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作者:凤黎九惜      更新:2022-03-16 06:15      字数:4460
  鬼无情想得很美好, 但也只是想的美好罢了。

  御南王握着他的双手,真情实感地对他道歉, 又半跪下去,亲吻鬼无情的手掌,郑重其事地许诺:“你再信我一次,我那时年少不知事, 只觉得龙阳断袖实在叫人不能接受,却未曾想到你的感受,但现在, 我已是知晓了,也会改。以后再不与你生气………”

  鬼无情心道:男人的嘴, 骗人的鬼。再信你,我就是脑子不好了。

  覆水难收一话, 并不是说说就算了的。鬼无情曾经真情实感地将褚沉绝当做友人,心甘情愿献出真心。若是那时候, 褚沉绝一直未曾变过,或许他还会动摇。但他都已经做出种种叫鬼无情难以忍受的举动了, 却还想要求个原谅,重新开始——这不是贻笑大方吗?

  鬼无情心里门清, 知晓若是没有系统, 他怕早在被抽鞭子的时候,便已经撑不住死去了。蛮王那会儿是他自己的决定, 曾经少年时的五十鞭, 可却是褚沉绝自己出口定的。

  将人推远了, 将真心碾碎了,将情分磨没了,哪里又能说得出叫人原谅他的话呢?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想,果真还是将他当只狗,以为给些好处,他便能摇尾乞怜了。

  呵呵。

  人渣。

  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他见鬼无情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欣慰道:“可以,我本来还怕你会心软——那我就得被你气死了。”

  鬼无情微微一顿,他在脑海中道:“系统?”

  他颇为惊喜,道:“之前是我错了,害你生气,你一直不理我,我还当你还在气我。”

  系统冷哼一声,他勉为其难道:“听到他与你说话,我便出来了。你这次表现还行,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好了。”

  鬼无情转而与系统去说话,表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御南王一边与他说话,自省,一边看他神色。

  见鬼无情眼眸低垂,里面冷一片,便不由心中一紧。

  他唤道:“无情?”

  鬼无情抬头看他一眼,道:“主子厚爱,属下不敢。”

  “你怎么不敢。”御南王捏了捏手掌,他倒真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只认真道:“你若是不愿,也无甚不可,我对你好,你自受着便是了。”

  鬼无情心道一声:果然。

  他体内有子蛊,御南王掌控母蛊,是怎么跑都跑不了的。寻常人惧怕的疼痛他可以不惧,但他惧怕蛊虫发作之后,携带子蛊者武功尽失,比寻常人更为孱弱的身体。

  鬼无情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任务,手里沾的鲜血不少,他逃离之后,不但要面对御南王的追捕,还要面对遍四海的各路仇家。

  被杀了不可怕,便怕一些人恨得深重,不愿给他一个痛快,一定要好好折磨他,才算是心安。

  到那时,鬼无情一没有反抗能力,逃离不了。二又因为系统在身,也无力死去。那时候,他要面对的,就是永无止境的折磨了。

  鬼无情曾经也试过从这儿逃跑。

  那也是一开始的事儿了。

  他那时带着鬼无心,想要与她一起跑路,远离这个不明组织,去寻官服举报。结果他们跑到半道,便被来寻找的暗卫找见了。鬼无情与鬼无心打又打不过,全然无力反抗,非但没有成功逃跑,还连累得他们这一批人,都更早地被植入了子蛊,失去了最后一点自由时光。

  那时候诸人还懵懵懂懂,都不知道这蛊虫代表了什么,倒也未曾对他们有多少怪罪。只是等到鬼无情之后成了暗卫,知道了蛊虫功效,便对他们生出愧疚之感来。

  御南王不知道鬼无情曾经训练时的斑斑劣迹,只是有着母蛊对于子蛊的天然掌控的优越感。

  他的意思不过也是——你逃不开,走不了,本王要对你好,你可不许拒绝。

  这潜台词的意思,怕是御南王自己都不清楚。可惜鬼无情对这方面却是颇为敏感,转瞬便能挖出御南王脑海最深处的隐秘念头。

  他心道:行罢,你是主子,你厉害,你高兴就好。

  御南王不知道鬼无情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自觉要“改过自新”,自那日之后,他便按捺脾气,只按照g诸位浪荡的风流公子出的法子,试图与鬼无情培养感情。

