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在汝阳王府虽是苦肉计混了过去，可回到府上又免不了萧元漪的责问。迫不得已，竟想了出走的法子，哪想出走也不顺心，又是遇上料峭寒风又是碰上袁善见的，实属糟心。

  椿棠见少商从马车上下来，忙出声唤住她。

  “阿姊？！”

  少商早就被风吹僵了脖子，迷迷糊糊地也不知往何处去，被人这么一喊才回过神。

  她小跑上椿棠的马车，捂了捂自己冻红的小手，觉得暖和了些才问道：“阿姊怎会出现在此处？”

  椿棠接过半夏手中的暖炉递与她：“原是阿父差我去给万伯父送些玩物儿，可我担心今日之事你阿母会怪罪与你，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还好阿姊来了，不然嫋嫋真是无处可去，得冻成冰棱子了。”

  椿棠思忖片刻，如今萧夫人正在气头上，想必也听不进劝。倒不如带上少商去万府避避风头，母女间没有隔夜仇，等她气消了再回去也不迟。

  少商也是万般无奈，见了万松柏也是有苦说不出，倒是顶着一双微肿的红眼，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哼什么哼”少商斜视了一眼凌不疑，她自知现在这副模样招眼得很，“你要笑便笑出来好了。”

  “万伯父，叨扰了，我先带少商去见见老夫人。”

  见对方摆手，椿棠拉起少商便离开此处，步履匆匆，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万老夫人乃女中豪杰，平日里对万萋萋要求也颇为严苛，奈何后者喜舞刀弄枪，不爱舞文弄墨。性子也随她阿父一般直爽，只是太爱显摆，礼数也不识几个，往常交涉的几家贵女中，老夫人瞧得上眼的叶家女娘，她又整日拉着与其切磋骑术。

  眼瞧着万老夫人还要再说几句，少商连忙以腹饥为由，这才逃过一顿说教。

  三人将晚膳搬去了房内，萋萋又开了一坛千里醉，椿棠瞧着少商面上的酡红，想着这人在酒量上真是眼高手低。

  叮嘱了两人莫要贪杯，椿棠便去厨房煮了些醒酒汤，否则明日醒来，头也有的够受的。

  “诶，这里面怎么没有叶家娘子的声音啊？”梁邱飞跟着凌不疑在房门外听了半天，总觉得少了谁。

  椿棠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三人如出一辙的动作，不免有些奇怪，倒也没有鬼鬼祟祟，不过深更半夜的，主仆三人在未出阁的女娘房门前逗留，属实不妥。

  她轻咳出声，有两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个身形微胖，方才口中还提及了自己的侍卫。反观凌不疑，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似乎早已知晓有人在身后。

  “这怎么还说什么来什么呢”那人轻声嘀咕，被另一个侍卫手肘一撞，就没了声响。

  椿棠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流转，一个紧张，一个强装镇定，剩下的那个倒是，坦坦荡荡，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好香啊”

  眼前的人皱着鼻子嗅了嗅，将注意力放在椿棠手中的吃食上。

  “你若是想吃，小厨房还剩了些。”

  对方闻言喜上眉梢，转念一想到身旁的凌不疑，默默将抬了半步的脚收了回来。

  凌不疑自是留心到他的动作，给梁邱起一个眼色，后者意会，带上自家兄弟就消失在此处。

  “夜深了，凌将军还是莫要在此处逗留了。”她虽然好奇对方为何会留宿万府，却也只是好奇，并不想深究。

  “叶娘子。”

  椿棠回身看他，不明所以。

  “早些休息。”

  椿棠一怔，直到对方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方才回神，这凌不疑真是好生奇怪，他若是冷言冷语，针锋相对几句，自己倒也觉得正常。

  这不咸不淡的关心，反倒让人禁不住探究其中的深意。

  翌日一早，万萋萋便嚷着要教少商学骑马，椿棠到马场时，万萋萋正巧遛了一圈，笑吟吟地看着一旁的少商。

  “这马性子温顺，嫋嫋，我这就教你。”看到椿棠的身影，她又忍不住补充，“别看你訚訚阿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的骑术可好着呢！”

