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军舰上肃穆的让人压抑得厉害,除了走路时的脚步声以外，就只剩下军官们的一些低声讨论。

  明姜坐在分配给自己的小房间里,闭着眼睛假寐保存体力。

  这是走上军舰前,带领他们小队的队长所吩咐的，为了防止军舰行程中出现偷袭，除了巡回士兵以外,其他所有的士兵都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保存体力，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每当巡回士兵路过房间前的长廊,明姜都能听到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走路时兵器相撞的声音。

  直到午饭铃声响起,明姜才推开|房间的舷门。

  在他走出房间的时候，整条长廊的战士休息房间门也全都打开,那些身穿着和洛特斯帝国战斗军装的士兵们伸着懒腰走出来，军舰严肃的气氛这才有了些转向。

  “嘿，新来的？”

  明姜疑惑看向自己对面的男人，褐色的络腮胡和带着些花白的头发，但看外表来说应该只有二三十岁。

  “嘿,看我的少白头吗，那是天生的。”对面那人善于健谈,说着说着就走到明姜身边勾肩搭背起来，“你是新来的学生？来这边考试吗？”

  明姜嗯了一声,作为对他问题的回答。

  对方也不介意明姜的冷淡，而是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亚力克，已经在第七军团服役三年了，你呢,怎么称呼？”

  “你是几年级的学生啊，看你这个年纪，应该是二年级的吧,一年级可没多少小鬼敢报考实地战场考核。”

  明姜：“我是一年级，你可以叫我……江明。”

  “嘿，江明好听啊。”亚力克没有被明姜的年龄吓到，他依旧是笑嘻嘻的，伸手去碰明姜脸上的机械面具。

  “你这是什么？脸毁容了？”

  “在星际联赛前的淘汰赛上受伤了，需要辅助器械才可以视物。”明姜说完，位于眼睛上方的电子屏幕闪了闪，像是在给亚克力证明这句话的可行性。

  亚克力摸着自己浓密的络腮胡：“现在的学校已经严格到这种地步了吗，淘汰赛允许对同学下这么严重的手吗？”

  “只是一场意外。”明姜嗓音清冷又好听，他很少在有媒体的公开场合说话，也就没对声音做特殊的处理，“会好的，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需要机械辅助，不会影响其他人。”

  亚克力当然不担心后面那句，星际时代的机械修补人体的技术已经相当高明了，最特殊的就是维格森君王身边的那位助手，半个身体都改造成机器。

  “我可不在意后面，战场上，你能影响到的只有自己的生命。”亚力克拍了拍明姜的肩膀。

  或许是这句话太过严肃，为了缓和气氛，亚力克又哈哈大笑，“行了，一起去吃午饭吧，听说今天的饭菜有红烧鹅块，我可最喜欢这个。”

  明姜嗯了一声，机械面具连接着可视电子屏幕，划过了一串没有意义的符号。

  食堂里是军舰最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有闹哄哄的说话声，尤其是男人多的地方。

  明姜选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领完今天的饭菜后就坐在那吃了起来。

  亚力克没有因此放过他，而是拿着明姜三倍食量的饭菜坐在了他的对面。

  “现在的孩子都不愿意说话吗，这可有些不尊重我这个老伙计了。”亚力克嚼着嘴里的鹅肉，话也没有停下来，“你吃这么一点，难怪长不高。”

  明姜：……

  “我会长高的。”明姜“面无表情”地说完，从口袋里拿出科学院连夜大批量制作出的营养补充剂，仰头将其喝完。

  “这是……”

  “治疗眼睛的药物。”明姜早就想好了对策，从容不迫地回答着亚力克的问题。

  亚力克这才没继续追问下去，鼓囊着腮帮子拼命吃饭。

  不止亚力克，明姜只需要往四周环顾望去，就能看见大多数人都是和亚力克一种吃法。

  明姜倒是理解这种行为，只有在军舰正常行驶的过程才会供餐，如果遇到突袭或者到了战场，一日三餐就全靠无色无味的营养液了。

  这种情况下，战士们大多会战事开始前拼命吃饭，像是要一次性捞回本似的。

  但午饭时间是被限制死的，时间一到，大家都默契地清理了餐盘走出食堂餐厅。

  回去的路上，亚力克照旧嬉皮笑脸地和明姜说着话：“说实话，我们这个战场已经很久没有迎接新生老考核了，知道为什么吗？”

  “来的时候看过一些资料。”

