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倒V]
作者:归途何在      更新:2022-03-16 01:25      字数:5260
  都说链二爷并链二奶奶这两口子, 那是油锅里现炸的钱也敢伸手进去捞出来花的。那头东府老爷贾珍先前请了她过去帮着料理秦氏后事, 送灵之时便有那水月庵里的老尼姑求进来私和婚嫁官司。凤姐也不管他青红皂白东西南北, 只开口索了三千两银子便拿了贾琏的帖子派下人出去假借贾琏之名说合, 直叫金哥并张守备家公子两人死得不明不白含含混混。

  你道此为何事?原来但凡两家婚嫁,定礼都已过了便算是成了大半,轻易不得毁信。只因那东哥父亲, 长安县张财主爱势贪财, 一听长安府府太爷之小舅子亦看中了女儿便与原长安守备去信要退了他家定礼。那守备如何肯答应?且不说走礼走这几年耽误的时间, 无缘无故的自家男孩儿叫人姑娘家给退了婚, 脸面还要不要了!不仅不肯答应, 还派人过来劈头盖脸骂道:“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亦是骂得极难听了。

  故此张财主许下大价钱欲找个厉害人家非得退了这个亲家不可, 左右攀了几家,道得最后走了凤姐的路子才成。那贾琏之父,乃是荣国府现袭了一等将军爵的大老爷贾赦,因祖上有些旧部仍在军中,固有现长安节度使云家与贾家最契之语,云节度见了旧主大孙子的信儿如何不依?轻松压着守备家收了前聘之礼。

  本来这事儿到此也就完了, 偏偏爱势贪财的爹养了个重情知耻的姑娘。金哥其后才从父母处得知退了人家的婚事,便在房里一根绳索悄悄自缢, 而那守备之子也是个多情的, 闻说金哥因此事自缢,遂也投河而死。这张、李两家人财两空又牵扯上了人命,怪没意思的, 只得悻悻然偃旗息鼓缩回头去再不出声儿,是以此事贾家阖府竟无人知晓,独凤姐轻飘飘享了三千两雪花银。

  从此以后凤姐胆气愈壮,类此之事肆意作为,不知凡几。眼下盘账盘出府里偌大的窟窿,叫她开了私库填补想也不可能。那贾琏往炕上一座,隔着炕桌瞄了两眼账本子道:“老爷那里说不得还能出个五六十万两,老太太再填补一二,将来花木木料石材之类劳烦薛家从南边捎带几船,这么着算可可儿的能就着头把帽子做出来。”凤姐笑着呸了他一句:“老太太已是出了二十万两,连着薛林两家亦各出十万两,没得还往人身上刮的。要我说,老爷出一点子,我姑妈那边也再添添,大差不差能糊弄过去。我们王家地缝里随意扫一扫就够你们一年的了,只不爱显摆而已。”这边正说笑着先前出去的平儿又转回来福了福开口对凤姐道:“回奶奶,二太太那边请您过去呢。”

  凤姐就笑着起身换衣服,边换边对贾琏道:“你且瞧着,我去太太那儿瞅瞅,少不得带了银子回,你去老爷面前问问?”贾琏如何肯教老婆看低了,也起身道:“了不得,我且劳烦着走一趟,若得了银子回,二奶奶如何谢我?”那凤姐又道:“索性不如就把平儿开了脸放屋里谢你?省得天天偷偷摸摸的,馋得猴儿样。”贾琏喜着还未张嘴接话,平儿先吓得跪下磕头道:“奶奶羞奴婢脸呢?再不行这样拿人作伐子说笑的。”贾琏只觉无趣道:“就你们主仆俩要好,我就是个多出来的,走了!”说着自己掀了帘子出去。

  这边凤姐哼了一声对平儿道:“你起来吧,鹌鹑胆子似的。之前陪我来贾家的四个丫头,现如今拢共只剩了你一个,怎么着也不会让你没了下场,怕个甚!”说着平儿起身继续笑着服侍凤姐换衣裳,只道:“奶奶就爱拿下人打趣儿。”再无其他。

