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在愣了一下之后，猛然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等她直起身的时候，眼眶有些泛红。她垂下眼帘，敛起笑意，“知行，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温知行神色平静，一点都不觉得可笑。

  陈曦来到门口，在走出影棚之前，回头说，“最美时光和华辰继续合作，宋楠未必会来。中途停止合作，宋楠必然是要亲自过来回访的。”

  房门一开一合，暖煦的风吹进来，陈曦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大厅里，大家的争论还没有停止，温知行再次出现，宣布今年的活动，会继续邀请华辰的策划团队。

  人堆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互相击掌庆祝。

  陈曦离开人群，四处寻找灿灿的踪迹。

  这小丫头刚刚还在大厅，一会儿的功夫，到哪儿去了。

  她嘱咐过灿灿，不要走远。灿灿一向听话，应该不会乱跑。

  记得以前，她和温知行经常带灿灿去附近的广场，灿灿在店里没有看到温知行，会不会自己找过去了。

  想到这里，陈曦跟温知行告了个短假。听说灿灿不见了，温知行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跟陈曦一起去广场找孩子。

  此时的灿灿，的确是在广场。

  现在不是周末，广场上空空荡荡，除了清洁工，几乎看不到人影。

  或许等一等，她的温叔叔就会出现了。

  灿灿来到河边的小亭子里，从书包里拿出纸笔，趴在石桌上涂涂画画。画完牵着手的三个小人后，灿灿抬起头，往远处望了一眼。

  河面上，初绽的荷花在风中轻轻摇摆，几只水鸟划破水面，泛起的水波一圈圈漾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正要低头继续画，灿灿发觉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人。

  那人的脸色有些晦暗，眼睛周围乌黑一圈，身上穿的白色西装有几条细微的压痕。这不是昨天在幼儿园见到的怪叔叔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记起妈妈曾经说过的话，灿灿拾起纸笔，往书包里一塞，就要走。

  “灿灿。”宋楠的声音略微嘶哑，带着几分疲惫。

  他喊住灿灿后，迈开大长腿，两步来到她面前。

  昨天傍晚，他跟着陈曦和灿灿，一路走到住的地方。他想上楼跟陈曦说清楚，又担心陈曦看到他，不肯给他好脸色，甚至，会再次负气离开。

  他在楼下的车里守了一夜，想找个合适的机会。

  如今，灿灿一个人出来，没有人陪同，想要带灿灿走，轻而易举。只要灿灿在他那里，何愁陈曦不主动找来。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宋楠否定了。

  用孩子做要挟，或许留得住陈曦的人，却失去挽回她的心的一切可能。

  这样得不偿失的事，宋楠不做。

  灿灿斜着眼睛看一眼宋楠，一扭头，“哼，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不愧是陈曦的女儿，跟她的性子一样，像一匹烈马，跟她硬碰硬的人，绝对得不到一点好处。

  “我们认识一下，不就不是陌生人了。”宋楠在灿灿面前蹲下身子，笑笑道，“我叫宋楠，是你妈妈陈曦的好朋友。”

  他知道妈妈的名字，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但是妈妈更不会骗人。

  灿灿歪着头，盯着宋楠好半天，半信半疑地说，“既然是好朋友，为什么妈妈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如果不是灿灿的话，宋楠断不会知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伤陈曦如此之深。

  宋楠心怀愧疚，“因为我做错了事，妈妈生我的气。”

  灿灿“哦”了一声，忽闪一下大眼睛，“我每次做错事，只要好好道歉，妈妈就会原谅我。如果你也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去道歉呢？”

  宋楠和陈曦之间的事，简单道个歉可以解决的话，就不必费这么大周章。再说，宋楠现在想见陈曦一面，都要煞费苦心，想要她安安静静听他说话，怕是难于登天。

  好在灿灿没有继续追问，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问题上来，“叔叔，我发现我们长得有点像呢。”

  因为我是你的爸爸啊。

  话在宋楠的舌尖转了几转，最终没有说出口。

  陈曦不希望灿灿知道这件事，在合适的时机到来之前，他不能说。

  宋楠笑笑，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席地而坐，“因为我们有缘，有缘的人不管相隔多远，都会遇到。”

  灿灿用她的小脑袋简单分析了宋楠的话以后，低声自言自语，“我和爸爸一定很没有缘，到现在还没有遇到。”

  宋楠及时地问一句，“你妈妈没有跟你说起过关于爸爸的事？”

  灿灿眼睛里的光，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吧嗒一下灭了，两只小手攥成一个圆拳头。她的小嘴巴动了动，“我很的小时候，曾经问过妈妈，可是，一提起爸爸，妈妈就会很难过。”

  陈曦会因为提到他难过，至少说明，宋楠在她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位置。

  他早点给她一个交代，他们之间，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楠将手放在灿灿肩上，感受她小小身体里透出来的温度，认真道，“我认识你爸爸。”

