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作者:三三娘      更新:2023-02-14 12:43      字数:8480
  爱我就全订啊摔!!

  挂有香港和内地双牌照的迈巴赫自停车场缓缓驶出。车内的男人已经挂上蓝牙耳机,吩咐勤德那边先开始述职会议。

  程俊仪蹲在落地窗前,目送着车子离开,又发现了歪掉的重点:“商先生的港牌竟然只有一个数字3,真好记。”

  应隐闻言,果然也注视了一会儿。明黄色牌照上确实是干干净净的“港·3”,她不了解香港车牌的发放机制,但料想如此简洁,必然昂贵。

  只是为什么是“3”?想拍一张“8”的话,对这个男人来说也不难。

  俊仪有些稀奇古怪的思路:“那将来要是他跟谁交往了,车接车送的,岂不是一眼就被认出?”

  应隐敲了一下她脑袋:“你跟他交往?想这么多,过来收拾行李了!”

  今晚上她还有最后一个大夜,接着明天便收尾杀青了。进组三个月,她带了五六个行李箱,名不副实、面积大缩水的套房早就被她的私人物品占满,收整起来得有一阵工夫。

  距离上戏还早,应隐蒙上眼罩,准备再补补觉,耳边却听小助理话不停:“你刚才为什么没请他进门说话?”

  “跟他不熟。”应隐语调平板,心想,幸亏没请,否则让他看到满屋子乱飞的真丝睡裙蕾丝内衣,她还有什么明星光环?

  “他也没有说要进来。”

  “人家讲礼貌。”

  俊仪:“好喜欢。”

  应隐:“……喂。”

  俊仪解释:“我只是觉得现在讲礼貌的男人很少,尤其是有钱男人。宋总就不太讲礼貌。”

  “你又看出来了?”应隐觉得好笑,带一点自嘲。

  “如果今天骂的是宋总,我们可能都要遭殃,他不允许别人冒犯他。”俊仪叠着柔软的衣物:“但商先生真有礼貌,连我讲话他也都会看着。”

  她愣愣一阵,说出心底话,“他看着你讲话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很重要。”

  应隐心里一紧,嫌她话多,扔了个枕头过去让她安静。

  程俊仪敏捷躲过枕头,说完最后一句:“他还来救你。这么离谱的事,他来得这么快。他是会来救你的那种人。”

  应隐忍无可忍,翻身坐起:“干什么,没完没了一见钟情了是不是?”

  俊仪心里没有男欢女爱,因为她颈侧有一大片被烫伤的疤痕,向来没考虑过谁会喜欢她。这一点她老板也知道。可见老板此刻的暴躁并非因她而起。

  每当她发脾气的时候,小助理程俊仪就闷声不吭,因为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应隐的脾气自己就会消退掉了。

  柔软的、堆满了真丝织物的床铺发出轻微动静,是应隐躺了回去。她闭着眼,干净的两道眉皱得死紧。

  “咦。”俊仪从她呼吸里就听出她还没睡,拎起一条羊绒,“这个收不收?”

  应隐摘下眼罩,暗红色的披肩被酒店洗净烘干了,已经没了那股洁净的香味。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又忘记还了。

  ·

  黑色银顶迈巴赫平稳驾驶,开过国道边的小镇时,跟来时一样,又引起了围观和目送。

  这是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承袭而来的真正血统,而非街面上寻常能见到的梅赛德斯-迈巴赫。一千三百万级的座驾不过是商邵日常的商务车,超6米长的车身,让前后座在挡板升起时也有充沛的活动空间。