  三年前这个防守基地曾遭受过一次大面积虫族攻击，只因为母虫消失在iqk16星系附近。

  这件事对明姜印象深刻，都不用去查资料。

  因为紧邻iqk16星系，不仅是防守基地遭受到虫族的大面积冲击，就连其附近的几个无名行星也没能逃得过这场灾难。

  事情的转机是陆凛的到来，那一场战事直接让陆凛作为了洛特斯帝国第一上将的位置，他带领着第一军团和防守基地的一些士兵们，用古蓝星传统的三分作战的战术，将所有虫族全部歼灭，还帮附近的一些无名行星处理掉了一些后续。

  不过，在陆凛还未到达防守基地的时候，洛特斯帝事学校放在此地的考生牺牲近半。

  继这件事情之后，iqk16星系就被从期末实地战场考核中划出来了，直到今年才重新在选择的名单上加上这座防守基地的名字。

  亚力克肉眼可见地很有兴趣：“那你胆子很大嘛，谁也不确定那只母虫会不会在iqk16星系附近再生。”

  “应该是学校胆子很大，如果学校没有将防守基地的战场作为考核地点，我也没法选到。”

  这是个巧合，明姜在实地战场的考核地点上看到iqk16星系的时候，也愣了许久，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以为iqk16星系早已被学校剔除在外，不再会选择作为学校期末考核的实地战场考点。

  本来明姜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今年又突然将这里加入考核地点，后来他碰到了陆凛，一切都迎刃而解。

  因为有陆凛当考核老师。

  也就是说，阿尔法校长和学校都很相信陆凛，相信他能护得住学生们的安全。

  亚力克：“你可以永远相信阿尔法校长的想法，再也没有哪个人能像阿尔法校长那样为学生考虑。”

  “想当年我也是学生的时候，他——”

  “该回去了。”明姜眼看着亚力克就要长篇大论，即使拦住了他的还没开始的话题。

  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但忘记脸上的面具会挡住他所有的表情。

  “再见。”

  亚力克摸着脑袋看着明姜走进房间的背影，他没有为明姜的冷淡而生气，只是觉得这个学生后辈的声音实在有些好听。

  最后，在长廊站了几秒发呆的亚力克，卡着休息铃声的最后几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接下来几天，明姜每天都会被这个亚力克跟着一起吃饭，他也经常会被一些善谈的其他战士拦住聊天，他们对这个才一年级就敢选实地考核的学生很感兴趣。

  军舰的航行速度要远高于普通人所乘坐的星舰，它最大程度地提高速度压缩大家的换乘或者休息的时间。

  当然，也是因为士兵战士的体质要高于普通人，他们承受得住这种高强度航行。

  十天的时间，明姜就到达了这个被誉为“钢铁之心”的防守基地。

  军舰停泊在钢铁铸造的港口处，明姜随着大部队一起走下军舰。

  整个基地都是钢铁为核心，在一颗白日只有三四小时的行星最高峰上所建造，除了只供军队可用的升降平台，就只有飞行虫族可以触碰到基地。

  它被称为“钢铁之心”的原因，一是因为建造主材料是钢铁，另一个原因就是基地所处的“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

  因为没有悬浮车轨道，这边用得最多的还是传统车辆和飞行器。

  明姜坐在基地派来接他们的车里，高底盘能够让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上，但也会车子颠簸不停。

  可即使再怎么颠簸，车里坐着的战士们的身体都没动过。

  一踏入军港，他们就已经进入了战场，所有人的警惕性都拉到最满，肌肉紧绷，好像下一秒就可以从车内一跃而出架枪扫射。

  明姜的车内还有一个同校三年级的作战系学长，外形没有亚力克那样夸张，但也是个壮汉且一身肌肉的战士模样。

  最后打破车内寂静的是坐在副驾驶座的小队长，明姜被分配给这个小队执行任务。

  “怎么样，这基地是陆凛上将参与设计完成的。”

  明姜抱着枪仰头，从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看见远方的“钢铁之心”。

  建在山巅之上，凌于云雾之间。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这个星球最稀少的白天阶段。明姜可以清晰地看到围绕在基地顶端的云雾，将基地半掩半现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山巅前方，三处圆形升降台正在工作，将载着士兵的装甲车和飞行器送上基地。

  长如黑线的车队不断驶向基地，明姜听着旁边学长感叹着基地的宏伟，符合的点了点头。

  “等到了基地，你们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宿舍。”小队长笑得奇怪，他打量着明姜，“你的话，注意不要被欺负，有事可以来找我。”

