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作者:漫时      更新:2022-03-13 14:08      字数:6505
  贾珂笑道:“薛衣人现在也在大牢里呢。”

  燕南天道:“他也是被李玉函骗过来的?”

  贾珂道:“是啊。李玉函用李观鱼和倚天剑当幌子,李观鱼这些知己好友,有一个是一个,都来兴州城给他撑场子了。他们得罪了朝廷,这个新年是要在大牢里过了。燕大伯,你若是想要去看看他们,我便找人说情,说不定能让咱们进去探监。”

  燕南天道:“既然他们犯的不是大罪,日后总能在江湖上见面,倒不必急于一时。”他显然和这些人交情平平,对去大牢里探望他们毫无兴趣,微一沉思,突然问道:“左轻侯可还好吗?”

  贾珂耸了耸肩,说道:“不太好,听说最近被他女儿气得大病一场,下不来床了。”便将自己在黄花山庄听说的左家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详细道来。至于左明珠毒杀薛斌的事情,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他自然只字不提。

  燕南天怔了怔,说道:“想不到左轻侯和薛家斗了一辈子,最后却栽在了女儿手上。”

  左轻侯是江枫的好朋友,燕南天心里自然偏向左轻侯,在燕南天看来,左明珠不顾血海深仇,爱上了薛斌,就仿佛江枫的女儿不顾父母的血海深仇,爱上了邀月或是江琴的儿子一般。人生在世,头可断,血可流,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也做不得,自不免对左明珠的行为十分不齿。

  随即转念,又想:“倘若二弟尚在人世,听说左轻侯被女儿气得下不来床,定会去探望他这位老朋友。”想到此处,突然觉得他应该代江枫去扬州探望左轻侯,江枫若是知道他这么做了,心里一定也是欢喜的。

  燕南天道:“左轻侯是你们父亲的好朋友,他如今大病不起,我总该去扬州探望他。你们和我一起去吗?”

  小鱼儿道:“黄岛主要我和蓉儿在兴州城多待几日,我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跟着去扬州。”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黄岛主是你的岳父,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听他的话,免得蓉儿夹在你们两个之间左右为难。”

  他这一路走来,不知见过多少次小鱼儿和黄药师斗嘴的场面。这两人就像是天生的对头,小鱼儿虽然想要做个好女婿,讨得岳父大人欢心,却总是忍不住跟黄药师抬杠,黄药师虽然自恃身份,不想跟小鱼儿计较,却总是忍不住跟小鱼儿斤斤计较。

  燕南天这辈子从来没有娶妻生子,不知是黄药师和小鱼儿这对翁婿格外与众不同,还是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思及贾珂和柴玉关、王云梦的关系似乎也十分恶劣,又觉得大概天底下的岳父母和女婿都是相看两厌的。

  饶是燕南天从来没有动过娶妻生子的念头,每次看到黄药师被小鱼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也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孩子,这辈子都不用因为这种事发愁。

  其实黄蓉倒不觉得小鱼儿跟黄药师合不来,有什么不好的。黄药师生性孤僻,性格古怪,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即使在黄蓉这个亲生女儿面前,也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黄蓉从前没觉得黄药师这样不好,后来见黄药师总是和小鱼儿斗嘴,再不复从前那副郁郁寡欢、喜怒无常的模样,这才惊觉黄药师从前总是将事情闷在心里,很容易憋出病来,现在有了小鱼儿这个出气包,他心情也好了,脾气也顺了,整个人都活泼起来了。

  黄蓉这一番感受,自然跟小鱼儿说过,不过这是他们两个私下说的悄悄话,小鱼儿当然不能跟燕南天说:“燕大伯,你不用担心,蓉儿还盼着她爹爹多骂我几句呢。”只是一笑,说道:“燕大伯,你放心,我自然会好好听黄岛主的话,尽量不跟他斗嘴的。”

  燕南天虽然觉得小鱼儿所谓的尽量不跟黄药师斗嘴,不过是把每天跟黄药师斗嘴,改成每两天跟黄药师斗嘴,但也知这种事情自己勉强不来,说道:“你有这个心就好。”

