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时不待我      更新:2022-03-14 10:57      字数:10810
  两个小宫女中, 一个叫秋草的本就不知事, 只是随口听另一人闲谈接了几句话,被审讯也审不出什么,另一个叫如盛夏的就算是被严加拷打审问也没审问出什么。盛夏只说自己是无意冒犯的, 只是想到了曾在老家看到情形和梅妃娘娘症状很像,并没有想要陷害梅妃娘娘的意思。

  两个小宫女跟在梅妃身边的时日不算长,但也不短, 虽然不是梅妃身边的顶尖得宠的大宫女,平日也还算得梅妃的眼。梅妃宫里的嬷嬷审问了半个时辰, 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最后没办法便前来给梅妃和齐瑛回禀。

  梅妃本就心疼口,这次更是被气的连头疼都犯了。她看着自打听闻这事脸色便阴阴沉沉的齐瑛,挥手让身边服侍的宫人全都退下, 才轻声温和道:“母妃的宫里这些年虽然一直不怎么太平,但这次应该就是两个丫头嘴碎提了一口, 没有受其他人指使。不过自古以来祸从口出,好在这次被你听到了, 若是被旁人听到了, 母妃在你父皇那里怕是要得到一个管理不善的罪责了。”

  齐瑛脸上寒意未消,他看着脸色因病而显得有几分苍白的梅妃,缓和了几分神色道:“母妃一向对宫人宽宥, 但万不可掉以轻心。宫中最为忌讳厌胜之术, 若是此话从母妃宫中传出,加上母妃现在的身体状况,难免有人会借机兴风作浪, 诬陷母妃。”

  梅妃点头道:“这些我自然明白,你放心吧。”说完这话,她面露迟疑之色,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其他话来。

  齐瑛道:“母妃怎么了?”

  梅妃脸上露出个苦笑,她叹了口气道:“瑛儿,今日母妃宫中发生的事便不要和太子说了。”看到齐瑛眉头轻皱而起,梅妃忙又道:“一来最近是多事之秋,太子和母妃这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太子心思重,知道了怕又要多想。二来母妃上次怕是在太子面前失态了,明知太子拒绝了安宁为太子妃的事,母妃又病的脑子糊涂了,忍不住就提起了。加上最近连连出事,母妃怕太子嘴上不说,心里会多想。”

  齐瑛看着梅妃忧心忡忡的样子,忙劝慰道:“母妃,三哥不是这样的人。母妃以前对三哥的好,孩儿都看在眼里,三哥更是放在心上。说句僭越的话,这些年三哥一直把母妃当做亲生母亲来看待的。”

  “瑛儿。”梅妃声音陡然有些高,她脸上神色也有些严厉,她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齐瑛,又软下口气,她道:“瑛儿,你三哥是当朝太子,当今的储君,未来的皇上。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后宫皇子公主没一个人能比的上。有时不是太子要有变化,而是他的身份搁在那里,总是逼迫着他不得不变化。你即便是封了青王,在太子面前,仍旧是臣,日后三哥这两个字莫要轻言了,被人听到了难免要说你张狂。”

  齐瑛看着梅妃,突然觉得这样说话的梅妃有点陌生,自幼他便听梅妃教导要和太子和睦相处,两人是至亲兄弟。他把这话一直放在心底,现在却又被告知,他和太子身份有别,兄弟之称是不可以的。

  齐瑛看着眉眼间有些疲倦的梅妃,忍不住道:“母妃,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和三哥这么生疏?”以往梅妃说这话时他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今天她的话稍微有些尖锐,他陡然发现梅妃其实一直再让他和齐染保持距离。

  梅妃脸上露出个苦笑,她道:“并非是母妃和太子生疏了,而是太子和母妃和斐家生疏了。”看到齐瑛要说什么,梅妃微微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继续轻声道:“有些话母妃本来不想对你说,也不该说,但若是太子和斐家真的没有心结,何以会突然拒绝安宁成为太子妃?瑛儿,你舅舅贵为臣子,对皇上太子绝无二心。但你舅舅也是父亲,安宁因为此事受尽流言蜚语,你当知道一个女子的名声是何等重要,你舅舅看到她现在模样难免痛心。”

