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番外五 与子同袍(五)
作者:求之不得      更新:2022-03-13 08:26      字数:3801
  番外五与子同袍(五)

  从京中去往九城要月余左右的时间。

  九城临近白云山,已算边关重镇。

  这一路几乎都在马车,但是卓泉心情尤其好,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看沈涵生晕车!

  仿佛终于找到了沈涵生的死穴,卓泉整个人似是都说不出的欢腾!

  马车路程一长,沈涵生就会晕车,吐!

  只要马车颠簸,沈涵生就会晕车,吐!

  如果马车路程又长又颠簸,沈涵生就是双倍晕车,加双倍吐!

  起初时候,卓泉也的确尝到了双倍的快乐!

  让你平日里作威作福……

  但从京中去往九城朝中确实有要务在,沈涵生吐得再厉害,也还是坚持没有在路上多停留几日,最多小歇稍许,又继续赶路。

  慢慢的,卓泉见到他吐,也不怎么有起初的兴奋感了……

  真要他自己吐成这样,估计早就尥蹶子不敢了,但沈涵生还是在坚持。

  卓泉托腮看他。

  其实沈涵生不知学问好,对待朝中要务也惯来认真,只是待他严格而已!

  沈涵生时常挂在口中的话,就是明明可以更好的,别自持有天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要稍微努力些,哪些会写出这种水准的狗屁文章!天资固然重要,勤奋更重要,你怎么知道,你勤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诚然,他都有些恍惚分不清楚,沈涵生究竟是在赞扬他,还是在损他。

  但有人碎碎念的模样,说得好像见过他勤奋模样似的。

  卓泉撇嘴。

  ……

  总归,从京中去到九城的一路,沈涵生都不怎么好。

  但他是宰辅,有要务在,始终严于律己。

  卓泉有时候都想,沈涵生这么自律,其实应当挺无趣。但却发现,他可以在逛街时的时候一个人吃好几串糖葫芦,还问他要不要吃?

  他惊呆!

  这一路,他其实慢慢同沈涵生熟悉起来。

  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

  就是一幅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而已……

  因为九城是边陲小镇,临近羌亚。

  城中有不少羌亚商旅,也有同羌亚和西秦临近的巴尔附近的居民。

  九城很繁华,人口也多。

  这样的边陲小镇在地图上看起来不起眼,却包罗万象。

  走在集市上,卓泉都忘了移目。

  南云山附近,卓泉早前来过一次,那时候是和家中一道,去南云山风水最好的一处寺庙给六叔做过法事,那时路过九城未入。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九城。

  今日公务完成后,两人在九城夜市的一处酒肆喝酒。

  上次和沈涵生一起喝酒还是腊月二十九的时候。

  眼下,轻抿一口,觉得九城的酒更烈,口味也更偏重一些。

  卓泉险些呛到。

  沈涵生低眉笑了笑。

  卓泉道没好气道,“这酒烈,你喝也呛。”

  沈涵生温和如死鱼,“那我不喝,我喝这壶……”

  “喂喂喂!”卓泉连忙伸手将拿放下,“要喝一起喝啊,哪有让我自己一个人喝这壶烈酒了,我们一起喝完,然后再换那壶。”

  沈涵生心中忍俊,其实阿四的性子从来没有变过。

  咸鱼,又不想吃亏。

  只是这时候的阿四不如那时候的阿四开朗,喜欢与人相处,总隐约藏了些少年的烦恼在。

  两人一道饮酒。

  仿佛离开了京中,又到了一处新天地,卓泉新鲜劲儿尚在,又喝了些酒,尤其健谈。

  越发像后来的阿四。

  沈涵生一面耐心听着,一面耐心饮酒。

  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时日了,他从早前的不习惯,也到眼下,慢慢不得不习惯。

  若不是有阿四在,许是他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里,连一丝支撑都没有。

  耳旁,继续是卓泉叽叽喳喳说着长篇大论的声音,沈涵生心中却温和而宁静……

  等卓泉说完,他轻“嗯”一声。

  其实他根本没听。

  卓泉应当是喝得有些多了,眼神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却还在朝着他笑,“沈涵生,我说真的!谢谢你!”

  沈涵生愣住。

  这句话,他成亲当天同他说过。

  卓泉继续道,“沈涵生,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你听好了,有你在真好,真的!我们做一辈子的莫逆之交,与子同袍!”

  言罢,笑嘻嘻伸手,等他击掌。

  沈涵生眼眶莫名湿润,没有应声,还是伸手。

  响亮的击掌声在酒肆中长留。

  翌日醒来,卓泉还有头疼。

  昨晚那酒实在太烈,他彻底喝懵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反正当时同沈涵生一处,又有随行的侍卫在,他就算发酒疯也能被人架回来。

  眼下,他好好躺在驿馆,就是脑海都是宿醉后的头疼。

  这个时候了,沈涵生应当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虽然沈涵生没有说明,但他猜得到——九城里哪有什么重要公务,能让沈涵生亲自前往的,一定不是普通事情。