  贾珂道:“燕大伯,我和王公子得回京城复命,没法和你一起去扬州。等你去扬州看完了左世伯,若是闲着无事,就来京城一趟吧。我毕竟在荣国府长大,前十五年一直以为自己是贾侍郎的儿子。虽然如今大家都已清楚我不是贾侍郎的儿子了,但这件事毕竟没有在明面上说开,如今我要认祖归宗,自己去跟他们说,总有些抹不开面子,若能有个长辈坐镇,心里也能多几分底气。”

  在燕南天的心里,江枫的事情永远是头等大事,贾珂要认祖归宗,从贾珂变为江珂,自然是重中之重。他哪里还顾得上一病不起的左轻侯,说道:“你在荣国府长大,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不好跟他们翻脸,这种事由你来跟他们说,确实很不合适。去扬州的事,可以先缓一缓,我先跟你去京城,等咱们把这件事办妥了,我再去扬州探望左轻侯也不迟。”

  贾珂虽然无所谓什么时候认祖归宗,但他确实不太放心燕南天自己去扬州,毕竟燕南天已经十八年没回中原了,从前又一直在做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他虽然武功盖世,但是谁知会不会有人为了对付自己而对他下手。这时见燕南天要跟自己一起去京城,点头笑道:“那再好也没有了。燕大伯,过两天咱们便动身回京吧。”

  燕南天点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你早一点改了自己的姓,你父亲在九泉下也能早一点安心。”

  贾珂本来就打算让别人以为他是跟着燕南天等人从西域回来的,如今燕南天一行人已到兴州城,他自然不必像从前一样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道他现下在兴州城。因此他和王怜花在客栈里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客栈,去了流杯园。

  先前姬葬花在水里下毒,分给姬悲情的手下连同他们这三个男宠饮用,待得药性发作,众人昏迷不醒,姬葬花忙着在厨房给姬悲情做饭,贾珂便将昏迷不醒的贾琏送回了流杯园,后来贾珂回了皇宫,虽然不便亲自来流杯园看望贾琏,但也将两个太医派去了流杯园照顾众人。

  如今贾琏等人仍然被关在流杯园中,不得擅自离开,贾珂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流杯园探望贾琏,便和王怜花翻过围墙,来到贾琏的房间,见往日看到书就头疼的贾琏,此刻竟然坐在桌前,捧着一本书,似模似样地看了起来,忍不住笑道:“果然是士別三日,当刮目相看。琏儿,你现在都开始认真读书了。”

  贾琏虽然手里捧着一本书,其实早就神游天外,根本不记得自己先前在看什么了。他天生好动不好静,只是先前他耐不住寂寞,在花园里散步,以致被玉罗刹抓走,又经历了种种可怕事情,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因此他哪怕已经在屋里闷得快要发疯,也不敢随便出去散步了。

  贾琏正自琢磨宝玉那块宝玉到底是怎么来的,同样是血肉之躯孕育出的石头,宝玉那块宝玉是不是和那些高僧的舍利子一样,突然间听到有人说话,不由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道说话声音如此耳熟。

  转头看去,见两个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贾珂和王怜花,不由惊喜交集,想起自己这几天的担惊受怕,恨不得扑上去大哭一场,到底还是保持了几分风度,走过去抓住贾珂的手,眼泪几乎要流了下来,说道:“珂二哥,花二哥,你们终于从西域回来了!”

  贾珂见贾琏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好笑,想起贾珠,心中又觉凄然,拍了拍贾琏的手背,笑道:“你们遇到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放心,有我和王公子,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贾琏叹了口气,说道:“珂二哥,我猜你只知我们遇到的事情,却不知我遇到的事情。”

  王怜花当然知道贾琏遇到了什么事,假装不知,笑道:“我看你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想来你遇到的事情,一定十分匪夷所思,耸人听闻。还是赶快坐下,跟我们详细道来,省得我们心急。”

  贾琏笑道:“我猛地见到你们,实在太过惊喜,竟然忘了请你们坐下,便拉着你们说话了,真是不该。快请坐,我给你们倒茶。”说着放开贾珂的手,转身去拿茶壶茶杯。

  王怜花见贾琏松开了贾珂的手,立马伸手抓住贾珂那只被贾琏握住的手,仿佛要用自己手上的热意盖过贾琏留下来的热意一般。

  贾珂微笑着瞧了王怜花一眼,然后拉着王怜花坐到桌旁。

  贾琏端来茶壶,给两人分别斟了一杯热茶,自己也坐到桌旁,尚未说话,便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珂二哥,花二哥,我把我前几天遇到的事情跟你们说了,你们只怕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王怜花心想:“是么。我要是跟你说,是我们两个把你送回来的,你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继续假装不知,笑道:“我知道你遇到的事情一定十分离奇古怪,反正你已经跟我们说有这件事了,还是快些把后续说出来吧。等你把事情说完了,见我们不相信你说的话,你再发出这种感慨也不迟。”