  这个欺负的意思太过旖旎，明姜敛眸，心道，如果有人那么对他，他只会用自己的拳头打回去。

  那学长也理解了这句话潜在的意思，不忍地看了看明姜，主动和小队长说：“我和他会被分配在一个宿舍吗？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学生。”

  “来这里的也只有一个学校。”

  “队长，那我们能住一个宿舍吗？”

  “我没发决定这些事情，按照后勤分配的宿舍住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小队长浓眉一抬，不甚耐烦地从前视镜看向后座的两个学生，“前行兵g146号，请你记住，无论是在军校还是军队，第一条铁律就是必须服从上级命令。”

  “是……”

  明姜在面具的遮挡下挑着眉，他有些意外这个学长对自己的帮助。

  虽然没有成功。

  装甲车驶上最左边的升降台。

  随着升降台离地面越来越远，明姜坐在车里所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广阔。

  一声轻微的金属相撞声后，升降台到达最高点，装甲车重新启动，沿着基地的地板上小心行驶。

  装甲车在基地里有专门的停车位置，等车停稳后，他们的队长立马推门下车。

  明姜也跟着开门下车，走向不远处的空地和其他士兵一起集合。

  他知道这是要分配宿舍，在没有到达防守基地的时候，亚力克给他讲解了很多基地的规则。

  等了十多分钟，所有士兵的宿舍分配就已经下来了，明姜很意外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宿舍分配名额。

  没多久，亚力克背着重型枪炮朝他走来，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没想到我们能被分配到一起吧，这还真是缘分啊。”

  除了亚力克，明姜还有两个室友，都是没听过的名字。

  他和亚力克走向宿舍，路上，亚力克主动提到了这两个室友，就是态度有些不好。

  “也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怎么又和这两个人分配到一起了。”亚力克的络腮胡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嫌弃得要命。

  明姜翻弄着发到自己手上的卡片：“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性格不好。”亚力克突然停下来，拉住了明姜。

  他瞅着明姜，皱着眉喃喃：“差点忘了啊，那两混蛋最喜欢的应该是你这款啊。”

  “就是看不到脸，要是长得再丑点就好了。”

  明姜侧身穿过一处狭窄的地方，戴着面具的脸很是诡异：“他们喜欢男人？”

  “是啊。”亚力克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给明姜介绍，“那两个人……算是混蛋吧，喜欢在军队里玩一|夜|情，iqk16基地的死亡率是帝国最高的那一批，长官们也不会拦着这种唯一的精神娱乐。”

  “除非影响到基地？”

  “除非影响到基地。”

  “我知道了。”明姜若有所思，“你是说他们会对我下手。”

  “也不一定，那两混蛋还是看脸的，所以他们应该会先扒下你的机械面具。”

  说话间，亚力克已经带着他走到了分配的宿舍，四张床分布在宿舍的四端，床边有光幕墙保护着基础的。

  宿舍门是半掩着的，明姜随意地敲了下门后就进去了，刚好看见两个身材匀称的男人互相抱在一起倒在门对面的床上。

  还在忘情地吻着，即使明姜进来都没能打断他们。

  早就对此有些预警，明姜很是冷静地走到自己编号的那张床上，后勤早已将床上用品全都安排好了。

  他将抱着的枪|支放在床边，屋子里有淡淡的烟味，像是有人刚吸过烟。

  他往下亚力克，果然看见亚力克吸了吸鼻子。

  很快，他听见亚力克对着床上那两个要脱衣上全垒的人吼道：“基地禁止吸烟，你们俩又违反规定，别到时候连带着我和江明一起受罚！”

  被这样吼了，那两人才依依不舍地从床上坐起来。

  “干什么打扰别人的快乐时光。”上面的卷发男人露出一个邪肆的笑。

  亚力克冷哼一声：“要玩就把光幕墙打开，没人想看现场电影。”

  “啧啧。”卷发男人摇头，下面那个被压的男人则是在抱怨着亚力克不懂风情。

  因为待会还要集合，明姜就没打开光幕墙，只是想坐在床上休息会儿。

  可很快，那个卷发男人就注意到了明姜。

  “咦，这是我们的新室友吗？”卷发男人用露骨又让人恶心的眼神不停地看着明姜，“没见过，新人吗？”

  “那是洛特斯军事学校的学生。”亚力克警告他，“这次的考核是由上将大人担任考核老师，爱德华，我劝你不要惹事。”