  少顷,凤姐打扮停当起身带了平儿去王夫人处,远远便看见金钏儿守在垂花门外头笑嘻嘻迎上来:“二奶奶可来了,我们太太寻着了一桩好营生。因想着盖园子生怕家中银钱不就手,便找了外头先生们想法子,这不是正等着二奶奶好一起商量?”说着引了人往内室走,王夫人果然坐在里间,手里碾着念珠正一颗颗数过去,凤姐便走过去福了福坐下道:“姑妈唤我来何事?”王夫人放下手里数珠坐过来,淡笑道:“晌午老太太不是将家下账本子一径都交予你了,可曾把花名册看过并出息盘出来?”

  凤姐喝了口茶,又捡了个蜜饯橄榄塞进嘴里吃了才道:“可不是正盘着呢么,只不知今年田亩出息如何,建园子的数额外头且还没递进来呢,就着行价合了合只怕缺口甚大。”王夫人顿了下叹口气道:“都说家里出了位娘娘脸上有光,这有光的又不止我们这一房,少不得姓贾的都能沾上。算来那日老太太身边已是凑了百万之数,这园子竟是个无底洞了。”说着唤了彩霞进来:“去将我妆匣开了把里面一个黄杨匣子拿过来。”

  彩霞依言而行,未几捧着个匣子重新进来放在王夫人手边。王夫人又把匣子推到凤姐眼前:“这是二老爷自己贴出来的体己,一共十万两,我们真真是竭尽所能,再不能够了。至于家里的出息,田产是一则,可近几年不是旱就是涝,竟无一年丰饶,我想着实在不行先卖出些儿填补填补,等寻访着更好的再买回来,也可解燃眉之急。或不是有先生们说外头不少外省人进京新开的铺子,因着想要找些靠山情愿拿了干股送人的,也可酌情收下,只要不是甚伤天害理之事,少少庇护一番那些做正经生意的也算积了德行。你看如何?”

  家中田产主母们轻易是不敢动的,倒是后一条深得凤姐之心。原本她就做了几桩显摆能耐,一听有如此好事登时喜不省意道:“还请姑妈教我!”王夫人便喊了周瑞家的进来,摆开几件账簿递与她笑道:“这是理出来可靠有诚意的几家,我也不多沾手,竟一气儿都交予你,你自己且看着料理。或者有不称意的也可叫你的陪房自去外头先生们那里问,我只给你找个路子,若事事都由着我,这家到底可是谁在当呢。”

  凤姐忙接了账本打开一看,头几个果然是正经商铺里分干股的账簿,就最后两个看着有些奇怪,因着方才王夫人说的话也不好多问,又说笑一会子才带了账本和那十万两的银票回房等着贾琏与他看。这一等直等到晚饭后,贾母那边没传饭,因此平儿去大厨房取了饭来服侍主子用过,都到了洗漱更衣准备睡下时贾琏才从外面进来。

  贾琏带了一身酒气,颧骨上红了一片,反手从怀里抽出个匣子扔桌上得意道:“瞅瞅!”凤姐正等得一肚子气,如何肯小心与他伏低做小,只冷哼一声道:“爷这是去哪儿快活了?留我和平儿好等!”贾琏顺手在平儿脸上捏了一把,平儿白了脸低头匆匆出去,这厢凤姐又道:“今儿爷从外头带了好大的威风!”贾琏这才嬉笑道:“二奶奶可是醋了?”说着往炕上一歪,曲了手肘撑着脑袋捡着蜜饯往嘴里塞,边塞边道:“今儿我一进去正好遇上老爷有功夫,父子俩多少年没坐在一块儿,可不是走了几盅?”凤姐听得如此,伸手把他扔在桌上的匣子扒拉过来打开,里面厚厚一沓银票,数数竟有大约百万,她惊道:“如何有这么多银子!”贾琏抖抖腿,凤姐忙喊了平儿进来与他揉肩捶腿,贾琏这才舒服得长叹一声道:“老爷只说家里出个娘娘不容易,要我少去烦老太太,就当做儿子

  的孝顺了,少不得有个百十万。加上之前那百十万,这可就有两百多万了,甚么园子建不起来?你别那么急一气儿把钱裹了都交出去,少少的完一桩事儿给一抿子,多的也别吭声,留下来说不定将来还给儿子用呢!”

