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倒V]
作者:归途何在      更新:2022-03-16 01:25      字数:5152
  薛太太叫女儿哄着躺好, 丫鬟上来放好帐子, 外头又竖了屏风, 婆子们守了门口, 又有还没总角的小厮来回跑腿儿传话,一阵折腾怪不好意思的。她只当是孩子们孝顺担心,便就安安稳稳躺了由着她去。

  大约一盏茶时候, 小厮扛着药箱引了老大夫进来, 老爷子慢悠悠晃进屋子, 先是站在屏风外作揖问了声好, 待婆子又上来掀帘子才继续往里间走。早有丫鬟端了凳子上来放好, 老大夫坐下就着诊了诊,过了一会子又叫换一只手, 最后问了几个问题便退出来。宝钗坐在另一处屏风后忧心问道:“烦劳先生,不知我母亲如何?”

  老大夫正接过婆子递来的湿手巾擦手呢,闻言便道:“令堂到底是有春秋的人了,小毛病必是少不了。不过姑娘可别骂老朽,可否请姑娘也伸手出来诊一诊?或不是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的,最好一并诊过。”

  边儿上婆子又是好一顿收拾, 宝钗坐在帘子后头伸手叫老爷子诊了一番,连着正半睡半醒的薛蟠也被请过来一一看过, 末了老大夫问薛太太道:“太太平日里是不是晚上觉少梦多, 腰膝酸软还有些怕冷?虽说总是手脚冰凉可是心火一上来还火烧火燎着要寻人出口气?”一番话说得跟明日就要了账似的,吓得薛太太面色苍白却又转了个“但是”。

  “但这些个毛病都不算大事儿,到年龄的妇人大多如此, 只放宽心用个逍遥散的方子便好。老朽想说的不是这个。”老大夫顿了顿指着肉山一样的薛蟠问道:“太太,令郎这个体型,您就没觉着哪里不大对劲?”

  要说胖,那薛蟠是真真儿的胖,横宽竖阔的,且能吃,吃多了也不像旁人还积个食甚的,顺溜儿着就下去了。就这,还是守孝后家里吃的稍微素淡了些,若按着贾府里头那般油水大的喂,他一个人能坐人家俩的椅子还嫌不大够。往日里谁敢跟薛太太说您儿子看着像头猪啊,这老大夫一提,顿时家里老小上下就都觉着薛蟠看上去怪怪的。

  薛太太这会子是真怕了,哪怕她自己病呢,也不想叫孩子不舒服,虽则是个糊涂母亲亦不会当家理事,可总归慈心一片。当下薛太太说话都带哭音儿了:“先生,求先生救救我儿!我儿还是个孩子呢,好歹竭力考了个秀才,可不能没了!”

  老大夫抽抽嘴角看了眼堵在门口比旁人大了一整圈儿的“孩子”,哭笑不得哄劝薛太太道:“太太,烦劳您听老朽说完成不?方才老朽诊了令嫒的脉搏,强健有力亦比旁的女子要燥了些,贵府三位主子都是如此,可是平日里有甚和别家不一样的饮食?倒不是说会影响寿数,不过略略的更容易发福,火气也要盛一些。若是女子火气一上来肺热容易咳喘,若是男子则脾气暴烈好与人争执口角,说不得还要动手。”

  听得不至于耽误性命,薛太太立刻缓过来喊婆子道:“你们伺候着老先生去厨下水井处看看,好好跟着,让你们干嘛就干嘛。”下人立刻簇拥过来围着老大夫去查访,这边薛太太已把刚刚同儿子吵的那一架忘了,喊他过来抱住不住声儿的心疼揉搓,直埋怨薛蟠自己不当心,都胖成这样了也没觉着难受。