  齐瑛听了这话沉默了下,然后他道:“母妃,我能理解舅舅的心情。只是我不觉得安宁表姐成了太子妃,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母妃,我知道你念着斐家,心疼舅舅,也心疼安宁表姐。但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劝舅舅舅母,让他们放下那些,为安宁表姐寻一良人,而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太子妃之位。母妃也当劝着舅舅,莫因为此事和三哥生分了。”

  梅妃眉角染愁,她道:“话虽如此,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比不得石头冷酷无情。”说道这里,梅妃幽幽道:“瑛儿,你也该到考虑婚事的时候了。你和安宁自幼便熟悉,你……”

  “母妃。”梅妃这话刚起了个头,齐瑛便跳了起来,他面红耳赤略带愤怒尴尬低声吼道:“母妃,这般荒唐的事你怎么想的?你这么做不是故意让孩儿和三哥心里有隔阂吗?儿臣这辈子便是不娶妻,也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母妃看他真的生气了,忙上前抓着他的手道:“是母妃的错,母妃只顾着你舅舅的心情,倒是忘了这些。母妃这病的,真是荒唐了。”

  齐瑛道:“母妃明白就好,孩儿还有公务,就先告退了。”

  梅妃松开手,道:“你去吧。”

  齐瑛行礼后离去,梅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坐下,眉眼复杂。

  齐瑛重感情,自己刚才提起斐家对齐染的做法有所不满,他站的立场还是齐染的。她其实并不想现在就齐瑛摊牌,在齐染那里,齐瑛是个真心实意为他好的兄弟。

  只是最近发生的事让梅妃有些心焦,齐瑛这个太子最好兄弟的名号,怕是越来越薄了。也该慢慢让齐瑛接受一些事实了,她这么做都是为了齐瑛,希望到时他能理解,也能狠得下心。

  想到这里,梅妃叫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素清,她吩咐道:“你让人给斐家带口信,说本宫心口疼痛难耐,想念儿时光阴,让母亲和弟妹她们找个时间进宫来陪陪本宫。”

  素清忙应下,然后她看着面色有些乏了的梅妃劝慰道:“娘娘近来身体不适,今日又看到这等糟心事,平白污了好心情。奴婢扶娘娘先去歇歇吧,什么事能有娘娘的身体重要呢?”

  梅妃揉了揉额头道:“罢了,病一场,身子骨都弱了,本宫也的确累了,回去躺躺也好。”素清忙上前把她扶起来,服侍梅妃睡下后,她才去办理梅妃吩咐下来的事。

  在素清转身时,梅妃淡淡道:“对了,那两个丫头,别让人死了,先留着一口气。”素清知道梅妃的意思,留着一口气的意思就是让两人先活着,至于怎么这口气怎么留着,都可以。

  素清低眉垂眼恭声道:“是。”

  相比较梅妃这里的平静,齐瑛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了。他出了文央宫,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东宫门前。

  齐瑛看着东宫的大门,心里有些不舒服,第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进去找齐染,反而有股想要立刻离开的冲动。

  齐瑛刚抬脚准备转身离开,便被出门的吉祥看到了,吉祥看到齐瑛忙笑着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王爷。”

  齐瑛嗯了声,他突然发现,他在齐染面前向来没大没小的,但东宫里的宫人见了他向来都很恭敬敬重的。就连齐染身边最得力最受宠的太监吉祥也不例外,说话做事从来没有让他感到不悦过。

  吉祥笑道:“王爷怎么不入内?今日巧的紧,九皇子也刚到,说是要留在东宫用膳,太子殿下命奴才亲自去御膳房拿些吃食。”

  齐瑛本来想找个借口离开的,一听齐靖在东宫,他眉头一皱道:“九弟这个时候来东宫做甚?”

  吉祥道:“九皇子说是惦念太子殿下,便来看看。”

  “他惦念太子殿下?”齐瑛琢磨了下这几个字,心里却道,没得是想来膈应齐染吧,他道:“我也进去瞧瞧。”

  吉祥脸上笑开了花,他道:“那感情好,奴才这就去御膳房拿王爷最喜欢的椒酥鸭。”齐瑛随口应了声,便抬脚入了东宫。

  他进入大殿后,抬眼便看到齐染朝他招手温声道:“站在门前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坐下。”齐瑛应了声,走进去才看到齐靖正在和林悦下棋。

  齐瑛瞄了一眼棋盘的局势,忍不住皱了皱眉。齐靖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而林悦正神色肃穆的看着棋盘,手里的黑色棋子捏了又捏,团了又团,最后缓缓落了个位置。