  贾琏点了点头,便将玉罗刹如何将他从流杯园中抓走,如何让他去皇宫附近找人,他如何被官府抓住,送入监狱,玉罗刹如何杀人劫狱,如何叮嘱他去找姬悲情,姬悲情如何带他去了宅子,他如何亲眼瞧见姬悲情将姬灵风和凌芳姑做成蜡人等事一一说了。

  贾珂和王怜花虽知贾琏被玉罗刹送给了姬悲情,但中间的种种内情,他们又没问过贾琏,自然无从得知,如今方知玉罗刹在兴州城大肆屠杀的原委,贾珂想起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只是因为可能知道玉罗刹的容貌毁了,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不禁心下恻然。

  贾琏说完这事,忽然想起一事,又道:“珂二哥,其实我这次来兴州城,就没想着自己能够平安回去。我和廉王没有半点交情,又没有功名,身上的官职还是捐的,于情于理,都轮不到我做廉王的御者。

  我动身之前,王家舅爷还把我叫到家去,说是皇上让我做廉王的御者,可能是为了抓住我的错来对付你,再三叮嘱我在路上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可授人把柄。

  谁想我一路上小心翼翼,美酒一口都不敢喝,美人一眼也不敢瞧,最后自己没有做错事,却被廉王连累到如此境地。‘世事无常’这四个字的滋味,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贾珂安慰道:“事情是廉王做的,只要你问心无愧,自然不会连累到你。虽然我和王公子刚到兴州城,不过我们有几个朋友前几天就到兴州城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都听他们说了。

  听说西泥国这边又有什么新的发现,皇帝或许会向朝廷发难,但不会为难你们,可能过几天就让你们回卫国了。只是你今年只能留在这里过年了。”

  贾琏知道贾珂从来不会信口开河,他说西泥国可能过几天就会让他们回卫国了,定有他的依据,不由喜出望外,说道:“便是没有这许多事情,我们顺顺利利地接到银川公主,护送银川公主返回京城,那也是要在路上过年的。在这里过年倒不算什么,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平平安安回到京城,我就心满意足了。”

  贾珂道:“琏儿,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西泥国或许不会为难你们,但是等你们回到京城,皇上说不定会因为廉王的死,银川公主的遇刺,西门吹雪的越狱而问你们的罪。”

  贾琏一惊,问道:“珂二哥,西门吹雪越狱了?”

  王怜花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贾琏脸色惨白,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别人是否知道此事,我自己确是全然没有听说。”顿了一顿,又道:“西门吹雪不是皇上的表弟吗?他为何要越狱?那不是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了吗?难道廉王真的是被西门吹雪杀死的?”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那也未必。一个人若是从来没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在乎失去这些东西。”

  他知道贾琏这样的国公府的公子,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西门吹雪粪土富贵,看淡生死的心境,也不多加解释,只是道:“有些武林中人就是这样的。”

  贾琏其实根本不在乎李淳是不是被西门吹雪杀死的,只想知道这事会不会连累到自己,但见贾珂神态如常,想到先前贾珂跟他说只要他问心无愧,李淳做的事情,就不会连累到他,心中稍稍安定。

  贾珂跟贾琏说了一会儿话,叮嘱贾琏暂且不要把自己来流杯园探望他的事情告诉别人,便和王怜花离开流杯园,回到客栈,将小鱼儿和黄蓉带进了皇宫。

  皇宫一到年末,更加有一番热闹气象。不过因为太子之死和众妃嫔被赶出宫去,贾珂也有借口不像往年一样大肆庆祝新年。饶是如此,腊月三十,他先是在宫中设宴,接受众人进宫朝贺行礼,然后次日一早,带领众皇子皇女祭祖,回宫以后,继续接受众人进宫朝贺行礼。

  好在黄蓉摸清楚了李讹庞的性格以后,便接手了贾珂的工作,贾珂落得清闲,干脆扮成侍卫,待在王怜花身边,王怜花去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初一的晚上,宫里设下宴席,众皇子皇女纷纷前来赴宴。

