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食肆遇学生 二更合一,256w营养液……
作者:木兰竹      更新:2023-06-12 17:04      字数:5739
  细细的竹篾条打在手心上,不会伤到皮肉,顶多有点红肿,就是疼。

  其实这点疼对嬴小政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他能面对生母砸来的东西,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竹篾条打在手心的疼痛,他本来可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但雪姬在打嬴小政手心的时候,一记竹篾条落在了孩子的手心上,她便流下了眼泪。

  嬴小政看见雪姬的眼泪,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不断哭着认错。

  雪姬不停手,竹篾条狠狠抽在嬴小政的手心,最后竹篾条都抽断了,嬴小政的手心都肿了,她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嬴小政哭着喊道:“舅母,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雪姬将手中断掉的竹篾条扔掉,抱着已经长大的孩子,哭得声音都嘶哑了:“你如果有个好歹,我和你舅父该如何是好?你让我们如何是好?!我和你舅父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若有个好歹,我们该如何是好!”

  雪姬哭得语无伦次,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已经逐渐高大的嬴小政被矮小的舅母搂在怀里,仿佛回到了自己还能被舅母护在怀里的年纪。

  除了哭,嬴小政脑海里一片空白。

  ……

  “从小到大,我都拿他没办法,只有雪会狠狠揍他的小屁股,规正他的行为。”朱襄唏嘘,“还好有雪在。”

  李牧白了朱襄一眼:“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你家倒转了。”

  朱襄笑道:“这不是挺好?”

  李牧叹气。罢了,朱襄就是这样的人,没救了,无视便好。

  吴城与秦国腹地隔得远,虽已经推行秦律,但还是保留着当地较为自由散漫的特色。

  秦国腹地极端压制商业,吴城位于长江水道边上,不远处又是海岸线,能连通南北商线,商业贸易素来繁荣。

  李牧能自给自足,就靠着充当商人们的“保护”这一角色,偶尔自己也会做一些买卖。

  做生意腐蚀军队这种事,在古代不可能发生。因为古代的军匪不分家,军人甚至可能比寻常匪徒更凶残,将士兵卒赚钱多通过掠夺。

  完全一摊烂泥就谈不上更烂,自然就谈不上腐蚀了。

  通过做生意,以不见血的方式自给自足,满足将士兵卒的财物需求,李牧这支队伍反倒是可以称得上战国时代“军德”不错。连寻常兵卒杀良都逐渐减少,心里有了不可“竭泽而渔”的念头。

  至于经商可能减少战斗力这种事,在李牧手下不可能。

  现在到处都是仗打,李牧有了足够的物资后,就练了一支只用训练的精兵。其余游兵散勇,只需要听从军阵指挥,需要人命的时候指挥他们往上冲就行。

  反正现在六国多是这样的兵,秦兵吃的比他们略饱,力气比六国普通兵卒略大,说不定战斗力还更高一些。

  除了收保护费和经商,收商税也是李牧来钱的重要方式。

  古代不重商税,不是不想要这块利益,是商税难收。

  现代机构有了电脑网络这等便利,商家也有的是办法偷税漏税。以古代朝堂的行政能力,想要搞清楚商人究竟做了多少买卖赚了多少钱,以纯利润收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收税成本远远高于税收本身的时候,古代朝廷就只能放弃这一块收入。

  重农抑商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如此。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有地就有人,更好收税。

  古代收商税就只有“关卡税”最为便利。现在李牧收的便是这样的税。

  李牧与朱襄说是逛街,很快就变成了巡游集市,讨论关卡税的设置地点。

  长江水道上设哪个关口,官道上设哪几个卡,入城时收几成的税,市集摊位税又如何收……李牧在雁门郡的时候,战时与北胡打作一团,和平时也与北胡开边贸,有些经验。

  朱襄只有一些赶集的经验,对税收并不了解。但现在他算是半个吴郡郡守,只能硬着头皮和李牧一起研究。

  “虽然先王许我用一地赋税养兵,但我迟早会把这些事交出去。你不学怎行?”李牧见朱襄头疼的模样,叹气道,“你才是吴郡郡守。”

  朱襄道:“现在政儿才是吴郡郡守……好好好,我学。”

  李牧见朱襄这副对实职躲避的态度,道:“现在子楚已经成为秦王,你可以自在一些。”

  朱襄疑惑:“嗯?”

