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救命恩人(19) 晋江文学城……
作者:清新六月      更新:2023-08-21 05:54      字数:11760
  萧非鹤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他的嘴唇微微轻颤着,整个人只觉得如坠冰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以承受的寒意。

  为什么?明明片刻之前她还在他的怀里撒娇,她还在亲他,还在满心欢喜地朝着他笑,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都答应了啊,她明明都答应了!他们都已经交换了生辰庚贴,他们已经快要成婚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萧非鹤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涌出一团一团的雾气,视线中,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想追上去,想跟她解释什么,可是整个人却好像被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似的,往日那些哄她道歉的话更是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让他嗓子又涩又疼,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嫣嫣……”

  他想让她别走,想让她别这样对他,他是真心的啊,一开始是欺瞒,可是后来全都是真心实意的啊!

  他踉跄着往前几步,却不小心踢到了那落在地上的小红盒,里头的小金蟾一个个滚落,萧非鹤的鼻间不受控制地就是一酸,眼泪也跟着瞬间就砸落下来了,重重地砸在手背上化开成一片,他像是毫无知觉似的。

  萧非鹤恍惚间好似清醒了一些,他着急忙慌地赶紧蹲下身去,一个一个的去捡,动作迅速又小心,生怕漏掉任何一个,越捡眼中雾气凝聚地便越浓厚,这些都是她喜欢的东西,他的库房钥匙还没交给她的,他的世子府还少了一个女主人,她明明说好了,要来给他当夫人的,怎么能不要他了呢?

  萧非鹤一时间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脑海中回忆着从前的一切……

  她说她喜欢海棠花,他的世子府里就种了她喜欢的各种海棠,很快的,到了三月份就能开花了,到时候会很漂亮的,她还喜欢放风筝,他已经偷偷给她做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丝绢就藏在书房里,等到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一起去放风筝了,他还像从前那样听她使唤,爬上爬下地给她捡风筝……

  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萧非鹤此刻心中涌出的无尽懊悔,那种无望的痛苦几乎要将整个人湮没了。

  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去欺骗另一个无辜女子的感情,他怎么可以这样去伤害她啊,他真的很混账、很自私,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在心中愧疚懊悔不已,可是他又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的啊。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告诉她真相,可是他真的很怕,那真相太伤人了,连他自己都不敢提起一句,何况是她!他怕她承受不了,怕她不肯原谅他,怕她会伤心难过,他已经不想再看她哭了,所以他以为,只要他瞒得够好,只要他瞒得够严实,她就可以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她可以永远像从前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他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对着他笑,可是怎么办啊?现在她知道了,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他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她的原谅了!

  萧非鹤只觉得胸口已经痛到快要无法呼吸了,眼里甚至慢慢布上了一些血丝,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明明早就已经爱上她了,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可能会不讨人喜欢呢?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他是真的好喜欢她啊,喜欢到拼尽全力也要改变自己,然后跟她在一起的那种程度,他怎么可能舍得啊?

  他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在意她,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在意她的一颦一笑,在意她每一个表情,他真的好舍不得,舍不得离开她,更舍不得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

  萧非鹤仓促着将地上散落的东西全部捡起,手指被碎石划破了也毫无知觉,他大脑混乱地想着,那些都是嫣嫣的,是他送嫣嫣的聘礼,他给她准备了好多的聘礼还有漂亮首饰,全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可是手指却在触碰到那张被扭曲的不成样子的聘书时,瞬间僵住了。

  那一瞬间,心口那忽然涌上来的一股剧烈的尖锐的刺痛,直疼得萧非鹤险些站不住身子,痛到指尖都在微微发抖着。

  聘书……她也不肯要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萧非鹤喘了几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写有两人名字的婚书捡起来,手指一寸一寸地抚平上头的褶皱,可是怎么办?上头沾上的泥浆跟血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了,萧非鹤哆嗦着嘴唇,只觉得懊悔的情绪已经快让他崩溃了,在他最期待的一天,在他满心欢喜的这一天,这样的打击真的会让他疯的。

  不行,不可以,他不能就这么放弃的,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跟她说,还没有求得她的原谅,他不可以就这么放弃的。

  原本就是他的错,她生气是很正常的,只要他努力去解释,只要他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解释清楚,她一定会原谅他的,她那么心软,又不记仇,平常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过多计较,这次也一定会原谅他的。

  萧非鹤这样想着,心口好似在微微发颤着,他胡乱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将聘书塞进怀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转身就朝外追去了。

