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的事，陈曦一直守口如瓶，除了店里的几位同事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难道是同事们告诉宋楠的？

  不可能。他们要是认识宋楠，早就说了，用不着等到现在。

  那就只能是宋楠自己发现的了。从重遇到现在，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找到这里，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灿灿年龄太小，经不住盘问，一旦被宋楠问出生日……

  陈曦用最快的速度停好电瓶车，没来得及拔钥匙，一路狂奔进去。

  倘若宋楠绝情点，不肯认灿灿最好；万一，他想要灿灿回到宋家，按照他往日的脾性，肯定会跟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灿灿跟着她，可能生活条件差了些，至少过得开心快乐。要是灿灿跟在宋楠身边，宋楠再给她娶个后妈，家里添个弟弟或者妹妹，灿灿的日子肯定会非常艰难。

  陈曦不敢继续往下想，猛地推开了教室的门。

  房间里，几个小朋友围坐在一起搭积木，陈曦环视四周，目光很快锁定在栗色长卷发的小女孩身上。

  附近没有看到宋楠，她担心的事大概不会发生。

  陈曦伸出双臂，对小女孩说，“灿灿，妈妈来接你了。”

  灿灿抬起头，额前的齐刘海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妈妈！”灿灿笑着扑过来，钻进陈曦的怀里。眯起的眼睛，像是一对月牙，圆嘟嘟的小脸上，一边嵌着一个小酒窝。

  胖乎乎的小手搂住陈曦的脖子，小脑袋在她脸上蹭来蹭去，感觉痒痒的。

  看灿灿的样子，不像见过陌生人。

  想想也是，宋楠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发现灿灿，她一定是多虑了。

  陈曦和灿灿跟老师告别，手牵着手一起往外走。

  到了幼儿园门口，正要迈出去，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拦在她们面前。

  白色，又是白色，这位阴魂不散的仁兄，对白色真是情有独钟。

  陈曦下意识地抓紧灿灿的手，警惕道，“宋楠，你想做什么？”

  宋楠眼神凌厉，直视着陈曦，在看到她不安的神情时，将视线慢慢移到她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容貌跟自己有七八成相似，如此明显，还有什么值得怀疑。

  灿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见到面前一个叔叔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她盯着宋楠看了一会儿，好奇地说，“叔叔，你看起来好眼熟啊。”

  女儿已经察觉出问题了，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还是编个谎话骗过去。

  陈曦的手攥得更紧，整条手臂开始颤抖。

  灿灿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嘴巴不满地嘟起，“妈妈，你弄疼我了。”

  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知道灿灿存在的时候，感觉不出什么。当灿灿出现在面前了，嘟嘟嘴、笑一笑，甚至只是眨一下眼睛，都可以轻易而举牵动自己的心。

  宋楠低下身，平视着灿灿，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因为我是你……”

  不能让他说出真相。想到这里，陈曦赶在宋楠话说完之前，抢先道，“灿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妈妈现在带你回家。”

  她抱起灿灿，慌不择路地往外逃，鞋跟在迈过门槛时绊了一下，身子一倾，连自己带灿灿，一起往前面倒去。

  意料之外，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却发现自己跌在一个宽广的怀抱中，宋楠的下颌就在她面前不远处，温热的鼻息扫在她的额头。

  如果她是十年前的傻姑娘，肯定会不受控制地沦陷吧。

  她曾经义无反顾地深爱过一个人，在那段自以为是幸福的生活中倾其所有，到最后，现实这个巴掌，狠狠挥出一个响亮的耳光。

  情深从来不能刻骨，恨和怨才会。

  陈曦想要推开宋楠，可惜怀里的灿灿令她束手束脚，无法使出全力。宋楠像是早已心中有数一般，双臂用的力气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们滑倒，又无法挣脱。

  外面的推搡声，将教室里的老师吸引出来。

  老师快步走过来拉开他们，挡在陈曦和灿灿面前，指着宋楠凶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告诉过你，除了宝宝的家长，其他人不能靠近幼儿园吗？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陈曦趁此机会，带着灿灿慌忙逃离。

  眼看着陈曦越走越远，灿灿不停地转过头往回看，旁边的老师还在喋喋不休，宋楠扔下一句“知道了”，用最快的速度拉开车门，追了上去。

  ……

  第二天早饭后，陈曦思来想去很久，决定带灿灿一起去最美时光。

  她知道会给温知行添麻烦，但是，她实在不敢把灿灿送去幼儿园。万一宋楠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带走灿灿，她会后悔一辈子。

  店里距离陈曦住的地方不远，大概五六个路口。灿灿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十多分钟后，陈曦和灿灿一起推开最美时光的店门。

  今天跟往日不同，本来应该在轮休的同事，一个不少地出现了。

  几个没结婚的年轻小姑娘，看到灿灿进门，立即围上去，碰碰小手，摸摸圆脸，稀罕得不得了。本来在胸膛里直扑腾的少女心，一秒钟变成母爱泛滥。

  “好可爱啊，真想生一个这样的女儿。”

  “灿灿，我有糖果哦，喊我一声阿姨，这一盒都是你的。”

  “咱影楼附近有一架秋千，我带你过去哦。”

