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那小子留下, 也未必是好事。

  就那小子那张脸和那些手段, 女儿迟早还要再陷入火坑。

  现在女儿好不容易从那感情沼泽里走了出来，可不能再陷进去了。

  见凌老爹的脸上有了思索的表情, 凌丽就知道有门。

  她赶紧趁热打铁：“潘国柱那个人吧, 本来也不属于农村。他原本就属于城里。回城了, 对谁都有好处不是么？你这样强行把他留在这里，反而是留了个麻烦。而且会引得他记恨。”

  凌老爹沉默。

  他万万没想到，女儿会有这样的觉悟。

  凌丽见他脸上的动容之色越来越深, 便走上前去, 握住他的手，加最后一把力：“爹……你好好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引人记恨呢？人生一世，活着已是不易。何必要徒惹仇恨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像他那样的人, 如果真的记恨一个人，只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这样，我们一辈子都活不安稳呢。”

  这一声“爹”她很久没叫了。

  虽然不是“爸”，却也是饱含感情的。

  凌老爹听得更是心软了一半。

  他听女儿分析得头头是道，就更心动了。

  这些道理，没一点错。

  只是，以前凌丽总是看不透潘国柱，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看懂了？

  “你现在也知道那小子不是个好人了么？”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问女儿。

  凌丽有些替原主不好意思。

  她轻咳一声, 想了个对方应该能接受的理由：“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是娘那天跟我说了很多，说你早就跟她分析过，潘国柱不是好人。我虽然看不透，但是相信爹爹啊。爹爹分析的，肯定是不会错的。所以我就顺着爹爹的思路，重新思考这件事。任何事吧，就怕反过来想。我把自己抽离出来，重新审视这个人，确实发现他不是个好人。”

  这番话，说得乖顺讨巧，又情真意切，让做父亲的凌老爹听了很受用。

  他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可是难得很乐。

  为了在女儿面前端住面子，他也轻咳一声，才缓缓点头：“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终于想通了。行，既然你都想通了，爹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他要走，就走吧。我顺风送他一程，也算把这事彻底了结。”

  凌丽欢喜点头：“嗯嗯嗯！好！谢谢爹！”

  “呵呵，父女之间，说什么呢。”

  凌老爹对于这些肉麻兮兮的话，不是很适应。

  但内心还是比吃了蜜还甜。

  父女两人就这样，把一切敲定了下来。

  现在回城的人越来越多，也已经很平常了。

  有了凌老爹这个生产大队长的推荐和批文，他很快就回去了。

  留下的，只有跟凌丽签的一纸合约。

  当然，凌丽并没有把这合约给任何人看，只是偷偷藏着，等着将来可用的那一天。

  不过，那房子的事，可是潘国柱一回城就要解决的。这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因为凌丽最想要的，就是尽快去城里。

  而在这之前，她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

  凌丽去了卫生所。

  果然，并没有刻意控制饭量的药，即便有的话，也伤身体。

  而这个农村卫生所，也不可能抽血检查是甲亢还是糖尿病之类。

  医生终究只让她回来自己控制，多喝水。

  好吧，万能的“多喝热水”，让凌丽只能扶额。

  可她确实控制不了自己的饭量。

  不只控制不了，这段时间还越来越大了。

  因为知道自己有打猎技能，身体内似乎就有了一个饕餮一般，驱使着自己天天去打猎烤肉来喂饱肚子。

  每天，除了一日三顿连菜带两大碗白米饭，晚上还要加餐一直烤鸡、烤鸭或烤兔。

  晚上吃东西可是最容易长胖的。

  更何况还要吃完一整只烤鸡。

  很快，她的肚子就挺起来了。

  全身的长胖还不是很明显，但是胃腹部却是真的鼓起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怀孕了。

  甚至，有些闲言闲语都传了出来。

  说是她怀了潘国柱的孩子，而潘国柱已经走了，现在留下她大着肚子。

  这话虽然他们不敢明说，但私底下却越传越烈。

  毕竟，这年月大家也就刚好能吃饱饭，哪有能把自己撑胖的？

  所以，没有人考虑到是发胖问题。都觉得她就是怀孕了。

  而她全身还没同步胖起来，只有胃部因为每顿暴食，被撑得很大。

  确实看着像是怀孕啊。

  就连凌家老太都有些吃不准了。

  吞吞吐吐过来问女儿：“女儿啊，你那肚子……”

