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会得到这种结局？

  古来有些费解地看向燎原火,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纸条，艰难道：“是……你让我成为玩家的？”

  在摸到这张纸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是特殊道具,是他曾经用过,向游戏推荐柯一一时的道具。

  只要写上名字,就能够被游戏察觉，在审查结束后，那人就会成为玩家。

  打破他平静生活的是面前的女人。

  可是……

  为什么？

  “是我。”燎原火缓缓点了点头。

  她看向古来,目光有些飘远,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向别人,又好像是在打量着他的长相。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会选中你？”

  古来没有回答，他微微颔首,指着被打开的密室道：“这里面有多少张？”

  “35万4258张。”燎原火立刻说道。

  她的记忆很好，即使并没有特别去记下这纸张的数量,她也可以自己写了多少张。

  古来。

  这是刻在她心上的名字。

  是她独自坚守下去的意义。

  她守着这个房间,不准任何人进入,一个人承受着所有孤寂,为的就是再次见到他。

  同时，她也害怕见到他。

  燎原火打了个响指，所有的纸瞬间燃烧起来，这些火焰并不灼热,也没有温度,仅仅是用来消灭纸张，不会伤害到人。

  橙红的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燎原火仅仅是看着，心便软了下来。

  她说道：“别怕，小来,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很乱，我也是……如果无影市的我没有告诉你真相的话，意味着那时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当时的我比较年轻，考虑问题很片面，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因为阅历原因，我只能选择最笨的一个，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才能够达成最终的目的……”

  古来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因为在无影市，他单单是想活下来就要拼尽全力，燎原火不同，她是真正的天才，所有布置横贯古今，牵扯甚多，四百年前留下的引子在四百年后依旧可以使用，甚至逼得仙宣这种深爱自己造物的母亲，都要选择放弃有血肉的人类，才能够封闭整个世界，和游戏抗衡。

  这种实力，这种结果，她竟然还要说出是最笨的方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躲在阴影处不肯明面动身的古来又算什么？

  他永远无法达到她那种程度，燎原火的每一步，都出乎古来的意料，可是偏偏会使过程结果都导向预期的那样。

  这种掌控一切，游刃有余的能力，只能让人知道凡人和天才那令人绝望的差距。

  她就像山顶的云，生来便要俯瞰大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天地间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住她。

  古来就像是扎根在山脚下的树，在某一日望到了山巅上浩瀚的云海，于是有了贪念，他想要靠近那片云，于是，他拼命成长，终于在某一日，他的根系占满了整座山，长成参天大树，树冠都到达山顶，几乎顶破云霄。

  可这时，就会有更大的绝望在等着他。

  云是自由的。

  她可以飞的更高，也可以飘得更远，她总是能轻易地就打破他多年的努力。

  古来盯着燎原火的眼睛，他看出来这个人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她是真的觉得以前的自己很笨。

  燎原火，笨。

  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古来口中苦涩，心中更是一片怅然，他面上不显，努力控制着表情，抿紧嘴唇，不肯露出一丝软弱。

  他们彼此沉默，古来率先动了起来，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唇边点燃。

  燎原火的眼中浮现出震惊和慌乱，像是在看一个学坏的孩子，带着家长式的不认同。

  古来看得清楚，却没有理会，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由浅笑逐渐变成大笑，笑的近乎疯狂，涕泗横流。

  他摸索着用打火机点燃了这根烟，烟雾袅袅，刺鼻难闻。

  劣质的便宜香烟，又呛又辣。

  古来凝视着她，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他咬着烟，眼睑低垂，含混地说：“如果是现在的你，在无影市的时候，会怎么做？”

  燎原火微笑：“会选择投降。”

  古来一怔，又很快移开视线，他低着头，把玩着打火机，不停地按着上面的开关，杂乱的声响从手中传来，古来抹了把脸，这时，燎原火走到他的身旁，拿着手帕，温柔的为他擦拭着眼泪。

  如果屋中还有别人的话，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很奇怪，因为两人的外表看着年龄都不小了，但是两人这种行为又有着无法让外人插足的氛围。

  亲密，却不暧昧。

  古来甚至还处于弱势，他似乎在用尽全力保持最后的尊严。

  “我说，我会选择投降。”燎原火又重复了一遍，她的手很软，却不怎么稳，带着微微地颤抖，一点点擦干净古来脸上的泪。

  但是她越是擦，自己眼角的泪水也就越来越多，她的目光柔和，就像是秋日的月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投降之后，再带领仙萱从内部往外冲击，这样会比正大光明站在游戏对立面要简单，也能够更快地得到结果。”

