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房间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8      字数:4258
  “凯瑟琳,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

  她放下酒杯,神情恍惚。不是醉意,而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像一场三个小时的悬疑电影,观众聚精会神,分析得头头是道,猜测背后的真凶……悬念一直保持到结局,导演打了一行字幕,说:

  真凶就是主人公——即看电影的你。电影里的一切细节,不过是你虚构性的回忆。

  而刚才浮现在凯瑟琳脑海中的画面,几乎等同于上述情景。窗外没有雨,也没有风,黑夜寂静得仿若电影谢幕。凯瑟琳张了张嘴,问了一个问题:

  “唐森先生,威森加摩……会将一个无辜的人判入阿兹卡班吗?”

  “当然不会,只有罪大恶极、无可抵赖的人,才会被判入阿兹卡班。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因为……她没有说。因为刚才,她看到了西里斯·布莱克被送入阿兹卡班,审判他的法官,正是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查理·唐森。

  今夜闷极了。云层如堵在通风口的棉絮,没有风。山谷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雷鸣,沉闷而令人烦躁。

  凯瑟琳没从窄门进屋。她在正门下车,雨滴悬在云层上,随时会落下。还是没有风。

  站在格里莫广场12号面前,她抬头,打量整座建筑——见证了一个百年家族兴衰的建筑——几百年前,玫瑰战争就在这里绽放。不远处的伦敦桥,一夜之间被尸骨累累披上了血色外衣。

  她在裙摆上擦干手心,推开门,雷声淹没了脚步。凯瑟琳身上有浓烈的威士忌香。她望向玄关处的壁钟,距离十点只有三分零八秒。一百八十八秒。她比记忆中提前回来了一百八十八秒,因为她没有将戒指忘在马车上。

  但凯瑟琳没有进门。她站在门口,默数着,呼吸的频率和秒针重叠。还有六十秒,还有三十秒,还有十秒,五秒,三秒——

  还有一秒。

  她闭上眼。

  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今夜第一道闪电猛然坠落,如宇宙里唯一一盏白炽灯在闪烁——天空随之苏醒,如巨鼓,如大海,先前零星的闷雷被滚滚巨雷取代,狂风如鬣狗群落发出的咆哮。伦敦震荡起来,玻璃如蝉翼摇摇欲裂,整条街桦树纷纷向一个方向倾倒。

  大风扣上布莱克家的门,掀开沃尔布加的画像,推倒玄关处的两个瓷器。秒针在暴风雨中旁若无人地走着,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变的循环。

  凯瑟琳伫立于耀眼白光中,神情莫测。

  两个小时前,她喝下第一口威士忌,酒精刚刚滚入喉间,眼前突然闪过这个画面:1980年六月中旬的夜间十点整,一道闪电与钟声相叠,吹响一场暴风雨的号角——她认出了布莱克家的壁钟。

  就在今夜。

  这是所有破碎的画面中,第一次出现确切时间。她当即想到,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印证她的猜想:那些在酒后突现的残片,到底是虚构的记忆,还是真实的未来。如果是前者,她就有必要服用精神药物了,妄想症不能耽误;如果是后者,那就是预言,或是……循环。

  如一面反方向转动的钟,她在回忆中,不断地验证未来。

  “如果这些倒放的、剪碎的电影画面,真的是我的记忆……为什么,为什么在1985年之后,就停止了?”

  1985年之后的景象,她从没看见过。

  即使在这个魔法与神话泛滥的世界,时间也是唯一永恒的真理。如果她的人生,真的停止在1985年——也就是5年后,那么,她大概是非正常死亡了,并且很可能死于战争。

  凯瑟琳心烦意乱,鞋底重重踩在地板上。画像们被吵醒,纷纷抱怨起来,她在人声与雷声的交织中,走过长廊。走到后面,她步伐越迈越快,最后飞奔到会客室。

  “克利切!你回来了?”

