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作者:鹿时眠      更新:2023-03-02 15:18      字数:5805
  “今日崔家宴会。”

  “枝枝可觉得有意思?”

  裴砚炽热掌心箍在林惊枝纤细软腰上,他语调有些哑,眉心微蹙起一丝。

  林惊枝趴在裴砚怀里,他应该刚沐浴过,身上是她沐浴时爱用的那款加了桂油的皂香。

  桂香混着清冷松香,格外好闻。

  说到清河崔家这场宴会,林惊枝不由想到大姐姐裴漪珍病到已经脱了形的身体。

  她不知道因为自己的重生,无意中促成什么,前世裴漪珍虽也病着,但也只是体弱而已。

  “我今日去看裴家大姐姐了。”林惊枝有些累,她闭着眼睛难得乖巧被裴砚搂着。

  “夫君知道大姐姐为何身体一直病弱的事吗?”

  裴砚轻轻“嗯”了声,语调淡淡:“裴大姑娘是周氏长女,生来就带着胎中弱症。”

  “祖父曾说她是慧极必伤。”

  “可惜了。”

  林惊枝抿了抿唇:“我今日去瞧大姐姐,见她病得十分厉害。”

  “能不能求夫君,让楼大人去崔家给大姐姐诊脉。”

  这是林惊枝第一次开口求裴砚,她声音不大,但很软,闭着的眼睛纤长卷翘睫毛轻轻一颤。

  裴砚冷白的指尖勾着她鬓角一缕碎发,沉黑乌眸近乎覆着如碎星般的清冷釉色。

  楼倚山的确擅医,但他只对外伤和制毒解毒,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手段。

  裴漪怜是女子,生得还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

  裴砚想告诉林惊枝,楼倚山救不了裴漪怜的命,可一想到她若满眼失望神色,当下呼吸一窒,不忍拒绝。

  于是语调极淡道:“我明日叫楼倚山来惊仙苑,你同他说。”

  “嗯。”

  “谢谢夫君。”林惊枝眼中亮晶晶的,极认真朝裴砚道谢。

  可在裴砚眼中,她对他的态度疏离得就像是个陌生人,明明他们是夫妻,她有事寻他帮助,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裴砚心底莫名压了几分憋屈,霜白指尖轻轻捏着林惊枝的下巴,向上抬起。

  “枝枝。”

  “看着我。”他音色在狭窄的马车车厢里,暗哑滚烫。

  林惊枝鸦羽般长睫一颤,缓缓与他对视。

  这一刻,裴砚的眸光深邃得能把她卷进去一样。

  “枝枝,大姑娘生病,你需要楼倚山去诊脉。”

  “我与你之间,我们……”

  裴砚的话还没说完,林惊枝忽然仰头吻了上去,虽是一触即分,却也令裴砚十分震惊。

  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未这般主动过。

  哪怕是在床事上,她被他撩|拨得都快受不住了,她也依旧是死死咬着牙,从不主动。

  林惊枝实际上是会错了裴砚的意思,她以为他帮了她,总要交换些什么好处。

  所以她才会主动吻了他一下,算是给他的好处。

  这一刻,马车车厢内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的古怪。

  林惊枝闭着眼,装作睡着了的模样,裴砚浑身炙热却不敢随意动一下,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

  她还在用药,虽有别的法子,但他不想再惹她生气了。

  毕竟这种事,他是希望她同样能觉得快乐。

  马车在惊仙苑前停下。

  裴砚伸手把林惊枝抱下马车,朝林惊枝道:“你先去休息。”

  “我去书房。”

  “好。”林惊枝轻轻点了点头。

  外院书房。

  裴砚端坐在书案后方的黄花梨木交椅上,冷冷盯着恭敬站着的山苍。

  山苍面色微凝:“主子。”

  “据暗卫汇报的消息,从崔家离开时,悄悄跟在我们马车后方的人,是沈国公府的侍卫。”

  “已经全部处理干净。”

  书房内,静得有些吓人。

  裴砚冷白指尖端着书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慢慢抿了口:“今日去清河崔家的花宴,沈家去了几人。”

  山苍道:“今日只有沈太夫人去了,崔氏是沈太夫人的娘家。”

  “当初崔家想娶沈家大姑娘为长孙媳。”

  “后来不知怎么的两家婚事作罢,所以沈大姑娘今日称病没去。”

  山苍语略微一思索,继续道:“不过今日沈太夫人回府时,沈家家主沈樟珩有亲自上崔家接人。”

  裴砚眸色冷得厉害:“我们暗中探查沈家的事情,被沈樟珩发现了?”