  薛蟠叫老娘揉得无可奈何,支楞着耳朵直哎呦,胡乱闹了一盏茶时间,那老大夫便叫婆子引着回来了。他指着婆子手里搬来的盐罐子道:“太太,大爷,姑娘,贵府这盐都是从何处来的?”薛太太并薛蟠两个甩手掌柜就去看宝钗,宝钗吩咐人去请了大管家,大管家又想了一会子才想出来:“家下盐都是在老亲甄家的铺子里买的,那边掌柜的专门备好了直接送进厨房,采买都不必看,是以人都不知道。”

  宝钗也不问旁的,只问大夫这盐有什么问题,老大夫捋了捋胡子道:“好叫几位知道,咱们吃的盐也有好几种,譬如说有些是用来做活计的大盐,并不合叫人用,用多了就容易出事。若是贫苦人家掌勺的且舍不得放盐呢,是以用了也就用了,可大户人家一来讲究并不会采买这些,再来用盐的量也大,是以许多人竟不知道。天长日久毛病就都出来了,有的是眼睛不好,有的是胸口疼,还有的头疼,皆由这细微之处来。”他提起毛笔先是写了个逍遥散的方子予薛太太,又写了个山楂汤的方子予薛蟠,到得宝钗处却写了个绿豆解毒汤,都不需用甚昂贵药材,平日家常做饭吃亦可。

  薛太太叫人封了五十两的银票叫老大夫带出去,当即下令将厨下一切从甄家来的东西都扔出去,重新去街面上采买。偌大的动静连守在外头盯梢的锦衣卫探子都惊动了,还当是什么人终于要对薛家下手,竖起耳朵等着抓狐狸尾巴,结果看来看去只见薛家下人背了油盐酱醋回来,又可气又可笑。

  至此薛家方才安生下来,三个主子各忙各的。薛蟠每日老老实实去林如海衙门里跟着打杂学些眉眼高低,宝钗仍是按部就班一个个铺子慢慢儿理过去,又瞅机会让管家带了银子在京城旁边买两个庄子。这些日子各家有娘娘的俱都大兴土木,砖瓦苗木土石少不得高价采买,银钱不就手的竟需得让出些田产描补。一开始宝钗还叫家里船队老老实实从江南带了太湖石山茶花甚的一路水运过来,后来干脆就在自家新买庄子的山头上就地开采,拉进城内坊市便换作钱,又买了新的庄子,一来一回倒手间不但自家没补贴进去,竟是白白得了好几处良田。因着与贾家亲厚,作价也减让些许只以往日行价出手,并未同卖与其他家一般翻上三四番,因此王夫人在贾老太太面前亦越发得脸,少不得日日赞上几赞。

  只薛太太整日在家无甚事可做,王夫人处日日忙着合账目建园子接女儿省亲,哪有心思和这糊涂姐妹打麻缠?是以她索性整治了小佛堂出来初一十五便茹素奉经。宝钗时不时也过来陪着抄写经卷,天长日久又听说外头牟尼院有极精佛法的老师太,干脆去院中与母亲供养了一位,数着日子请到家里陪着薛太太并苏嬷嬷李嬷嬷解经闲聊,日子倒也过得潇洒。

  约莫着过了数月,转眼夏天过去渐渐看着到了中元,因春秋两祭薛太太说想要去各大寺院为已故的先薛老爷做做法事,再给家里几口人点上长明灯,说不得再捐些香油银钱进去买几分安心。薛蟠不管事儿,宝钗便陪着母亲跑了一圈又一圈。到得最后一处大慈恩寺,连家中供奉陪着一起来的牟尼院师太亦说此处佛法精深,薛太太一听便要留下斋戒住上几天,连带着法事也在此处一并做了。宝钗无奈,只得让人去信给家里去了行礼过来,又额外多多捐了几分,这才安置好她,自己亦住上一夜待第二天再回去。

  中元前后寺院里做法事放焰口之事数不胜数,处处皆是匆匆跑腿儿的各家下人。宝钗住在客院命人紧锁院门,服侍了薛太□□歇,又与那老师太道过恼,这才带了白鹭往自己房里走。一进屋只听身后重物倒地并有衣料摩擦之声,宝钗向前跳了一步才转头看,白鹭已是

