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跟你结婚了！”杨凤语不知道自己就怎样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但是想到自己有可能回城，回到自己原本生活，杨凤语在这一刻迟疑了。

  她声音不大, 但是却坚定！

  如果真结了婚, 才是彻彻底底回不去了。

  而她不想, 回不去, 她不想在这样地方蹉跎一辈子。

  她看着姜林, 掉眼泪：“对不起, 对不起！”

  不是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做出这样决定, 可是, 她太难了。

  姜林原本还挂在脸上笑意一点点散去，他看着杨凤语, 几乎是从嗓眼里挤出一句：“凤儿，你……你说什么？”

  他神情慌乱想要拉住杨凤语，这个时候，杨凤语快速闪开, 她二哥也赶紧上前护着妹妹：“怎么着？你们还想抢亲不成？现在可是新时代，可不兴这样事儿！你们要是敢胡来, 我们也不是好欺负！我们非送你们家姜林坐牢去。”

  这话激怒了老姜家几个男人, 姜城虎着脸, 冷声：“你们家出尔反尔, 现在还想仗势欺人？不是说你们是城里人就能欺负人！”

  杨二哥耍无赖：“谁管你们, 反正我们是不干了！我们连彩礼都没收, 还想我妹妹嫁过来？反正你们要是敢强迫我妹妹，我就去告你们！你们别想落个好！”

  他小绿豆眼四下瞄了一眼，说：“小妹，咱们走！”

  “给我站住！”章荷花一声大喝，气得颤抖，她也不看杨家老二，只看杨凤语，说：“杨凤语，今天你得把事情说清楚。要不然，你们想威胁我们家？我们就算是告状告到市里，也不能容了你们这么欺负人！”

  她盯紧了杨凤语，杨凤语颤抖着，她咬着唇，看向了姜林，这个时候，姜林也看着她。

  她想到两人一些甜蜜，心里一软，只是耳边传来外面传来因为这喜讯而传来笑声哭声，她突然就坚定下来，她看着章荷花，跪了下来。

  杨二哥要拉住她，只是拉了几下杨凤语却没有站起来。

  她坚定又执拗说：“婶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错。但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对不起，我不想留在农村，就当是我错吧！”

  章荷花冷笑：“就当是你错？你不必说这么委屈，这一切就是你错！你……”

  “我知道是我错，但是我真不能跟姜林结婚了。姜林，他会找到一个更能包容他，更适合他媳妇儿！今天宴席，我们家出一半儿钱，我一定不……”

  “不必了！”姜林突然就开口，他看着杨凤语，她脸上还有些淡淡妆容，那是他偷偷攒钱在供销社为她买粉盒。想到前几日两个人还甜甜蜜蜜，这一刻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格外陌生，“不用了！你走吧！”

  杨凤语：“姜林，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想一辈子留在这样地方，我得回去，我得回到那个我从小生活地方。我想过那样生活，不想整日在地里干活儿。也不想扎根农村，我……对不起你。你把我忘了吧。”

  她能够为了父母不同意而捍卫爱情，可是却不能因为回城而捍卫爱情。

  这个代价，太大了。

  她负担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话。”姜林盯住了杨凤语，闭上了眼：“滚！”

  “姜林……”

  “滚！我让你滚！听不见吗！给我滚出去！”姜林突然爆发。杨凤语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她晃了一下，杨二哥赶紧把她扶起来，说：“咱们走！这人这样暴躁，不定结婚了也要打你！”

  “我呸！你个不要脸狗东西，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这事儿就是你们家杨凤语品格低下出尔反尔不做人。怎么着？现在还想往我们家老四身上泼脏水？我告诉你！就算是你们愿意，我们家也不乐意让她这样人进门！你们站在我家院子里，我都觉得脏了我们家土地。怎么着？你们家是城里人，你们家当干部，我们就怕了你们？你们家悔婚还想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没有这个门！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知道一点外面关于我们家老四不好话，我就去告你们！现在，给我滚出去！”

  杨老二和杨凤语被喷了一脸，连匆匆赶来李婶子都差点被章荷花唾沫溅一身。

  “我知道我错了。”杨凤语未语泪先流：“我只是，只是想恳求姜林可以原谅我……”

  “真是当了那个还想立牌坊，滚！”章荷花拿起大扫帚就打了过去：“滚，给我滚！”

  杨老二和杨凤语挨了章荷花几扫帚，杨凤语却不肯动，执拗想要得到姜林原谅。

  这一出儿，生生把老姜家人恶心个够呛。

  姜林突然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什么原不原谅，往后我们就是陌生人，我离你远远，你也离我远远。路上遇见，也别打招呼了！我不想看见你！现在，出去！”

  他指向了门口，说：“滚！”

  杨凤语看着他，被他眼里冰冷与厌恶吓到，她咬咬唇，狠下心，跟着杨二哥一同冲出了门。

  老姜家这一出儿真是好些人围观。

  也许外面这个活动那个运动开始与结束对他们老百姓影响没有那么大，但是这订婚当天掰了，双方闹成这样，可是少之又少。而双方还是大家都认识，这对大家来说，才是头等大事儿。

