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程戬受爸爸的指令去宫大伯家送刚成熟的南瓜。

  他本不想去的，但老子的话他又不敢反驳违拗，不得不听，心里再不乐意去也得去。

  早饭后，他把两个黄橙橙光灿灿长约米把长的大南瓜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就去了中原石油勘探局井下作业公司运销处的宫大伯家里。

  来到运销处大门口，他并没下车，而是如大爷般若无其事地摇摇晃晃骑进了里面。——来这里的次数多了，门岗上的人都晓得他要去哪家，也自是不会再啰嗦着盘问他。

  宫大伯家在一楼，而且是最北边的那幢楼，进到里面往东一拐就到了。他把自行车放在楼下面，解下后座上那两个大南瓜就进入了楼梯口。

  敲门后，他看到开门的竟是一个二十来岁年纪，长得身材高挑、面容娇俏、秀丽端庄的大美女。程戬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走错了楼道；他下意识不自觉地倒退一步，又扭头仔细确认了一下自己对宫大伯家门口印记中的独特标记——没错呀？千真万确是宫大伯家！于是他拉着长音怪模怪样地惊呼道：

  “哇！美女！“

  感叹着，他也不多说话，就大大咧咧地横冲直闯一样闪过那姑娘进入厨房里面，把两个南瓜放在一边；然后搓搓手，伸了一下腰。见那姑娘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就问她道：

  “我大伯不在家呀？“

  在这里他确实没把自己当外人，那是把他当成了大爷，就如在自己家里那样随便自然，无所顾忌；问话的口气也是一种玩世不恭、轻描淡写一样的少爷腔调。

  程戬就这德性，生性豁达坦荡，从不藏着掖着，更不扭扭捏捏，什么事都以无所谓不以为然的态度对待。这种造型，最容易给人一种放纵不羁、吊儿郎当的感觉。为此宫大伯可没少数落和责骂他，并经常提醒他一定要端正态度，注意形象，不要给人油腔滑调的印象。但程戬总是一笑了之，依旧是我行我素，还是一副率性使然、随性自然的模样。

  那姑娘嫣然一笑，露出一副光洁整齐的牙齿，柔声反问道：

  “你是小戬吧？“

  “你——认识我？咦——美女，在我的印记中咱俩好像没打过交道，没见过一面，是吧？“一下被一个陌生人、尤其是被一个艳丽的美人叫出名字，程戬惊奇之余，也在思索揣测这个女孩的来路问题。但他知道：能来这里的人，非宫大伯家的亲戚就是相处融洽的邻居或者关系交好的同事。

  程戬歪着脑袋嬉皮笑脸地接着对这姑娘道：

  “我猜想你是我大伯或伯母的同事，一个年轻的小同事；今天是星期天，到这里蹭饭吃来了。我猜得对也不对——美女？“

  他正歪七杂八地信口开河着和这女孩周东扯西，不承想宫大伯从里屋走了出来，对着他骂道：

  “浑小子！净会瞎猜乱侃。这是你小姑，我的亲妹妹！“

  程戬闻听大奇道：“大伯，您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妹妹，为什么以前从没听您提起过呀？“

  “你小子是老几呀？我的什么事都得向你一一汇报吗？真是混蛋透顶！“宫大伯又骂道。

  程戬笑嘻嘻地接道：“大伯，您这样说就大错特错了，我是咱家里的人，什么事总得有一个知情权吧？您如早给我说了这事，我哪敢再和小姑胡搅蛮缠呢，是不是？我也不会挨您骂了。“

  他这人就会顺坡下驴，又笑着对这女孩道：“漂亮的小姑，您大人大量，别和小的一般见识，好不好？“

  这女孩被他逗得直乐，抿嘴笑道：“早就听说你油嘴滑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比我想象中还特异。“

  程戬讪讪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不到我们从未谋过面，在下的不光彩名声已被你知道得八九不离十——这还了得，以后咱们怎么相处呀！“