  林存康知道,商邵进入到工作状态中时心无旁骛,不喜欢有人打扰,因此不等他吩咐,便自觉地升上了挡板。

  蓝牙耳机里,高管的汇报有条不紊,平板上的会议界面同步播放着季度数据,商邵认真聆听,垂眸的视线专注清明。

  习惯性地,他伸手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白瓷制的烟盒。

  瓷盒薄而润,没有任何指印,比一些人的眼镜片还干净。上盖由银色金属链接,揭开,里面是三支香烟和一柄火机。

  香烟是南美定制,并非市面上能买到,有淡淡的沉香味,温和雅致,即使是不抽烟的人,闻着也觉得舒心。

  这是商邵每日随身的物件,三支烟,绝不超额。社交场上,难免有别人给他敬烟,抽与不抽,全看他心情。

  到他这种地步,拒绝别人,接受别人,主动权已全在他。

  摸出烟盒时,指侧碰到另一件坚硬物件。

  他咬住烟,微垂的视线愣了一愣。

  手指勾出,掂在掌心,一枚方糖似的绿色宝石戒指。

  蓝牙耳机里,汇报已经结束,众人都等着听他发问,谁知道他此刻心不在焉,眼神微眯,咬着烟的唇角也微微怔松。

  是她的戒指。早上知道要过来,便打算危机解决后,亲自当面还给他,于是从康叔那里要了回来。

  没想到还是忘了。

  商邵失笑地摇了摇头,却没还给康叔,而是学他的样,将之收到西服内侧口袋。

  ·

  应隐一觉睡醒,窗外阳光还是很盛,她把眼罩推上额头,第一件事就是从被子底下摸出手机。

  要命了,刚刚入睡前一直在想着怎么给商邵发短信还披肩,以至于梦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睡得她十分心累。

  俊仪给她倒一杯冰水,瞧着她解锁手机。

  有一则新短信,发件人是「商先生」。

  真丝被凉凉的,应隐忍不住趴下,把脸贴上去。贴了一会儿,她才打开商邵的那则短信。

  其实是很寻常的措辞:

  「应小姐,你上次扔给我的戒指,打算什么时候要回去?」

  应隐却能想到这男人说这话的语气与眼神,如山林晨雾,清淡的,又令人捉摸不透。

  她翘起腿,两条小腿交叠回勾,从程俊仪的角度看,她就像个小姑娘。

  应隐回:「你什么时候有空?」

  商邵居然回得挺快。不过几秒,他回复:「取决于你。」

  要亲自去拿吗?应隐吃不准。商邵希不希望她亲自去拿?好再次相见。

  她迟疑不定不过数秒,商邵却已道:「我可以派人送给你,今天这个酒店?」

  好,原来他不需要再次相见。

  应隐刚刚还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她在短信里公事公办地提醒他:

  「我明天就杀青离组了,最好就这两天。」

  「你的披肩,也一起交给你派过来的人么?」

  商邵说:「凭你高兴。」

  应隐回了大逆不道的一句:「还以为商先生做事只会凭自己高兴。」

  预料中的,商邵果然没回复她。

  应隐没特意等,束了马尾去跑步。跑步机是她让酒店搬进她房间的,毕竟她每天都跑,又是大明星,去健身室很不方便。

  跑步时,手机放在一旁窗台上,一有震动就很醒目。

  但直到她跑完去洗澡,手机也始终没再有动静。

  ·

  商邵刚跟华康的董事长打完一程高尔夫。

  秋天下午的太阳也激烈,但不如夏天刺眼,两人回到遮阳篷下休息,跟随的下属和球童都收了伞,远远地站开。

  华康作为新布局的央企,董事长谭北桥地位非同凡响,六十岁,院士工程师,享部级待遇。别人见他无端低三头,但商邵却不用。

  商宇开赴内地,按理说是平等合作关系,但谭北桥跟他父亲商檠业有交情在,商邵便视他如前辈,端好了谦逊内敛的姿态,恭敬,但不拘谨。

  “我上个月在香港,跟你爸爸难得相聚,听他的意思,放你来内地他还是很舍不得的。”谭北桥跟他闲聊。

  “让您见笑。”商邵勾了勾唇,“这两年我们父子也算得上是两看相厌,我来内地,他长松一口气。”

  谭北桥大笑:“你啊你!别当我不知道,当年为你的婚事,你爸爸可是焦头烂额,怎么样?现在有没有什么新的姑娘?”