  人人知道，都要震惊一下。

  至于今天来吃席人，人倒是不多，章荷花到底是撑着送了客。

  好好一桩喜事，竟然真就成了这样。

  姜林坐在院子里，眼看桌上动都没动饭菜，又看一家子狼藉，突然间就蹲了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唐妙眼看这个情形，摆摆手，说：“你们都跟三婶走。”

  总归，不能让孩子们还留下。

  小棠棠担心看着小叔叔，她小小眉梢儿皱紧紧，没忍住，小姑娘咚咚跑到了姜林身边，轻轻摸着他头，她难受时候，小叔叔就是这样安慰她。

  她也要安慰他：“小叔不哭了。”

  姜林哭歇斯底里，他可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小棠棠乖，别闹你小叔叔。”唐妙抱起了小棠棠，深深看了姜林一眼，没说啥，只领着几个小孩子一同出门。几个孩子虽然不大，但是多少已经有点懂点什么了。

  唯二不懂，大概就是小豹和小棠棠了。

  不过他们也感受到了小叔叔难受，一路上没说什么。明明已经不早了，小孩子却没有叫一声饿。

  “唐姐。”

  远远，自行车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少年声音。

  唐妙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顾景云。

  他骑着自行车，身后载着顾婶子。

  唐妙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停下脚步，问：“婶子，小顾，你们怎么过来了？”

  顾景云笑着说：“我们来看看小棠棠啊！”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笑：“小棠棠，还记得顾叔叔吗？”

  小棠棠立刻点头，小奶音：“送了我大白兔奶糖小顾叔叔。”

  这是真记得了。

  顾景云笑：“真聪明。”

  小棠棠抿着小嘴儿笑，小梨涡儿若隐若现，甜甜又主动跟顾婶子打招呼：“顾奶奶好。”

  唐妙：“婶子，快来我家坐。”

  顾婶子一路来也觉得有点累了，她说：“我这可真是不比年轻人，幸好没让我家老头子骑车载我过来。”

  他们一同进了院子，顾婶子打量了一下，心里暗暗点头，是个过日子样子。

  唐妙：“婶子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

  “吃过，我们吃过饭才过来。”顾婶子笑了笑，“小姜呢？”

  唐妙：“他在老屋我婆婆那边，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她说：“婶子，您等我烧点水。”

  她交代：“小狼，你领着跟哥哥姐姐去旁边屋儿看连环画。”

  几个小孩子都知道这边有连环画，最喜欢也是这个了。

  说起连环画，顾景云招手：“小棠棠别走啊，来我考考你，你答对了，我就送你连环画。”

  小棠棠咦了一声，立刻停下了脚步，迈着小短腿儿来到顾景云面前，认认真真，奶声奶气透着势在必得：“好！你考！”

  其他几个小孩子也都不走了，聚集在门口。

  顾景云也不厚此薄彼，他笑了笑，说：“这些都是你哥哥姐姐吗？”

  小棠棠立刻点头，她说：“嗯。”

  他说：“那你们其他人会话，也可以举手。”

  他打开挂在自行车上小背篓，里面都是连环画，看起来，好多好多。

  小棠棠大眼睛一下子亮了，她一下子激动了，说：“好多哦，顾叔叔考我呀，我会努力。”

  顾景云试了一下，说：“48加52，等于多少？”

  小棠棠小手儿立刻举得高高。

  老姜家其他几个孩子：“……”

  顾景云笑：“那小棠棠来答。”

  小棠棠：“一百。”

  顾景云拿起一本连环画，交给小棠棠，小棠棠第一次拥有全新连环画，爱不释手轻轻摩挲，高兴极了，这一本书，她都没有看过！

  她紧紧抱住，说：“叔叔再考我呀。”

  视线落在连环画上，眼神里满满都是“垂涎”。

  顾景云：“那么再难一点。”

  小棠棠慎重点头。

  “48乘52，你……会吗？”一说完，顾景云就后悔了，他这题真是不适合这么小小豆丁啊。

  小棠棠果然是卡住了，他正欲换一道题，就看小家伙小手儿随便在空中划了几下，最后，很肯定张口：“2496。”

  这下子顾景云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更来了惊喜，嘴角都疯狂上扬：“真聪明，来，这是你。”

  他问：“你能告诉叔叔，你刚才划拉什么吗？”

  小棠棠：“算呀。”

  她有点不解，问：“你都不算吗？”

  顾景云笑了出来，“那好，再来考你！”

  他接二连三又考了几道题，小棠棠答有快有慢，但是不管是快慢，她都答了出来。顾景云赞赏：“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聪明啊！”

  小棠棠得意挺胸，高兴：“天生！”

  顾景云点头，要说这聪明劲儿，还真是天生聪明。

  他揉揉小家伙头，说：“你这得意劲儿小模样儿啊。”

