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莉莉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8      字数:4888
  走进圣芒戈那刻,凯瑟琳认定自己又被戏耍了。

  一楼大厅人满为患,紧抱双臂,侧身穿过大厅,避免沾上来源不明的浆液。排在她前面的巫师拎着一条狼人胳膊,后面的巫师捧着自己的眼球。她站在其中,除了眼下一点乌青,看起来正常又健康。

  听了她的描述后,问讯台负责人头也不抬,唰唰签给她一张单子:“四楼,中毒科。”

  “我没中毒,只是一直做噩梦。”

  “根据你的描述,你喝了那种玩意儿——生死水、欢欣剂、蜂蜜和朗姆酒的混合物?你一定要去魔药中毒科看看,即使你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

  凯瑟琳想离开。她莫名觉得去中毒科,除了一顿训斥和精神检查外,她不会得到更多信息了。站在诊疗室外,阳光晒得空气暖烘烘的,她开始反思自己。其实这事儿一开始就有问题,但最近遇上太多问题,她一时乱了步子。

  艾草被点燃,从走廊一头飘来,混着水仙根茎的味道。

  凯瑟琳坐在长椅上,思考中,看见一个小巫师被抱进诊疗室,进去时吐着绿色浆液,推出来时在吐血。他的父母打扮得像炼金术士,跪在一旁痛哭。他们抱着孩子,消失在电梯间。

  凯瑟琳起身,想要离开,就在那刻,长廊尽头迸发出一股强烈的绿光,紧接着是窗户被砸破,有人从窗口坠落下去。那道无声的绿光,就像巨石投入水井,溅起直冲天际的尖啸。有两三个黑衣人也从窗口跃下,追了出去。只剩一个黑衣人,转身向人群丢了一个同样耀眼的绿色咒语。

  有人认出了这个无声咒。

  “梅林的胡子啊——是索命咒!!”

  索命咒如流弹砸破了天花板,缺口处落下几台空担架。在惊叫和哭号中,整层楼更剧烈地震荡起来,治疗师从诊室中逃出,率先奔向楼梯间。

  “快走,快走!”

  话音未落,黑衣人抬手,挥出第三道绿光。

  立刻,成年巫师抱起小孩,丈夫拉着妻子,纷纷向楼梯间跑去。但和学校疏散不同,这里是医院,绝大多数人群都是病人。在人群挤撞中,不时有人弄丢了还未接上的胳膊或手指,下一秒就被涌上的脚步压成肉饼。

  当然,五楼魔咒伤害科和四楼魔药中毒科的病人,大多还算体面,跑到三楼的奇异病菌感染科,在这传染病满天飞的楼层中,满身红疹脓包的病人如野狼闯入羊群般挤进人群,瞬间脓水四散,浆液乱飞。肉眼可见的,无数逃出生天的病毒,正在高密度人群中四处觅食,飞速繁殖。

  凯瑟琳没有动。她站在原处,注视着黑衣人站在窗边的背影,突然从身后嗅到一股百合香。

  她耳边嗡嗡地响。

  食死徒在圣芒戈并不意外,但公然在这里谋杀,并不常见。他们一直控制着预言家日报,妄图为自己打造出救世形象。他们不该在圣芒戈动手。无论在哪场战争,医院都被默认为休战地带。

  能让他们在这里出手,一定是有他们寻找多日的目标出现了。

  魔杖收回,刚释放了三道索命咒的黑衣人,从窗户向下探寻,看不到同伴的身影。他转身疾行,掠过走廊,经过凯瑟琳时,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他奔往了五楼。

  凯瑟琳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雷古勒斯的身份再一次救了她。

  所有人都逃走了,没等她回过神来,整栋楼已空空荡荡,空留一股百合香,在令人头昏脑胀的消毒液中兀自挥发……凯瑟琳站在那里,让那股香气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还有人吗?

  她默念着圣经,深呼吸,终于能够抬起双腿。没有下楼,她走向窗户,并依次推开紧闭的门——没人留下——她一路检查到走廊尽头,从破碎的窗户向下望去,人群如受惊的鱼群四散奔逃,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爆破声。移形换影引起的空间扭曲。那个食死徒也走了。

  凯瑟琳锁上窗户,拉紧窗帘。她关上所有敞开的门,降下楼梯间的卷帘。一股流水般的金光从魔杖涌出,几秒后,整层楼被裹在一层半透明隔膜里。

  就连一丝风,也穿不透。

  “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凯瑟琳收回魔杖,向空气说道。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空气流水般波动起来,阳光映出一层一层金色涟漪。凯瑟琳刚才坐立的长椅,此时如淋湿的油画,原本的色彩混成一团,从维度的画布上哗然落下。