  齐靖看着林悦那颗棋子,脸上的笑静止了下,然后他慢慢把白子放在棋篓里,在林悦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向他时,齐靖慢慢道:“林大人这让棋的技巧不娴熟,自己把自己的子都给下死了,这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林悦听了这话,看着棋盘上被白子包围的黑子,他道:“要不,下官和九皇子再来一盘?”他说这话绝对是真心话,他很喜欢下棋,但是和电脑下十秒就over,和真人下,人家骂他是臭棋篓子,没挑战性。

  今天在齐染这里好不容易碰上了和他下了三盘都没暴躁的人,他还真有些意犹未尽。

  齐靖合上棋篓,脸上的笑意不减,他淡淡的但坚定的拒绝道:“下次吧。”他一开始也以为林悦是故意的,但第二盘时他发现林悦是真心想把棋给下好,但下棋也是需要天分了,林悦的天分大概是别人和他下一盘就再也不乐意下第二盘了。

  齐靖也不想自找罪受,自然是拒绝的。

  林悦脸上挂着几许可惜,不过他也没有太记在心上。喜欢和会是两码事,想当初他有个同事很喜欢车,也愿意买车开,但就是没驾照。他永远分不清离合和刹车的区别,总是习惯把油门当刹车用的,教练最后是自掏腰包给他买烟送酒,让他退学费了。

  教他练车有可能付出生命的带价,教练怕了怂了。

  林悦把棋子收拾好后才看到齐瑛,他忙起身准备行礼嘴里还说着自己刚才竟然没看到他,实在是太失礼了等等,齐瑛扶着他拒绝了:“林大人不必客气。”

  说完这话,齐瑛对着齐靖道:“九弟今天怎么有闲时间来东宫了。”

  齐靖精致俊秀的脸上笑意分毫不减,他道:“七哥这话就怪了,这东宫是太子殿下的居处,太子殿下都没有嫌弃我,七哥怎么就嫌弃上了。”

  齐瑛发现齐靖真的不讨人喜欢,和他说话,随时随地都要注意,要不然就会被他抓住把柄,张口就能挑拨他和齐染的关系。

  “九弟不常来东宫,七弟偶然碰上一次感到有些惊讶在所难免的。”齐瑛还没有开口,齐染就把话接了过去。齐瑛看着齐染对自己的维护,想到今日在未央宫梅妃说的话,心底涌起股涩涩闷闷的感觉。

  “怎么了?”齐染抬眸看到齐瑛有些走神,“脸色这么难看,我让人给你请个御医过来瞧瞧。”

  齐瑛听罢这话忙道:“三哥不必了,我刚才母妃那里过来,只是想到母妃的病情,有些担心罢了。”

  齐染点了点头道:“梅娘娘病的有些时日了,今日事多,我明日再去看望她。”

  齐瑛低头嗯了声,道:“多谢三哥了。”

  “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说这些客套话。”齐染淡淡道,收敛眉眼间,他看到了神色不动的林悦,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荒谬感。

  他在一个知情人眼前,和被自己陷害的人开口说着什么两人兄弟情深。真是荒谬至极,让人觉得可笑异常。

  齐靖脸上的笑意不减,他道:“太子殿下对七哥就是不同,弟弟有时看到时常羡慕。”

  齐染淡淡道:“东宫的门永远开着,九弟何时来,孤何时迎客。”对着齐瑛齐染自称是我,对着齐靖自称是孤,亲疏关系一听既知。

  齐靖低低笑了两声,一旁的林悦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心底则觉得无聊极了。兄弟三人说着这些一听就不是真心的话,那些针刺般的话听着很戳心窝子,但到底对彼此都是不痛不痒的存在,难道不觉得无聊吗?

