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这一次周诲没有问。

  事不过三,以不倦仙尊的修为来说，要第三次才确认对方身份,已经是非常罕见。

  不过确认了声音来自何处以后,周诲反而更加惊讶了。

  “原来是你们？”

  他如此说道，一挥袖子，祭出了一个储物袋来。

  周诲并没有从储物袋中拿出什么,而是自己化作了一阵青烟,进入了储物袋……

  不，这个储物袋称呼为“储物袋”其实有点失礼。

  该储物袋的内部其实是个小型的芥子空间，不过和修仙界最受欢迎的那种灵气充沛,有山有水有田的芥子空间相比,该空间内只有一片虚空,连一丝气体都没有,简直空旷得可怕,唯一的特别之处,是该芥子空间内的时间流逝异常的缓慢,大约外界（修仙界）的一日,等于该芥子空间中百年的岁月。

  这样不正常的空间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周诲的练手作品。

  当初周诲想要试试看自己能将时间尺度拉到什么程度,于是炼制了这个空间，不过时间虽然被拉长了,但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反而无法用来修行,也没有其他用途，所以周诲只能将这个试手作随意的收了起来。

  不过现在，这个空间中却有个小小世界，正有序的运转着。

  这世界只有足球大小,却有日出月落，山水海泽，人兽妖灵，甚至有灵气循环，自成一体。

  可也正因如此，该小小世界被真仙当作稀罕物品，从原来的空间强行撤离，整个的被带往了真仙界，还差点被“净化”了。

  也是时机刚好，当时周诲刚刚弑神完毕，正准备处理那些真仙，就顺手救下了这个小小世界。

  不过救下来了，却没有合适的场所安置。

  小小世界自成一体，现在却因为真仙的强力拉扯，导致整个规则破碎得厉害，无比脆弱，如果放到哪里，哪怕是它们原来所在的空间，都可能被毁灭，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变量都可能影响到这个小小的世界的运转。

  周诲想来想去，发现自己的“试手作”的芥子空间反而是最合适的。

  这个芥子空间是封闭的，不用当心外界干扰，里面一无所有，也不会影响到小世界的状况，而时间流速不同反而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不能永远被放在储物袋中，且脱离外界太久，会断了所有因果，但小小世界又需要时间修生养息，这个时间流速的差别反而为小小世界养好后回归正常世界做好准备，而且周诲也能更好的观测他们的恢复状况，及时做出调整。

  于是他将小小世界放进了储物袋中。

  这世界倒也坚强。

  它被强行剥离了原来的位置，导致时间空间物理等各种规则彻底混乱崩坏，但只要放过了安稳的环境中，竟然奇迹的平静了下来，隐隐有恢复的迹象。

  周诲见状松了口气。

  他确认这个小小世界还有恢复能力以后，就不再频繁打搅它们，只每天按时查看个几次。

  周诲准备，等这个小小世界被彻底养好以后，再将它找个合适的位置安置，当然，如果可以找到它们原来所在的空间坐标就更好了。

  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小世界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周诲飞到了芥子空间中，他没有贸然靠近那个世界，以免引起那个世界居民的恐慌，何况，如果对方能透过芥子空间的影响注视他，跟他对话的话，那么一定能感知到他的到来。

  事实也是如此。

  周诲才进入这个空间，就看见那小小世界涌动了起来。

  只见整个世界的灵气化作了一个人形的身影，依稀像是一个女性，日月是她的眼睛，星辰是她的衣裙，即便如此，她也不过人偶大小，一只手就能托住。

  该女性看见周诲，立刻盈盈拜倒，行了大礼：

  “仙尊大人，感谢您的帮助！如果不是您，这个世界就彻底毁于一旦了。”

  “你是这个世界的神？”周诲问道。

  没错，他确实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神格，而且非常庞大。

  比真仙界的那个所谓神灵的存在还要庞大。

  “如果您是说我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生灵的话，那么确实是的，”神女说道，“可如您所见，我不过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已，力量有限，连自己的世界都无法保护，还是多亏了您的帮助，这个世界才得以保存下来。”

  说到这里，神女脸颊微微红了起来：“说来惭愧，我本应该当时就对您道谢的，但我那时候因为力量耗尽几乎消散，直到最近才恢复过来。”

  “不用介意，我也不过是顺手而已。”周诲说道。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对方的感激才来拯救他们的，不如说，这个小小世界竟然也有神灵，这让周诲有点惊讶。

  他好奇的看着对方：“你能恢复，说明这个世界已经恢复了吗？”

  “并没有那么容易，”神女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她看着自己的小世界摇了摇头，“外表看起来欣欣向荣，但上面的文明已经换了个三茬了。”

