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7      字数:4820
  按照凯瑟琳的请求,一切都在沉默中悄然推进。从一开始,轰轰烈烈就与这段婚姻彻底无缘。消息见报后,她又在公共场合与雷古勒斯有过几次见面,依旧只是问好,平淡如水得倒是符合纯血婚姻的传统氛围——极度克制。

  在早春时,她出席了菲奥娜的婚礼。坐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管风琴没有间歇的奏乐,如一口巨钟罩在近五亩的大地上,似乎已经超越婚礼现场的宾客,而是抬头向上帝吟唱。玻璃彩窗与穹顶铺就的世界下,凯瑟琳感到孤单。

  她想起了詹姆和莉莉的那个小教堂,一抬头,可以把所有人揽入眼中。

  婚礼后,菲奥娜特意抽出时间与凯瑟琳聊天,而她的新婚丈夫并无不快,反倒认为新婚妻子和布莱克的未婚妻交好绝非坏事。

  凯瑟琳被拉入诗人角,莎士比亚、简·奥斯汀、狄更斯的坟墓就在她们身后。

  菲奥娜环视四周后,脸色沉下来,有一点严肃,还有一点怨气。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很清楚我们从没开始过。”

  “就是因为我太清楚了!”她激动起来,白玫瑰头纱一颤一颤,“刚看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和爸爸说不可能,一定又是那些记者在捕风捉影——但是后来,所有人都来问我有没有事先知道这件事时,我才相信了这事……”

  “对于这件事,我也很遗憾。”

  这个句式常见于听见某种灾祸或死讯,于是凯瑟琳这么说了。

  “没什么可遗憾的,我甚至一时想不到现在结婚还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我和他结婚的确能为我自己带来利益,”凯瑟琳说,“可这太早了……我过去做过占卜,纸牌和星图都告诉我十八岁是谈恋爱的好时间,而非结婚。”

  菲奥娜转了转戒指,不合尺寸的戒指勒得她手指发酸。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从没想过和他谈恋爱?他那张脸至少很讨你喜欢,性格也不错,而且前途……非常光明。”

  凯瑟琳耸耸肩,将视线移向菲奥娜身后的几座棺材。

  谱写爱情文学的伟人们就沉睡在她们身后,安静聆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他们目睹了成千上万的婚礼,一场比一场盛大。不知他们知否也会悄悄点评,窥测每对新人的未来——受时代和爱情观的影响,他们也许还各执一词。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假如我能爱上他,这段婚姻对我来说会轻松很多,”凯瑟琳皱起眉头,“可我在他身上看不见某种特质——这种特质绝非可以藏得很深的,诸如某种品德或理想。它在我眼中,就像巨人在老鹰眼中那样,不可能藏起来的。”

  菲奥娜感到震悚:“那是……什么特质?”

  “侵略性。”凯瑟琳的声音并不高,只是足以听清,“我观察过他的眼睛。他看我的眼神中没有硝烟,没有战火,安详得就像田园世界。”

  “那不好吗?难道你希望他对你满怀恶意?”

  凯瑟琳解释道:“这让我没有征服他的欲望。我一直致力于为恋爱拼尽全力,绞尽脑汁,而面对他时,就像一拳打在软绵花上,我感受不到那种如火焰般毁灭的快乐——在这点上,我遇见过最符合的是西里斯,甚至一度,我想过和他结婚,然后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征服他。”

  菲奥娜后退两步。

  “你是说,像西里斯·布莱克那样疯狗乱咬的特质……是你真的喜欢的?”

  “我想是的。”

  凯瑟琳承认了这点。

  但自从她和西里斯之间的联系切断后,这种交锋变得越来越少,乃至现在彻底消失不见。她有种被自己的癖好耍了一年的感觉。

  菲奥娜摇摇头,她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凯瑟琳向身后望去,确认没有人能听见她们的对话。她转回头,向菲奥娜承诺:

  “今天我们谈话,只有这些坟墓能听见。”

  菲奥娜与凯瑟琳对视片刻,选择相信。她拉近凯瑟琳,压低声音。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当一个人不是想让你受皮肉之苦,而是想彻底绞死你时,在他用力那一秒之前,你是无法感知到已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的。”

  她的视线向侧方偏移,显然在回忆支撑着这一论点的证据。

  “至少从我丈夫的描述中,雷古勒斯的确绝非疯狗——他是一台蒙着黑罩的绞刑架,直到行刑前,都没人知道他真的想对谁下手。”