  “娘，你说什么呢？！”凌丽万分无语。

  虽然知道凌老太是好意

  ，但这好意实在让人尴尬。

  凌老太怕女儿动怒，也不敢多说，只是支支吾吾：“呃，那你那肚子……到底是……”

  凌丽扶额。

  认真向凌老太解释：“没办法啊，天天吃吃吃，可不就胖了么？人胖了，肚子自然就大起来了嘛。”

  “可你怎么光胖肚子？”

  “……放心，很快别的地方也会陆续胖起来的。”

  凌丽继续扶额。

  呃。

  凌老太也跟着风中凌乱。

  乱完又纠结其他：“那你为什么能吃那么多啊？你现在饭量突然变得这么大，不会真的是……”

  她可听说，人怀孕之后，有些人饭量会变大的。

  体内有两个人嘛。

  可能女儿真的是因为怀孕饭量才变大的呃。

  凌丽只能凌乱完再凌乱。

  “你别多想啦，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见女儿大了声，凌老太低头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再说下去，只怕就不合适了。

  不敢跟女儿说，就只能去跟丈夫唠叨。

  丈夫什么的，其中一个用处，就是用来被唠叨的。

  跟用来崇拜一样，缺一不可。

  凌老太对丈夫的这两个需求，同样缺一不可。

  凌老爹也已经习惯了老婆的唠唠叨叨。

  不过，听完她这次的唠叨，却变了脸色，轻声呵斥：“说什么呢？别胡说！别人乱嚼舌根就算了，你这当娘的也跟着乱嚼，还让不让她活了？”

  凌老太赶紧咬了咬舌头。

  唔，这些话是不能乱说。

  如果自己这当娘的也跟着嚼舌根，女儿只怕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这农村里，可是唾沫能淹死人的。

  可是，不说并不代表不想。

  她压低声音，跟丈夫咬耳朵：“可我觉得，这事还真有点像真的呢。你想啊，那潘国柱如果真的跟她没什么，她为什么要去跳河呢？后来她胃口也越来越大，有点像有些人怀孕的时候呢。虽然我怀她的时候吃得不多，但我听说有的人怀孕了很能吃啊。”

  “别胡说！”凌老爹对妻子真是万分无语，只能以更严厉的呵斥阻止，“那个潘国柱是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对咱女儿没那意思，但一直黏黏糊糊，说话做事总不利索，让咱女儿一直死不了心。你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根筋的主，单纯得要死。她认定了那个人，可不就是那反应嘛！至于饭量大什么的，那更是胡扯。她跳进河水里伤了身子，想吃点东西补一补，没什么不正常的。你这当娘的，可千万不要乱说！”

  凌老太听了丈夫的话，赶紧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想了想，点了点头：“嗯，好，我听你的。”

  老两口扶持一生，早就习惯了互相劝解。

  有凌老爹的这番话，凌老太也就安心了。

  反正他们两口子就凌丽这么一个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要以女儿为重的。

  以后，要好好保护他们的女儿。不管谁再乱嚼舌根，他们都不会放过他。

  凌丽虽然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说的这些话，但是对他们的爱女心思猜也能猜得到。

  她倒是不介意那些闲言碎语。

  反正世间闲言闲语从来都少不了，谁都无法避免。活自己的就行。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你不理睬，说着说着也就会消散了。

  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各自很忙的。

  果然，没过多久，人们就顾不得说她的事了。

  因为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烦恼。

  到了七十年代末期，烦恼已经不再是吃饭了。

  只要不懒不残，绝大多数人都是可以喂饱自己的肚子的。

  但是，人活着，也不是只为了吃饱饭。

  还有其他追求。

  哪怕是农村人也一样。

  他们祖祖辈辈靠在地里做农活为生，以前吃不饱饭，现在终于能吃饱了，算是可喜可贺。

  但人心从来都是向上的，吃饱饭了，就会想要更多。

  比如，好看的衣服。

  比如，电视机。

  比如，自行车。

  总之，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东西。

  他们也想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

  哪怕能给家里多添两个不锈钢锅，都是好的。

  可这些，都要钱啊。

  他们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在年底按工分分账，也就刚好能填饱肚子，多余的钱却是没有的。

  这是现在每家每户的烦恼。

  凌家老爹作为生产队长，深觉自己应该为队里的人多谋出路，所以烦恼得更甚。

  这几日，他每天回来都皱着眉头，默默抽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