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浮丘与叛徒 三更,257w营养液加更……
作者:木兰竹      更新:2023-06-13 10:41      字数:4480
  浮丘被家中逼迫回家继承家业一事,在秦人眼中简直不可思议。

  谁家父母会蠢到不让孩子跟随朱襄公建功立业,去当什么商人啊?

  但在这个时代,消息传递十分不通畅,山这边的村子可能都不知道山那边还有村子存在。浮丘家虽经商,但只在越地,顶多去过楚地,所以并不知道朱襄的名声。

  许多地方的百姓连改朝换代都不知道,更何况朱襄了。

  浮丘的父母不知道秦国有多强大,只知道楚国幅员最为辽阔。当西边来的秦人攻占了吴越之地后,他们认为楚国很快就会打过来,自己儿子如果跟随秦国为吏,可能会有杀身之灾,所以才以孝道逼迫浮丘回家。

  何况他们家中十分富裕,儿子只是为一小吏,身穿粗布草鞋,居然还会下田耕种,怎么看都是在受苦。

  后来他们得知楚国不如秦国强大,朱襄公是举世大贤之后,才痛哭自己愚昧无知,耽误儿子前程,悔之晚矣。

  这样愚昧的父母古今有之,不值得多提。

  浮丘虽被逼回家,但也抓住机会,加入了吕不韦的“商人大军”,在贸易战中出了不少力,家业也壮大了。

  本就后悔不已的父母,将家业全部交到了浮丘身上,不再过问俗务。

  浮丘此次来吴城,便是送族中子弟来读书,顺便与同窗叙叙旧,准备“复出”。

  他虽无颜再面对恩师,但吕不韦可以举荐他,他将家业重担卸下给堂兄之后,仍旧可以谋得官职。

  朱襄开玩笑道:“你家业如此庞大,居然舍得交给他人?”

  浮丘道:“商只是小道,家中人现在已经知晓。”

  朱襄叹息道:“是啊。”

  浮丘家的人肯定明白,他们想要守住这份家业,必须依靠一个做官的人。难道有比依靠本族更合适的人选吗?

  后世所谓世卿之家,多是家中有能力之人便读书做官,稍稍平庸一点的旁系便经商,这样既富又贵。

  浮丘家未来大概也会如此。

  朱襄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便继续笑着询问浮丘所学,看浮丘是否真的没有疏忽学业。

  他只是从浮丘没有从好感度列表消失,推测浮丘一直没有放松学习,迟早会回到朝堂。现在考校之后,才知道浮丘的真本事。

  浮丘的确不愧是第一个出现在朱襄好感度列表的陌生学生,他确实既有天赋,也足够努力。

  浮丘在经商时也手不释卷,如今不仅学业没退步,多了经商的经历,他对书本中的知识了解得更透彻,脾性更加圆滑成熟,曾经的青涩褪去,光滑内敛,更显温润。

  朱襄对浮丘十分满意。

  “既然你已经处理好家中事,那就暂且回我身边,帮我处理一些杂务。”朱襄相信缘分,既然碰巧遇上,那就顺手提携。

  浮丘只是“庶人”,留在朱襄身边也算合适,不会太多问题。

  现在朱襄手头的事越发多起来,他也需要一个“秘书”。以前这些事是韩非、李斯负责,但这两人已经得到了政儿的认可,还是继续留在政儿身边吧。

  浮丘立刻惊喜地站起来,然后捂着脑袋呻|吟。

  朱襄笑话李牧的车厢太矮,李牧懒得理睬朱襄。

  他打量了浮丘几眼,决定私下查一查浮丘家中的事。

  朱襄看人很准,浮丘本人应该无事,但浮丘家里的人不一定都清醒。

  他不希望浮丘家里人会因为浮丘被朱襄提携,利用朱襄的名望做坏事,玷污了朱襄的名声。

  抱着脑袋的浮丘也在想这件事。

  他得好好叮嘱家里谨慎低调,切记不可胡作非为,给提携自己的老师抹黑。

  只有朱襄不在意这个。

  他不是亲亲相隐的人。若浮丘家中人甚至浮丘他自己犯了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他绝不会包庇,所以朱襄便不在乎别人家庭如何。

  朱襄继续考校浮丘,越考校越高兴。

  以浮丘之才,居然名声没有流传后世,难道真是当商人去了?