  “真的吗？”灿灿很快抱住宋楠的手臂，两个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期待的目光，“叔叔，你能不能转告我爸爸，就说灿灿非常非常想他，让他快些来找我和妈妈。”

  宋楠点点头，“好。”

  小家伙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眼睛注视着上面的画，牙齿咬住下唇。

  画非常简单，几根简约的线条，勾出三个人形，两大一小，明显是一家三口。

  这样温馨幸福的日子，宋楠也期望早一些到来。

  他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忍不住想要亲亲女儿。他慢慢靠近，刚要碰到她的脸颊，跟她的距离忽的拉大了。

  灿灿拿出一支新的彩笔，在画上多加了一个人，小嘴嘟起，不急不缓地说，“再加上温叔叔，一家四口，永不分离。”

  温叔叔是什么人物，灿灿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宋楠蹙蹙眉，心有不悦。

  画完最后一笔，灿灿想到一个问题，“妈妈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所以，这是咱们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

  “拉钩。”

  宋楠伸出小拇指，跟灿灿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楠和灿灿没有聊太久，陈曦和温知行就找来了。

  听到凌乱的声音越来越近，宋楠匆匆起身回避，临别时，再三提醒灿灿，千万不要把他们的小秘密说出去。

  等到宋楠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陈曦也发现灿灿了。她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来，一把抱住灿灿，紧紧搂在怀里。

  原本想训斥灿灿几句，免得她以后乱跑，在见到灿灿的一瞬间，陈曦什么都不想了，只要孩子没丢就好。

  陈曦提起书包，和温知行一起，一人牵着灿灿一只小手，往最美时光的方向去了。

  一阵风吹过，灿灿涂鸦的画作飘落到宋楠脚边，歪歪扭扭的四个小人，眯着眼睛笑得灿烂。

  宋楠盯着灿灿最后补的几笔，脸色差到极点。

  一家三口足够了，不需要温叔叔。

  宋楠捡起画纸，小心翼翼撕去最后一个小人后，将剩下的部分叠好，放进西装的上口袋里。

  回到最美时光，温知行立即联系华辰，对方答应，一周后，会派策划团队过来。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先印一些影楼的宣传单，等到时候去人流量高的地方分发一下。

  设计宣传单的事，自然是由陈曦来做。

  灿灿坐在陈曦旁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图片不停地变换，慢慢感觉到一阵困意，小手揉了揉眼睛，头一歪，靠在陈曦身上打瞌睡。

  陈曦摸摸灿灿的手臂，此时室内的温度，对小孩子来说有些凉。

  看其他人的反应，似乎感觉不冷不热。让那么多人迁就灿灿一个，不太合适。

  陈曦轻轻拍着灿灿的背，考虑要不要带灿灿去影棚。那边没有开空调，不会冷，但是长时间没有开窗透气，可能空气不会太好。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温知行端着相机过来，跟陈曦说，“我刚刚拍了几张店铺的照片，一会儿你放到宣传单上。”

  一抬头，他发现灿灿阖着眼睛，在陈曦怀里睡着了。

  温知行立即放下相机，去挂衣服的地方，取来一件拍照时顾客穿的外套，盖在灿灿身上。

  店里一个眼尖的小姑娘，扯扯身边同事的衣角，指指陈曦这边，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好体贴啊！”

  这种事很奇怪，陈曦明明知道自己跟温知行没什么，有人拿来打趣的时候，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温知行倒也不恼，依旧是语气平静地说，“你们几个，别瞎起哄。”

  几个小姑娘互相看对方一眼，果断双手抱肩，全身夸张地抖动几下，“老板，我们也冷。”

  这帮员工，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温知行无奈地摇摇头，“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拿几件衣服。”

  他表现得坦坦荡荡，把事情搞得一点意思都没了。

  “哎，老板，你不用去，我们跟你开玩笑的。”小姑娘们一拥而上，拖住温知行。

  拉拉扯扯间，店门嚯地开了，一个高大男子逆光而立，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愠意。

  众人在片刻的愣神之后，很快认出来人是华辰的宋楠。刚刚还在八卦的人物，居然就这么出现在面前，简直做梦一样。小姑娘们拖着温知行的手慢慢松开，目光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宋楠一言不发，径直来到陈曦面前，一把抓起盖在灿灿身上的衣服，丢给那群起哄的小姑娘，“你们想要的东西，拿走。”

  接到衣服的人，一脸愕然，环顾四周，发现别人跟她一样，都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宋楠很快给了她们一个解释。

  他拾起空调遥控器，将设置的温度调高，随后，脱下身上的西装，给灿灿盖上。在俯身的刹那，用只有他和陈曦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不想我们的事闹到人尽皆知，就什么都不要说。”

  陈曦嘴角抽搐了一下，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宋先生，这需要说吗，当别人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