  ……的确如此。在他和她交出底牌前,她从没有想到过已经走入了他的陷阱。一个运筹帷幄的猎手游走于黑暗森林中,她在他眼前松懈自大得像晒太阳的狮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凯瑟琳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尽力避免被太聪明的人玩弄,也不愿被危险的人盯上。

  但似乎,她的未婚夫在这两样上都造诣颇深。

  “如果事实证明,我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他,那傲慢就是我的掘墓人,我会自己走进坟墓的,”凯瑟琳拥住菲奥娜的那只手开始发抖,当她提到坟墓时,她们身后的确有一片墓地,不过只属于伟人,不属于她,“……谢谢你的提醒,菲奥娜,祝你新婚快乐。”

  “我会努力的,凯瑟琳。”菲奥娜回拥住凯瑟琳,她的眼眶泛红,为婚礼的落幕,“祝你找到你想要的爱情。”

  经此一别后,她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菲奥娜在五个月后怀孕,此后四年内接连生了三个孩子。那时女巫的生产几乎靠自我摸索,医生所能做的不过是提供一些福灵剂或其替代品。最后一次妊娠夺去了她下床行走的能力。后来一本杂志刊登了对她丈夫的长篇采访。他在这四年洁身自好,没传出任何绯闻,撰稿人称颂他们的婚姻为一段佳话。

  凯瑟琳读了这篇采访,在给菲奥娜的信中问道:你真的爱上那个男人,并为之心甘情愿牺牲这一切吗?菲奥娜在病榻上给她回信时,这样轻描淡写:

  “凯瑟琳,自始至终都没有爱情这东西,不过习惯一个男人就是了。”

  ……

  春末夏初永远属于回忆。

  两年前,她正为吉普赛混血查尔斯·布兰德疯狂;一年前,她抛弃理性般执拗地追求着西里斯·布莱克。而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生活如一潭死水,独属于夏日的激情不再。羽毛笔悬在桌沿,笔尖挂着一枚订婚戒指。

  雷古勒斯一同送来的礼物中,只有一支陶瓷金钗让她好奇。欧洲一向流行东方风格的饰品,大多是摆在屋里的瓷器或玉器,这样的小饰物她倒是少见。钗子本身由两股金簪合成,尾端却非常见的珠翠,而是青白色陶瓷雕花。

  出于对这件礼物的喜爱,她在封信时,随手将羽毛笔变成了玻璃玫瑰塞进信封——变形术绝对遵从施法者内心真实的好恶。她下一次见到这朵玻璃玫瑰,是在布莱克家的书房。早已被原主人抛之脑后的变形,被黑魔法封存在永生瓶中,没有变回羽毛笔。

  玫瑰是一个巧合。她当时根本没把四年级收到的圣诞礼物和他联系起来。

  在原本属于newts的时间里,凯瑟琳签了无数文件和合同。她接受了马尔福庄园下午茶的邀请,并为此破天荒地找来从前的礼仪老师,恶补了一番礼仪知识。她的礼仪教师被坎贝尔先生高薪聘来,一开始,他红光满面,心宽体胖,但在和十二岁的凯瑟琳互相折磨一个暑假后,放弃了坎贝尔先生的重金挽留,逃离了凯瑟琳。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邀请与歉意,他受宠若惊,并将他去年出版的新书寄给她。这本书中,关于饭桌和社交礼仪的总结都来自于他对纯血家族的观察,其中,马尔福家是范本中的范本。凯瑟琳整夜未睡,读完这本厚一英寸的教材。对于其中的绝大部分内容,她都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背下。

  但事实证明,她多此一举了。

  马尔福庄园的下午茶进展得很顺利。她以为会发生的一切,都未发生,卢修斯根本没露面,纳西莎一开始就表明这并非正式宴会,非常轻松随意。饶是这样,凯瑟琳依旧维持长达四个小时的高度紧张。话题聊到最后,她渐渐摸出规律:只要谈些纯血美德和纳西莎的孕肚,就不会出差错。

  “你的肚子看起来……”在纳西莎这分钟第三次抚摸肚子时,凯瑟琳忍不住问,“我不太懂……是不是快要生了呀?”