  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她忙后背贴在门板上向四处机警查看,忽听个带了笑意的声音在屋外小声道:“薛大姑娘,当日宫里你可说过要报答在下,今日恰逢,可否为在下解个惑?”竟是那个锦衣卫的头目,后来混进自家酒楼冒充厨子的人。

  原来柳子安这边派了人盯薛家盯了数月,薛蟠跟在林如海那边如铁桶一般自是不好插手,可这后宅里的两位主子轻易也不出门,一时竟无法下手。好不容易见着薛太太因中元四处走访寺院,探子将消息报上来,柳子安连忙跟沈玉合计了一下,叫他远远跟在后头跟了这一路,眼见着薛氏母女要在这大慈恩寺小住,这才算是逮着机会趁人多渗进去。

  沈玉守在客院柴房里守了许久,直至人定之时那薛太□□歇稳了才抽冷子摸到宝钗主仆身后放倒了白鹭。

  宝钗低了头也不看他,只两边扫扫发现确实无有呼救之处。晚间山风寒凉,院子里早没人走动了,又怕门口响动惊醒旁人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故此只得咬牙道:“你把我的丫头从地上扶进来,不然明日病倒了这山上可不方便就医。”沈玉心道这姑娘也是个心宽的,不想着半夜男人摸到窗户根底下要怎么地她,只想着丫头躺在地上怕病了。当下也不与她争论,使个巧劲果然把白鹭从地上拎起来抬脚进了房间。宝钗落在后头犹豫一番,还是做贼心虚般又往两旁看看这才快速合上门板跟上来。

  那边沈玉进了屋子随便找个矮榻把白鹭给放上去,回头自己也大马金刀的寻个坐儿坐下,见着宝钗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关门进来,不自觉两只凤眼又笑得弯弯的。宝钗灯也不敢点,就着月光见白鹭好好躺着了还去寻了张被子与她盖上,这才小心翼翼也坐下,正对着沈玉直皱眉道:“这位大人,深夜拜访有何要事?”

  沈玉见了她这虚张声势的样子就想乐,跟家里老爷子养的那头橘色大猫似的,明明是个肉团子,偏要硬挺着假装自己是狮子老虎,旁人真动真格的瞪它一眼就甩尾巴跑了,眼睛圆溜溜的可不是和这姑娘一模一样。可惜河工一事兹事体大,容不得他把时间用在和姑娘闲磨牙上,当下沈玉正了正脸色道:“薛姑娘,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玉字,乃是北镇抚司下一个普通佥事,方才失礼了,还望姑娘原谅则个。然则职责所在,还望姑娘不吝告知在下那些账册的由来。”

  宝钗刚刚已想到了,这人百折不挠混在酒楼里做厨子,必是那要命的账本子事儿还没完,只淡淡道:“说起这个,我也是好笑。三、四年前家父辞世,兄长闭门读书,我与母亲又俱是女流之辈,京城里的铺子只派了管事的一季报一回账,也不知他们内里都做了些甚么。年初因选侍之事上京,未曾取中便想着趁着兄长来核对账目好销了宫中采买的款子前先把这些账本子都理一理。一理不大要紧,竟发现诸多各家亲戚寄存在我们铺子里的东西,您说的那些个,亦在其中。”沈玉侧头听她说完,坐直了往前探着问:“可知是哪家存的?”宝钗犹豫一番,最后还是道与他:“乃是在金陵的老亲甄家。”