  其实只是朱襄孤陋寡闻了。

  浮丘虽然没有单独的传记,在别人的传记中其实有过名字,民间也有他的传说。

  那时,他已经被尊称为“浮丘伯”“浮丘公”。

  浮丘伯是荀子弟子,擅长《诗经》,是汉高祖刘邦的幼弟,楚王刘交的老师。

  后世对刘邦出身多有误解,其实刘邦是当时人认可的“庶人”,而非普通黔首。他们家是后世所说的“寒门”。

  刘邦曾祖是魏国大夫;父亲刘太公是农家,但是沛县和丰县大部分地都是他家的那种农家;四弟刘交师从大儒浮丘伯,是荀子再传弟子;刘邦自己曾是魏国名士张耳的门客。

  因为魏国被秦国所灭,他们才沦为“庶人”。但即使如此,看刘邦发小不是当地官吏,就是当地屠宰大户,就知道刘家其实是当地豪强,所以刘邦才敢在县令宴会上乱来。

  刘太公骂刘邦没本事,也是基于他们家能让刘邦有本事,刘邦却太浪荡。

  败家子那是有家败才叫败家子,刘邦若真出身贫寒,他爹就不会骂他没出息了。

  史料中对浮丘伯的记载不多,后人只能从他的民间传闻推测,浮丘伯应该是浙江人,后归隐浙江。

  所以浮丘伯本人虽然没有著作流传后世,但他有楚元王刘交这个弟子,开创了楚地学《诗》风气,应该对历史有过些许影响。所以他出现在朱襄列表中,也不一定是朱襄的教学成绩。

  但朱襄不知道,所以他便“厚颜无耻”当这是他教书教得好。

  浮丘原本去咸阳是想拜荀子为师,一见朱襄便“误了终身”,一心以朱襄弟子自居,即使朱襄只认嬴小政为弟子,其他都是学生。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朱襄的认可,可以随侍朱襄左右。浮丘简直想当即唱楚歌跳楚舞来表达一下心中的喜悦。

  越人也是楚人,楚国的士人都挺能歌善舞。

  朱襄看着浮丘眼睛亮晶晶的模样,也想起浮丘每当高兴时就喜欢跳舞唱歌,失笑道:“别在马车里唱歌跳舞,等回去后再说。我给你腾一个小院,你就住在韩非和李斯隔壁。等你处理完家中的事,便过来住。”

  浮丘道:“是,夫子!”

  朱襄道:“到了官场,就不称夫子、老师,你可称我为长平君或朱襄公。”

  浮丘心中黯然。他知道这是老师在与他“划清界限”。但能随侍老师左右,已经是他以前不敢想的事,所以这黯然只是一瞬,他立刻重新恢复积极心态:“是,朱襄公。”

  朱襄道:“你回来,政儿也有人一同读《诗》了。”

  浮丘好奇:“李兄和韩兄应该也擅长《诗》啊。”

  朱襄叹气:“现在他们一人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法家弟子了。荀子见了都要拔剑的那种。”

  浮丘:“……”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下去,他都想拔剑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住在两个“叛徒”隔壁,浮丘就感到压力好大。他怕自己会被两个“叛徒”针对。

  李牧见朱襄开始无意识“挑拨离间”,心中不由好笑。

  朱襄还真喜欢看热闹,无意识间都要制造热闹。

  朱襄出去晃悠一圈,回来时不仅带了腌鱼和丝绸当礼物,还带了个人回来。

  眼睛红肿的嬴小政假装自己非常平静冷漠:“舅父带了谁回来?”

  朱襄在嬴小政藏在袖口里的手上掐了一下。

  嬴小政“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朱襄道:“叫你不礼貌。”

  眼睛比嬴小政更红肿的雪姬训斥道:“政儿!”

  嬴小政立刻老实,乖乖与朱襄的客人打招呼。

  李牧叹气:“雪姬,别被朱襄带歪了。政儿此举在礼仪上并无差错,他现在是秦太子。”

  雪姬道:“秦太子又如何?夏同曾经也是秦太子!夏同就礼数周全。”

  李牧:“……”

  罢了,当他没说。母亲教育儿子,他插什么嘴?

  “秦、秦太子?!”浮丘惊得差点腿一软跪下去,好险曾经严苛的礼仪教育让他没有失态。

  他忙给嬴小政行礼:“草民浮丘拜见太子。”

  嬴小政摆摆手:“无须多礼……我记得你!那个被家里愚蠢的双亲带回去当商人的儒生!”