  “莫要贫嘴，伯母找你。”

  万萋萋闻言，垮下脸来，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检查了自己的着装，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放心离去，末了不忘嘱咐一句“记得教嫋嫋骑马”。

  椿棠对上少商期待的眸子，去马厩牵了一匹四蹄皆白的黑马出来，抚了抚它的鬃毛。

  “这马怎么只有马蹄子是白的？”少商新奇地摸了摸马身，好奇地上下打量。

  “这是踏雪马，阿父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正好万伯父的后院有马场，就留在这儿了。性子还算温顺，适合初学。”

  椿棠说着，将她扶上马，牵着马匹在马场转了一圈，见少商有些兴致缺缺，了然道：“嫋嫋自己试试？”

  少商一下子挺起身板，刚想笑着应下，谁知马儿突然扬起前蹄，马背上的人吓得直抱住马脖子不撒手。

  “算了，算了阿姊”少商眨眨眼，仍有些惊魂未定，“不试了，还是小命要紧。”

  “良驹悉人性，嫋嫋若有惧意，便难驯服它。”

  少商玩了半天又觉疲惫，正赶上万萋萋遣人来找她，与椿棠招呼了一声便随下人回了前院。

  偌大的马场现只剩她一人，椿棠踏上马镫，稳坐在马背上，她年幼时总觉得坐在马上的人可以俯视他人，就比人位高一等。却不知马背上的人上阵杀敌，所看到的远是他们不曾见过的血腥。

  “驾——”

  椿棠乘马跑了两圈，面上有了些薄汗才停下，下马时注意到身后的人，身形一晃，险些崴了脚。

  凌不疑眼尖地想要伸手扶住她，却被对方躲开，他也不恼。

  “你兄长说你善骑术，今日看来，他确没欺我。”

  “阿兄是胡诌罢了。”

  “我只信眼见为实。”

  “将军错了。”椿棠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有时侯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叶娘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椿棠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听完凌不疑所述的大概，不露痕迹地蹙了蹙眉，随即笑道：“凌将军，此事关乎重大，椿棠不过一介女流，恐怕帮不上忙。”

  “叶娘子聪慧过人，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万将军兴许只是将这蜀地堪舆图当做了什么藏宝图。不过叶，万两家交好，若万将军因一时糊涂出了事，令尊怕是不会袖手旁观。再者，军械一案牵连曲陵侯一家，若是一着不慎，恐怕三家都难保身。”

  凌不疑说得云淡风轻，实则字字敲打在她心尖。

  “等等”

  椿棠听到什么，不可置信地问：“将军方才说，军械一事与程家有关？”

  “程家的舅老爷董仓管，贪墨军械。”凌不疑悠悠地开口，“怎么，叶娘子不知？”

  她先前也曾听阿父和阿兄提起过，只是并未在意，这本就不是女儿家该关心的事，没想到此事还与程家牵扯。

  “不过在下能这么快抓获逃犯，也是多亏了一位女公子的好心提醒，为我指明了方向。”

  他故意加重“好心”二字。

  “可惜在下不知那女公子的身份，否则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椿棠沉默半晌，这才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不禁怀疑阿兄是否当真与他为挚友，为何阿兄正直纯良，此人却叫人如此摸不透。

  凌不疑当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身姿挺拔如青松，可眉宇间流露的孤傲阴郁，叫人看了不寒而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难怪裕昌郡主倾心不已，她只道可怜，若嫁与这样一人，日后的日子得多无趣。

  “为什么是我？”

  见他这般胸有成竹，椿棠料定他已有十足的把握。

  凌不疑见她松口，轻勾嘴角：“万府上下我都查过，唯有万老夫人的住所不曾到访，叶娘子得老夫人喜爱，想来出入其间也不是难事。”

  椿棠暗自思索，凌不疑分明已经知道了东西在何处，却假托自己帮忙，此举也是在保全万家。

  “将军想要的东西，明日会送到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