  女孩笑道：“但这也不代表我对你有成见偏见呀！你的光辉灿烂、正大光明的一面我听得更多些。“

  程戬一听，心中又滋生了几分满意：“这还差不多，好坏各半，还行。“

  这是程戬与宫晓的第一次见面。若干年后，他们都能清晰地回忆起今天的情景——这也决定了他们相处的基调：总是在说笑或程戬的自我嘲笑中进行着愉快的交流。

  宫晓为什么来新阳呢？原来她今年考上了新阳师范大学，马上到了开学的季节，就提前到了哥哥家里等着九月十五号后去学校报到。

  “乖乖！小姑是大学生啊？！您真了不起！新阳师范大学可是国家的一类大学。厉害厉害！“程戬听大伯简单说了宫晓来新阳的原因后，咂咂嘴，惊讶地揶揄起来，赞叹不已。

  他真想不到像宫晓这样的美女怎么可能会考上大学呢！而且考上的又是一个非常好的大学，简直不可思议么！女孩长这么漂亮，没理由再费神劳力地把心思用在学习上面啊！

  因为在程戬上学的新阳县一中，那些长得特别出色很有韵味的女学生，学习一般都不咋地。可能自持自己貌美如花，将来不愁找不到好婆家，所以学习劲头都不是太足。——能靠脸蛋取得成功，谁还傻不拉叽地沉湎于书山题海中！学习刻苦的女生，大多是那些长相一般、自知靠外貌不能打开一番局面的女同学。——人贵自知之明。这样的女生才是学习中的佼佼者，才是未来的才女和技术型专家型的天之骄子。

  再一个，窈窕美女总有男生抢着追，争着献殷勤。这就使得那些美女无形中滋生出一种天然的优越感，总以为自己鹤立鸡群，与众不同。把有限的精力都用在想入非非和臆想的风光无限与未来之旖旎岁月中，这令她们难得沉下心来学习知识，钻研课本。——成绩一般般也就说得过去了。

  一般来说，漂亮女生谈恋爱的几率相对较高——虽然任何时代初高中都明文禁止学生谈恋爱。但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纸空文一个无用无意义的摆设罢了。学生谈恋爱，那是屡禁不止，越挫越勇，无论受多大的打压也会顽强不屈、坚韧不拔地滋生在浪漫的校园里。真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应了那句“哪个少年不善多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的至理名句。情窦初开遐想无限的岁月，有激情澎湃火花的热烈碰撞再正常不过。虽然也有某些撞上枪眼倒霉透顶的学生，因为谈情说爱而被学校开除的事例。但学生时代谈恋爱太太正常了，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大惊小怪的是那些谈恋爱学生的家长。

  如今程戬真是惊诧：宫晓这么美，这么秀色可餐，赏心悦目，为什么在高中没被男生拖下水！却偏偏考上了一个令人眼馋的好大学，没理由没道理呀！纳闷的同时，他也由衷地敬佩宫晓的超强能力。

  说实话，在那个时代，大学招生的名额不知比现在要少上几多倍。假使现在招一万新生，那时顶多能招两千。多少学生在挤那根独木桥啊！城市里的学生考上了大学，等于是端上了稳定的铁饭碗，毕业后自是有好工作等着上岗。农村的学生考上了大学，等于是鲤鱼跳龙门，户口与粮食关系都转为城镇的，可谓一步登天，从此和黄土地划上了句号，人生的征途换上了新的走法。

  那时的农村考上一个大学生，是件极其轰动的大事、大新闻，仨村五村的人都能知道。当时人的出路少，想混出名堂的路子有限，一般都是通过上学这个途径来改变人生的轨迹，借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不像现在，只要你有能力有头脑，经商办企业做买卖倒买倒卖，都能发大财，出人头地。世上成功的路千万条，哪条路走好了都能风光无限。

  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人们禁锢已久的思想早已迟钝麻木，非一般胆识的人是不敢冒险跳进商海里去扑腾的。那时的人们大多小心翼翼，知足常乐，安于现状；现在的人小小年纪就有无限的经商意识，精明得八面玲珑，瞅着机会就大干一场。那时的人不行，很多人都在犹豫徘徊、前思后想、患得患失中观望，以至于错过了很多发展机遇。