  那沈玉双手轻轻一拍道:“着啊!原来是他家!怪不得如此。薛大姑娘,若您所言为实,说不得北镇抚司不少弟兄都要承您的情,少不得透个底细与薛家。”说着他压低声音凑过去道:“好叫姑娘知晓,若是上面有甚要求,下头的只管红红火火欢欢喜喜给办了,管叫吃不了亏。不信您且看,那几户接了娘娘省亲的人家,多半年后要升,这一趟差薛家是赶不上了,说不得还有下一趟。”神神秘秘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待月亮往西边儿沉了这才起身打算翻墙出去。宝钗加小心把门打开,又站在廊下小声道:“那些樟木箱子家里还有些,因着一次搬太多着实扎眼,故此只送了半数过去,等着机会合适再将剩下的送出去,还望先生看在我一家勤谨小心的份儿上略略抬些手,好歹留条生路。”沈玉哭笑不得道:“合着您是把我们锦衣卫当成黑白无常看了?若无辜负皇恩之事,谁又会为难薛家来,我们见天没事儿竟满大街找人茬不成!”

  宝钗得了准信儿,顿觉背上背着的大石松了一块,眼看这男子身形利索的翻墙出去,转回身儿躺下摸摸心口暗道这锦衣卫原来也不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小哥笑起来眉眼都眯眯着,瞅着怪喜庆的。

  那头沈玉翻墙出去,连夜赶回北镇抚司将问出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回上去。上头正查着数年前义忠亲王自缢之事,眼见着千条线索都冲甄家而去,就是拿不住其把柄,若无真凭实据凭着甄家老太太奶过当今一场的份儿上,谁又敢请了甄家人进诏狱一叙?整好眼前又有河工亏空一事牵扯上了甄家,少不得先从这个口子进去再想办法从中找出想要的东西。当下同知便拍板做主让沈佥事快马加鞭带了人手往金陵一路而去查实堤坝修筑是否如账簿中所记一般,待其回来后势必要请指挥使上道密折好叫甄家动上一动。沈玉只来得及换了身衣服就带了两个千户,并数位力士开了路引一路乔装往南而去,哪知他这一去才算是真的把这豁了天的口子给小小儿露出了一角。

  薛家酒楼新聘了不到一年的大厨突然让“表弟”传话来说是要回乡奔不知道什么亲戚的丧,东家只跟掌柜的道无妨便就回去料理家中大小事项,沈大师傅就这么人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于京城之中。

  又消停过了两、三个月,直到渐渐眼看着又到了这一年年节里,贾家那边接娘娘省亲的园子成了,往薛家来请姨太太并表姑娘过府吃酒游玩的帖子也来了。薛太太经也不念了,素也不吃了,跳将起来收拾行李便要去姊妹家小住。宝钗这头哄着她,后面忙派了人去喊哥哥,瘦了一大圈儿的薛蟠一路颠颠儿请假回来道:“且不忙哩,那边林姑父家里也得了帖子,说是下午带着林姑娘一齐过去,好不好咱们干脆凑做一堆上门,也省得姨妈让人迎两茬客人累得慌。”

  好说歹说,总算是安抚住薛太太。家下预备带上两位嬷嬷并几个随身伺候的丫鬟小厮,随身行李也只预备了暂用的,少不得还要和林家一齐挤一挤梨香院,东西多了反倒不美。这薛蟠到底是叫林如海哄得看不清东西南北,只要他林姑父说了,便撅屁股低头扎扎实实做,问都不带多问一句,直让林如海苦笑着冲一起跟来京城的万先生摇头,也不知这孩子是怎地长的,脑子里合着只有一根筋似的。

  闲话暂且不提,只说薛林两家到底约好了一起去贺贾家,于正月十四那天备上礼于荣宁街口碰头。贾家那边开了仪门将亲戚们俱都接进去,又是好一番亲热厮认。这回宝钗带了宝琴过府,贾老太太果然如前世一样喜欢这姑娘,当即送了一套嵌红宝首饰。宝琴不敢收,回头看了看薛太太并宝钗,见她们笑着点头才接在手里又磕了个头,喜得老太太跟什么似的,携了她坐在身边细看,又叫宝钗莫拘了她云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