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苹果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8      字数:4349
  如果你仍然记得,凯瑟琳第一次真正学会取悦自我的日子,是四年级圣诞。那天晚上,她还是个有负罪感的孩子,但又好奇难耐。于是她和梅林打赌,如果梅林同意她这么做,请递给她一朵无色的花。

  而就在零点钟声敲响时,她收到了第一份圣诞礼物——那朵无色的玫瑰花。凯瑟琳当时对准备这份礼物的人好无头绪,因为她身边自始至终没出现过这样具有浪漫天赋的人。那晚之后,玫瑰花还是凋谢了。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将魔法变形的产物永保存。

  ——直到藏书那天,她在布莱克家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永生瓶。

  永生瓶本身只有手掌大小,里面有一朵玻璃玫瑰。她一开始吓了一跳,以为是圣诞节的那一朵,苦思冥想后才意识到,这是她回信时,用羽毛笔变出来的那朵。可这个变形魔咒的效果却保持到现在。

  她在书房里研究了好几天,也没头绪。但没经允许,她也不好擅自拆开。只能这样,站在永生瓶外干瞪眼。

  “过来一下,雷古勒斯。”

  她听见他回来,从书房探头,招呼他进去。她用裙摆捧出那个放在书架下层的永生瓶,递到他手边。

  “我想问很久了,这个是怎么保存的?”

  她觉得已经礼貌、诚恳到了极点。可雷古勒斯像被定住,久久没有回答。她的手开始发酸,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而后悔。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会牵涉到什么机密信息,可她的确没想到——她以为就是某种偏门方法罢了。

  就在她忍不住要放弃时,他终于开口了。

  “黑魔法。”

  “什么……意思?”

  她以为他想说这是某种黑魔法相关的咒语。

  “什么都没有,就是黑魔法。”他接过,同样一朵玻璃玫瑰,落在他掌心显得更柔软,他向她解释道,“推迟变形咒的接触时间只有一种手段:将被变形的物体放置于浓度极高的黑魔法中。”

  凯瑟琳的基础魔咒学得一塌糊涂。她有极高的运用天赋,通常足以应付期末考试,甚至偶尔有精彩的发挥。因此,六年中,大半理论课都在昏昏欲睡中度过。

  “我能不能……知道这个方法的原理呢?”

  “黑魔法本身具有极强的侵蚀能力,可以干涉许多普通魔法无法干涉的咒语,变形咒就是其中之一,”他听起来对理论信手拈来,好学生雷古勒斯,“如果想要无需施法者配合,且长久,甚至永恒地维持变形咒的效力,只能将源源不断的黑魔法强行灌入,甚至完全让黑魔法取代原本的魔法。”

  “如果黑魔法取代了原本的魔法,那不就是一个全新的变形咒了吗?”

  “不是全新的变形咒,而是不断建立原变形咒的替身魔咒。变形咒是所有魔咒种类中,最遵从施法者当时那一刻内心活动的,除非本人重返那一刻,否则,就算他本人,也不会施展第二个完全一样的变形咒。从现有魔咒研究来看,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达到永久维持变形的效果——当然,归根到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所有魔法都是稍纵即逝的。”

  凯瑟琳只能放弃了这个方法。她谢了他,正欲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回头叫住他。

  “怎么了?”

  她想起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保存这个东西?这就是我随手变的,粗糙得不能看第二眼。”

  “哦,你想问这个。”

  他将视线移回掌心的玻璃玫瑰上。

  她那一刻的变形咒再高超,也缺少雕琢,花瓣边缘模糊地挤在一起,好几处纹理都不符合自然规律。这朵玫瑰的确是不能再看第二眼的半成品。凯瑟琳当然有此疑问。用纯净的黑魔法维持这东西,还特意添了一个精致的外壳,在她看来等同向海里扔钱。