  他看了一下剩下几本，又看着其他几个孩子渴望眼神，想了一下，从自己身边袋子里拿出五块大白兔奶糖，所有小孩子，眼睛更亮了。

  顾景云温和说：“我第一次来，也第一次见你们，就当做见面礼好不好？小朋友们都可以选。”

  他看向最大小猫，问：“二选一，你要糖还是连环画？”

  小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要人家东西，有点迟疑。

  小棠棠在一旁蹦跶：“大哥哥选呀。”

  顾景云：“男孩子不可以优柔寡断，既然给你，就是我心意。小孩子不要跟大人客气。”

  小猫看了一眼，坚定，“我想要连环画。”

  顾景云将书交给了他，说：“送给你，要好好保存啊。”

  小猫赶紧点头，他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拥有一本属于自己连环画！他珍惜伸手轻轻摩挲：“我会，谢谢叔叔。”

  这一刻，顾景云在他心里也最高大。

  许多年后，他追随顾景云脚步走下来，成为顾景云秘书处一秘，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他对顾景云崇拜，只是因为一本在那时看来完全不值钱连环画呢！

  “我要糖！”山鸡干干脆脆！

  很快，顾景云就分好了。最后，小猫小鱼还有小狼及小棠棠都选了书；山鸡小虎小豹都选择了糖。小孩子们都皆大欢喜。

  顾婶子看着小顾逗孩子们，一脸乐呵。

  也亏得有顾景云这样闹，唐妙烧了水，又飞快做了个玉米面儿面条儿，她招呼孩子们：“你们一人一碗，去西屋儿吃饭。”

  小孩子们欢呼着过去。

  小棠棠跑颠颠儿，一点也没有停下来。

  顾景云感慨：“真是个小没良心，收了连环画就跑掉了。”

  唐妙倒是问了起来：“不知道这些连环画多少钱？”

  总归要还给人家。

  顾景云敏锐察觉到了，他笑着说：“不要钱。”

  唐妙也笑：“我们家也不能白收你东西啊。”

  顾景云看看顾婶子，又看唐妙说：“唐姐，就当这是我讨好您啊！以后您要是找到好东西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啊！”

  唐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真能开玩笑，我们这边有什么能算是好东西。”

  顾景云：“肯定有。地大物博，您和大哥都是能人，当然可以。就算没有也没啥啊！我喜欢小棠棠，送她和她小朋友一点东西也不算什么。喜欢是无价，您要是跟我谈钱，就太庸俗了。”

  旁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打死比手臂还粗蛇，也不可能送人送人参啊！

  不过这些，顾景云是聪明人，是绝对不会直说。

  倒是唐妙因为他“谈钱庸俗”而震惊了，这都什么年头了啊！还庸俗？最不俗气就是钱了。

  “小唐就收下吧，别当回事儿。这小子是真挺稀罕小棠棠。”顾婶子说：“来你看，我给小棠棠和小狼都带了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她带了好看布料呢！

  “妈妈。”小棠棠捧着小碗从门口探头，萌哒哒：“小虎哥哥没吃饱，锅里还有面条吗？”

  唐妙：“有。”

  她说：“你们没吃饱直接去盛。”

  小棠棠点头，笑眯眯：“好。”

  她想了想，小手儿往前一送，说：“小顾叔叔，你要尝一尝吗？很好吃。”

  顾景云：“真是没白疼你个小家伙儿。”

  他带笑说：“叔叔不吃，小棠棠吃吧。咦？这是木耳？”

  小棠棠立刻又骄傲了，日常骄傲biubiubiu！！

  她下巴翘高高，向她妈妈瞥了一个小飞眼儿。

  唐妙还不赶紧主动点，让女儿好得意下，她说：“这是小棠棠去捡。”

  “小棠棠捡？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顾景云是真很喜欢这个小妞妞，他摸摸她头，说：“这么小就这么能干了？”

  小棠棠点头：“我超能干！”

  她看向顾景云，一脸“你很有眼光呦”。

  顾景云没忍住，乐不可支。

  唐妙：“等一会儿走时候给你们装一些吧。回去泡发一下，炒菜凉拌都很爽口。”

  顾婶子刚想拒绝，就听顾景云十分自来熟说：“好啊，那谢谢唐姐。”

  小棠棠一小碗面条吃光了，转身出了门。

  眼看她走了，顾景云笑中带着认真：“唐姐，我觉得小棠棠格外聪明，我还没见过比她更聪明小孩子。她这么聪明，该是好好培养。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聪明孩子读书多，都会有大出息。”

  他虽然看着谦和，但实际上骨子里是很清高与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不是他问题，而是这个时代与他身份造成。

  可是，这一刻，他倒是愿意为小女孩儿多争取一点。毕竟，农村太多女孩子都不读书。他生怕这么聪明这么可爱小妞子也不读书，长到一定年纪就如同一个寻常女孩子一样成家，将聪明与机灵淹没于茫茫人海。

  所以，他开口了。

  “小棠棠真聪明。”

  唐妙骄傲很：“那是当然，这可是我孩子！”

  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