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宿舍熄灯后, 游戏厮杀依然激烈。

  忽然门被推开，晃进走廊的光, 陈涛看见回来的人, 立刻扯掉耳机：“约上了？”

  “什么。”

  “日语系花呀！”

  把澡篮和毛巾往桌上一放，许沐舟用手指拨了拨湿润的短发：“我洗澡。约什么系花。”

  陈涛“嘁”一声。其它男生也听见了, 不约而同用脸色表示他太“浪费”了。

  傍晚打球后，日语系花当众表白了许沐舟, 紧接着许沐舟就去了图书馆。

  “你不说去图书馆泡妞么，不是系花呀？”

  许沐舟打开充电台灯坐下, 边翻开书边说：“不是她。”

  他正正经经地看起书, 剩下几个男孩面面相觑，没好意思打扰。

  明显看得出，许沐舟家境不错, 家里教育严谨。不打游戏、不抽烟，偶尔喝酒，说话做事板正周全，有点领导范。

  班长、室长都是他, 大家也很服气。

  听着敲键盘的声音，许沐舟看了几页书，揉揉眉心。

  伸手从书架里取出本《围城》，翻出夹在内页的高中毕业照。

  目光熟练地捕捉到第一排靠边的女生。

  她很浅的微笑，六月的阳光映得她小脸莹白, 清秀又听话的模样。

  他的梦中女孩, 柔和干净。

  徐写意, 是最适合娶了当老婆的那种女生。

  他就是想不通，这么有原则、守规矩的女生，为什么会跟个大自己那么多，而且还是她哥的男人，谈恋爱

  根本是乱来。

  桌上手机振。

  有新微信：

  【给姑姑带的香膏，你看看是不是这牌子】

  【还有这个】

  【给你带了盒巧克力，送给你暗恋的那个女孩吧，当然前提是你还没放弃的话】

  许沐舟拿起手机。

  表姐跟随那位林少出国结交人脉，两三周来心情都很愉快，张罗着给大家带东西。

  他随手点进关月皎朋友圈，想看那“林少”到底何许人。

  他听说过，此人似乎是个有手腕但感情十分淡薄的男人，情史不少，但没一段认真的。传闻如此负面，还能迷倒精明傲气的表姐，他也很好奇。

  一张聚会照，香槟美酒，男男女女。许沐舟很容易就在关月皎旁边发现了目标，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视线第一眼就觉俊气逼人。

  很帅。

  就是…很眼熟。

  “林少……”

  看了有一分钟那么久，许多画面蹿过，他狠狠皱眉。

  “林笙？！”

  他给关月皎发了一条微信确认。

  --

  申大的社团上百个，徐写意只报了专业相关的英语社。

  周六中午，社员分组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她正跟人对着就有同学来告诉她教室门口有人找。

  她拿着资料出去。

  门边，穿抽绳卫衣和帆布鞋的男生靠着，表情不太愉快。

  “许沐舟？”

  因为上周他和日语系花的传闻，徐写意已经将他移除危险名单，态度平常，“你找我有事吗？”

  “嗯”

  许沐舟低眼看她一会儿，“有点事问你。”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的暖气片旁，这里安静一些。

  “什么事？”

  许沐舟结束思量，打量徐写意素净的模样，“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个人。”

  徐写意觉得奇怪，就听着。

  “我有个留英回国的表姐，聪明漂亮，人很优秀。不过，我要说的人不是她，而是她喜欢的一个男人。”

  他似乎说着漫无边际的话，徐写意出于礼貌才没有打断。

  “这男人家世好，但情史泛滥，感情观淡薄，可我姐却灯蛾扑火似的，一门心思就等他回头。”

  徐写意一头雾水，但还是说：“你表姐很勇敢，至少能坚持所爱。”

  “是挺勇的。”

  许沐舟笑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张照片递过去，“而且现在，似乎终于勇出点进展，已经跟对方出国两三星期。旅途很愉快。”

  “是吗。”

  看徐写意就是扫一眼，没细看，许沐舟把手机塞她手心，“你要不仔细看看这男人是谁。说不定，你还认识。”

  徐写意狐疑，仔细看了下照片。

  然后，慢慢僵硬。

  不知是该震惊于，关月皎竟然跟许沐舟是亲戚，还是该震惊，林笙这个月一直和关月皎在一起。

  乱纷纷的思绪绞到最后，只剩一个两人站在一起，竟然出奇登对的想法。

  “没错，这个男人就是你的林哥哥，林笙。”

  徐写意盯着照片，吭不出声。

  “徐写意，你到底是不是傻？”

  许沐舟语气很冷，“跟这种玩弄感情的高手扯在一起。这样的男人，你觉得跟你适合吗？他穿的什么戴的什么，他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干的都是什么事，你根本不了解，我很明白。他就不是等闲人啊！”

  他很生气，徐写意被当头一顿斥得发懵，撑着冷静不垮掉：“你不要说了。我我自己知道。”

  “你知道什么。”

  许沐舟又气又笑，“他身边那些朋友，多少家中有老婆照常去外面找人的。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和我姐家门当户对，父辈也有那意思……”