  那个矮小的身影转过来,凯瑟琳捂住嘴巴——想象这个画面,在一间古老的宅邸中,一张脸缓缓转过来,如石膏球上嵌入两颗拳头大小、布满红纹的眼珠子,此刻正像个死人般盯着你。

  这就是克利切的模样。

  它看见了凯瑟琳,神情未变,只是嘴巴一张一合:

  “好大的岩洞,好深的河,喝水,喝水,克利切一眼望不到边际……克利切想要喝水,但主人命令克利切待在这里,不准喝水……克利切想要喝河里的水!克利切不能喝水!!”

  凯瑟琳难以置信:“雷古勒斯为什么不让你喝水?”

  “因为克利切会喝光所有的水——主人让克利切不能告诉凯瑟琳·布莱克!克利切是个坏家伙,帮不了主人,还泄露了秘密!克利切需要惩罚自己!!”

  它跪在地上,额头不要命地撞击地板,眼中的血丝更加密密麻麻——即便如此,它依旧谨遵雷古勒斯的命令,没有离开一步。

  “哦,别这样!别这样!”

  凯瑟琳知道自己的命令没用。在混乱中,她转身离开,飞奔向楼梯间,一口气跑到五楼,一把推开门,走入那间从未涉足的卧室。那是西里斯的房间。

  西里斯·布莱克到底是不是食死徒?如果他不是,为什么会在明年被审判,还被关入阿兹卡班?为什么判决书和报纸都说他是杀人魔?是有史以来最穷凶极恶、居心叵测的纯血主义者?

  走入西里斯的卧室,接连几个喷嚏后,她才冷静下来。

  如果西里斯真的是食死徒,唯一一处会留下证据的地方,就是这里,浸润在黑魔法中的格里莫广场12号。

  “如果我冒犯到了你,很抱歉,但我必须这么做。”

  她引来一阵微型龙卷风,扫走珠网和尘团。窗外电闪雷鸣,雨滴拍得窗子噼啪作响。她举起魔杖,借着荧光闪烁的光芒走入,开始寻找可能的证据。

  天花板上挂满金红旗子,墙上贴着女人画报,橱柜上摆着掠夺者们的合照……这一切一切,都像存在于布莱克老宅里的另一个世界。

  真是个狂热分子……她宁愿相信西里斯是个偏激的凤凰社拥趸者,也不相信他是个潜伏多年的食死徒。

  她拉开抽屉时,窗外一阵雷鸣,吓得她用力过度,抽屉柜又年久失修,整个掉到地上。

  一个灯泡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扳手、螺丝刀和不知名的工具;几块生锈的金属零件,像是从摩托车上拆下来的;1977年的花花公子……都和黑魔法无关。她在这个房间待得越久,越怀疑威森加摩真的大错特错。

  “西里斯真是……生而为麻瓜。”

  狂风吹开窗子,玻璃被吹得东倒西歪。凯瑟琳没有留神,雨水泼进来,打湿了半边头发。她抬起胳膊,挡着眼睛,拽着帏幔,一步步走到窗边。她将魔杖卡进把手,费力关上窗户。

  雨声和雷鸣减弱,震耳欲聋的噪音被抵挡在外。她松了口气,抹掉脸上的雨水,擦干魔杖。荧光再次闪烁。

  “西里斯清楚我不是纯血主义,比任何一个食死徒都清楚……我必须彻底排除这种可能,如果他是食死徒,我今夜就走——越快越好,他能随时掀起一场海啸。”

  但她清楚,他不是。西里斯的演技并不出众,反倒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他宁可把脖子抵在断头台上,也绝不会做卧底。

  凯瑟琳不断恐吓自己,只是为了在烦躁多事的雷雨中找到慰藉。永远考虑最坏的可能,才能永远对未来保持期望。

  她掀开被子,从枕头下找到一只金色飞贼。它已经死了,被拆得七零八落,和其它所有死物一样,被抛弃在这间卧室里,暗无天日。羽翼锈蚀,闪电划过时,反射出了微弱银光。

  “多半是詹姆给他的……伟大的友谊,他怎么可能杀了詹姆和莉莉……查理·唐森审时度势,威森加摩要送他进阿兹卡班,他不会不同意的。但怎么会,到底是谁杀了莉莉——”