  他搬两个小板凳,与鬼无情一起坐了,在御南王府的水池中钓鱼。

  鬼无情身为暗卫,耐心极佳,不多时,便已经钓上许多尾锦鲤。

  等到他将鱼吊上来,御南王便厚着脸皮凑过来,将锦鲤从鱼钩上取下来,重新丢回水池里去。

  鬼无情:“………………”

  鬼无情面无表情,看着溜走的鱼,心头都在一滴一滴地流血。

  钓鱼的精髓,不就在钓上来的鱼可以吃么?虽说锦鲤味道不好,但烧制一番也可以入口——偏偏这到手的美味,钓上来一尾就被御南王放了,钓上来一尾就被御南王放了,几乎要叫鬼无情在心里骂娘了。

  御南王不在意自己的鱼竿儿,只在一边暗暗瞥着专心致志钓鱼的鬼无情。

  鬼无情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长长落在脸上,却莫名有一种锋利的美感。

  御南王看着他冷白的侧脸,停顿了一会儿,鬼使神差一般,忽然便想要亲吻上去。

  ——却被鬼无情一个激灵,差点儿把他当做偷袭的敌手丢到水池里去。

  鬼无情只在那一瞬间卡住了御南王的脖颈。

  他全然是条件反射的动作,脑子比身体慢一秒才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便已经把御南王扣住了咽喉。他心里一哽,心道御南王最近怎么回事,武功怎么忽然变弱了这么多?

  一边就要跪下来请罪,口中道:“还请主子责罚!”

  御南王被他那一瞬间卡得喉咙痛,鬼无情下手不轻,全然是将他当做敌手来对待的。直叫御南王脖颈上出现了青紫的手印。

  鬼无情背后一凉,他本还以为御南王这下要发火了,却未曾想到御南王只是咳嗽了几声,埋怨一般地道:“下手怎么这么恨。”

  他一边说,一边把鬼无情拉了起来,坦然道:“是我自己色迷心窍,想要轻薄你,你挡了我,本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又皱起眉来,严厉道:“但就算事出有因,你身为暗卫,却对主子出了手,也不能不罚。”

  他说罢,便又凑过来,亲亲鬼无情的脸颊,又摸摸他脸上的疤痕,小心地吻了吻,然后又含笑退开了,道:“便罚你被我亲两下罢。”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被亲,被他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中想到:没事,没事。这要是放在以往,暗卫袭击主子,可是件要被重罚,甚至处死的事情。

  如今他能免了皮肉之苦,也算是件好事………罢。

  出了这么一个岔子,鬼无情也无心再钓鱼了。御南王见他好一会儿都未曾再钓上鱼来,心中也有了些感觉,只道:“罢了,便到这儿罢。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看一看?”

  鬼无情被他的举动弄得毛毛的,他简直有一种死刑犯忽然得了一顿丰盛酒菜的惊悚。好似如今便是御南王与他这个属下的最后一点儿温情,等到温情过去,便该是他被扒皮抽骨的时候了。

  鬼无情因为这种毛骨悚然之感,难得犹豫,回了他一句:“属下未有。”

  御南王被他说得怔了怔,他想了想,道:“你未曾有也好,我昨日为你做了个小玩意儿,你若有心思,今晚我们便去看看。”

  鬼无情只得应了。

  他本要收拾了他们二人的椅子、鱼竿,却被御南王拦住了。御南王道:“你忙这些做什么呢,与我一起回去便是,这儿自然有人过来收拾。”

  御南王拉住了他的手,捏一捏,只觉得鬼无情连手心的薄茧都分外好摸,他道:“晚上我带你去看一看,我们应得半夜回来,先吃些东西,我再为你看看身上的伤势。你们受了伤,长得快,换药也得勤一些。”