  隐形衣揭开后,一个美丽而肿胀的女人出现了。红发如炬火飞扬,她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碧色森林。

  莉莉冲凯瑟琳眨眼时,那片森林弥漫着雾气。

  凯瑟琳从没想到,与莉莉的重逢,会在圣芒戈。细细算来,不过七个月,却真的过了一生。显然,对莉莉来说,她肚子里的新生命也过了将近一生。

  “好久不见,凯瑟琳。”

  莉莉扬起微笑。

  ……

  圣芒戈楼下喧嚣不断,不断有记者乘着马车赶到现场。临时搭建的屏障开始衰弱,她的魔力是一口枯井,支撑不了长时间的魔法。她注视着莉莉的肚子,想起自己曾诞下的死胎,再次被恐惧攫住。但眼下,只有她能自由活动,只有她能化险为夷——

  “他刚刚走了,但我不能确保不会回来,”来不急叙旧,凯瑟琳抽出魔杖,低呵道,“穿上隐形衣,跟在我左后方一米内。”

  莉莉对凯瑟琳的决定毫无疑议。

  她披上隐形衣,再次消失在空气中。凯瑟琳抬手,卷帘应声而起,站在楼梯间,鲜血和浆液铺成的莫测前路,如悬在深渊边缘。她再次深呼吸,下意识地摘下戒指,捏在手心。在令人作呕的空气中,她的左后方,始终有一股百合香。

  是詹姆研发的百合味洗发水。

  凯瑟琳一步步走到大厅。她婉拒了治疗师的关心,推开迎面而来的记者,一步步离开圣芒戈。她拦下一辆马车,坐上去,不知道要去哪里。

  莉莉贴在她耳边,低声说,去一个能幻影移形的地方。

  凯瑟琳告诉车夫:“目的地是翻倒巷。”

  凯瑟琳的大胆之举为她们赢得生机。在离开五分钟后,三名食死徒重返圣芒戈,如果不是院长及时赶到,整座医院可能葬身火海。就在食死徒气急败坏,妄图用厉火逼出莉莉时,凯瑟琳与莉莉出现在戈德里克山谷。

  离开翻倒巷之后,莉莉瞬间轻松起来。凯瑟琳扶着莉莉前行。她从没扶过别人,笨手笨脚,又不敢用力。反倒是莉莉拉着她走进教堂。凯瑟琳一眼看见那面浑圆的玻璃彩窗——这是莉莉和詹姆婚礼的地方。

  “别担心,凯瑟琳,这里绝对安全。”

  凯瑟琳悬着的心总算落下,瘫软下去,开始喘气与后怕。莉莉一边揉着小腿,一边解释:

  “我必须要去一趟圣芒戈,又不能喝复方汤剂……大概是在诊疗室,被人看见了脸。”

  凯瑟琳喘过气,连珠炮般甩出问题:“你怎么会一个人去圣芒戈?邓布利多怎么会同意?你知道那个预言吗?你知道你和波特现在是他们的头号通缉分子吗?”

  “别担心,别担心,亲爱的……我知道,”莉莉吐出一口长气,“我们和隆巴顿夫妇,我们的孩子……我都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去圣芒戈的,詹姆和他们都知道。邓布利多去爱丁堡……哦,我不该告诉你这件事的,我又糊涂了。”

  凯瑟琳立即打断:“别告诉我任何机密,我怕谁对我用吐真剂——波特呢?西里斯呢?他们在哪里?如果当时我不是站在你身前,他一定能察觉到你身上的香味。”她越说越气恼,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又无比后怕。

  “第一个索命咒就是冲着他们去的。在骚动爆发前,四楼的窗户被推开了,他们从那里跳下去了……他们甩开了其他食死徒,所以最后只留下了一个。”

  凯瑟琳的怒气消退了,血流也从逃逸速度逐渐放缓。想起莉莉说她必须去一趟圣芒戈,凯瑟琳再次紧张起来,开始上下打量莉莉。她原本以为莉莉变瘦了,仔细比较,才意识到是她高耸的腹部和水肿的小腿,衬得上半身形销骨立。

  想象将一个铅球塞入胶皮管。

  凯瑟琳放缓语气,声音中不自觉染上同情。面对莉莉,她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即便只能帮上她一点点。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去圣芒戈吗?也许我可以试着帮上忙,”凯瑟琳怕莉莉认为她不可靠,“我是说……我现在比你要多一些自由和钱,你想要什么魔药或书籍,我都可以帮忙。”

  莉莉沉默下去。凯瑟琳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只能保持耐心。坐在长椅上,管风琴被阳光无声奏响,金粉乐章于穹顶之上蜿蜒流淌。今天下午的阳光格外温暖,覆在凯瑟琳冰凉手背上时,竟勾起童年的回忆。法国南部,地中海畔,葡萄酒的美梦之乡,夏日里也常年阳光。

  “你还记得我们从你父亲那里找到的羊皮卷吗?”