  李牧移开视线:“没什么。你要带些吃食去安慰政儿吗?”

  李牧转移话题,朱襄便也顺着李牧的话一起转:“好。给我推荐一家食肆。”

  李牧带着朱襄去了自己常去的食肆。

  因为李牧要养兵,还有许多流民涌入,吴郡也颁布了禁酒令,禁止用粮食酿酒。食肆便只卖醪糟水,以醪糟替代酒水。

  要为嬴小政打包吃食,朱襄和李牧先饱餐一顿。朱襄在上菜前先喝了一碗醪糟水,味道略酸,还挺解渴。

  朱襄喜欢热闹,李牧便在一楼靠窗处找了一个用屏风隔着的位置,既能挡住周围人的视线,又能让朱襄听食客们聊天。

  这食肆所贩卖的食物较为精致,食客多是来往富商或者士人。

  朱襄对李牧道:“在咸阳可找不到如此热闹的食肆。”

  李牧道:“秦王脚下,是管得严格了些。”

  在秦国,官员下班后都只能匆匆回家,不敢在外面宴请。秦国的食肆,也只能按照规定吃饭,享受是不可能的。

  朱襄常在心里感叹,秦国的食肆就像是食堂,还是只提供份饭的那种。

  吴郡就颇有商业气息了,大街小巷穿金戴银比拼财力,行事奢华者比比皆是。

  李牧不喜欢浮奢之气,但他需要收税,收很多税。所以他对这些炫富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着的那只眼睛将人记下来,好在税费上多收一笔。

  朱襄对李牧的做法心中一叹。

  古来商人若不找靠山,都是会被官吏敲诈剥削。他们就是官吏和朝廷的钱袋子。所以官商才会勾结。

  吕不韦急着想“奇货可居”便是如此。

  待秦国的学院取士成为定制,这些商人才是“寒门士子”的主要人选。

  他们现在没有地位,但很有钱。当读书可以做官的时候,他们可以供给多个脱产读书的家族子弟入朝为官,便从商蜕变成官了。

  其实学院取士和真正的庶人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即便朱襄咬牙自己在吴郡筹办免费学院,他们也不可能将家中的劳动力送来脱产读书。

  朱襄想起前世,他帮忙脱贫干部满大山地寻找被家长藏起来的初中辍学孩子的经历,便熄灭了自己一腔不合实际的热血。

  能让原本不能做官的“寒门”做官,让封闭的官僚系统注入活水,让不同的阶层发生碰撞以免被一手遮天,这便是有进步了。朱襄知足。

  喝着醪糟水,朱襄听着周围商人说起送自己子嗣入吴郡学府读书的事,脸上有了真切的欣慰笑容。

  看见朱襄脸上的笑容,李牧自当南秦主帅后越来越严肃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了笑容,依稀有了曾在邯郸时的几分模样。

  “要不要去学府走走?”李牧微笑着问道。

  朱襄道:“吃完之后赶紧给政儿带吃食。学府之事,明日说也行。”

  李牧慢悠悠道:“我的意思是以后去学府走走,可没说今日明日,你别这么着急。”

  朱襄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复杂道:“李牧,你学坏了,你以前不会这样。”