  “你不要说这些了！”徐写意忽然推他一把，“你就是故意告诉我，激我！”

  “我可以不说，但不说并不代表这些问题不存在！”

  徐写意忍着泪，不想在别人面前掉，她不是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的人。“可我不想听，你不用说了！”

  许沐舟的心，被她这愤怒又难过地样子击中，张了张口，一把将她紧抱进怀里。

  “你那个林哥哥跟我表姐郎才女貌，让他们在一起不好吗？我表姐不管家境能力还是思想年龄，跟你哥都很合适。他们才是匹配的，你明不明白！”

  男孩子力气太大，徐写意挣脱不了这陌生的怀抱，眼睛发红，有点崩溃，“你放开我先”

  “徐写意！”

  许沐舟不管她，等她稍微不反抗之后，声音逐渐温柔：

  “你听，我也有心跳、有血有肉，也是个男人！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我们一起读书，恋爱，工作，结婚生孩子。青春一起闯荡，什么都可以分享，不好吗？林笙有的，我并不比他差多少。”

  “徐写意，你清醒点，我这才是你更好的选择！”

  --

  从教学楼出来，天空竟下起小雪。徐写意仰头看一眼灰白的天，失魂落魄地往校外走。

  期间宿舍的女孩打电话找她，她随便接了，说晚上不回去，麻烦她们应付下宿管老师。

  新都并不下雪，但此刻徐写意并没心思去管下雪的街景。

  穿过马路，穿过小区大门。

  可到了林笙家门口，她才发现钥匙并不在身上。回忆起来，似乎是她上次来打扫卫生不小心把自己那把钥匙锁在里头了。

  唉。

  她抱臂蹲在门口，脸埋在膝间。

  挫败压抑。

  许沐舟那番话和照片上郎才女貌的一双人，在脑海挥之不去。长久以来埋在心里阴影，与那些言语、画面一起在胸口搅得天翻地覆。

  她情不自禁拿出手机找到林笙的号码，迟疑很久，才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就接通。

  是预期里那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喂，写意。”

  “……”

  “听得到吗？”

  “嗯。”

  “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一般徐写意不会主动打电话，怕打扰他。成熟的男人，好像总有很多事做。

  徐写意强忍着抽噎，只是嗓子有点沙，“没有事。”

  “你感冒了？”

  她只能发出勉强的“嗯”声。

  “这样，我晚点打给你，现在恰好谈点事。”

  听筒传来英语交流的声音，像是在开会。“乖，等我电话。”

  林笙简短有力地说完，电话就这么挂断。

  手机举在耳边，徐写意脑子还有点空，背靠着门发呆。

  楼道气温低，周身发寒。脑子又空又远，只是想像着关月皎在林笙旁边谈笑嫣然的样子…

  她就不行，她跟在林笙旁边，就像个乖小孩那样…

  也融入不了他那些朋友，更别说工作上的事。

  她心中涩味。

  大半个小时后，林笙的电话如约打来。

  他做事情一向成熟周到，就是大人该有的模样。

  会议还在继续，林笙出来外面抽根烟的时间，跟徐写意通话，“怎么感冒了？不好好照顾自己。”

  徐写意听着男人的声音，一个月没见了，多少有点陌生。还是那么好听，却又遥远。

  “乖，我过一周就回国，到时候好好陪你。”

  还是没得到回应，林笙察觉不对，“听得到吗？”

  “嗯”

  香烟在口中过滤，慢慢从唇齿逸出，林笙黑瞳眯了下，“你在哭？”

  本来徐写意是可以忍住的，但听到这句话，所有忍耐一瞬间崩溃了，声音发颤，连眼泪也流下来：“林哥哥”

  背后有秘书来提醒他进去，林笙看一眼没有理，把香烟在烟灰缸里灭掉：“宝贝，你到底怎么了。”

  徐写意想说没什么，但哽咽太厉害，根本连不成句。

  林笙拿着手机，听筒里一声声全是女孩的啜泣，她显然还在忍，很久才沙哑断续地说出话，声音濒临决堤似的发着颤：“林哥哥我好辛苦喜欢你，好辛苦…”

  林笙心中一坠，像刀刮过。

  “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没有人回答，只有女孩低低弱弱的哭声，很久才艰难地回答他：

  “我看不到未来…”

  “林哥哥”

  “不，不是未来，是路。我看不到我们两个的路…”

  捏手机的手背因为用力而鼓起筋脉，林笙嗓音沉得可怕，“宝贝，你在说什么”

  听筒里里啜泣持续了一会儿，徐写意的声音还是细弱而清晰的，表达着少女的哀伤。

  “林哥哥，我们似乎真的不合适”

  男人戴着戒圈的手指握紧。

  “别胡思乱想。”林笙眼睛深隐，声线沉重紧绷，“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徐写意手背掩住流泪的眼睛，嗓子发哑：“在家门口。”

  --

  初雪很小，擦黑就停了，小区的地面薄薄一层白。

  接近凌晨六点，电梯开门声后，急促的脚步刺破楼道寂静，皮鞋摩擦地板发出轻微呲声。

  林笙手里拿着外套，还喘着粗气，看见门前缩成一团的人：“徐写意！”