  明姜注意到，在亚力克提到陆凛的名头之后，亚力克果然收敛了很多。

  亚力克还在说：“还有，以后不许在宿舍吸烟，我们不想跟着你一起受罚，如果你连累到我，我会选择在训练室与你相见。”

  卷发爱德华没有在意亚力克的威胁，只是遗憾地看着明姜：“可惜看不见脸，这身材绝对很——”

  藤蔓从爱德华的后背悄无声息地爬上，露出一个尖端指着对方的喉咙。

  “如果继续说下去，我无法保证，我们会不会因为打架斗殴一起进入审讯室。”明姜声音很冷，冷得像要将人冻伤。

  爱德华怔了许久，大概是没想到还是个学生的明姜会如此胆大的威胁自己。

  忽地，他嗤笑一声，说了句“有意思”后，就光着上身回到了自己床上睡觉。

  明姜视线一转，看见亚力克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啊，植物系精神体能做到你这种程度可不多见。”

  “休息吧，马上就要集合。”

  ……

  基地占据了整个山峰顶端，总共十层，每一层都需要军队巡回，除此之外，三个升降平台以及基地后方一处空旷的飞行器停车坪每晚都需要有人值班看守。

  明姜在到达基地的当天晚上就被分配到晚上去基地后方的飞行器停车坪值班看守。

  更准确地说是整个宿舍一起值班。

  在用营养液解决掉晚饭之后，当天晚上的值班就开始了。

  考虑到明姜还是个学生，领导明姜他们的队长也跟着过来，时不时地冒出一句守夜的注意事项。

  “发现虫族需要第一时间按下警报，而不是独自上前对抗虫族。”

  明姜将警告记在心里：“是。”

  “不要逞个人英雄，军队不是你们逞英雄的地方，你们身后就是需要军队保护的民众，一旦防守基地失守，将会有成百上千万的民众失去家园。”

  明姜抿唇：“是。”

  爱德华显然没明姜这么正经，他捋了捋自己的卷发，用一根小皮筋扣在脑后。

  “哎呀队长，陆凛上将可是在防守基地，怎么会失守呢，你太严肃了，吓到还在象牙塔里的‘未来’可怎么办。”

  “砰。”携裹着精神力的拳头又快又重地从爱德华耳边擦肩而过，落在了金属地板上。

  爱德华：“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到达基地之后，队长原本还仅存的一点好脾气就全部消失，他凶狠地睨了眼明姜：“如果这就害怕了，那我建议你回到象牙塔里好好待着，据我所知你们学校还有虚拟战场的考核。”

  明姜抬头，眼睛上方的电子屏幕正对着队长凶悍的眼神：“考核方式是我自己选择的，地点也是。”

  亚力克抖着肩膀，将枪炮换了个姿势抗上肩膀：“是啊，队长你不要多想了，江明可是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他要是害怕还会来这里吗。”

  “行了，准备值班吧。”队长将所有的注意事项全都说了一遍后，就没有飞行器停车坪多停留。

  明姜走到值班的岗位上，岗位哨口是特别设计的，可以观察到前方的所有情况。

  防守基地的黑夜格外地长，夜也很黑。

  明姜看着前方星星闪闪的宇宙，心中不由感慨。

  半年前的他大概想不到，仅仅半年时间他就可以站在这个基地的最高处。

  探照灯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能让想要趁夜摸上来的虫族无处遁形。

  哨口值班的寂寥和黑夜是一起的，明姜却不觉得无聊。

  他冷漠地望着前方，每次探照灯里出现黑影的时候都会仔细观察，确认那是否是隐匿在黑暗中的虫族。

  爱德华的声音在左边洋洋响起：“如果觉得无聊，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明姜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继续平静地直视前方。

  “真的不需要陪聊服务吗？只需要用身体交换。”

  亚力克的声音立马暴躁接了下去：“你那破身体还没有流干吗，爱德华，我劝你不要在上将大人在的时候闹出什么事情，他不是你父亲可以摆平的人物。”

  爱德华吹了声口哨：“我可从来没有用过我父亲的权利，他们愿意和我在一起，自愿。”

  那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笑了一声：“我赞同，你是靠个人魅力吸引到的我。”

  几人聊了一圈，爱德华发现那个新的室友一直没有开口。

  他在探照灯交叉的间隙，扭头观察了下明姜。

  无论是正在工作的机械面具还是腿腹绷紧的肌肉，都在告诉爱德华明姜正在警惕的状态。

  他绝对将刚刚的对话听了进去，但没有任何反应。

  无论是厌恶还是其他，什么也没有。

  对方的眼里只有探照灯范围内的值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