  凤姐笑着“呸”了一声:“可喝糊涂了,也不知谁给你生儿子!”琏二就涎皮涎脸凑上来且笑着道:“可不得等奶奶给我生个五男三女?今儿奶奶还说要谢我呢,我看就这么着谢得了。”到底这凤姐怎么谢那贾琏且不多说,只说另一头薛家裹了家私一溜烟跑回老宅之事。

  薛蟠喊了下人把梨香院一顿扫荡,只留了黛玉主仆住的偏院不入半步,其他屋子里只要是薛家的统统铲起来带走。旁的都好说,就是后头抱厦里挨挨挤挤摆了十好几口桐油樟木大箱子,问谁谁都不知道,最后还是宝钗过来清点东西见了才道:“这是外头咱们自己家那个酒楼的账,我要了进来正盘着呢。”她空手随便画了个圈对下人道:“这一半儿是盘完了的,不巧酒楼掌柜前两天叫我放回家探望老娘去了,喊几个人送去让那边大厨帮忙收一收。还剩一半儿稍回家,等我有空了再继续盘。”薛蟠听了也就当了真,一叠声让人小心着先把这些账本子送了,又才转头接着收拾自家物件,打伤包袱的行礼堆在靠着外侧的门边,直把梨香院的门儿都快给堵了。

  大管家带了宅子里半数劳力赶来,生拉硬拽方才将东西统统搬进门。薛太太一开始不知道,等进了自家门一看下人忙忙乱乱归置东西还有甚不明白的?当下喊了儿子来骂个臭死。薛蟠是老早就叫老娘唠叨皮了的,半点不往心里去,只嚷嚷着要厨子先去做点子吃食送来垫背。

  那边酒楼里头,沈玉也巴巴儿的等呢,昨儿薛家船还未到码头他就得了消息,到得今日也没甚回音。柳子安止不住嘲笑他被个姑娘给诓了,正搁包厢里头揶揄呢,外头就有伙计上来喊:“沈师傅,东家着人送了几口樟木大箱子过来,说是酒楼的账,俱已经盘好了,让你帮着掌柜的收一收。”

  “这不就来了!”沈玉回手拍开柳子安的扇子,从凳子上跳起来道:“早间谁说谁叫诓了的?我看人再不错,少不得赌输的人要请客吃酒。”说着高声喊了一句“客官慢用”给外面伙计听,一面推开门笑眯眯往外走。那伙计只当客人吃满意了正和厨子聊呢,也斜签着身子作个揖跑着去领路,只留柳子安一人坐在包间儿趴窗户上往下看。

  果然,一匹大走骡后头架着辆平板车,上头摞了好几口大木箱,木材是惯用的樟木,盖得严严实实。此时正是酒楼客人稀少的时候,伙计们纷纷出来卸东西,沈玉直接叫把箱子给搬到自己下处隔壁的空屋道:“这么着我正好一回来就守着,等掌柜的从家回来好交接给他,便当些儿。”说着便将屋门锁了,钥匙交给其他人看管。旁人俱赞他古道热肠,且不知原就趁了他的愿。

  沈玉也不急着翻检箱子,仍是扎扎实实把个厨子扮得惟妙惟肖,到了晚间人都散了,这才悄悄起身掩了门借着月光翻窗户进去开了箱子。先前赵掌柜已是按着宝钗吩咐将这些箱子俱都换过一遍,原本的箱子里添了些不要的废纸旧书放在原处充数,兑出来的账本自然藏了起来,此时正是沈玉翻看的这些。