  过了几秒，少女才从膝盖抬起脸，眼神恍惚。

  “你是傻瓜吗？在门口从昨天坐到现在！”

  林笙真是气坏了，但看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舍责备，直接把傻掉的徐写意打横抱进屋，放床上。

  刚转想去放热水，手却被拉住。

  徐写意终于有了反应，望着他，缓缓滚下两行眼泪：“林哥哥你不是，在法国开会吗？”

  连夜通宵飞回国，林笙眼里满是红血丝。

  又气又自嘲地笑： “还开什么会。我女人都快不要我了。”

  这句话后，短暂的沉默。

  阔别一月，连彼此气息都些许陌生。

  徐写意脑子逐渐清醒，想了一晚上的事情又在脑海反复浮现，喉头酸涩，鼻音浓重，“林哥哥，我们是不是真的错了”

  她冰凉的手指抚摸他眉间的刻痕，疲惫的眼窝，“所以你才这么辛苦，我也辛苦”

  “徐写意。”林笙握住她手，紧抿唇，“你说的这些话，我就当你是孩子气，不会跟你计较。但你最好不要再说了。”

  “是啊，我就是个孩子，还不懂事。”

  她垂下眼，手背轻轻擦去脸上的湿痕，“好像做什么都做不好，根本比不上关姐姐她们。我这样的孩子”

  林笙眼神一深，手握住她脸颊抬起，低头一吻她嘴，“对不起，是哥哥说错话。”

  “你没有说错”

  徐写意睫毛湿润，“这就是现实。林哥哥，或许我们”

  “徐写意！”

  林笙打断盯着她，“如果是不好听的话，就不要说。我不想听。”

  看她低下脸，不再说话的样子。

  林笙深吸一口气。心痛也好，无奈也罢，只能埋在心底。他一搂了徐写意摁在怀里，嗓音温柔下去：

  “你到底怎么了宝宝，告诉我好吗？”

  “不要让我猜你知道，哥哥年纪大了，猜不透你的小少女心事。”

  男人温暖厚实的怀抱，有淡淡的香。

  徐写意埋在林笙的胸怀里呼吸，无声地流着眼泪，手擦着他的腰，缓缓绕到背后。很久才开口。

  “林哥哥我好自卑好害怕”

  她不敢抬头，觉得丢脸，“你有过很多女人，现在身边也有很多女人。我什么都不好甚至经常也弄不懂你”

  “我没有你以前的女朋友好，也没有你身边的关姐姐好”

  “你那么忙，有很多事做，而我在学校读书，连见面都那么匆忙”

  “我看不见我们的路了，林哥哥……”

  她低至无声，到了伤心处。

  “何况，你有更好的选择，你完全可以跟关姐姐在一起，我太差……她跟你才配。”

  听完这通话，林笙没立刻说话，垂下眼睫看着怀里的少女，考虑了一分钟：“宝贝我们同居吧。”

  怀里的女孩明显紧绷。

  “你不了解我，那我每个夜晚都陪你。”

  “至于你说的其它女人……” 他用手指抬起怀里人的下巴，“我要是爱她们，还会在这里哄你吗，嗯？”

  徐写意看着男人漂亮清俊的唇齿。他的情话太好听，像虚幻美丽的烟花，让人沉醉。

  “她们再漂亮能干，可我只喜欢你这种，只有十几岁的可爱小姑娘…”林笙慵懒笑了下，俯身就吻住她的嘴。

  “林哥哥”

  徐写意经受不住诱惑，闭上眼，陷入他的温柔缱绻。“对不起”

  接下来的事，只剩男女之间最原始的东西。

  “宝宝，我们当时动情就很清楚，彼此都不是很好的选择。”

  林笙从背后将徐写意拥抱，“可是，我们已经相爱了。”

  他来到她耳边，落下呼吸，“如果没有路，我们就走出一条路。”

  “我明白了，林哥哥。”

  徐写意不愿去想太多了。如果这是错，就错到底吧。

  她说不出话，只是饱含喜欢的喊他“林哥哥。”

  “叫我名字，宝宝。”

  她反复试了几次，艰难地喊出口：“…林笙。”

  然后身上的人像发了狠，她呜呜咽咽，完全说不出话。

  一切散去后，徐写意累得昏睡，乌黑的头发缠在林笙赤着的臂膀上。乖巧安静的脸蛋向着他睡着。

  已经可以预见，同居之后，他们应该有很多这样的夜晚。

  林笙疲惫，却没有睡意，眼睛很冷静。

  硬朗的指腹在徐写意的眉眼、鼻唇游走，每一寸肌肤，都那么稚嫩。

  回想起，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被他蛊惑。

  黑眸里愧疚深藏。

  “对不起。”

  “放掉你，和圈养你，我只能选择后者。”

  当他听出，徐写意又有分手的想法，天知道那一刻他是什么感受。

  到底年少感情不稳定。

  那点小誓言，太不可信了。

  他嗤地笑一下，又涩又甜，“宝宝，结果你的‘永远’，还是得看我魅力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