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端vs嘉宁第一回合
作者:与月争光      更新:2022-09-20 19:45      字数:3509
  文子端本也未想隐瞒身份,“沈娘子倒是好眼力。”

  嘉宁眉眼带笑,重新走到他身侧,领着他往主院走去,“我阿父年轻时怀才不遇,如今该含饴弄孙的年纪,反而让他入世为官,他恐难答应。”

  “沈老有孙儿了?”子端问。

  “那倒……没有,”嘉宁叹息,“我那两个哥哥,日日早出晚归,还没相看姑娘呢。”

  “我大哥今日就是卖青菜去了,他是符县小有名气的‘青菜西施’,虽说赚不了几个钱,但是很受小娘子们喜欢,我感觉他很快乐。”

  谈起哥哥,沈嘉宁就有许多话想说,“我二哥小时候过的苦,或许是自己淋了雨,便不忍心看别人也如此。所以他日日打劫那些奸商,也就是劫富济贫,即便是慷他人之慨,但他能感到满足,我们家也是支持的。”

  “我不知你们看上了我阿父什么,他这人最是正直,可官场也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从前他作为虞州刺史无法改变,只余失望,遂在殿下这般大的时候,就辞官隐居,”嘉宁满脸尽是感慨,“后有了大哥和我,便带着我们游历各州,他守护不了百姓,便一颗心守着我和哥哥。”

  “三殿下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家,能适合做官宦人家吗?”嘉宁问。

  听她说了这么多,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文子端不禁嘴角上扬,垂眸含笑。

  “小娘子说这些,是希望我自觉离开?”

  可惜他这人,心如磐石,认定的事便定要做到。

  沈嘉宁转头便看见他似笑非笑的侧颜,好看的人果然就是赏心悦目。

  可无法忽略的是,三殿下不苟言笑时真的像个正义的端方君子,如玉温良。可这一笑,却像是个怀揣阴谋的坏蛋。

  “只是同你说清情况。”嘉宁道。

  “三岁能吟,五岁作诗,十岁时因一首太平赋名声大噪,十五岁入朝为官,沈老之才华,是当代许多大儒都不能及,”文子端心中敬重,却不认同此行为,“只因斗不过那些蛀虫,便要避世,逃离现实吗?”

  这话听得刺耳。

  “若为君者都不给予支持,阿父一个四品小官能做些什么?”嘉宁反驳,阿父只有她能说得,外人说不得,“这个世道,终究与阿父理想的太平盛世,相差太多,旁人亦无法理解他。”

  ……

  雨势渐小,两人终于走到主院会客堂,收了伞,嘉宁的裙摆和绣鞋染上了不少泥泞,心情也低落几分。

  “小娘子!你怎的将干柴放在廊下,这不受潮了吗?”

  院外卫姨震惊地喊叫,让嘉宁想起了上午说闲话时,随手就将干柴放在了地上。

  “小娘子还要干这粗活?”都城的闺秀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文子端有些诧异,沈老竟这般养女儿。

  转念一想,沈老的两个儿子都出去“打工”了,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三殿下稍待,我阿父很快便来。”

  沈嘉宁撂下这句话,两脚生风地跑走了,仿佛害怕迟一步,晚上无柴做饭了似的。

  文子端:……

  此刻的庖屋内,卫姨正在准备糕点,毕竟有客自远方来,请进门了不好怠慢。

  “我还真的是忘了这茬了,”沈嘉宁将干柴抱进庖屋,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恼:“卫姨,这几根已经有些受潮了。”

  卫姨无奈:“罢了罢了,等天晴了,让阿明再去砍些回来。”

  “卫姨,晚上多做些肉吧,中午我可一块没吃到,”想着,嘉宁便觉得有些饿,“糕点快好了吗?待会我捧过去吧。”

  卫姨自然清楚她这点小心思,笑道:“哪能饿着小娘子呢,我特意多做了些糕点。”

  也不知等了多久,待嘉宁捧着糕点再度进入会客堂时,便感觉到了里面的氛围不是一般的和睦。

  阿父与三殿下不知谈论起了什么,好似很投机的样子。

  “原来陈道远是你的老师!难怪难怪!”沈随露出了爽朗笑容,“他曾是我同窗挚友,为人刻板,不苟言笑,三殿下才识过人,显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嘉宁诧异,她阿父不是一直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吗?竟开始拍马屁了?她错过了什么?

  难道说是真心夸赞?

  “老师谬赞,学生从小便听闻您的事迹,如今江山稳固,正需要您这样的大才为朝廷效力。”文子端神情严肃。

  老师?学生?

  这怎的还拜师了呢?