  沈涵生是借着九城公务的幌子来这里见人,或者办事,而且,极有可能是陛下亲自叮嘱的事情。

  九城同羌亚和巴尔的距离都近,而且羌亚和巴尔的商旅都在九城往来频繁,卓泉甚至猜想,沈涵生要见的,应该是巴尔国中的人。

  自从媛姨登基,一改早前西秦故步自封,而是频繁遣使与邻近诸国走动。

  巴尔同西秦,羌亚三国的关系一向很微妙。

  要想制衡西秦,巴尔是很重要的一步。

  来九城的一路,沈涵生都在看关于巴尔的书,也在让他看关于巴尔的书册。卓泉或多或少想过,沈涵生不便直接透露此行的目的给他,却有意让他猜到……

  西秦和巴尔一旦结盟,那羌亚在边关的风险便直线下降。

  这是一部绝好的棋。

  却同样是一步让人意向不到的棋。

  沈涵生此行很重要,因为关系到西秦和羌亚未来几年,十几年的安危。

  卓泉忽然有些想明白沈涵生说的话,一个人的天资很重要,但同样重要的是勤奋和努力,沈涵生就是这样的人……

  他忽然很想,很想超越这样的沈涵生。

  哪怕付出很多努力和时间,哪怕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卓泉一个人踱步到街边,买了两个烧饼,而后低头啃着手中的烧饼。

  另一个,是给沈涵生的。

  怎么说呢?

  他一直在心中拿六叔当作自己的明灯,六叔在的时候,他才是阿四。

  六叔死后,他很多寄予希望的东西都崩塌了。

  就像明灯熄灭后,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唯一支撑着他的,是他答应过六叔,会考一个状元让他看见……

  他是中了状元,只是六叔看不见了。

  所以当他真正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后,其实也浑浑噩噩没有目标,直至遇见沈涵生。

  虽然那时候,他总觉得沈涵生很针对他,总是做一些为难他的事,甚至让他每日必须绕着翰林院跑十二圈,让他在同僚面前丢脸;也总对他的工作吹毛求疵,就那么一点点糊弄都过不去;他终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又要重做;甚至,他还会让他去做蹴鞠这种无聊的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学……

  但无可厚非的是,如果不是那个时候的沈涵生。

  那他也许还是那个浑浑噩噩的阿四。

  却不是今日的阿四!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也有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作祟,但不得不说,沈涵生,已经成了他心中的明灯……

  卓泉咬了一口烧饼。

  正起身,身旁几个孩子跑来,不小心撞到了他。

  给沈涵生带的烧饼落地上了。

  “小十二”不好意思看着他,“对不起,叔叔。”

  他笑道,“没事,反正,也不是给什么很重要的人!”

  他打趣。

  “小十二”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一侧,“小十一”撵上来,“都让你别跑那么快了!都撵不上,走丢了怎么办?这里好多羌亚和巴尔的商人,小心把你拐走,爹爹娘亲找不到你!”

  “小十一”说完,卓泉愣住。

  紧接着,“小十”才气喘吁吁跟上,“你们跑得好快,我都跟不上……”

  卓泉愣愣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

  尤其那一对双胞胎丫头,和六叔生得好像……很像……很像……

  卓泉眸间莫名氤氲。

  只是忽然,近处羌亚商人的马车受惊,朝这边冲猛然过来。

  离得太近,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小十”跟前。

  卓泉心头一骇,想也不想,直接扑上前,抱起“小十”重重摔了出去,正好头撞在一侧的石阶上!

  小十吓哭!

  卓泉想安慰她,但是只觉脑袋受了撞击,眼皮子越来越沉……

  “叔叔,你醒醒~”“小十”吓哭。

  “阿四!”沈涵生赶到的时候,卓泉已经昏了过去,侍卫说卓大人为了救一个孩子,躲开受惊的马车,正好脑袋磕到了石阶上。

  大街上,来往的行人都吓住。

  “小十”几人方才被吓住了,沈悦请王大娘帮忙,带他们几个去找卓远,她和楼清运留下照看方才被撞晕的人。

  “怎么样?”沈悦问。

  楼清运道,“磕晕了,应当没大碍,醒来就好。”

  沈悦这才放心点头。

  正好沈涵生上前,“阿四!”

  但目光却彻底僵住。

  楼清运正在照看阿四,沈悦朝他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多亏了这位公子救了我女儿,只是眼下昏过去了。”

  姐姐?

  楼清运?

  沈涵似难以置信一般。

  沈悦诧异看他,不知眼前这个人怎么了。

  沈涵生隐在袖间的手指狠狠掐了掐自己,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眼前的人,真真实实就是姐姐和楼清运。

  虽然不知晓什么缘故,中间又有什么周折,但忽然看到沈悦,沈涵生鼻尖一红,双目氤氲,慢慢上前走向她。

  沈涵生应当是想上前拥抱她。

  众目睽睽下,沈悦来不及躲开,忽然,却有人挡在沈悦身前,吊儿郎当道,“信不信我揍你?”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沈涵生脚下驻足,双目通红得看着赶来的卓远。

  姐夫?

  卓远皱了皱眉头,第一次有人见到他,一幅感动到哭模样。

  卓远有些头疼,偏过头,朝着沈悦对口型问道,“谁呀?”

  沈悦摇头。

  而一侧,沈涵生不仅没有吓倒,反而是上前拥他。

  卓远整个人僵住,目光朝向沈悦,对口型道,“不怕,这人脑子可能坏掉了,我来搞定他……”

  沈悦握拳忍俊。

  只是卓远目光正好看到一侧,楼清运照看的阿四,整个人目光似是愣住。

  “怎么了?”沈悦也对口型。

  卓远顿了顿,不知为何,似是有什么记忆从脑海深处想起,木讷朝沈悦道,“那个,好像是我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