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设想的很好,在早些年他无数次惋惜过自己的几个女儿，恨她们不是男儿身。

  许家宗族里也多次提出要过继给他儿子，他曾经动心过。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思想虽迂腐，可是看着家里可爱的女儿，再看着外面要他过继的儿子。

  哪怕那些孩子都是男子,哪怕表现得过分乖巧,他心中也喜欢不起来。

  自家女儿调皮捣蛋都是可爱的,他看着女儿们,心中怜爱柔软,看着外面那些无动于衷。

  “别人都是这样的，你怎就不同呢，没有儿子,日后谁来给你送终,日后百年,又有谁给你烧纸？你怎就这般糊涂,他们不比你家这一屋子丫头片子好吗？”

  许大人：“……”

  他真不觉得这些孩子好,就算好，也不是他的儿子。

  “终究不是我的血脉。”

  “糊涂啊。”宗族的人看着他,眼神全然否定,似乎他是无可救药的傻子。

  “你过继去,不就是你的，与亲生要何差别,你官当的大，脑子怎这般死板,女子日后都是别人家的,嫁去夫家后,人就是夫家的，到时候你如何自处，而过继儿子，日后可以培养他读书，科举做官，你许家也可传承下去，如此简单的道理，你怎就想不通？”

  “可不是我的儿子。”

  “过继后就是你的，宗族里的孩子随你挑选，我保证亲生父母不会烦扰你。”

  “不是我的血脉啊，没流我的血，怎能算我的儿子，女儿虽不是儿子，可再怎么说，也流着我的血。”

  许大人被他们围攻，虽也怀疑过是不是他的想法错了，可每次他心中想过继孩子时，他都反感。

  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过继给他，就是他的儿子？不是吧。

  可外人都不理解他。

  直到那时和陛下交流过，他才明白，原来不只是他觉得不对。

  “听闻爱卿家里都是女郎，五个？”

  皇帝对臣子家里情况都有了解，只是他手下臣子太多了，记得并不清楚。

  “回陛下，我有七个女儿。”许大人曾经也想拼一个儿子出来，如今年事已高，就算了。

  没有就没有，他女儿好的很。

  “女儿挺好的，朕也找回了女儿。”

  许大人听闻了这事，知陛下高兴，赞美公主的话源源不绝。

  “许大人，朕打算立公主为皇太女，你如何看啊？”

  陛下打断他，冷不丁问他。

  许大人愣在原地：“公主可以即位吗？自古没有女子……女子……”

  他结巴，满腔的话想说，不知如何说。

  “朕只有一个女儿，自然要把所有的东西留给她。”

  “陛下可从宗室里过继孩子，挑选最优秀的培养。”

  这还之前君臣都默认的，只是陛下一直拖延。

  “那许大人又为何从宗族中过继儿子呢？”

  许大人再次愣住了，他瞬间明白了陛下的想法，并且深刻感同身受。

  是啊，陛下只想为亲生女儿考虑，哪怕是个女儿，也是自己的血脉，别人的孩子，是个儿子也是别人家的，怎么能和自己亲生女儿比呢？

  陛下尚且不愿，他之前的坚持又有什么不妥了，他只想把自己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女儿，再别人眼里，他愚不可及，可是他们不是他，不能体会他的处境，他的感受，自然理解不了他。

  女儿其实很好，孝顺又可爱，又心细，他第一个女儿生出来时，他记得当时满腔欣喜，怜爱。

  只是女子不能科考，不能为官，只能嫁人，他便更想要一个儿子。

  “陛下，臣想过从宗族里过继孩子，因为他们可以读书可以科考，可以当官，日后有更广阔的出路，而女子只能作为附庸，臣的女儿自然也避免不了。按理说臣该过继的，朝中有很多人劝过臣，臣的妻子父亲母亲，甚至祖母，每一个都劝臣，可到底不愿。”

  “到底是因为过继来的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流的不是臣的血脉。”

  “是啊，朕与爱卿所见略同，听闻爱卿对女儿们极其疼爱，许家有名才女。”

  陛下早有耳闻，许大人家里有才女。

  许大人家里其实不止一个，只是大女儿性子更张扬，他压不住，也不忍心压，已经打定主意，找名男子入赘了。

  “你好好培养，日后说不定也能如男子一般做官。”

  陛下这样一句砸下，他晕乎了半天。

  陛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陛下的每一句话定不是随口一说，这说明……

  许大人开始明白了什么，可是可能吗？女子也能做官吗？

  许大人第一反应是质疑，之后便是欣喜。

  陛下是魏国的主人，陛下想做的事情应是能做到的。

  那他的女儿……

  他被惊喜砸中，心中以往因为没有儿子的遗憾，似乎都消散了许多。

  要是女子也能做官，那儿子与女儿区别便不大了。

  许大人摇摇头，让自己从回忆里出来。

  他想今年便有考试，他家女儿定是要上场的，如今真正确定下来女子科考的章程，他睡不着觉。

  许大人只能盯着帷幔顶上看，又一会猛地坐起来：“去看看大小姐她们，读书不要读太晚，对眼睛不好，去和夫人说，小姐们的月银再翻倍，给大小姐之前物色的，回绝了，日后再另外找人入赘，找更好的，再者多找找愿意入赘的男子，以后我未必只留一个在许家。”

  随从领命退下后，许大人又再次躺下，他还是兴奋，明日……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对于许大人开说的硬仗，对于陛下来说，就不值一提了。

  陛下唯一烦恼的便是桃桃今日不在。

  他总觉得宫中少些什么。

  就这么想念女儿到了第二日，早朝之后桃桃还没回宫。

  陛下撑着早朝听臣子们吵架，上奏，撑到结束，桃桃还在宫外。

  陛下按捺不住了，“公主怎么还没回来？”

  他只觉得度日如年，唯一的女儿，揣在兜里爱护都不够，时刻看着也不烦。

  离开这么久，陛下极不适应。

  近侍看着眼里，心中叹气，要是陆娘子在宫中，陛下如今的烦恼就烟消云散了。

  陛下这是何苦。

  桃桃不回，陛下就亲自去接。

  到了陆府，以为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儿，结果被告知陆凝和桃桃不在。

  “娘子带着公主外出，今早公主想出去玩，娘子便陪着一起。”

  陛下一颗心凉了半截，失落包裹着他。

  其他事情他心中难以起波澜，唯有女儿，能让心如磐石般硬的男人，变得多愁善感。

  “桃桃这是半分都不想朕，她们去了何处。”

  “奴不知，主子的行程，奴不敢打探。”

  “派人去查查。”

  桃桃正带着娘亲到处逛街，白日里京城比晚上更热闹，也更有意思。

  桃桃腿短，陆凝便抱着她，她爱女儿，手酸的不行，也是坚持抱着。

  桃桃心疼：“娘亲，快放桃桃下来，桃桃太重啦。”

  陆凝想说不重，可是确实抱着吃力，她也不太愿意把女儿交给奴仆。

  只有抱在自己手里才放心，正左右为难，就看见兄长。

  陆凝正打算去打招呼，结果又看见兄长身旁有一位女子，脸上有疤痕，气度非凡。

  桃桃顺着娘亲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舅舅和将军师傅。

  她正要喊他们，娘亲便捂住她的嘴。

  “桃桃乖，我们不过去了，让舅舅他们说话吧。”

  桃桃不太明白为什么，但依然乖巧点头。

  她小小声凑到娘亲耳边，“娘亲，那我们可不可以偷偷看啊？”

  “这样似乎不好。”陆凝摇头。

  “没事，桃桃和爹爹也偷看的。”

  陆凝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