  但凡长辈主动关心起婚姻感情,多半都跟着下文。

  商邵自然知道他意思,但没给机会,讲话滴水不漏:“还没有,不过,也暂时没有打算。”

  “是你眼高于顶。”谭北桥笑言,“我本来还说,有个很好的世侄女想介绍给你,刚从英国回来,该跟你聊得上话,人也漂亮,生物学硕士。”

  商邵一听就知道对方年纪颇小,笑了笑,婉拒:“这么年轻,配我委屈了。”

  谭北桥转过脸去看他。

  离四十尚有距离的年纪,但只有眼底沉静暴露人生阅历,多余的岁月痕迹,便很少了。

  这也许也是得益于,他并非是那种西方的五官轮廓。

  他是东方式的,温润的双眼,鼻骨挺,但并不过分硬朗,一双薄唇习惯性噙些笑意,配上清明又沉稳的眼神,使得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很捉摸不透、八风不动。

  是很耐得住琢磨的长相。

  何况还有经年从英国皇家公学里教养出来的谈吐,一身浑然天成的优雅。

  不说举手投足,他连讲话的语速——那种恰到好处的匀缓、沉稳,都让人觉得矜贵。

  谭北桥调任过几个单位,都是在南中国深耕开拓。要在大湾区做大宗生意,进出口、珠宝、航运、港口、基建、酒店、医疗、轻工……就绝绕不开商家。

  他跟商家算是熟络,因此很清楚商邵的品行与才能,更清楚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往他身边送女人,以指望能得他青眼相看,好跟着鸡犬升天。

  但商邵自始至终,片叶不沾。

  除了一年前,那场鲜有人知的、被紧急叫停的订婚宴,和那个传闻中离他而去的女人。

  谭北桥自以为知道全部。

  他望着起伏不定的辽阔绿茵场,眯眼:“看来像你爸爸说的,你还没做好投身下一场的准备。”

  商邵不置可否,只是勾了勾唇。

  过了会儿,老人家自知扫兴,托辞去洗手间。商邵目送他走,接着让康叔把那支私人手机给他。

  「还以为商先生做事只会凭自己高兴。」

  这确实是有失尺度的一句话,考虑到早上的兴师动众,更觉不出是揶揄还是埋怨。

  商邵在户外椅上搭腿坐着,檐下暗影的眼底瞧不出情绪。

  过了几秒,他拨出电话。

  应隐正在冲澡,浑身泡沫,听到程俊仪喊着什么。她关小水,满手泡沫停在颈口,仰着脸:“啊?”

  程俊仪已经拿着手机到淋浴间门口:“商先生电话。”

  应隐手忙脚乱:“别接别接!”

  晚了。俊仪已经划开了通话,递了过去。

  淋浴声沙沙地下,应隐只能就着泡沫接过。滑不溜秋的,她捏得很紧,站得也紧,声音更紧:“商先生?”

  商邵听了两秒:“下雨了?”

  “没有。”

  应隐条件反射地关掉花洒。

  雨声停了,呼吸在密闭的空间里清晰了起来。

  商邵明白过来,顿了数秒,才说:“下次洗澡时,可以不接电话。”

  高尔夫球场的遮阳篷也许是有些年头了,他觉得不太够用,虽然秋日微风吹过,他还是被晒得燥热。

  “是助理接的,她今天得罪了你,不敢怠慢你。”

  商邵笑了笑:“你是在说她,还是在说你自己?”

  “我还没有把你得罪透吗?”应隐静了静,说话有回声:“商先生,我怕你。”

  她怕他。

  这三个字,从商邵心底缓慢地浮起,泛起水纹。

  他顺她的心意,慢条斯理亦真亦假:“得罪了,也欠了人情,不还一次,你像惊弓之鸟。”

  应隐僵住。在他面前,她果然是透明的。

  “你刚才说,以为我做事全凭自己高兴。”商邵续过话,漫不经心地:“也不算说错。”

  应隐的心跳停了,呼吸轻轻屏住。

  “那怎样才是你高兴的方式?”