  雷古勒斯将永生瓶放回原位。

  他抬起左手,手臂与地面平行,手心向上张开。右手拿起魔杖,在两手之间划了个形状复杂的图案。过了几秒,他翻过左手,掌心向上摊开时,其中赫然躺着一朵无色玫瑰。玲珑精巧的程度,凯瑟琳一眼认出来是那一朵——

  四年级圣诞夜再次回到她的眼前。

  无需语言、无需眼神,时隔三年,当这个变形咒再次绽放时,她就知道,自己彻底低估了这个男巫——他有着婚姻所需要的品德,无声的忠诚与执拗。

  “那个圣诞礼物是你送的。”

  “是我。”他承认了。

  一阵轻微的颤动出现在手腕正中的那根血管里。他似乎也被拉入回忆,在几个月内,第一次从工作中灵魂脱离。

  “那是一朵为了圣诞节的早晨而盛开的玫瑰。虽然土气又烂俗,但我觉得你大概不会嫌弃到直接丢了,所以我还是选了。”

  “可它在平安夜和圣诞节相交那刻盛开了,偏差了整整八小时,亲爱的。”

  雷古勒斯第一次听说,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沮丧——为自己首次送出这样一份礼物,却仍留有瑕疵——但他发现凯瑟琳正在等待他的解释。她很难得这样耐心。

  在她好奇的目光下,他真的找到了原因。

  “……附加时间咒语时,我正在想你。”他说,“在四年级以前,我从没真的见过你;第一次见你时,我觉得你就是圣诞节的清晨。”

  没等雷古勒斯继续追忆。在短暂的插曲后,他立刻重新投入对挂坠盒的搜寻中。

  凯瑟琳转头忘了这段话。这当然是情话,如果由一个被她深爱的男巫说出,那么,她会杀了那个男巫,只为冻住那一刻——但一想到这句话是从雷古勒斯口中说出,她就心情复杂。

  就像她之前说的,如果他不是要娶她,只是想和她谈恋爱,她会把他和其他人一视同仁的。

  可是凯瑟琳就是不能轻易忘记这件事的开端:他用原本就该属于她的财产胁迫她,逼她结婚。

  亲爱的,永远不要被假象蒙蔽双眼,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无论之后我们怎样美化或正当化雷古勒斯在这段婚姻中的风度,对于凯瑟琳而言,都是应得的补偿,而且远远不够。

  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在冰冷的夏日流逝中,偶有阳光,却也只是须臾。

  五月末的夜晚,虫鸣幽幽,一抹月色垂在屋檐上。

  凯瑟琳从浴室走出来时,有些疲惫。他坐在床头,不再轻易被她的存在攫取注意力,而是思考着别的东西。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中的不安,仿佛刚发现更黑暗的冰山一角。

  她穿着睡裙,头发半湿,有些失控地吻上他。

  他本该对这件事也免疫,但却注意到不寻常的地方。她几乎扑在他的怀里,一如既往带有报复性质的吻,却意外地,用寂寞的眼神凝视着他。

  “你洗澡了吗?”

  雷古勒斯摇摇头。其实,他刚到家。

  她松开他,急切地催促:“那就快去。”

  被推入浴室,在白雾和水气中,他弄明白了整件事。

  快乐是有阈值的,而且会随着重复次数的增加不断提高,当跨过某个节点时,再做同一件事时,可能丝毫快乐也感受不到了。凯瑟琳读到过麻瓜对此的称呼,叫边际效用递减。雷古勒斯不知道这个称呼,但他明白这个道理。

  凯瑟琳不会承认,在浴室里,使出浑身解数,都得不到曾经唾手可得的快感后,她走出去,一眼看见凝神思考的雷古勒斯。

  他在思考,并且透露出不安,在她看起来就是秀色可餐。

  “你刚刚在想什么?”

  “一些事……不太重要的事,只是我发现和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她知道他在想关于那个挂坠盒的事。但她还不想告诉他,她记得那个挂坠盒在一个岩洞里。她用手指打断他的思考。

  “你现在可以想想别的事么?”