  “你说得没错,”纳西莎笑起来,“不出意外,这个小天使会在六月来到这个世界。卢修斯遵从布莱克家族的传统,如果是个男孩,就叫德拉科;如果是个女孩,就由我来取名。”

  “德拉科真是个有力的名字。”

  纳西莎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当然,我小时候翻族谱时,就对这个名字一见钟情。”

  和纳西莎的会面后,事情推进得更快了。她很快和雷古勒斯确定下来婚礼日期——也就是她从破釜酒吧搬进布莱克家的日子。根据婚姻法的规定,如果不举办婚礼,则必须在魔法部进行登记,否则这段婚姻将不受保护。

  雷古勒斯致信过她多次,反复确认她是否真的不需要婚礼——至少在当时,这很不寻常。如果她改变主意,他可以立刻奉上,无需她操心。但无论他试探多少次,凯瑟琳都未动摇。

  她不喜欢婚礼,那对她来说就像一场葬礼,宣示着从此以后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凯瑟琳·坎贝尔的死亡。她也不愿意在公众前堂而皇之地撒谎,说出“我发誓将永远对我的丈夫忠贞不二”这类笑话。

  在第一天到来时,她其实没有想象中紧张。反倒是雷古勒斯因为过度紧张,再次经历了长达三夜的失眠。他来接她离开破釜酒吧时,她没错过他眼下一层乌青——常年熬夜的凯瑟琳很熟悉这是怎么形成的。

  “……你没睡好么?”

  “至少你看起来睡得不错。”他语气很轻松。

  这段时间和他的交锋中,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已经不在陌生,但恐惧依旧存在,以绞刑架的方式。菲奥娜的言论萦绕在心中,导致他所有尊重让步,在她看来都像在诱哄她把绳子套在脖子上。

  格里莫广场12号与布拉克家族一样,本身就是老古董的存在。站在入口处,不同于马尔福庄园开阔的花园,这里没有生命迹象。从下往上看,铁栅栏连城的高墙坚固如牢笼,其后是宅邸本身——乔治亚风格的大成之作,线条僵硬、外观富丽、冷如顽石。

  当她踏入那阴森的甬道时,想起了亨利八世的第二个王后,她走入伦敦塔,在那里被砍下头颅。

  ……如果黑魔法的神想要在英国挑选府邸,它应该很喜欢布莱克老宅。

  雷古勒斯注意到她的紧张无措。他先将她带上五楼参观。在介绍到西里斯从前的卧室是,他停顿了一下,不带感情地说“这是我哥哥原来住的地方”。凯瑟琳打消了想当场进去看看的想法,她们心照不宣地跳过西里斯的房间,走下四楼,然后是三楼、二楼。二楼有两个精致的玻璃橱柜,摆满布莱克家族多年来的藏品,她只是探头扫了一眼,就被那气息吓得挪开视线。

  雷古勒斯又带她去了地下室,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大多是家养小精灵负责管控。最后,他们才在一楼停下。凯瑟琳一开始并不明白他为什么把一楼留到最后,而在看到那一排沉睡在黑暗中的画像后,她明白了。

  “我需要和沃尔布加夫人问好吗?”

  “按照传统,这是应该的,”他也放轻音量,“但妈妈正在休息,她会谅解你的。”

  凯瑟琳长舒一口气。

  第一夜暗流涌动。没有感情的沉淀,一切都在试探中小心度过——他再次尊重了她的意愿,让这天彻彻底底变成搬家日。他没表露任何企图将婚姻元素强塞给她的意图,反倒有些过度反应,不断地询问她的感受。

  他是怕她在新环境会有应激反应么?那可真的把她当成兔子了。

  凯瑟琳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想到麻瓜新婚:他们第一晚是否也是这样故作自然,实则无时无刻不惊慌失措?她又想起那本还没问世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想到四年级和一个拉文克劳学长的第一次接吻——接吻不需要勇气,她会在任何合适的气氛下主动吻上爱人——因此,她和雷古勒斯之间的力场显然是互相牵扯,互相抵消的,否则她早该水到渠成地吻上他了。

  睡前喝了一点点酒,她翻了个身。不过换了张床而已,其实和从前也没变化。

  她开始回忆发生在未来的事,并没有出现太多雷古勒斯的画面——这就是为什么她之前从没对他起疑心,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会结婚。乐观地想,也许这表明她早早成了寡妇,毕竟这是战争年代……在胡思乱想中,凯瑟琳才陷入沉睡。

  她不知道雷古勒斯经历了连续第四天的失眠。在她刻意放轻的呼吸中,他反复回顾这这一切的开端——这是他至今为止历时最久的准备时间,直到忐忑不安地走上考场,才发现这道题他根本不会,却莫名其妙拿到了满分。这分数和成绩拿到手里,终是不踏实的。

  但是,她身上有肉桂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