  “——是你,凯瑟琳。”

  刹那间,凯瑟琳耳边轰轰作响。

  她回头望去,滚滚雷声,无边黑暗,一盏老式船灯悬浮在空中——黯黄的、冷调的,忽明忽灭,如宇宙里的一星烛火。她恍若回到摄政街,在巨大的天使灯下,她是一粒微尘、一只蚂蚁。谁都可以碾死她,像吹熄风中残烛。

  闪电掠过,雷古勒斯的脸被照亮,苍白,混合着一点刽子手般的故作平静,让凯瑟琳想起歌剧魅影里的那张假面。

  他开口道:“这是西里斯的房间。”

  凯瑟琳没说话。她后背浸透冷汗。窗户封上后,西里斯的房间闷湿异常,呛人的尘灰在空中浮动。她想咳嗽,又想把雷古勒斯赶出去。还有一个橱柜,如果这个橱柜里有证明西里斯是食死徒的证据……

  “你想念他?”

  他上前一步,发丝搭在额角,身上带有岩洞的冷意。

  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雨滴激烈拍打玻璃的噪音。他心里关着的最后一只怪物,希望的具象化,希望的怪物。其他几只,在岩洞里、在那个被证实的黑暗猜想里,被绝望吞噬了。

  她不知道他在这个下午经历了什么。他苦苦搜寻了一年的挂坠盒,不能为布莱克家族带来荣光。他整个人,连带着他的理想,只是满足黑魔王永生不死的工具罢了。

  “你真的还想念他?你还喜欢他?你们已经两年没见过了。”

  “哦,别在意,这不是重点,”凯瑟琳急于逃离现场,这里的气氛让她紧张,烦躁,“我要去睡觉了。”

  “我很在意。”

  她提高音量:“我不想解释。”

  在这种情况下,硬逼一个不想解释的人去解释,得到的只有谎话和气话。

  他从不在言语上过多纠缠,语言本身就是骗局,那无人抵达的美丽新世界,就是语言编织过的最大谎言。现实往往是这样,不相信语言的人,也不再期望未来。

  未来是不存在的,它是语言吹出的一个肥皂泡。雷古勒斯必须知道,他的肥皂泡是否下一秒就会被刺破。

  “我真的很在乎。”

  凯瑟琳充耳不闻,她握着金色飞贼,向门边疾步走去。雷古勒斯比她更先站在门口。他是隐没在黑暗中一堵墙,雨夜中,船灯飘摇不定。

  她压下火气:“我想去睡觉了。”

  他岿然不动:“你至少要给我一个解释,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要一个解释。”

  “解释?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每件事,不是都有必要解释清楚的。”凯瑟琳一道雷鸣点燃了,她甩开金色飞贼,脸色涨红,咄咄逼人,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旧账,“你让克利切像个鬼一样站在客厅,你把莱斯特兰奇那种乱扔索命咒的人请进家里,你哄骗我那鼠目寸光的父亲,让他逼我留在伦敦……我从没找你要过一个解释,即使这些事。”

  “我都可以解释——”

  她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以一个夸张到讥讽的反问句,打断了他。

  “天哪,雷古勒斯,我不就在西里斯的房间坐坐,你真的在乎这个?”

  “我——”

  “你真的在乎这个?”她残忍地重复了一遍。

  雷古勒斯平静下来。被接连打断并没有让他愤怒,反倒是带给他一股勇气,一股近乎于回光返照的力量。他在绝望中坦白道:

  “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在乎什么……是的,我只能在乎这个了,而且我一直都在乎,凯瑟琳。”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反应。她嘴角的颤动平复下来,抿得紧紧地,就好像在猜词游戏中表演“沉默”。她生气了。是因为被当面揭穿,还是因为蒙受冤屈?没人知道。

  “我从来都想知道,你在吻这张脸时,到底在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