  李牧大笑。

  食肆的饭菜滋味不比朱襄自己所做,因为朱襄手头的各色调味香料更多。

  不过出门吃就是吃个新鲜,没必要和自己比。何况他在家的时候也不爱做太麻烦太精致的菜,而食肆这样的菜只要给得起钱,就可以随便吃。

  李牧请客,朱襄便指着最贵的菜点,好好地过了一把宰土豪的瘾。

  待饭菜吃了八分饱,朱襄带了一只荷叶包的食肆特色腌鱼,去抚慰政儿受伤的小心灵。

  雪姬不爱吃外面的饭菜。朱襄便与李牧去了一家卖丝绸的店铺,去给雪姬买些好丝绸。

  朱襄虽然没有特意供奉工匠,但几代秦王一直不断给朱襄赏赐家中能用的工匠。他家打造首饰的工匠都是宫中御用工匠的弟子,看不上外面的东西。只有当地的丝绸,能让雪姬喜欢几分。

  朱襄挑选丝绸的时候,又遇上了吃饭的时候坐在他隔壁的富商。

  用墨汁染发太麻烦,朱襄出门总爱戴各种“蛮夷特色”帽子,再用碳粉画画眉毛,掩盖住自己的白眉。

  吴郡来往蛮夷众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他这种装扮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只是一些瞧不起蛮夷的人,会故意与他作对。

  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有这样麻烦的人。

  朱襄买丝绸的时候便遇上了,被一大概是士子的人挑剔,说让他把选好的丝绸让出来,蛮夷就该让着中原人士。

  朱襄都在想是亮出李牧的身份打脸,还是直接把自己的帽子扯下,潇洒地一甩头发打脸的时候,与他隔着屏风在一处吃饭的商人站出来,替他辩驳这位中原人士。

  李牧全程抱着手臂,腰间门的长刀都没有摸一下。

  用习惯刀之后,李牧的装扮也越发不像中原士人,不佩剑,改佩刀了。

  “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朱襄抓耳挠腮。

  因为他的记忆力很好,所以语言天赋极强,通晓六国语言。但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带着浓厚的口音,实在是听不明白。

  李牧道:“你听不明白,我怎么会听得明白?”

  朱襄叹气。

  李牧看了明明是这场闹剧中的主角,却把自己当观众准备看乐子的朱襄,心里也叹了口气,去找到店铺掌柜。

  “若店中有纠纷,不能自己解决,就请市吏来决断。”李牧道,“钱我来付。”

  掌柜听后立刻同意,插入战局,让两位客人别吵了,他马上去请市吏来决断。

  那中原士人一听请市吏,立刻脸色大变,骂骂咧咧走了。

  商人叉腰,一副大获全胜的模样。

  朱襄凑上去:“你和他吵什么?”

  商人的腔调中没了口音,用标准的雅言道:“和他争论《诗》。他既然自称精通《诗》《书》的中原人,我便和他以《诗》比试。”

  说完,他对朱襄一拜:“学生浮丘,拜见夫子。”

  朱襄:“咦?”

  李牧眉头一抬,道:“咸阳学宫的学生?”

  商人道:“是。我本越地人,去咸阳学宫求了几年学,随夫子回乡后,便被家中逮了回去,继承家业了。”

  朱襄先皱眉苦思,然后恍然展眉:“我记得你,浮丘。你当时与我辞别时,我还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这个弟子就是随他从咸阳入蜀,又从蜀地进入黔中郡,一路跟随他来到了吴郡的咸阳学宫弟子之一,也是朱襄最先出现在好感度列表的“陌生学生”之一。

  入秦之后,朱襄闭门不出,很少与他人交流,所以好感度列表更新不多,基本都只是有半颗心的泛泛之交,顶多给朱襄一颗心,为朱襄提供一点重复的香料种子。朱襄已经很久没有从系统那里薅到羊毛了。

  朱襄带来的学生很多,自浮丘起,有几个朱襄没听过的名字上了他的好感度列表。不过朱襄不单独带学生,所以这些学生也顶多只有一颗心,算是对朱襄这位授业夫子的尊敬。

  浮丘也是。

  能上自己好感度列表的人都会对历史造成影响。甭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总归都应该算得上有几分才华,所以朱襄都将其列入人才候选名单中。