  她笃定他不会拒绝。

  她的指尖湿漉漉的,带有泉水的芬香,解开束缚。他在她无言的引导中勤奋学习。不同于接吻,凯瑟琳在这事上更喜欢放权。她完全地将自己交给他,并且总恰到好处地表达情绪,肯定或批评他的学习进度。可就像在霍格沃茨一样,雷古勒斯对一切都有着无比的敏锐。他比谁都学得快。

  到后来,他不断开垦,采掘,从第一次踏足的荒地中引出甘泉。他辛勤万分,而她不能自已,就好像琼浆永不枯竭。

  雾降了下来,虫鸣被掩过去,月亮在屋檐上摇摇欲坠。

  她搂住他的后背,轻声道:“我和你做了代表爱情的事……可我不希望你误会,我们没有爱情。”

  他天真地以为他的表现足以留下凯瑟琳这位四处留情的看客——他也的确做到了。凯瑟琳的总结丝毫没有动摇这次合作的成功,他们心照不宣下一次必将发生——或许就在下一刻。短暂的休憩之后,他们又尝试了一次。

  这次他显然比第一次更深谙进退,因为在月亮几乎消失的时候,她终于从喘息中平复,重新编得冷静又愉悦。

  “你得告诉我这的确不是爱情。”

  “当然不是,”他替她否认了,“这是婚姻。”

  “好吧,”她突然心安理得起来,翻身搂住他的脖子,送给他一个含笑的吻,“如果我只想和你做这个,结婚完全是画蛇添足。”

  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凯瑟琳拍拍他,示意自己要去浴室。他突然伸出手臂,拦住她,问道:“我是第一个摘下苹果的人么?”

  她没有回答,又吻了他。他不知道这是一个带着肯定,还是否定的吻。可她绝无愧意,只有一点点好笑和好奇。

  过了片刻,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是你摘的第一个苹果么?”

  “是的,”他的叹息绵长无尽,“而且我知道你的答案是否……我很早就猜到了,就像通晓你的恋爱史一样。”

  但他真的没那么在乎。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漫长而迷人的自杀。他无痛地绞死了自己。

  她笑了笑:“你会生气么?”

  “会有一点点不甘,但不会对你生气。”雷古勒斯握住她的右手,“至少你允许我摘下了。”

  等他再次从浴室出来,已是启明。凯瑟琳坐在床头喝酒,神情舒缓了许多,正在思考着什么。见他出来,她放下酒瓶,告诉了他上次在魔法部外见到的那个老人和那窝小狗的后续。

  “我又看到了那个老人,他身无分文,以乞讨为生。小狗长得飞快,几天前看见,已经长成了瘦骨嶙峋的大狗,更卖不掉了。”

  她细细回想刚才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确定能将其串联成情节——这是第一次,那些纷乱的画面连城一个故事。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她刚才极为放松,心情愉快。

  “又过了几天,我路过那里,发现什么都没了,只有那个窝空空荡荡地泡在水沟里。我问旁边的店家,才知道有一天晚上下大雨,那个老人淹死在水沟里,尸体被吃光了,骨头冲进下水道里;他的狗被娇养惯了,不会捕猎呢,又饿得皮包骨头,最后跟着一个炼金术士走了。”

  “炼金术士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把点石成金的步骤在它们身上做实验而已,凄惨地死去,只是不是饿死。但它们真的蠢么?我觉得是本能驱使它们跟着炼金术士离开的。它们的主人没教会它们捕猎,也没能一直庇护它们。”

  寂静重归于黑暗。雷古勒斯确认她编了这个故事。他昨天去魔法部查资料时,特意去找了她上次提到的老人和他的小狗,他们虽然看起来比她上次描述得更骨瘦如柴,但都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所以她只能是编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而他不得不去猜测,她编这个故事其实是为了暗示什么——那个老人害了他的狗,因为他爱它们,可却先于它们死了,因而最后,它们被留在伦敦。伦敦没有善良的人。难道在她心中,剧本注定以悲剧收尾?或者说,其实在他心中,悲剧……也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