”

  圣旨念完,她匍匐在地上。分明很高兴,却不知为何眼泪直流。

  “怀宁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沅祯赐婚,沈栀栀封了怀宁公主。这些天来,京城的百姓凡是出门便能听见关于这两人的消息。

  后来,也不知是谁人将两人的际遇添笔加墨,写成了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权势滔天的首辅,一个亡国公主,两人历经风雨、生死契阔,最后厮守并肩,感人肺腑。

  是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全京城的书肆都在卖这话本子。

  连沈栀栀都看得津津有味。

  裴沅祯进门来,见她利索地把话本子藏于身后。

  他勾唇:“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栀栀起身:“你回来了?”

  她过来帮裴沅祯解官袍,然而才解开两颗扣子,人就被裴沅祯抱住。

  “栀栀,”忖了会,裴沅祯道:“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

  “皇上赐给你一座府邸,我去看了,宽敞精致。”

  皇上赐府邸这事沈栀栀也清楚,封她为公主的时候,府邸就已经赏下来了。只是沈栀栀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裴沅祯望着她:“你喜欢吗?”

  “你到底想说何事?”沈栀栀奇怪。

  “栀栀”裴沅祯道:“我们离开京城怎么样?”

  沈栀栀动作停下来。

  裴沅祯呼吸一紧:“你现在贵为公主,有食邑有府邸。京城繁华热闹,不舍也在情理之中”

  “裴沅祯!”沈栀栀打断他:“你想辞官吗?”

  裴沅祯定定望着她,默认。

  沈栀栀见他如临大敌模样,反而笑出声来:“傻子,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嗯。”沈栀栀说:“去年在梅南村时,我就看出来了。”

  她道:“你在那里很自在,舒展闲适毫无戒备,那才像真正的你。”

  “我早猜你有此打算,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做决定。”

  裴沅祯心下欢喜:“不,其实更早。”

  沈栀栀惊诧,抬眼。

  裴沅祯道:“还记得容县吗?我们在那买了座小宅院,虽然只住了两日,可那两日是我人生中最轻松惬意的时光。”

  “我时常回忆起我们在阁楼时的那个傍晚,你醉酒醒来,躺在软榻上跟我说你小时候的事。彼时我就想,这样的日子真好,若是能过得慢一些就更好了。”

  “栀栀”裴沅祯抱紧她:“若我不再是首辅,身无一技之长,不会种地,不会做饭洗衣,兴许做买卖也不如你,你会嫌弃我吗?”

  沈栀栀狐疑打量他,缓缓问:“你不会是想让我养吧?”

  裴沅祯低笑起来,胸口发出闷闷的声响,下巴搭在她肩上轻轻颤动。

  “难道你那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沈栀栀不可思议。

  堂堂大曌首辅,居然早早就计划了要吃软饭。

  就,心情很复杂!

  “那你愿意吗?”

  “愿意倒是愿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不明白,既然决定辞官归隐,你为何还要在皇上面前求旨让我当公主?”

  “不为何,”裴沅祯鼻尖摩挲她耳畔:“南汌本该是你的,我曾发过誓,属于你的定会如数归还。”

  况且,她本就是公主,他要让她的身份光明正大,不再受世人指指点点。

  沈栀栀心下感动,像是有无数暖流涌出,将她淹没。

  她眼眶泛红,却凶巴巴道:“裴沅祯!别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心安理得让我养。事先说好啊,你得让我爱我敬我,不得欺我负我瞒我,不得惹我生气让我难过。我好不容易当公主了就要跟你辞官归隐我亏死了”

  她戳他胸膛:“反正,你这辈子必须对我好,要天底下顶顶好!”

  裴沅祯忍俊不禁:“好。”

  夏日的京城,燥热而喧闹。

  人们还在为裴沅祯和沈栀栀的故事感慨时,一道惊世骇俗的消息突然传来,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赐婚不过半月,裴沅祯入宫跟皇上谈了一上午。也不知这对舅甥俩谈的什么,裴沅祯出宫后,他辞官归隐的消息闪电似地从皇宫传出。

  朝堂内外,一片哗然。

  没人明白裴沅祯为何这么做。

  他年轻有为仕途正劲,且即将娶妻成家,形势大好。却不想,做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似乎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他们好像看不透裴沅祯这个人,也误会了裴沅祯这个人。

  人人传他心狠手辣,玩弄权术。可这样一个人,却甘愿放下唾手可得的一切辞官归隐。

  渐渐地,有人传颂他的“好”来。

  裴沅祯颁布“改农种桑”的政令,令大曌经济复苏;他治理岱梁,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他上阵杀敌,维护了大曌百姓安宁。

  是啊,他做了哪些恶事呢?

  即便是传言中“被摆布于股掌”的皇帝,也只记得他的好。

  一时间,京城的百姓开始舍不得这样的好官离去。

  朝堂上,那些曾弹劾过裴沅祯的人,也垂头沉默。

  这日,裴府大门外,静悄悄地停了辆马车。

  马车停了许久,车内的人纠结再纠结,叹气又叹气。

  车夫问:“老爷,可要下马车?”

  车里的人正是尤大人。

  为兑现金銮殿上的诺言,他今日要上门磕头道歉,可他一生清高刚正,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是以,只得让人去请尤冰倩。

  尤冰倩正在里头陪沈栀栀说话,听得婢女说她父亲在门口,立即赶过来。

  “父亲。”她福身:“您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马车里的人默了片刻,道:“这叫我怎么进去?”

  实际上,他此前拖着不敢来,但今日一早听说裴沅祯辞官归隐的消息,便坐不住了。

  可来了后,又难以开口。

  尤冰倩也猜到了父亲的心思,不以为意笑了。

  “父亲,您实在不了解裴大人。”她说:“裴大人光明磊落,他是号令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是胸有丘壑之人,又岂会记恨于你?即便你想向他磕头,他也不会受你跪拜,因为他真的不在意啊。”

  “若是父亲有心想道歉,女儿觉得磕头就不必了,父亲入府诚心恭贺裴大人,其实比磕头道歉更有用。”

  “真的?”

  “自然。”:,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