  齐靖来东宫求见时,齐染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震惊。林悦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大妙,便准备离开的,结果齐染并没有让他离开。齐靖和齐染见了面,寒暄了两句便没话了,两人一度各自喝着茶。林悦浑身不自在,后来齐靖突然说想下棋了,齐染说自己棋艺不精,自己又喜欢,便自报奋勇和齐靖下棋去了。

  现在下棋的好心情没了,林悦只想回梧桐斋,即便不回去,他找个地方睡一觉,自己用灵魂状态和齐染说话,也好过现在自己一个外人在他们兄弟三人面前浑身难受,又不能多说话。

  好在吉祥的到了解决了林悦的无聊,齐染道:“把饭食备在南厅,在冰上一壶桂花酒。”齐染喜欢喝冰镇的酒,就连到了冬天也是如此。不过大齐有规定,除了宴会和特殊时节,一般是不能随意饮酒的。好在桂花酒并不醉人,偶尔喝上两口,众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吩咐完这些,齐染朝林悦几人看过去道:“累了一上午,今天在这里不用拘于礼数,一起到南厅用些东西吧。”这不算正经吃饭的点,但齐靖玩笑般的开口了,齐染自然要满足他的。

  在南厅中,齐染坐在主位,齐瑛和齐靖坐在左边的位置,林悦自己坐在齐染右边。

  这顿饭大概只有林悦吃的最舒心,皇宫里的膳食是外面比不上的,精致不说,味道也是绝好的。林悦生平爱美食爱自由,加上其他人都甚少动筷子,倒是满足了他。

  齐染这个主人偶尔吃上两口东西,最多的时候是端着酒杯在喝酒。现在并不是夏天,林悦觉得他这样喝下去,早晚都得把胃喝伤。

  齐瑛以往自然是会提醒齐染的,虽然齐染也不会听他的就是。不过齐瑛今日有心事,特别的心不在焉,也就没有发现齐染酒喝得有点多了。

  齐染的酒量不算好但也不差,只是他每次喝酒后,脸上都会浮起一丝薄红,他容颜如玉,气质如竹,但这抹酒红,却衬的他容颜多了几分闲适,整个人雅然独立。齐瑛和齐靖都见过齐染喝酒后的模样,并没有觉得诧异。林悦是第一次近距离看齐染喝酒,第一次见这景色。他不由的想,若齐染生在现在,酒吧里一坐,不用说话,男男女女都能往他身上贴。

  当然林悦也只是那么想了下,目光并没有太放肆,而后便静静的吃着东西。

  齐靖握着酒杯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齐瑛在漫不经心中喝了也喝了几口酒。桂花酒是最不容易让人喝醉的酒,但齐瑛就觉得自己喝醉了,他望着齐染,忽然觉得他心中的这个三哥离自己很近却又无比的遥远。

  齐瑛不由的闷着嗓子喊了声道:“三哥……太子殿下。”在齐靖面前,齐瑛第一次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兄弟位置上,称呼齐染为太子。

  齐瑛的话让齐染的酒杯晃悠了下,酒微微洒落在他白净修长的手指上。齐靖微微转着酒杯,眯眼朝齐瑛看去。林悦则看了一眼齐染,他在想,今天自己果然不该留在这里。

  齐染在齐瑛的注视下缓缓放下酒杯,接过吉祥递过来的细巾,仔细擦了擦手指,然后他望着齐瑛道:“怎么这般称呼?”

  齐瑛道:“只是怕三哥会觉得我太僭越。”他说这话时不由的流露出一丝委屈之意。就好像儿时在齐靖面前,他可以得意洋洋的说,三哥是我三哥,不是你的那样。

  齐染道:“我若是觉得你僭越,以前便会有这感觉,你这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心里不顺畅,跑到我这里闹脾气?你若想喊我三哥,便一直喊下去又何妨。”

  齐瑛眼睛亮了下,道:‘真的?’

  齐染点头:“自然。”只怕有天这个称呼会消失在你口中,想起来便是血淋淋的背叛,再也提不起喊一声三哥的兴致。

  齐瑛后面兴致终于起来了,不再是一副被太阳晒萎的模样。他上过战场,拿出了和边关将士坐在风中喝酒时的豪迈,让吉祥给他换了个大碗,咕咚咕咚喝了两碗。

  然后齐瑛便以自己有事为由离开了,他走后,气氛有些沉静。半柱香后,齐靖也幽幽起身,以自己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齐染便命吉祥带人亲自把齐靖送回宫。

  在林悦想着自己要不要离开时,齐染对着他道:“林悦,你陪孤喝几杯吧。”

  林悦仰头喝下一杯酒,道:“酒太凉,太子殿下还是别喝了,伤身体。再者万一皇上召见,太子醉意醺醺的面见皇上,怕是要被御史参奏行为不端的。”齐染攥着酒杯,也仰头喝下满杯酒,桂花的香味残留齿间。他隐隐有种预感,他和齐瑛两人这个兄弟怕是做不长了。