  山苍心中一紧,慌忙跪了下去:“属下不知。”

  “但属下所管辖的暗卫营死士探查沈家,并未出现失误。”

  裴砚放了手中茶盏,起身走到窗前。

  这时候,书房外的天色已经黑透,廊下灯笼摇曳,四周都冷得厉害。

  “继续暗中关注沈樟珩,是否和月氏白玉京还有联系。”

  “若有不妥,立马汇报。”

  忽然,裴砚心下一动:“沈家那个婆子,近来可有怪异之处?”

  山一愣,赶忙道:“沈家养马的那个婆子,从回到汴京后,并没有任何不妥。”

  “沈大姑娘,除了骑马出门会去马房一趟,私下不见她和婆子联系。”

  “嗯。”裴砚挥手让山苍下去。

  他负手站在窗前,近来脑中又总是出现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场景,每每梦中浮现,他一睁眼又什么都没了。

  不时心口痛的毛病,却一日比一日更为严重。

  私下也找楼倚山看过,并未中毒,楼倚山还嘲讽他也许是心病。

  夜里。

  裴砚回去时,林惊枝已经用过晚膳睡下。

  自从用了那药后,她常常嗜睡。

  孔妈妈见裴砚进来,浑身透着冷意。

  鼓起勇气问:“郎君可用了晚膳。”

  裴砚视线落在林惊枝睡得有些粉扑扑的脸颊上,本下意识想要否认的他,朝孔妈妈点了下头。

  “未曾。”

  孔妈妈愣住,少夫人和郎君之间的相处,看似亲密,却始终有着隔阂。

  孔妈妈在林惊枝身旁也伺候了大半年了,从未见过她亲自伺候裴砚穿衣,连荷包绣帕都没亲手绣过,更别说给他留晚膳,或者是嘘寒问暖了。

  “老奴去小厨房,给郎君做些吃食送来?”孔妈妈小声问。

  裴砚想了想吩咐道:“我记得你们少夫人,夜里总要喝一小碗牛乳羹再去睡。”

  “孔妈妈给我准备一碗同样的牛乳羹就可。”

  “是。”

  孔妈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裴砚并不爱甜食,牛乳羹撒了金桂和蜂蜜,香甜可口还带着牛。

  裴砚吃了一口,微微有些蹙眉,并不像那日从她口中尝到的味道那般甜美。

  好在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吃完后,便起身去了内室。

  孔妈妈收拾了碗筷后,也不敢过多停留,当即小心退了出去。

  沐浴后,裴砚站在林惊榻前。

  他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盖着的衾被,果然透着些凉意,若是冬日时他不在她身旁,她这般怕冷,夜里还能睡得妥当?

  裴砚想到这里,不由反思,他平日该多陪陪她的。

  林惊枝只觉得睡得迷迷糊糊时,身后覆上来一个滚烫的身体。

  她怕冷,就本能往身后紧实的胸膛靠了靠,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又再次沉沉睡去。

  次日,林惊枝醒来。

  她心里装着事,所以醒得比平日早些。

  孔妈妈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笑着道:“少夫人用了膳后,就快些去郎君的书房吧。”

  “方才云暮来禀报,楼大人已经在外院书房等着少夫人了。”

  林惊枝闻言,赶忙催促孔妈妈:“那妈妈快些,我先见了楼大人,再回来用膳也不迟。”

  孔妈妈加快手里头的动作,语气有些无奈:“郎君估摸是猜到姑娘不用膳。”

  “特地吩咐过,只等姑娘用膳后,才能过去。”