  浮丘被家人“掳走”时,朱襄曾出面询问浮丘的意愿,愿意帮助他解决此事。

  不过浮丘说,本来父母在,不该远游。他是家中长子,既然父母都来找他了,他也该尽孝道。

  浮丘是标准的儒家弟子,“孝”字对他很重要,朱襄便没有再插手。

  没想到,今日居然碰巧遇上了。

  朱襄打量了一下浮丘,微笑道:“看来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快点把家业交到其他人手中,我还等你回来施展抱负。”

  浮丘见朱襄居然记起了他,神情十分激动。他又听朱襄勉励他,就更激动得面色潮红,就像是之前在食肆中喝醪糟喝醉了似的。

  其实浮丘在食肆中就见朱襄眼熟。只是一过经年,朱襄的眉间门多了几道竖着的皱纹,浮丘的记忆也褪色了不少,所以不敢去认。

  浮丘跟着朱襄走到卖丝绸的地方,听朱襄说起“政儿”,才确定下来,刚想拜见朱襄,就发现有人侮辱朱襄。

  若不是当了几年商人,浮丘的脾气好了许多。在浮丘还是儒生的时候,才不会与这种人讲什么《诗》,先抽出剑比划比划再讲道理。

  “你忙吗?若不忙,来家里坐坐?”朱襄发现浮丘的名字一直在好感度列表,像素头像并未褪色,便热情招呼道。

  他知道浮丘虽回家经商,但一定没有疏于学问。这等毅力,可以多提点。

  李牧叹了口气,道:“你别再说话了,你的学生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朱襄满头问号。

  李牧扫了一眼大概从自己口中那“咸阳学宫”猜到了什么的掌柜,放下买丝绸的钱,一手夹起丝绸,一手拉着朱襄离开。

  “跟上。”李牧对浮丘道。

  浮丘连忙转头让自己的随从都回去,自己雀跃地跟上。

  随从看着自家稳重的家主那雀跃得像是兔子的步伐,嘴都张成了“o”字形。

  李牧和朱襄出来逛街的时候,马车和护卫就一直缀在身后。

  他们准备离开时,马车就和变戏法似的从拐角处驶出。

  李牧拉着朱襄上马车后,对马夫道:“车赶快一些,朱襄的身份暴露了。”

  马夫脸色一白,立刻挥舞手中马鞭。

  朱襄公的身份一暴露,这附近的街道肯定会变得极其拥堵。

  朱襄开玩笑道:“我有这么受欢迎?不会给后人留下‘看杀朱襄’的典故吧?”

  李牧皱眉:“看杀?”

  朱襄道:“就是喜爱我的人太多,我出门时被团团围住,难以呼吸,然后窒息而亡。”

  李牧没好气道:“若他们真敢围上来,我就亮刀。按照《秦律》,袭击官吏可就地处斩。”

  看着李牧如此开不起玩笑,朱襄忙道:“围观我,又不是袭击我。我就开个玩笑,别太严肃。”

  李牧严肃极了。他认为此举真的可能出现。

  朱襄在南秦还顶着个神仙名号。曾经咸阳城有人敢提议用神仙童子政儿炼丹,说不定会对“活神仙”朱襄做什么。

  求仙的人脑子都不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朱襄见李牧仍旧严肃,赶紧转移话题,对浮丘道:“你最近可好?原来坐我旁边那桌的商人就是你。你家中子弟要进入吴郡学府了?你精通《诗》《书》,最长于《诗》,想来你家子弟应当也不错。”

  浮丘红着脸道:“不敢说精通、所长,只是略通一二。”

  朱襄笑道:“不必谦虚。我没有夸你,只是实话实说。”

  李牧想翻白眼。朱襄惯爱“实话实说”,听了朱襄“实话实说”的人,要么被气得够呛,要么激动得够呛。

  他看了一看又开始屏住呼吸的浮丘。

  眼前的人是第二种。

  浮丘听到朱襄对他的认可,激动地快眩晕过去。

  当日他虽然遵从孝道回家,但对不能再接受朱襄公的教导一事十分痛苦,时常从梦中惊醒。

  还好他力排众议,跟着蔺公和吕公前往楚国做棉布生意,也算是为授业恩师尽了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