  齐染喝了这一杯后当真没有再喝了,他和林悦默默用了点东西,等两人放下筷子后,齐染让林悦在偏殿休息,而他自己也回寝殿小憩去了。

  林悦这些天中午时常在偏殿休息,也习惯了,便顺着齐染的话去了。

  吉祥看的出林悦和齐染关系所有不同,对林悦能留下自然是欢喜的,齐染喝了酒容易做噩梦,容易脾气不好。很多他们不敢劝说的话,林悦都是能对着齐染毫不客气的说出来的。虽然他也担心林悦会因此受罚,不过总好过自己惹齐染不开心不是。

  林悦躺在软塌上,不多时便睡着了。睡着后不久,他的魂魄便飘出来了,林悦是想把魂魄摁回身体里休养休养的,但是想到齐染喝酒的神色,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齐染。

  他去的时候,齐染正紧皱着眉头躺在床上,发丝有些凌乱,让他看起来有些孩子气。林悦叹了口气,心想搁在现在可就是个被家人宝贝的孩子吗?搁在古代就要扛起责任,每天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了。

  林悦在齐染床头飘了一会儿,看他睡得还算安稳,便准备离开。

  不过他刚准备飘走,便被齐染握住了脚踝。齐染是唯一能看到林悦魂魄的人,也是唯一能抓住他的,这让林悦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齐染也是这么抓住了自己胳膊。

  林悦身体略扭曲的回头,看到的便是齐染扭曲痛苦像是喝了□□的脸色。感到齐染的力气越来越大,林悦忙飘回去,他蹲下去推了推齐染道:“喂,你醒醒。”

  他用的力气很多,三推两推还真把齐染给推醒了。

  齐染从一眼看到自己身上蹲了团黑影子,心尖不由的一紧,还没有所反应,耳边便传来林悦的声音:“既然醒了,可以放开了吗?”

  齐染这才感到自己手里在抓着什么,感觉下像是人的脚踝。齐染忙松开手,本能的坐起身。

  林悦正在他身上蹲着,齐染坐起身时,两人的脸撞在了一起。鼻子对鼻子,嘴角对嘴角。

  齐染眼前的林悦是一团影子,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唇上的是林悦的唇,只觉得东西挺软,不由的伸出舌头抿了抿。

  林悦在两人无意中碰撞后后便准备退开的,谁知他没有动作,便感到齐染的舌尖扫过自己的嘴角。林悦微愣,下意识的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齐染的舌尖划过了他的口腔。

  这一动作,齐染也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他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彻底没了动作。林悦倒是反应过来了,他把已经僵硬的齐染推开,然后飘到了一边。

  为了缓解尴尬,林悦道:“太子殿下要喝水吗?我给你倒。”说完这话,不等齐染说话,他便给齐染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

  他把茶水端到齐染身边时,齐染的脸颊微红,但眸子蓦然瞪大,表情十分震惊的看着他。林悦本以为他是因为那可不算吻的吻而震惊,但模样又不像。林悦在不经意的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后,突然也惊讶了。

  他在灵魂状态,除了齐染外,几乎不能拿实质性的东西。这杯茶,他现在却牢牢捧在手里。无怪乎齐染惊讶,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齐染则略艰难开口道:“你的头出来了。”这没头没尾还略带几分惊悚画面的话让林悦回过了神,他不自觉的反问道:“什么?”

  齐染吸了口气,平复下心中的各种情绪,他道:“我能看到你的头了。”

  林悦眨了眨那双狭长的眸子,他皱眉:“这话什么意思?太子殿下以前看不到我的头吗?”

  齐染对着林悦那张英气俊美的脸,实在很难想象这脸能和一团影子扯上关系,他转开眼道:“以前是看不到,以前你的魂魄在我眼里,就是一团黑影。”

  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能让林悦发愣发呆,没想到眼前就有一件,他不由的问道:“一团黑影?”齐染点了点头,还用手比划了下解释道:“就是差不多人型这么大的黑影。”

  林悦道:“那你看到一团影子跟你说话,你不感到惊悚吗?”