  雪姬冷冽的眼神默默注视着嬴小政。

  嬴小政:“……”

  “咳。”嬴小政和蔼道,“家中事已经解决了?辛苦了。朕很期待你大展宏图的那一日。”

  雪姬的眼神变得柔和。

  嬴小政松了口气。

  朱襄差点笑出声来。叫你叛逆期!有你舅母在,我看你还敢不敢叛逆期!

  李牧道:“浮丘跟随吕不韦在楚国行商,颇有功劳。朱襄准备将浮丘带在身边培养。李斯和韩非会被政儿你委以重任,朱襄身边也要有一个新的趁手的文吏。”

  嬴小政立刻明白了李牧的话中之话。

  “舅父就交由你照顾了。”嬴小政板着脸道,“希望你能谨小慎微,不负舅父的信任。”

  “是!”浮丘赶紧道。

  嬴小政脸上冰雪融化,温和道:“既然你要在舅父身边为文吏,便无须在朕面前多礼。以后会经常见面,多礼麻烦。你与韩非和李斯多学学。”

  浮丘脸色苍白,咬牙道:“是!”

  嬴小政看出浮丘的脸色不对,疑惑地用眼神询问朱襄。

  朱襄给了嬴小政一个“之后告诉你”的眼神,然后带浮丘去见李斯和韩非。

  三人见面看上去很和善,实际上心中都有些尴尬。

  浮丘虽悄悄自称朱襄的弟子,但在外人眼中,浮丘也是荀子的弟子,是李斯和韩非的同门。

  现在李斯和韩非已经不装了,高举法家大旗。三人见面时,就难免尴尬了。

  还好浮丘之前弃儒经商,底气不足,所以三人才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不至于一见面就切磋。

  朱襄明知道浮丘会和李斯、韩非有“矛盾”,还将浮丘丢给李斯、韩非,自己撒手不管。李牧再次无奈叹气。

  他真不知道朱襄是不是故意的。

  朱襄将浮丘和李斯、韩非可能会产生的“冲突”告知嬴小政,嬴小政笑得嘎嘎叫。

  听到嬴小政公鸭嗓子笑声,朱襄也笑得不行。

  嬴小政哪不知道朱襄是在嘲笑他,就算当着舅母的面,也要与舅父决一胜负。

  这次雪姬没有教育嬴小政。

  在外人面前,嬴小政需要保持周全的礼数。在家人面前,嬴小政就该活泼些。

  在家人面前还端着,那还算什么家?

  打闹时,朱襄看到嬴小政红肿的手掌心,顿时心疼不已。

  他不好当着雪姬的面表现出自己的心疼,以免减弱雪姬在孩子面前的权威,便以处理文书为借口,将嬴小政带到书房擦药。

  嬴小政无奈道:“舅母已经给我擦过一次药了,一边擦一边哭。我绝对不会再冒险,舅母哭得真可怕。”

  用可怕来形容雪的眼泪?政儿或许应该重修文辞。朱襄腹诽了一句之后,说正事道:“吴郡已经无太多我可以做的事,我准备去广陵。吴郡交给你。”

  嬴小政深呼吸:“舅父,我刚说我再不冒险,你怎么就冒险了?广陵在江水北岸,楚国战车可直逼城下!”

  朱襄道:“广陵在江水岸边,若楚国真的派大军来袭,我就乘船回来,不危险。”

  嬴小政顾不上手上还有药油,把着朱襄的肩膀使劲晃:“舅父,你为何非得去广陵!广陵有什么好的!不许去!”

  朱襄道:“广陵那边的地还荒着,现在趁着才七月赶紧去种,年底还能收一次。现在南秦有许多流民涌入,等着开垦荒地,不如把广陵附近的熟地用起来,产量才更高。”

  嬴小政抱着脑袋,摇头晃脑,就像一只大大的不倒翁。

  啊,头疼啊,舅父都说种地了,那自己根本劝不住!

  舅母救命!

  嬴小政立刻跑去找舅母劝阻舅父,雪姬却道:“我也去。在广陵把纺织工坊建起来,也能吸纳许多流民,还能给流民提供廉价的布御寒。”

  嬴小政:“……我也去。”

  朱襄和雪姬:“不许去。”

  嬴小政:“!”我要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