  “我是游戏特批进入那个世界对付仙萱的，我有足够的权利和实力去利用这个身份，只要我愿意舍弃掉一些利益，就可以阻止很多悲剧的发生。”

  “我甚至能借口实力不济，让游戏再派人来帮我，只要掌控了接下来的那群人，就可以让游戏知道我的手段，既能耍了游戏，让它为我的决定来买单，也能让更多的人来知晓仙萱的存在，上纪元存活下来的玩家，可是比任何历史记载都更准确的宝物，但我最终没有想到这点。”

  她终于收回了手。

  古来面色冰冷，他深深吸了口气，烟头上赤红的红点微微颤动，在白色的烟雾里迟疑地问道：“你……真的没有想到吗？”

  燎原火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拥有仙萱给的记忆，知道那个时候的局势，甚至见到了真正的燎原火，哪怕那个她十分年轻，可那毕竟是燎原火。

  古来在大局观和计策上比不过燎原火，可他看人很准，见微知著。

  他看上一眼就能猜到她的性格。

  所以，哪怕燎原火对他再好，他也无法信赖她。

  因为这个女人……

  是最会撒谎骗人的女人。

  哪怕燎原火说她说服仙宣投降，然后一点点地封闭掉那个世界所有进出的入口，在游戏察觉到她的反意之前，再想办法断开游戏的联系……这种近乎背水一战的方法，他都没有这么怀疑。

  可是听听，燎原火在说什么让游戏牵扯其中……

  真的拿他当傻子玩吗？

  古来的胸口多了一股怒意，他很想大声地斥责燎原火，让她说实话；又想赶紧站起来跑出去，再也不要回来；或者直接掏出怀里的刀，狠狠刺中她的胸口，让她赶紧死掉……

  他想了很多，脑海中的念头越来越偏激，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

  烟灰被都落在了他的裤子上，被随手掸掉，他垂眸看着这些烟灰，莫名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和这些灰尘一样，不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更好。

  这想法刚出现，又很快消失，快的几乎让他察觉不到。

  “小来。”燎原火也低头笑道：“你在害怕我，对吗？”

  古来身体僵住，他猛地抬头看向燎原火。

  “你看，你总是不肯直视我的眼睛。”燎原火那双美丽的眼睛被烟雾笼罩，棕褐色的瞳孔里却清晰地映着他的面容。

  她好像就这样看着，直到将他永远刻在心上。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古来的心中满是这两个大字，用血铺在心底，让他暴躁，让他疯狂。

  他应该愤怒的，应该站起来斥责她的，就像刚才忍不住想杀她一样，大声地指着她让她闭嘴，或者再一条条反驳她的话……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分割成了两部分，本来应该发泄的情绪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迫使他不要冲动，就在迟疑的这点时间，他的怒火无影无踪。

  他整个人空落落的，看向燎原火的眼神趋于平静，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抽着烟，等到烟头烧到手的时候，再扔到地上，用脚碾碎。

  他昨晚这一切，随后，便不发一语，起身离开。

  他好似已经麻木。

  燎原火没有阻拦，她目送古来的离去。

  “小往……”

  燎原火轻声喃喃，她的手死死攥在一起，指尖刺在肉里，留下一道道血痕。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的身体仿佛没了力气，腿脚使不上力，慢慢地软倒在地上。

  尽管在叫古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有所预感，但是当她亲眼看到古来现在的状态时，她依旧有着难以置信的恨意。

  这股恨意不是对着古往。

  她不怨恨古往将古来教导成这个样子……也不怪他封住了亲弟弟表达情绪的出口。

  她在怪她自己。

  也在恨着她自己。

  恨她……在古往身上留下太多自己的痕迹，恨她让古往直至今日还没有走出死亡的阴影。

  更恨的是，她甚至没有勇气去告知古来一切。

  如果知道真相，古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没有记忆，应该不会太过伤心……不对，也可能会毫不在意。

  一想到这，燎原火就难过的无法呼吸。

  她并不想让古来记住自己……但，也不想让古来忘记自己。

  或许……我不该见小来的。

  她蜷缩起来，将自己的脸压在腿弯，安静地落着泪。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旁，有一个劣质的塑料打火机被放置隐蔽的地方，清楚地传达了所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