  王怜花坐在桌旁吃饭,贾珂现在是侍卫,当然不能跟他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只能站在他的身后,看他吃饭。王怜花心下过意不去,吃了一半,便假装不胜酒力,出去醒酒,贾珂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先是去挽霜住的地方,将挽霜从笼子里抱了出来,然后来到御花园,只见园中张灯结彩,明亮得丝毫不逊于白天,天上一轮皓月,在灯光的衬托下黯然失色,灯光和月光一齐照上冰面,反射过来,倍显晶莹明亮。

  王怜花抱着挽霜,和贾珂在院中散步,或许是因为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先前已经看习惯了的景色,此时再看,竟然觉得美不胜收,舍不得移开目光。

  贾珂心想:“如此月色,如此雪光,不一边喝酒,一边吟诗,实在太浪费眼前的美景了。”正待问王怜花要不要找个地方喝酒,王怜花突然间停了下来,伸手捂住挽霜的嘴,同时侧过头来,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贾珂见王怜花这副模样,知道有人来了,向王怜花点了点头,然后一起跃到树上。他们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天,自然十分清楚哪些地方适合藏身。

  过得片刻,就见两个女人从假山后面走了过来,凝目一看,却是秦红棉和甘宝宝。只见秦红棉抓着甘宝宝的手腕,走在前面,甘宝宝虽然脚下动作不慢,脸上却露出几分不情愿,显然是被秦红棉强行拽来这里的。

  秦红棉抓着甘宝宝来到树下,四下张望,见附近没有御前侍卫,便即停下脚步,放开了甘宝宝的手腕。

  甘宝宝秀眉微蹙,说道:“师姐,你有事要找我,何不在大家面前说出来?干吗专门找没人的地方说话?”

  秦红棉哼了一声,叫道:“你别打岔!我只问你:朱子柳白天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他是不是找到淳哥了?”

  甘宝宝听到这话,眼圈微红,说道:“师姐,你这句话太也可笑!他若是打听到淳哥的消息了,我现在又怎会留在宫里,眼巴巴地看着人家一家团圆?”

  秦红棉半信半疑,说道:“既然朱子柳不是打听到淳哥的消息了,那他白天跟你说话的时候,干吗鬼鬼祟祟的,生怕被别人听到他说了什么似的?”

  甘宝宝道:“师姐,你别空口白牙地诬赖人,他不过是跟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小了一点,怎就鬼鬼祟祟,生怕别人听到他说的话了。”

  秦红棉道:“既然他跟你说的话不怕给人听到,那你赶快告诉我,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甘宝宝蹙起眉头,说道:“师姐,朱先生说的是我的私事,和淳哥没有半点关系,你何必苦苦追问?难道小妹的私事,都得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吗?”

  秦红棉“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素来心眼最多,从前你就是一脸天真无辜地将淳哥从我身边抢了过去,如今你说这件事和淳哥没有半点关系,我难道就会相信了吗?何况那既然是你的私事,为什么朱子柳会知道?难道你和朱子柳有什么私情?”

  甘宝宝登时涨红了脸,恼道:“师姐,我看在咱们同门学艺的份上,对你始终客客气气,但若你再这样血口喷人,休怪我不顾同门情谊,对你不客气了。

  我对淳哥始终一心一意,天地可鉴,岂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毁我清誉!眼下这里没人,你说这种话诋毁我的清誉,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若是在别人面前也说这种话,你……你还要我怎么做人啊!”说着泪水无法抑制,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秦红棉见甘宝宝哭得伤心,心下稍觉歉疚,随即想起当年自己发现甘宝宝背着自己和段正淳在一起的时候,甘宝宝也是这样泪水盈盈地哀求自己把段正淳让给她,哭得娇柔婉转,楚楚可怜,引得段正淳对她又爱又怜,衬得自己倒像是一个吃人的母夜叉一般。

  她想起从前的事情,心中的两分歉疚登时转为二十分憎恶,冷冷地道:“师妹,如今淳哥不在这里,你这些泪珠,是掉给谁看的?你不会以为,我会吃你这一套吧!你今天不跟我老实交代,朱子柳白天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就休想离开这里!”

  甘宝宝见秦红棉如此咄咄逼人,也不再装可怜了,冷冷地道:“师姐,如今你的武功恢复了大半,我的武功也恢复了大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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