  她主动问,商邵没有拒绝的道理。

  俊仪作为生活助理,吃住都是和应隐一起的。她知道她喜欢泡澡,便提前去放热水,哗哗水流中,她问:“今晚上商先生带你去干什么了?”

  “嗯……购物。”

  “啊?”程俊仪瞪大眼睛:“他送你礼物?”

  “不算,算他跟宋时璋的。”

  俊仪倒吸一口冷气:“他喜欢宋时璋?!”

  应隐满脸无语:“你还是洗洗睡吧。”

  商邵送她的礼物如此之贵重,她却一时没有拿出来藏好,也没有反复观赏爱不释手,而是就这样扔在晚宴包中。直到泡完了澡,吹干了头发,她才束上睡袍,将那枚小巧的丝绒戒指盒托在掌心。

  她托着,双膝跪在柔软的床上,膝下是高支埃及棉床单,泛着真丝般的光泽,草绿色的,如同春日阳光下涌着浪的长草甸。

  俊仪推门进来时,正看到应隐的手掌托得与额心齐高,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枚小方盒子。

  “这是什么?”

  “一个盒子。”

  “我知道是个盒子,盒子里是什么?”

  “一道月光。”

  “谁送你的?”

  “月亮。”

  程俊仪走到窗边,仰头望望月亮:“今天不是满月,等满月时你再让它送一遍。”

  应隐翻身仰躺在床上,握着方盒的手贴在心口:“不会再有了。月满则亏,我更喜欢这样不圆满。”

  主从两个文不对题地聊了半天,俊仪给她铺床:“你好睡觉了,明天还要开车回平市。”

  应隐问她:“热搜下了吗?”

  她都懒得自己看。

  “下了,麦安言找人放了你跟蔡贝贝一起笑的照片,你俩还对视了,挺真的,粉丝都去控评说你们惺惺相惜关系好得很,谣言不攻自破。”

  应隐略安下心:“蔡贝贝没有新动作?”

  “她又不能真跳出来说你抢了她的女主。谁比谁高贵啊,她给导演生孩子,你好歹还什么都没给宋时璋呢。”

  程俊仪说完,知道自己又讲错话,拍了自己嘴巴一下,继而小心翼翼偷看应隐脸色。

  应隐笑了笑:“你说得对,谁比谁高贵。不过有一点,方导这部片,要不是宋时璋硬要塞,麦安言硬要接,我又没有接片的自主权,我是不会去拍的。方导送到我眼前,我也不要。”

  “这是他老人家的收官之作,打磨十年呢。”俊仪一本正经。

  “那又怎么样,中规中矩的商业片而已。他就是想临退休弄个一鸣惊人,让人认可他的商业能力。”

  俊仪为她整理好了床铺,撕开了一袋蒸汽眼罩:“拍完了,不聊他,睡觉。”

  应隐滑进被子里,摸出手机,迟疑片刻,给商邵发短信。

  措辞十分克制:「商先生,向你道晚安。」

  商邵在她放下手机前回了她:「晚安。」

  俊仪斜眼看得明白,问:“你怎么不加他微信?”

  “那怎么好打扰——”

  俊仪点击发送:“我申请好友了。”

  “?”应隐从被窝里蹭地一下坐直:“你干什么!他堂堂一个董事平时肯定很忙,微信里都是重要公务,怎么可能有空——”

  俊仪再看一眼手机:“通过了。”

  “……”

  俊仪把手机递给她看:“原来香港号码也可以搜索到微信号的,商先生的微信名叫leo,头像是一抹鲸鱼尾巴。”

  应隐:“我长眼睛了。”

  深蓝的海底,摇曳而过的蓝鲸尾,深邃,冷峻,温柔,令人想起他的双眼。

  商邵通过了程俊仪的微信号,上面第一条内容是俊仪的自动招呼:「你好,我是应隐的助理,俊仪。」

  商邵居然回她了:「你好」

  两个字,无端有纡尊降贵、令人受宠若惊的味道。

  程俊仪单膝跪到床上,看着应隐在对话框里输入:「她今天晚上回来很开心,谢谢你。」

  俊仪:“咦……我不会这么说。”

  “那你会说什么?”