  “还好。”齐染道,如果是上辈子,他自然是惊恐的,但自己都历经了生死重活一世,即便是惊讶也不会表露出来的。

  林悦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齐染的胆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把茶杯放到齐染手中:“你先喝点水。”

  齐染这才发现林悦能拿东西了,以前林悦的魂魄和他说话时,也时常说看着好东西却吃不到嘴里,实在是没意思的很。现在竟然可以拿东西了,实在是……

  只是想听到林悦能拿东西原因,齐染的耳朵不由的热了下,他低头把泛凉的茶水一口气喝下,似乎想把心底那丝不自在顺着凉茶埋入心底最深处。

  林悦没想到他这么渴,便道:“你还要吗?我再给你倒一杯?”

  齐染摇头道:“不必。”他握着杯子,并没有递过来的意思,林悦便也没有去接。

  林悦想了下道:“那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什么样?”齐染不明所以的抬起头,他不明白林悦的意思。

  看出齐染的疑惑,林悦道:“我是说,你看我现在和你平时见到的有区别吗?毕竟能魂魄出体的不多,能看到魂魄的也不多。”他其实想问的是,自己现在是这个时代林悦的模样,还是以前短发长裤休闲装的模样。

  齐染仔细看了看林悦道:“就是你平日的模样,没什么区别的。”

  林悦哦了声,心想,看来这魂魄也是跟着形象走的。这解释其实漏洞百出,但是林悦一向懒,他懒得想这里面那些让人想不通的问题。要不然这些问题总能把人逼疯。

  林悦还想说什么,却觉得魂魄有些沉沉的,像是体内有无形的东西在扯着他,让他回去那般,林悦看着齐染道:“我回去了。”

  齐染哦了声,然后看着那团黑影顶着林悦的脑袋穿墙而过。

  等林悦走后,齐染放下茶杯,他伸出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嘴角,柔软的碰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齐染心道,自己刚才算不算轻薄了林悦。

  想到这个,齐染立刻放下了手,他想自己真的是魔障了,竟然开始想这些有用没用的东西,不过是无意的,林悦都没有说什么,日后只当这个意外没有发生过便是了。

  他和林悦是合作关系,是君君臣臣。

  林悦魂魄回体后,只觉得有些疲惫,不过这个觉他是睡不下去了。不但这个觉他不能睡了,这个东宫他都待不下去了。

  对那个意外,他心里是没什么,齐染可是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思想肯定封建的很。如果碰了个美女,说不定还能是好事一桩,这碰了自己,齐染这个太子心里怕是不大舒服。

  林悦虽然处事淡然,但绝对没有自虐的倾向,这个时候他不宜出现在齐染面前。以免这个太子一个恼羞成怒,遭殃的是自己。

  林悦想到了便做,他收拾了一番,便准备离开。为了避免尴尬,他并没有去见齐染,只是让偏殿服侍的小太监代为告知一声,顺便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明天找借口不来东宫了。

  只是林悦还未出偏殿,便看到御林军从东宫外进来,外面的御林军似乎还把东宫给围住了。吉祥听到吵闹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带领人的是御林军统领萧善,他道:“我们奉命搜查东宫,还请太子予以方便。”

  “放肆,谁命你们搜查的,东宫乃是太子居所,你们可有圣旨?”吉祥听这话听得心跳加急了无数倍,但气势却不输人。

  萧善正准备开口,门口传来皇帝的声音:“是朕让搜查的。”吉祥看到皇帝同安贵妃还有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的梅妃出现在眼前。

  他一惊,忙跪下给皇帝请罪。

  这时齐染已经换了衣衫,他从寝宫走出来,给皇帝请安后,在皇上让他起身后,他看了看四周有些惊疑道:“父皇,这是?”

  皇帝道:“朕刚才在御花园碰到了个哭诉的小宫女,说你这里有人使用厌胜之术诅咒梅妃,朕亲自来瞧着,还你清白。”

  梅妃听罢这话便跪在了地上道:“皇上,东宫人多闲杂,太子绝不会这么做,请皇上明察。”

  安贵妃捂嘴娇笑道:“梅妃妹妹,皇上也没说是太子做下的这事,咱们今天来不就是还太子清白的吗?”

  齐染跟着跪下道:“孩儿心中敬重梅娘娘,断不可做出这等事,父皇可让人随意搜索。”

  皇帝亲自把齐染扶起来,眉眼淡淡道:“朕自然是信你的。”

  说完这话,一行人走入正殿中。

  林悦悄悄退回偏殿,然后很想眯眼睡着,用灵魂出窍的方式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有些时候这觉也不是说睡就能睡的。

  林悦在偏殿晃悠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软塌上的玉枕之上。在把玉枕往额头上撞的时候,林悦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想自己这次亏大发了。要是磕晕了,自己却没能灵魂出窍成功,那可不就是亏大发了吗?