  一片白花花的大长腿，在灿灿眼前晃来晃去，看得她有些眼晕。她躲到陈曦身后，小手在妈妈的衣服上抓出几个皱褶，怯生生地看着那些全身散发化妆品香味儿的人，“妈妈，温叔叔呢。”

  灿灿见过最多的异性长辈，就是温知行。

  在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说起自己爸爸的时候，灿灿总是会想，她的爸爸或许跟温叔叔差不多吧。

  陈曦柔声细语地跟灿灿商量，“温叔叔、妈妈和阿姨们要工作，不能陪你，你自己玩一会儿好吗？”

  灿灿垂下头，有些沮丧，“好吧。”

  想起昨天傍晚的事情，陈曦心里不踏实，冲着灿灿离开的方向，多叮嘱了一句，“只在附近玩，不要走远。”

  直听到灿灿答应了，她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女同事们想去继续逗灿灿，可是温知行打电话通知他们的时候说过，他正在银行提款，一会儿回来给大家发工资，顺便宣布做活动的事。即使她们不在意活动，为了工资，也得继续等着。

  小姑娘们聚到一起，有的人在玩手机游戏，有的人翻看娱乐新闻。

  其中一个突然“嗷”的一声，一手捂住脸，激动地把手机递给周围的人看，“快看娱记陈的微博，我女神刚刚接了一条广告，是华辰公司哎。”

  “切！”一圈人无语道，“谁不知道夏若安跟宋楠来往甚密，给他拍条广告，算稀罕事吗。”

  他们在说到甚密两个字时，语气特别暧昧，似乎夏若安和宋楠的关系，在众人心中早已心照不宣。

  “宋楠帅，夏若安美，真是太般配了。要是两个人能扯证，我的人生就能圆满了。”

  陈曦闻言撇撇嘴，内心暗自冷笑。

  他们怎么知道，宋楠没有跟夏若安扯证呢。当年，陈曦和宋楠结婚的时候，就是没有告诉亲朋好友，在双方父母同意后，一声不吭地领证了。

  这次说不定会是一样。宋楠对于做这种事，可是轻车熟路得很。

  在大家八卦明星的时候，温知行回来了。

  他走进大厅，径直来到沙发前坐下，将几个正面写着名字的牛皮信封放到桌上。

  看来，真的是要发工资，众人眼睛里闪着光，围坐在沙发四周，直勾勾地盯着桌面。

  温知行点着名字，一份一份发出去。发完之后，他说，“最近店里生意差，大家都没赚到什么钱。我在信封里额外放了一点心意，给大家补贴生活。另外，我准备下个月做活动，在九月、十月的旺季到来之前，提前预热一下。到时候，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努力工作。”

  一个员工问道，“老板，咱这次是不是跟以前一样，请华辰的策划？”

  她的问题，正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温知行微微翘起唇角，淡笑道，“这次请的策划团队是，新安。”

  听到他的话，店里顿时炸开了锅。

  华辰是同行业的领头军，众人皆知，有整个淮城甚至省内最好的策划团队。一个活动做下来，盈利至少是其他公司团队的三倍以上。

  以前，最美时光和华辰合作过多次，从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突然更换合作对象，双方需要重新磨合，势必会造成事倍功半的结果，不值得冒险。

  也有几个人，觉得温知行不可能跟钱过不去，选择新安一定有他的道理。

  两方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陈曦低身，在温知行耳边轻声说，“知行，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他们离开大厅，去了后院的影棚。

  陈曦关上门，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改变计划？”

  宋楠和华辰息息相关，陈曦和宋楠又是……

  由不得陈曦不多想。

  不过，策划活动的案子有专人处理，最美时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户，是不可能吸引宋楠注意的。

  退一步说，即便宋楠知道又怎样，他有新欢在怀，哪里会管旧爱怎样。

  有可能，在宋楠心里，她连旧爱都算不上。

  “是我邀请你回淮城的，我不能让你回来受委屈。”温知行眸色深沉，往日惯有的笑意渐渐凝固，“我想从下一单生意开始，冲印照片和制作相册，也一并交给新安。”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原因，但他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陈曦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一直在做影楼后期的工作，时尚前卫的设计和将近十年的工作经验，令她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许多想做样册的影楼，挤破脑袋也要联系陈曦，希望她百忙之中抽点时间，为他们设计一套。一到忙季，经常出现千金难求的情况。

  只是碍于手速问题，陈曦的收入不可能太多，但是日常开支绝对没有问题，甚至可以每个月拿出其中一部分，存入银行，留作他用。

  后来，温知行联系她，说是店里的美工辞职了，没有人做片子，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帮几天忙，等到找到合适的美工，是去是留，全凭陈曦自愿。

  好朋友需要帮忙，陈曦自是义不容辞。

  再说，淮城离家近，父亲年纪大了，万一有事，照顾他会方便些。

  如果在来之前知道会给温知行影楼的生意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她不会轻易答应。

  “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感受，作为你的朋友，我很高兴。但是，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做。因为那个人……”陈曦顿了顿，无奈地笑笑，“因为他不爱我。”

  影棚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分明。

  温知行轻叹了口气，“可是，你还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