  “我会说,是商先生送了一道月光给她吗?”

  原来她什么都懂。

  好险。应隐脸上烧起来,心想,幸好没放任你聊,否则出卖个干净。她理直气壮扣下手机:“借我玩会。”

  但商邵除了回了她一个「不必客气」外,就没有再说话了。应隐不打扰他,点进朋友圈。

  他转发的多是金融科技资讯,只偶尔会有一两则私生活,比如云,比如树,比如风,比如海。

  也许是觉得不会有人那么有耐心,会在那么多枯燥的资讯中一屏一屏地往下翻,因此商邵并没有设置什么半年可见、一年可见。

  应隐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滑了多久,想睡觉的时候,看到一张照片。

  是两个人的背影,在明媚的花园里。草坪辽阔一望无际,他打横抱着谁,正迈步往前。

  那个姑娘身材好娇小啊,束着干脆利落的马尾,两手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怀里。

  不知道是谁拍的,拍的真好,虽然是背影,但能感觉到他在笑。

  原来商先生也是爱过人的。

  他爱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总觉得想像不出他笑得很开心的模样。这是自然,因为她没见过他很开心的时候。

  应隐锁了屏,翻过身闭起眼睛。

  商先生已经三十多岁,又是豪门贵胄,爱过一两个人,交往过一两个人,再正常不过。这有什么。她也喜欢过人的。

  她的湖里被扔进了一颗石子,那颗石子直直地沉底,但留下的涟漪却是很淡的。虽然涟漪很淡,但静水之下,是石子下坠带起的汩汩深流。

  应隐等着湖面恢复平静,好安稳入睡。

  ·

  程俊仪第二天一早来叫她,叫了三遍才把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再睡半小时。”她抱住枕头闭着眼。

  “不行啊,阿姨会骂我的!”

  “不去了!”

  “那我打电话告诉阿姨。”

  应隐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清醒了:“别!”

  眼罩被她推上,外头是大晴天,她眯眼打哈欠伸懒腰,眼底淡青色的一圈黑眼圈。

  从宁市到平市的车程两小时,程俊仪负责开,应隐负责打盹。到了地方,是一处别墅区,能看得出有些年头,红砖房,琉璃瓦,青石板铺满了院子,缝里渗出青苔。门口花盆里沤着肥,一株鸡蛋花的枝朵从院子里斜逸出来。

  应隐渔夫帽黑框镜大口罩,蒙得严严实实,按门铃时左顾右盼,俊仪给她望风,两人像大白天做贼。

  过了会儿,铁门开了,出来一个富贵的妇人。

  她的富贵是很浅显易懂的,小香风的外套和牛仔裤,黑色打底衫上,珠圆玉润的珍珠链子绕了三圈,再往上,香奈儿的的耳环一左一右别着,一头浅棕色齐颈卷发,配着法式刘海。

  程俊仪规矩问好:“阿姨。”

  应隐走进去,抱她:“妈妈。”

  应帆女士售楼小姐出身,在那个遍地是黄金的疯狂地产年代,她是售楼部的美貌招牌,但她并不擅长花言巧语,唯有一双大眼睛看着客人微笑。从香港澳门来内地炒房的客人,会冲她的笑多买一层楼,顺便问问她:“应小姐今晚有没有空?”