  那时的人们都一根筋地让自己的孩子去拼命学习，他们的老思想只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古老观念。岂不知现如今你如果经商成功，抑或是个富二代更或者是个拆迁暴发户，再或者狗屎运特好横财多多，手里钞票成堆，自是会有成群结队的漂亮美女扑上身来，让你在乱花迷眼中享受温柔乡的飘飘欲仙畅快感！

  程戬是不喜欢学习的典型。可他爸就是硬逼着他上学；他也知道老爸望子成龙的饥渴心态。于是乎只得硬着头皮皱着眉头耐下心坐在了课桌前。但他委实不愿整天趴在课桌上如呆子一样发奋努力。“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恒心和毅力，他没有。他更喜欢“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豪情壮志与激越情怀。但“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就是财富“说的却又是只有努力学习，才能脱胎换骨，才能封侯拜相，声名显赫，飞黄腾达。唉，说了一千转，还是学习好才能有更出色的前途啊！

  他大道理知道一大堆，但具体落实到行动上就是做得不尽人意，也差强人意。他的成绩总是那么平平塌塌，不温不火一般般，不太好也不太坏。以至于连续考了三年才侥幸考上了新阳县一中；名副其实的学生种一个。这也成了日后熟人朋友私下里取笑挖苦他的最现成最好最棒题材。但他也拿古时的范进为自己辩解：范同志考了大半辈子，到半大老头子时才混上一个举人，在下和他老先生相比还相距甚远呢！

  上高中后，他的成绩还是没有大的起色。为此他时常欸乃自己不是上学的料，就是一个泥腿子的命。他也曾n多次拐弯抹角地向对他怀着满腔希望的爸爸暗示自己不可能考得上大学，还是趁早退学另寻他途为上上之策。但他爸爸总是说他玩心太盛，没把全部心思用在学习上。——想半途而废，没门！搞得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真的不行，还是自己太懒用功不够。

  亲人的期望与期盼，让他心愧、纠结，更让他欲罢不能，只得依旧硬着头皮上学；并尽量多下功夫。至于能不能考上学，那就听天由命吧。反正自己是尽力了，而且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再考不上，还有球法？反正他觉着自己做得已经问心无愧了。

  那时的学生真的没有现在的学生幸福。现在你无论学习是好是坏，基本上都能上个大学。你学习好，就上211之类的好大学；学习差，就上一般般的大学。那时不行，人们没有这样宽裕的选择。考不上学就得回家种地，去修理地球；考上学就能光宗耀祖，扬眉吐气，跳出农门。亲戚邻居都喜上眉梢，跟着高兴。好似一人得道，都能跟着成仙升天一样。

  程戬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到底能怎样，以他的学习成绩，能考个大专或者中专就已是极其万幸的事情了。如今看到眼前的宫晓竟能考上新阳师范大学，怎不令他羡慕还有隐隐的嫉妒啊！

  宫晓笑了笑，道：“我听说你学习也不错，以后也会考个好大学的。“

  这种看似恭维的安慰话，让程戬听着就像在扇自己的耳光。他一般般的学习成绩，自己最心知肚明，而且宫大伯一家更是知之甚详。宫晓纵是听宫大伯或者宫伯母抑或晴蕾说起过他的一些故事，但绝对不会听到他的学习好之类的赞誉词。他怎能说学习好呢？比他小五岁的晴蕾都已是初二的学生了，而他也只是刚刚上高二。如果他再留级原地踏步的话，说不了晴蕾就会赶上他。到那时他真的是无地自容，颜面扫地了。

  程戬猜想宫晓可能出于礼貌，在违心地说赞扬甚至鼓励他的话，不想让他难堪。人家善解人意，他怎好去点破呢！于是转移话题问宫一南道：“大伯，我伯母呢？“

  “和小蕾去菜市场买菜了。“

  “哦，那我到外面去接接她俩；别买的菜太多累着了她们。“程戬感觉和这个已成功的小姑说话太让自己伤面子，自卑。如果宫大伯再有意无意地拿他和宫晓比，说让他学习努力点的话，他更不乐意听，更伤自尊。所以找个借口就出门到外面去了。

  欢迎批评指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