  鬼无情被他拉着走了,那股毛骨悚然之感,在用饭的时候,便已经荡然无存了。

  御南王一边与他盛粥,一边与他道:“你身上有伤,不能吃辛辣的,我特意叫他们做了些清淡的菜式,你多吃一些。”

  “………………”

  鬼无情沉默着看一眼桌子上泾渭分明的两边。

  一边是他这儿,三碟清淡菜式,寡而无味的白粥。

  一边是御南王那儿,色、香、味俱全,肉食香气扑鼻,金黄油润,浓烈的香气简直像是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过来,只叫人饥肠辘辘,生出浓重的渴望之心。

  御南王与自己夹了一片油润的肉片,一边温和道:“不必顾及我,你多用些。”

  他在心中道:自己能打破规矩,叫暗卫与主人同食,无情也该能有些感动罢?

  暗卫地位低下,尚不如主人养的一些爱宠,外人或许会觉得他们神秘诡异,神通广大,实际上那也不过的局外人的错觉罢了。

  暗卫的地位实际上是很低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暗卫就像是主人家批发的一批货,质量不好的“材料”被淘汰下去,质量好的“材料”,则被打磨成主人家想要的样子。

  就算偶有一两件极合主人心意的“货物”,实际上,也是算不得是有多么重要的。

  举个例子,鬼无情那一批的孩子们中,便有数百个材料被打磨成功,成了暗卫。而且每一年,都会有这样数量的新暗卫产出。

  暗卫们执行危险任务,是极容易磨损的消耗品。他们不必在意天赋如何,修行的心法足够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得到极高的武力。

  至于这些武力,是用寿数消耗而来的缺陷,实际上是全然不必在意的。

  因为暗卫——是绝对活不到寿终正寝的时候的。

  作为一件消耗品,能得到主人的怜爱,就已经是极难得的好事情了。就算是被主人极喜爱的暗卫,若是不慎死亡,大多数主人也不会有多少伤心情绪。

  毕竟替代品太多,喜爱的物件是“量产”的,死了一个,总还有新的物件来代替。

  御南王自己觉得美滋滋,连胃口都比平常好了许多,鬼无情在旁边看着他吃,只觉得嘴里的白粥寡淡无味,简直味同嚼蜡。

  实在太煎熬了。

  御南王对此毫无所觉,他与鬼无情用了饭,便又擦洗手掌,随后取来纱巾膏药,准备与他重新上药。

  鬼无情被御南王炯炯盯着,只觉得鸡皮疙瘩爬了一身,他不情不愿地把衣裳扯了,微微皱着眉头,叫他查看身体。

  鬼无情的恢复能力一向优秀。

  不过几日时候,皇帝之前留下的鞭痕便已经成了淡红的痕迹,交错地留在身体上。

  那些鞭伤的疤痕已经全褪了,只待这些红痕消去,便再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痕迹留下了。

  鬼无情身上很有些伤痕遗留。

  那些都是因为伤势太重,凭借他本身的能力,无力消去痕迹的疤痕。

  御南王本只想与他换药,许还能再吃一些豆腐。

  却未曾想到,他会在鬼无情身上见到这么多疤痕。

  “这些………”御南王略微迟疑,他低声道:“是你做任务的时候,留下的么?”

  鬼无情被他的手指按着脊背,只觉得痒,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便被御南王轻轻环住了。

  御南王本想说些什么,但顿了顿,却又未曾说出口来。

  只沉默地环了鬼无情一会儿,之后才道:“我来看看。”

  他少年时,常上战场,对于伤势处理也算熟练,虽然不敢与鬼无情处理伤口,但为他换身伤药,却还是做得到的。

  他一路竟是规规矩矩,也不揩油,手掌从不在其他地方放。鬼无情倒觉得稀奇了。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便见御南王紧紧皱着眉头,一副不虞神色。

  他顿了顿,又转过脸去了。

  御南王与他重换了药,鬼无情穿好衣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如今的心态,简直就好像看见了一只猪在天上飞,他本想着猪应该飞不远,或许还是只充了气的假猪——

  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这竟然当真是只真猪。

  而且它仍旧飞在天上,且一点儿掉下来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