  “……”果然那种程度的天灾是没那么容易恢复的啊！

  周诲跟着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过，虽然是我创造的生灵，但他们坚持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让我惊讶了，”神女说道，她像是母亲一般温柔的看了她的世界一眼，又垂下了眼睛，“相比之下，我这个所谓的‘神’却无法回应他们的希望，甚至连报恩都做不到。”

  “也不……”用报恩。

  周诲想要如此说。

  “只是，我在探查这个空间的状况的时候——抱歉，当时我不是故意窥探您的，而是恢复了些许力量，想要确认自己世界所在的地方而已，但好像因为力量太过于微弱，甚至无法被您觉察。”神女急急的解释道。

  她随后又说道：“也是那时候，我发现您对于当神……似乎没什么经验？说起来有点厚脸皮，我唯独只有成为神明的时间比较长久，也许能在这方面给与您一些指引？”

  作神的方法？

  周诲微微挑起了眉头。

  其实他对于“成神”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热情，毕竟周诲不准备支配或者控制什么，也不想要人来崇拜或者信仰自己，但他也没有拒绝神女的“报恩”。

  毕竟他虽然对于“怎么当一个神”没有兴趣，却对于神明神格的知识原理是有兴趣的，周诲可无法拒绝新的知识。

  何况周诲也正需要这方面的知识。

  别的不说，就最近的，曲千星获得了力量，他却莫名其妙地提升了神格，周诲可没有觉得高兴就完事了，他反而担心这个连锁反应会不会对曲千星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当然不会，”神女对于周诲的问题回答道，“不如说，正因为您的弟子信仰的是您，而不是天庭，所以他的力量才会回馈到您的身上。”

  “信仰啊！”周诲皱眉道。

  他希望自家的弟子更有自主思考能力一些，而不是“信仰”某个具体的有人格的存在，哪怕这个存在就是他自己。

  不过再想想，曲千星和自家的其他弟子缺乏“自主思考能力”吗？

  单从曲千星来说，这就是个他才转开视线一会儿，就能做出征服魔域行为的神仙，不，星宿啊！

  ……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周诲表示对于自家弟子的问题上，还是“难得糊涂”比较好，于是放弃了思考。

  他转而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信徒的信仰’，就可以提升神格？”

  “这是‘人神’的特征。”神女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是个冷酷的笑容。

  这位神女到刚刚为止都表现得很有人性，似乎像是一个美丽多情的少女，紧张儿急迫地想要向自己的恩人道谢，显得彬彬有礼。

  但她现在这个笑容，漂亮却没有感情。

  神女用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问道：“仙尊大人，您觉得‘神’是什么呢？”

  “唔。”周诲就整理了一下措辞。

  其实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作为修仙者，周诲自己就想要成为仙成为神，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信徒，不如说，他们这样狂妄的修仙者，就是最大的无神论者。

  但是，这个世界的“神”是毋庸置疑的存在的。

  眼前这个神女就是证明。

  周诲沉吟地说道：“我觉得，神明是一种精怪吧？”

  “精怪？！”神女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应该说，是宇宙规则的一部分？”周诲暧昧的说道。

  他用了“宇宙”这个词，用来区别自己这个世界，还有他梦中曾经去过的另一个宇宙。

  在那个宇宙，周诲是彻底的无神论者。

  他认为那个世界是没有“神”的，或者说，那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所以他们的石头不会成精，动物不会变成妖怪，甚至人类……那里的人类哲学上来说，他们真的能确定他们的意识不是一堆激素电波生理物理状况的堆叠吗？就像是他们所创造的ai一样，因为数据库足够丰富，所以看起来像是有了自我意识？

  而在那个宇宙，地球和所有星球——虽然还没有办法确认——似乎都是这个原则。

  而修仙界这个宇宙，则是唯心的宇宙。

  石头会精，动物会成妖，哪怕是森林里的瘴气都会成为魍魉。

  那么，凭什么说，“规则”无法成精？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为了彼此的长久发展，他们会遵循某个规则做事，”周诲说道，“所以我觉得，所谓神灵，就是某种规则成精，比如说，人们只要遵从某种规则赚钱，这个规则如果约定俗成成精，于是有了财神？以此类推——诸如火神水神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周诲顿了顿：“当然，我不过是胡思乱想而已，因为这样解释不了你这样的‘创世神’是怎么诞生的？”

  “……不，你几乎接触到了本质，”神女目瞪口呆道，“关于创世神，是另外一个体系，不过，精怪……神明是一群精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太精辟了！”

  神女毫无形象的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