  林惊枝闻言抿了抿唇,脸上神色收着,并瞧不出喜怒。

  一个时辰后。

  林惊枝带着晴山一起去了外院书房。

  裴砚不在,楼倚山见她过来,赶忙起身行礼:“嫂夫人。”

  这一回林惊枝难得对楼倚山笑脸相迎,上回诊脉喝药的事,她是记了许久的。

  “可能要劳烦楼大人一回。”

  林惊枝扶着晴山的手,朝楼倚山道。

  楼倚山点了点头:“六哥已经跟我提过,我身份敏感,到时只能乔装打扮进去。”

  “嫂夫人拜托的事,楼某自然尽力。”

  “只不过楼某比较擅长的是外伤,和毒物。”

  “妇人的病症,楼某只能说尽力而为。”

  林惊枝捏着绣帕的掌心骤然一紧,她不由想到裴砚逼着喝的那药,又想到在河东裴氏时,奶娘李氏给她下的避子毒药。

  那裴砚找楼倚山强行给她诊脉,为的是什么?

  无由的,林惊枝只觉心底泛出一股冷意。

  脸上表情依旧挂着端庄淡笑:“无论结果如何,都劳烦楼大人一回。”

  “嫂夫人客气了。”

  楼倚山也不久留,问清楚裴漪珍在崔家的情况后,就转身离开。

  等楼倚山走远,林惊枝忽然身体一软,小脸煞白。

  晴山惊呼:“少夫人。”

  “您这是怎么了。”

  林惊枝朝晴山摇了摇头,死死地抿着唇:“无事,我只是有些头晕。”

  “莫要惊呼。”

  三日后。

  惊仙苑书房里。

  楼倚山接过云暮端来的茶水,没有犹豫咕咚咕咚喝完整整一盏。

  他本带着病气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难得泛着一丝血气。

  裴砚端坐在交椅上,眸光冷然看着楼倚山:“出什么事了?”

  楼倚山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带着幕篱去崔家诊脉的,用的是嫂夫人寻的神医的身份。”

  “崔家少夫人虽防着,但好歹是同意了。”

  说到这里,楼倚山深深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是寻常妇人家的病着,包括胎里带来的弱症。”

  “可我没想到,崔家少夫人中的竟然是毒。”

  “通过脉象,这毒不算久,但却极为厉害,已经涉及心肺。”

  说到这里,楼倚山朝裴砚摇了摇头。

  裴砚眼中神色霎时变得锐利无比:“什么毒?”

  楼倚山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着的是一串十分精致的佛珠。

  佛珠子是用羊脂玉雕成的,打一眼瞧去,看不出任何怪异。

  楼倚山指着佛珠道:“这毒虽不算厉害,但用得十分的巧妙。”

  “是算准了崔家少夫人常年礼佛,这珠子只要沾染了檀香,通过人体温,就会慢慢从每个佛珠的孔洞里渗出来。”

  “悄无声息。”

  “要不是我去那日,崔家少夫人正巧在礼佛,估计就算是我也查不出什么来。”

  裴砚幽深视线从那串佛珠子上扫过,眉宇间蹙着一道极深的折痕:“这串佛珠,你可有问清楚。”

  “是谁送的?”

  这一刻,楼倚山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崔家少夫人亲口承认。”

  “是沈家太夫人崔氏,从河东回汴京不久后,送给她的生辰礼。”

  楼倚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裴砚:“这事,要同少夫人说吗?”

  裴砚第一反应是不告诉林惊枝。

  因为沈太夫人对她喜爱,是众所周知的事,而裴家长姐她应该也是喜欢的,这佛珠又是出自沈太夫人的手。

  她因为这事,必定要费很多心神。

  他并不想让她把心思放在外人身上,哪怕是裴漪珍也不行。

  可若是不说。

  裴砚眼神微闪,沉沉眸光里,也不知掩了多少波澜起伏的情绪。

  他沉默许久,拿了楼倚山手中握着的匣子:“我会同她解释。”

  楼倚山点了点头,又看着裴砚问:“我们何时出发月氏。”

  “你可有想好真的要去?”