  宝钗两辈子都是个后院儿里的女子,虽天赋卓绝奈何始终身处这粉墙黑瓦深处,自是看不出这账本上的可怖之处。她只道是某年某月某人于某处河段工程上以次充好,并不知这其中更有深意。沈玉连翻数本,直惊得身后一片冷汗,按着这个账簿来算,黄淮并两湖之地竟无一处堤坝是实心儿的,就连服劳役的人头也不对,竟不知这些堤坝到底是修过还是没修。恰逢今年淫雨靡靡,怕是要戳出天大的窟窿来,他一个镇抚司里的指挥佥事,如何敢随意行事!当下忙乱着先把东西都塞回去合上盖子,随便揣了一本在怀中衣服都顾不得换,又翻了窗户顺着墙根溜进后院水井处,踩着轱辘翻墙跑了出去。

  他这一顿跑,又怕叫宵禁的戍卫抓到,又怕鬼鬼祟祟引人怀疑,轻手轻脚绕了一路才跑回北镇抚司设于市井之中接头的宅子,叮咣一阵乱敲吵醒了门子方才脱身进去躲开后面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兵卒。

  早就跑回来值守的柳子安听见动静跑了出来,一看又是沈玉,恨不得拿扇子戳他:“我说沈佥事,天塌了?地陷了?值得你这么着折腾。”那沈玉早不笑了,脸儿一冷好似挂了三九之数的冰碴子,凤眼里跟飞冰刀子似的刮了柳子安一眼:“你还睡!出大事了,且随我来!”说着往内室走。柳子安见他满色凝重,知晓必是出了不得了的案子,冲跟进来打灯笼的门子道:“你先下去吧,不许下人靠近过来。”说完便也紧着进了内室。

  待他进去一看,沈玉正坐在案边细细翻看一本账簿,面前已是摊开笔墨纸砚,显然正思索着该如何下笔。柳子安凑过去借着沈玉的手看了几行,站直身子咂舌道:“这薛家可了不得,如何有这东西在手?可不既是护身符又是催命牌的,依我看还得见见那薛姑娘一问究竟才是。”沈玉皱眉道:“我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写条子呈给上头。河工一事牵扯甚广,轻易不可触碰,这里头动辄就是几万条人命,翻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理清的。如今上面那位正打着灯笼细细瞧几位皇子呢,怕是指挥使也无甚功夫分心弄这陈年旧案。且昨日扬州的林御史进京奏对,当今与其密谈甚旧,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风雨欲来的,摸不准上面的心思,谁敢草率行事。”

  柳子安听完也皱了眉毛:“这事儿确实棘手,可也不能瞒着噎着,你待如何?”沈玉又翻了两页账本才提笔道:“总之先把事儿告诉头儿才成,我继续盯着薛家,找机会同那薛家大小姐谈谈,惟愿这南方的雨水早早儿停了,免得万一溃堤民不聊生,也好给咱们留点子准备出手的时间。”两人商量停当,柳子安出去安排人守在薛家老宅外头盯紧家下人口进出,沈玉在里头坐着慢慢写出个条子,只待天明先送去与上头的同知看,运气好了说不得能早早递进指挥使手里。

  那头宝钗进门儿先是指挥下人把不用的行礼收进大库择日再理,然后又把扣下来的一半河工账本抬进自己院子。她这里还是存了个心思,生怕东西进了锦衣卫手上,家里人少不得也要跟着进去住几天,是以留了几箱子压住,对方要真有心保住薛家,再全都交上去也不迟。另外当铺库里还藏着东西呢,恐怕还得想法子把那边也清上一清。安排好这些,薛太太又和儿子赌气嚷着心口疼,宝钗忙过去打发下人去寻当初给黛玉诊脉的老大夫来,料理了珠帘屏风并家下婆子守好,势必要看看亲妈到底是身子真出了问题还是平白没事儿嚷着轧苗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一下午都在研究蛋包饭该怎么做,因为睿哥看到动画片里有就磨着说想吃,还能怎么办?想办法做呗。还好最后算是做成功了,味道也就还好吧,就是颜色真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