  应帆女士懂得用美貌变现,但尚没有做好用美貌立足后半辈子的准备,往往答没空。

  “迟到了一些,是不是早上贪睡?”她摘下应隐帽子,摸摸她头发。

  “刚杀青,还没缓过来。”

  家里请了保姆,料理应帆的日常,应帆平时只看看书养养花。别墅区也跳广场舞,只是听着时髦,交谊舞,探戈,拉丁,应帆去了两回,嫌嘈杂不体面,意兴阑珊地放了舞伴几回鸽子,也就没人请她了。

  从灶台里飘出的鸡汤清爽扑鼻,应隐没吃早饭,让阿姨给她先盛一碗垫垫肚子。

  她倚门而站,碗烫,底下垫一张丝绸帕。应帆白她一眼,笑她没仪态。

  “昨天晚上问你热搜的事,你也不理我。”

  “我三天两头上热搜,你三天两头问,我回得过来吗?都是无所谓的小事,你白操心。”

  “嗯,是三天两头跟那个宋先生上热搜。”应帆话里有话。

  应隐倒了胃口,扭头回餐厅,把碗搁下了。

  “宋先生前段时间在平市看展,还约着来家里吃了一顿饭。”

  应隐猛地扭头:“我怎么不知道?”

  “他来家里做客,也要通知你?你跟他进展到哪一步,也没有通知我啊。”

  应隐一肚子火气:“我说了我跟他只是逢场作戏,连手都没牵过!”

  “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应帆莫名其妙,“以前跟你提宋时璋,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怎么,吵架了?”

  “我跟他不熟,没有架好吵。”应隐面无表情。

  “哎,他那天来,我带他看你小时候住的房间,他听得津津有味。”应帆自顾自地说。

  “我小时候住棚户!现在拆了盖亚洲银行了!你带他去亚洲银行大堂参观去!”

  应帆猝不及防她揭旧伤疤,脸色一愣,明明惶然心慌,偏偏却更冰冷下来。

  应隐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每次回家探亲,亲热不了两句就该夹枪带棒地吵起来。她既觉得应帆可怜,又觉得自己残忍,索性收拾起包,三两步冲上楼梯,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了。

  她的房间真漂亮。

  琳琅满目的书,粉色的洋娃娃,堆成小山的公仔,“我们小隐小时候亲手勾的针织裙”,学跳舞时留下的影像,发髻梳得高高的,黑色练功服,腿拉成笔直。

  但这并非她真正的房间。

  车子从身边擦肩而过时,后座的窗已经升上,应隐撑伞站在雨中,从被打湿的深色车窗玻璃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果然一幅鬼样。

  她不知道车内的男人也还是抬眸多看了她一眼的,若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

  扶着方向盘的林存康一怔,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了后座的人一眼。

  林存康年近六十,双鬓已染风霜,更习惯别人叫他康叔。商家五兄弟姐妹,每人自小都有一名管家,负责一应的生活照料和礼仪教导,成年后则同时协理人情私务。

  林存康就是商邵的那名专属管家。

  “少爷认识她?”康叔将车平稳驶入地库,边问。

  商邵在二十岁之前的活动轨迹,多半在欧洲,二十岁之后则一心沉浸在香港的集团事务上,对内地的人和事都很不熟悉,更别提有什么旧交了。这一点,林存康对此再清楚不过。

  “绮逦新的广告片,你看了?”商邵问。

  绮逦娱乐集团是商家的产业之一,包含了赌场、酒店和度假村,现在由长女商明羡在打理。年初,从未请过代言人的绮逦正式官宣了首位全球代言人,就是应隐。那支广告片全球刷脸,在拉斯维加斯昼夜不歇的广告牌上,一刻也未停止过。

  康叔自然也看过。他回忆片刻,恍然大悟:“是那个女主角?”

  车子驶入地下二层,在预留的停车位上泊入,商邵抄起西服外套,推开车门而下的同时,肯定了他的猜测:“是她。”

  康叔目光似有错愕,像是难以把刚刚的“女鬼”跟广告片里的女星联系起来。他消化了一会儿,笑着摇头:“真看不出来,妆花得厉害。”又问到关键:“少爷是怎么认出来的?隔了那么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