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作者:西朝      更新:2022-10-10 02:50      字数:3836
  阿渺回到山上, 去到正堂,见地上扔着卞之晋练功用的绑腿沙袋,被戳得七裂八断的。甘轻盈坐在案后, 手里捏着封书信, 愁眉不展。

  “映月先生来信了?”

  阿渺小心翼翼地跃过地上的沙袋,凑到甘轻盈身旁。

  甘轻盈把信扔到案上,“烦死了。”

  阿渺拿起信纸, 将其中内容读了一遍。

  她在天穆山中这些年, 对玄门里外的情况也大致有了些了解。那位尚未曾见过的师父, 谢无庸,执掌穆山玄门近五十年, 性情孤僻、鲜少与人来往, 座下的弟子也不多, 除了甘轻盈和卞之晋以外, 就还只收过另一名姓柳的弟子。据说那位柳师弟天资过人, 深得谢无庸青睐,可惜行事叛逆不羁,后来更是背弃了师门, 甚至跟祈素教有了牵连。

  卞之晋每每提到这位柳师弟,必然破口大骂, 坚决地认定师父的病是被那臭小子给气出来的!

  但眼下阿渺看映月先生信中所言,更像是说谢无庸的病症乃是练功过激所致、需要依靠寒气来化解,因此这些年来, 他一直带着谢无庸住在柔然西北的莫加湖畔。

  年初的时候,谢无庸总算恢复了些意识,睁眼瞧见死对头映月,立马挂不住脸面, 死活要立刻回天穆山。映月先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被闹得烦了,也发起火来,一边带着谢无庸往南走,一边写信来让穆山玄门赶紧去领人。

  阿渺放下信,看了眼甘轻盈,立刻明白过来她为何愁眉不展,拉着她衣袖笑道:“师姐就别生气了。师父醒过来了,总是好消息吧?”

  “好个屁!”

  甘轻盈怒火再起,唰地站起身,取过剑对着地上的沙袋一阵乱砍,“卞之晋这厮跑了!我又不能下山!谁去接师父?依着那两个老头的臭脾气,只怕还没走到沂州,就已经吵翻天了!”

  阿渺连忙跟了过去,毛遂自荐:“我可以去啊!”

  “你?”

  甘轻盈停下手中动作,扭头看了阿渺一眼,“不行。你一个小丫头,不知江湖险恶,再说他们青门的弟子个个古怪,万一出了什么麻烦,你也应付不来。”

  个个古怪?

  阿渺立刻想到了在山下跟自己交手的那个盲少年,不觉赞同点头,遂又问道:

  “他们为什么那么古怪?师兄又为什么那么害怕那个冉红萝?”

  “反正就是邪乎的很!出手狠毒,招式阴险,打赢了还会捉回去弄个囚禁虐待之类的……当初卞之晋被冉红萝关在雁云山,一关就是三年,说是拿他的身体去试什么蛊毒……”

  甘轻盈有几分微妙地扯了下嘴角,“可我瞧着,八成还试过别的什么!”

  她瞥了眼旁边听得专注的阿渺,没好再往下说,“哎”了声,“你别管这些破事!老老实实留在山上练功,七十二绝杀你才学会了四十五杀,等师父回来万一不肯收你,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玄门七十二绝杀,分为乾、坤、震、巽 、坎、离、艮、兑八层,由兑往上,阿渺和白瑜至今只学到了巽,还差乾坤震三层、共二十七式没有学会。

  但这二十七式,卞之晋只让她们背了心法,一直没有传授招式,有时兴致来了展示几招,完了又抓耳挠腮地摇头,不让她们跟着学。

  阿渺私下猜测,大约白猿师兄自己,也没能真学会那剩下的二十七式……

  所以这种情况下,自己又何年何月才能学得会?

  阿渺回到住所,见白瑜像是刚练完功、洗了澡,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胡乱挽着,坐在桌前啃包子。

  山里饮食简单,负责伙房的岑二厨艺又不怎么好,白瑜在这儿住了几年,硬是把自己逼出了一身做饭的本事。取了崖蜜、摘了槐花洗净切碎,包进包子蒸熟,一掰开,金黄色的蜜糖混着槐花的香气、热腾腾地淌了出来……

  见阿渺进屋坐下,白瑜也不多话,一面继续啃着包子,一面提起竹笼,把底下那屉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推到了阿渺面前。

  可阿渺却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歪着头趴到桌案上,一双水氤清亮的眼睛盯着白瑜,直到白瑜也抵不住斜过眼瞅着她,嘴里咀嚼包子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白瑜,你知道吗?陆元恒逼着我六哥禅位,自己做了皇帝。”

  白瑜啃包子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阿渺注视着她的反应,“你也不知道?你哥哥也没告诉你?”

  白瑜摇了摇头,捏着手里的包子。

  阿渺心里有些发堵,依旧趴在案上,隔了许久,有些犹疑地自语道:“你说……他……他们不告诉我们,是觉得我们一定帮不上忙、一点儿用也没有吗?”

  “不是。”

  白瑜神情坚定地抬起了头,“我哥他都打不过我,没道理瞧不起我。”

  两个女孩视线交汇,眼中俱有情绪一瞬翻涌。

  阿渺站起身来,拿定了主意:“我要去沂州见我五哥,还有大皇兄!”