  “毕竟你不在汴京,若是天子圣命,就算是长公主也不一定能护得住嫂夫人吧?”

  裴砚下颌骨微绷,负在身后的掌心瞬间紧握。

  然而他眸色,却是坚定得有些吓人:“十日后。”

  “我已吩咐云暮和山苍都留下保护。”

  楼倚山微叹,没再说话。

  他转身翻窗而去,那身手利落得根本就不像是,病入膏肓命悬一线的人。

  夜深。

  裴砚端坐在书房,四周寂静,窗外守着数个身穿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卫。

  不知过了多久,裴砚忽然起身,大步走出书房外。

  惊仙苑主卧,林惊枝才用了晚膳。

  见裴砚进来,她动作微顿,出于礼貌问了声:“夫君可用膳。”

  “未曾。”裴砚语调淡淡。

  “呃……”林惊枝没想到裴砚真的没用晚膳。

  虽然桌上几道菜她吃了几口后,就搁下筷子,但都是她吃剩下的。

  一时间林惊枝表情有些许尴尬。

  “我让孔妈妈去下厨房,给夫君再做些菜来?”

  裴砚一掀衣摆在林惊枝身旁坐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他也不嫌弃,直接拿过来用了。

  “用你的就好。”

  饭厅里,孔妈妈战战兢兢退出去。

  林惊枝有些紧张揪着手中帕子,视线落在裴砚笔挺清瘦的背脊上,又霎时挪开,他面上神情真的不见任何勉强。

  屋外起了风,风里带着阵阵水汽。

  忽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

  林惊枝换忙转身去关窗。

  “枝枝。”裴砚搁下筷子。

  漆眸缓缓落在林惊枝身上:“今日楼倚山来见我了。”

  “嗯,楼大人怎么说的?”林惊枝关紧窗子后,回眸看向裴砚,眼底难得带着淡淡笑意。

  “过来。”裴砚忽然朝她招手。

  林惊枝因为去关窗子,双手都被外头的雨水打湿了,衣袖也沾着水汽。

  因为是裴漪珍的事,林惊枝没有拒绝,抬步走向裴砚。

  裴砚伸手,把林惊枝拉进怀中,从袖中掏出雪白的帕子,一根一根指节帮她擦手。

  他语调沉哑:“你裴家大姐姐她。”

  “中的是毒。”

  “楼倚山已经开了解药,但拖不了多久。”

  林惊枝身体瞬间僵住,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睁圆。

  “夫君?”

  “楼大人是不是诊错了?”

  林惊枝看向裴砚,眸底带着一层水雾,她极力忍着,

  裴砚掌心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串精美的羊脂玉佛珠。

  林惊枝下意识伸手要去接。

  “枝枝,别动它。”

  “上头有毒。”

  屋中一片死寂,林惊枝只觉得背后寒毛直竖,心脏像被人握住狠狠一缩。

  “为什么会中毒?”

  “大姐姐不该中毒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惊枝呢喃自语,她指尖攥着裴砚衣袖,巴掌大的小脸惨白一片。

  裴砚知道林惊枝喜欢二姑娘裴漪怜,但他没想到她对裴漪珍反应如此大,明明她们基本没有交集。

  裴砚闭了闭眼,他有些想不通,只当她是心善,或许爱屋及乌。

  “楼倚山别占卜算卦可能出错,但中毒,他绝对不会错。”裴砚看着林惊枝等你眼睛,一字一句道。

  林惊枝视线落在佛珠上:“这东西大姐姐可有说,是谁送的?”

  裴砚眼神微微闪烁:“是沈太夫人。”

  林惊枝一愣,声音有些尖锐:“不可能。”

  因为这个结果,比裴漪珍中毒,更加令她不能接受。沈太夫人是极好的人,她怎么会好端端给裴漪珍送带毒的佛珠。

  再往深说,沈太夫人的母族是崔家。

  崔沈两族同为五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非其中,还有什么她下意识忽略了的东西。

  毕竟前世,裴漪怜出事后,裴漪珍虽受了打击,却并没有出现中毒,坏了身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