  凯瑟琳记得那个圣诞节的所有细枝末节。

  “记得。那张羊皮卷上不是空的吗?”

  “是的。但后来我无意中发现,当我在羊皮卷上写字时,它会和你对话,”莉莉听起来有些疲惫,“它很幽默风趣,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我没有太注意,就入迷了……抱歉,凯瑟琳,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确实……”

  “后来呢?”

  “后来,我变得虚弱,少眠,经常头疼,整夜梦魇。我们谁都没在意,以为是怀孕的正常反应……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不对劲。我怀疑羊皮卷上有毒素,所以——”

  “——所以你想服用解药。但解药通常都以曼德拉草和粪石为基底。曼德拉草会灼伤内脏,粪石在清洗毒素时会不小心……损伤脐带。所以你放弃了服用解药,转而寻求专业治疗师的帮助?”

  “你觉得我多虑了吗?”

  对自己判断的怀疑,对丈夫和好友状况的不安……凯瑟琳第一次,在莉莉的眼中,读出不自信。可在凯瑟琳心中,莉莉·伊万斯是霍格沃茨神坛上的女巫、无可挑剔的女巫、永远完美的女巫。

  “不会的,莉莉,你没有多虑,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我从不认为你需要质疑自己的判断,整个英国,不会有比你更聪明的女巫了。”

  莉莉将信将疑,但她仍吻了吻凯瑟琳的脸颊,以表谢意。然后,她将一只手扶在背上,另一只手抚摸着肚子,语气伤感:“我要生了,按理说应该满怀期待,可我现在……”

  “别服用欢欣剂。”

  莉莉惊讶地望来,凯瑟琳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别服用欢欣剂。”

  雷古勒斯曾怀疑过,纳西莎突然难产,是因为仆人搞错了茶杯,让她不小心喝了掺着欢欣剂的淡茶——少量欢欣剂对成人无害,但却能将胚胎置于危地——好在纳西莎最后没事,这个关头,卢修斯不好辞退仆人,只能更亲力亲为地照顾妻子。

  凯瑟琳追问道:“你销毁了那页羊皮纸吗?”

  莉莉望向穹顶,光线被捣碎在彩色玻璃上。她慢慢回忆:“两个月前,我试着把那页纸点燃、浸湿或是用粉碎咒,但都没有用,就像被施展了保护魔咒,它总能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回到我身边……”

  被施展保护魔咒,水火不侵。

  凯瑟琳想起了那个挂坠盒。无论是克利切,还是她,都无法伤害其一丝一毫。

  挂坠盒是黑魔王要保护的东西;

  坎贝尔先生死于高深莫测的黑魔法;

  死亡现场留下了一张能够迷人心智的羊皮纸;

  羊皮纸和挂坠盒被相同的魔法保护着……

  无数条贯穿岁月的线索,曾经是各不相干的星星,在那一刻,被共同的引力场所吸引,在不经意间,组成一个遥远的图案——

  “……凶手是他。”凯瑟琳喃喃道。

  凶手这个词,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穹顶之上。莉莉倒抽凉气,大腿抽搐,膝盖酸肿,声音发颤:

  “什么凶手?”

  “一切的凶手。他不止杀了我父亲,也杀了我、你、雷古勒斯、西里斯……他杀了所有人,他是一切的凶手。”

  但凯瑟琳没有魔力和胆识,以一己之力阻止伏地魔。她被爱情掏空了勇气,被金钱掏空了决心,年仅十九,在不同人的庇佑下虚度年岁——不,她做不到,而且就连雷古勒斯也阻止不了他……不,还有一个人,他可以阻止伏地魔的行凶。

  电光火石间,凯瑟琳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想见邓布利多。”

  ……

  凯瑟琳被莉莉送出教堂时,终于得到了一个等待已久的解释。

  “预言公开之后,这里就被保密了,”莉莉指了指她们脚下象牙塔般的土地,“你猜得到保密人是谁,凯瑟琳。在当时的局势下,我们有一个从诞生之初,就面临追杀的孩子……我们不能冒着风险给布莱克家寄信。而且,我们都知道雷古勒斯……也是个食死徒。”

  当时那一瞬的被抛弃的痛苦已经在时间之河中被冲淡。凯瑟琳给了她一个拥抱,为了莉莉,也为那窥见的一丝生机。

  我们最终都能活下来吗?

  “我完全明白。此时此刻,还能得到你的信任,还能看到你神奇动人的眼睛,已经足够了。谢谢你能帮我联系邓布利多。祝你平安,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