  她走到床榻旁,从柜子里找出药露和换洗衣物,一面说道:“我得知道六哥和小七郎他们怎么样了,还有我皇祖母!你哥哥好几个月才来一次天穆山,我不能留在这里干等!”

  白瑜也腾地站了起来,转身翻了一块包袱布出来,手脚麻利地就开始捡包子往里装,捡了一半,又顿住:

  “甘姑姑能答应让我们下山吗?”

  阿渺摇头,“她不答应,但我还是要去。映月先生的信里说,他们大概这个月就会到沂州境内,我刚好过去接他们,顺便见我哥哥,不算叛逃!”

  她收好行装,坐到桌前,提笔给甘轻盈留了封信。

  甘轻盈和卞之晋,其实也是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的。只不过穆山玄门内,凡事只论武功、不计其他,对于甘轻盈和卞之晋而言,阿渺只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父母是谁完全不重要,背后牵扯的那些国仇家恨,他们不关心、也不想多了解。

  所以阿渺的这封信,也干脆写得十分简单:

  师姐,我和白瑜去接师父了。你放心,我们不会给玄门丢脸。

  捱到入夜就寝时分,两个女孩拎了包袱,推门出了院子,牵着手往山下行去。

  天穆山的山路,她俩是自小就走熟了的,即便是星光黯淡,也不妨碍加紧步速、走得飞快。倒是偷跑出门带来的兴奋感,让她们觉得有些呼吸急促,时不时停下调节气息。

  到了山下临水处,两人不敢惊动岑大,绕去了卞之晋带她们入山时走的那处水潭,寻到了系在池岸的小舟,跃了上去,解开船索。

  月色中粼粼的波浪,拍打着船身,很快便漾着小舟缓缓离岸而去。

  阿渺和白瑜立在船尾,不约而同地回首望了眼黑黢黢的山岸,继而又相视一眼,呼了口气,抿嘴笑了起来。

  七年半了。

  她们头一次离开天穆山,既兴奋又紧张,转头望向潭水的另一端时,还有种对于未知将来的殷切好奇!

  阿渺放下包袱,弯腰拾起木桨,慢慢划动起来。白瑜也跟了过来帮忙。

  水潭的北面,连着通往沂州的暗河。阿渺曾听安思远讲过,说里面的水流并不太急,也没有跌水或瀑布,她遂提前准备了火折和火把,待船一驶入溶洞,便让白瑜点燃了火把,照亮洞内情形。

  溶洞里,钟乳倒悬、石笋挺立,洞顶上集聚着大群的蝙蝠,黑压压地悬在石头上,船上火把投映出光怪陆离的影子,在石壁上摇摇晃晃,愈发显得骇人。

  两人从前都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由得瞠目结舌,同时又有些不自觉的害怕。

  阿渺一害怕,话就多了起来,一面摇桨,一面张望着洞顶的那些蝙蝠,压着声问白瑜:

  “你说它们要是突然全部飞过来,该怎么办?会不会比我们练功用的铃铛阵还难避开呀?”

  “不会。”

  白瑜弯腰把火把插到船舷的铁环上,重新持桨划水,“就算会,也难不了你。你过铃铛阵,从没失手过。”

  阿渺听她这么说,倒想起了什么,不觉有些懊恼起来:“我今天下午,跟青门的一个弟子交过手。原本我也觉得自己速度挺快、出招够敏捷的,可一旦遇到那种会使诈的对手,还是会吃亏……其实我当时就该按照闯铃铛阵的法子,什么也不多想,就对了……”

  师姐说青门的弟子“出手狠毒,招式阴险”,确实都能对应的上,还有那什么“打赢了会捉回去弄个囚禁虐待之类的”,听得阿渺至今心有戚戚。

  所以下次若再交手,可千万不能输……

  白瑜划着桨,“你是说那个瞎眼的青门弟子?我下午在山上瞧见过,看上去挺正常的,可甘姑姑说她试过,真是个瞎子。”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过长得挺好看的,像画里的人。”

  阿渺闻言促狭心起,扭过头,抿嘴睨着白瑜,“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啊?”

  白瑜抬起眼,绷着脸。

  她与阿渺同岁,亦是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虽然五官稍显浓重、不够秀气,但别有一番憨然的可爱感。

  “只是说他好看而已。”

  白瑜一脸正色,“又不是像某个人,琴都没弹完,就想要亲别人的脸。”

  “啊?”

  阿渺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脸色涨红,甩了下船桨,“你偷听!”

  平时木讷少言的白瑜,没想到暗戳戳地藏了这么多小心思!下午在山下树林,还偏装得泰然自若……

  “太阴险了!”

  阿渺击起水花,溅向白瑜,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瑜抬肘抵挡,也挥水反击。

  清脆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幽静的溶洞之中。

  不知不觉,水面开始逐渐变得开阔起来。

  夜风清凉,水波荡漾。小舟驶出洞口的一瞬,只见大片开阔的河口,映于银色的月光之下,波光涟滟,遥远的山峦起伏处,有稀疏灯火、城郭轮廓。

  女孩们不觉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眺望向远方的点点灯火。

  阿渺收起船桨,拄在船板上,慢慢歪过头、靠着桨柄,五味杂陈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能见到哥哥啦~明天争取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