  好在一阵头晕目眩后,他的魂魄出来了。

  林悦以最快的速度飘到大殿,大殿内正跪着梅妃那里的两个宫女奄奄一息的宫女,秋草和盛夏,还有一个林悦感到有点眼熟的宫女,好像是齐染身边经常服侍的那个,叫文竹来着。

  文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道:“奴婢不敢说谎,太子殿下心里对梅妃有恨,觉得她并非真心疼爱自己的,而是为了利用自己得皇上恩宠。加上太子殿下觉得七皇子有军功又被封了青王,日后定要与他争夺皇位,两人并非一心,便让人做了小人,日日针扎鞭打。”

  一旁的吉祥听了这话,简直想上前抽文竹一巴掌。

  齐染看到林悦出现时,眸子动了动,他双手紧握在袖子里,冷眼看着文竹说这些黑白颠倒,荒唐至极的话。

  皇帝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道:“既然如此,你以往怎么不说?”

  文竹哭着道:“奴婢自知开了口便难逃一死,奴婢不敢开口。只是今日奴婢奉太子之命为梅妃娘娘送紫参,看到梅妃娘娘心疼难耐,吐血而昏,奴婢心中十分惶恐。后来又听闻文央宫内有人提起了厌胜之术,奴婢害怕……”

  “皇上,臣妾正在御花园赏花呢,这丫头莽撞的不行就撞到了臣妾,臣妾知道她是太子身边的宫女,不敢责骂了他。只是看她神色慌张,多问了两句,她自己就吓得不行,要见皇上,还嚷嚷着太子行厌胜之术。”安贵妃接过话道,当时她身边的宫女只是对着文竹呵斥一句,问她是不是想死,谁知文竹在大庭广众下便嚷嚷出了这个秘密。

  这事很多宫女太监都听到了,安贵妃也不想替齐染遮瞒,便让人把文竹带到皇上面前了。皇上自然不信文竹的这些说辞的,但谣言之下,他需要齐染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对齐染还是了解的,即便是真的查出了厌胜之术的东西,他也不会信,只是悠悠众口怕是难堵,齐染这个太子在朝臣心中,地位怕是没有往日那般鲜亮。

  梅妃是听闻了此事后,不顾身体情况来阻止的,皇帝想了想把她也带来了。

  齐染听到这话,轻声道:“文竹,孤自认为待你不薄,你既然这般说,那孤便问你,如果真的是孤所谓,那东西孤藏于何处了?怎么就轻易被你发现了去?”

  齐染的语气轻缓,但文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她看了齐染一眼,最后闭了闭眼垂下头道:“太子殿下的确对奴婢不薄,奴婢事后愿以死抵罪。”说完这话,她看着皇帝一脸决然道:“皇上,东西便藏在太子殿下寝宫床下,奴婢是无意中发现的,里面还有一作法细则,每日针扎九九八十一,鞭笞九九八十一,一月之内,被诅者亡。”

  林悦听到这里松了口气,他朝齐染宫殿跑去,不过走了两步,他想了下,又飞奔到齐染身边,低声道:“为了保险起见得罪了,这也是为了你好。”说罢这话,他用手挑起齐染的下巴,在他嘴上啃了几口,然后飘走了。

  留下瞪大眼睛惊疑不定的齐染站在那里,皇帝皱眉看了眼齐染,心道,齐染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莫不是心中没把握洗脱自己身上的冤屈?

  林悦飘到齐染寝宫时,听到皇帝道:“去搜。”

  林悦在皇上身边的内监到来之前,把齐染床下的一个锦盒抱在怀里。他是魂魄状态,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盒子飘在半空。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东西带出门,便抱着盒子飘到房梁上去了。

  皇帝身边的内监把齐染的床都掀开了,也没有找到东西。他们又四处找了找,还是什么都没有,最后几人鱼贯而出。

  房梁上的林悦松了口气。

  听到没有搜出东西时,皇帝心里松了口气,搜出了东西他还是会信任齐染,但没有搜出东西更好。

  文竹大概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梅妃则松了口气,安贵妃本来就是随手帮文竹一把,自己看热闹的。现在热闹没有预想的热闹,她也没有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