  “好说好说。”沈随笑得开怀,仿佛才看见女儿一般,“阿宁来啦,快快快,把糕点拿来,让三殿下尝尝。”

  沈嘉宁一边腹诽阿父变脸之快,一边乖巧地将糕点呈上来,然后退到门外,悄悄听墙角。

  “陈老师任职吏部尚书,他已过知命之年,想着明年便要告老还乡,”文子端道,“如今吏部侍郎之位还空缺着,老师可先做着。不知老师是否愿意?”

  此话之意,听到的人都听明白了。

  沈随:“甚好,甚好。”

  ……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还下了盘棋,文子端才提出离开。

  符县离都城不算远,但也要一个多时辰的车程,此刻离开天黑前便能回都城,将事情禀告给父皇。

  只是没瞧见沈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有些遗憾,他对卖菜的大公子和抢劫的二公子有几分好奇。

  雨已停,文子端出门,便见沈嘉宁在清扫积水,出于礼貌,不好装作看不见,“沈小娘子,今日叨扰。”

  嘉宁停下手上动作,看向三殿下,目光带着好奇,“三殿下同我阿父倒是讲的来,竟真让他同意了。”

  “老师雄心壮志,自然该有用武之地,”文子端思及老师方才所说之言,看向嘉宁的眼神带了几分挑剔,“只是小娘子以后莫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老师身上,为人子女,当为父母分忧,而非添堵。”

  “一个小女娘,还是贤惠些好。”

  ???

  不知何事被迫背了一口锅的嘉宁,一时无语:“什么鬼……我哪有添堵……”

  毕竟是老师的女儿,也不好太过苛责,文子端思虑后又道:“我今日是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十分勤快,可见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沈嘉宁:“……”

  “待老师为官后,你也不用干这些粗活了,”文子端余光扫了眼庖屋的方向,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能顿顿有肉吃。”

  “我顿顿有肉吃,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吗?”嘉宁真是气笑了。

  文子端不满她说这话的语气,眉头不自觉蹙起,望向面前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小姑娘。

  “三殿下该让天下百姓人人都吃得上肉,”嘉宁十分认真,“这才算了不起。”

  文子端眸光一闪,有些诧异于嘉宁能说出这话,都城中的女娘们大多只顾自己快活,不作,便已是极好了。

  他动了动唇,又未说什么。

  “方才三殿下说得不对,我从不曾给阿父添堵,我这人最是孝顺勤劳不过了。”嘉宁又道。

  文子端:……从不曾听人这般自夸。

  “所以三殿下该同我道歉。”

  嘉宁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让文子端心中刚回升些的好感,又降落到了谷底,连带声音也冷了不少,“你说什么?”

  “三殿下敬重我阿父,那你也知道,他此生追求的便是一个平等。”

  “作为学生的三殿下亦无法做到向下位者道歉,可见我阿父的理想在这世道简直是无稽之谈,对吗?”

  文子端无言,看着面前少女的发丝被微风吹起,她姣好面容上带着丝丝笑意,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他垂眸,声音颇有些冷淡,“是我思虑不妥。”

  可谓是不情不愿也。

  沈嘉宁不再深究何为道歉,如此这般,她就能快乐一天了,连带说话都带了些雀跃:“我阿父擅养鸡,养出来的鸡相当肥美,殿下要不要带一只走?”

  “不必。”他只想离开。

  “真不要?”

  “不要。”文子端已渐渐有些烦躁了。

  “殿下不必因为道歉而感到羞愧,”嘉宁眼中仿佛有星河,眸光亮亮的仰视他。

  ……

  文子端冷冷道:“我需要羞愧什么。”

  “哦。”嘉宁挑了挑眉,自是不信。

  文子端心中郁闷,竟生出了几分无力感,面前的小女娘不过十五岁而已,而他已及弱冠。

  竟对自己说教起来了!

  但不得不说,那不畏不惧的执拗模样,倒是与从前传言中的老师有几分相似。

  也不知道去了都城,会不会被那些争奇斗艳的小女娘们欺负得鼻涕眼泪一把又一把。

  届时,他便冷眼旁观看她如何与小妇人讲道理。

  沈嘉宁瞧着三殿下疾步离去的步伐,竟才发现,他的下摆还如来时干净。

  方才将他领进屋,自己的裙摆都染了雨水和污泥,而他却能整洁如初,为何?

  正思考着,一道洪亮的男声打断了她。

  “小妹!你大哥我今日卖青菜赚了一百二十文!”穿着黑色常服的男子从外头进来,满脸喜悦之色,“暴利啊暴利!”

  沈径云喋喋不休,“小妹,不然你明天同我一道卖菜去吧,我做青菜西施,你做青菜东施。”

  “大哥,你往后不用做西施了,”沈嘉宁有些不忍心,“阿父马上要入朝为官了,我们也要同阿父一道去都城。”

  ……

  瞧着大哥怔愣的表情,想必大哥是没反应过来,可以理解,乞料他竟来了句。

  “他竟不跟我商量一番?来年,我那三亩地谁来播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