  ……

  而在另一边,南嫣刚走到府外,便看到不远处的靳厌离在那儿站着。

  他身上披着一件素白的披风,唇色很惨淡,没什么血色,脸色也是十分苍白的,看到她时,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紧接着便是下意识地走上前来,然后解开身上的披风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嫣嫣……”

  其实早在靳厌离听到萧非鹤带着媒人到李府提亲那一刻,他就已经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了,他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他查到了萧非鹤接近她的原因,那人从始至终就在欺骗她,接近她也只是因为李清柔曾对他说过的一番话而已。

  靳厌离怀揣着这个秘密,那一瞬间他心情甚至有些紧张,他原本想直接把真相告诉南嫣的,只要告诉了嫣嫣,告诉她萧非鹤的目的,他们就一定不会成亲的了。

  可是到了李府,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害怕退缩了,是真的怕了,他怕她再次受到伤害,怕她再次伤心欲绝,怕到甚至不敢将真相说出来。

  那样令人作呕的真相和目的,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会绝望崩溃的。

  所以靳厌离不敢说,他犹豫着在李府门前徘徊,直到后来才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他能够阻止这场婚事就行了!

  比起让她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被喜欢的人欺骗后伤心绝望,还不如让她只恨他一个人就好了,只要他阻止了这场婚事,她就不会再遭受到那样的伤害了,起码不会那样的痛苦。

  靳厌离做出这样的决定时,心口仿佛如刀绞一般疼得厉害,可他宁愿自己去忍受这疼,也不愿意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他们这样的人,可能是身居高位太久了,所以变得格外的卑劣自私,从头到尾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却将别人的真心践踏的遍体鳞伤,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她哭泣了。

  他已经伤害她太多次了,营帐那次,他眼睁睁看着她哭泣绝望,看她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在她哭泣着求他抱抱她的时候一把将人推开,转身毫不犹豫地去找了李清柔。

  后来在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之后,他又开始后悔,他真的好自私啊,自私自利到以为,只要自己后悔了就能挽回她!

  可这种迟来的深情与愧疚,分明就是将她心上好不容易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了一般,让她再疼一次而已!

  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对她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害她哭泣了那么多次,她每一次流得眼泪都是因为他,他怎么敢?怎么敢再惹她伤心啊?

  靳厌离小心地用披风将人裹紧。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是看着她如今这副心如死灰、情绪崩溃的模样,他就隐约猜到了,肯定是有人欺负她了。

  她这样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伤心到绝望的程度,她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的,就像是营地那次被他抛弃的那样。

  靳厌离一时间甚至有些害怕,他害怕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做一些想不开的事情怎么办?

  “你傻了吗?不知道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吗?衣服穿的这么少,很容易感染风寒生病的,你忘记自己最讨厌喝中药了吗?那味道很苦的,从前教训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听了呢?”

  靳厌离系紧了披风,明明嘴上说着训斥的话,声音却愈发地轻柔缓和了。

  南嫣缓慢抬起脸,眼尾泛着深深的红,她眼睛一眨,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然后哑着声音问他,“靳厌离,你知道……萧非鹤一直在骗我的事情吗?”

  靳厌离嘴唇动了动,心口忽然涌出一种酸涩心疼的感觉。

  他捏紧了手指,强忍着想要将人拥进怀里的冲动,然后压低声音沙哑说了句,

  “刚知道不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南嫣忽然忍不住笑了,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庞滑落,不小心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烫的他手指甚至有些发颤。

  “果然啊,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真可笑。”

  靳厌离的心脏也跟着微微轻颤了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就听到她轻轻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啊,靳厌离。”

  “原来我一直都不知道,被人欺骗的感觉竟是这样的,真是既痛苦又恶心。”

  她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发丝凌乱着,整个人仿佛下一瞬就要支撑不住了似的,目光怔怔地望着他,

  “从前你知道我骗你的时候也一定很难受吧,兴许比我现在感受到的程度还要恶心百倍,因为我甚至还哄骗着你成功地跟我定下了婚约,那时的你应该比我要更恶心吧?”

  她说着这话,忽然转过头来望着他,眼里忽然露出一种极致的心酸与委屈,声音哽咽着道,“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报应?”

  “因为我从前欺骗了你,所以老天爷要来惩罚我,所以就安排了另一个人来欺骗我?让我也尝尝这种被人欺骗的滋味,可是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

  靳厌离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眼睛也微微有些泛酸了。

  他想说不是的,不一样的,他们怎么能一样呢?他这样的人是罪有应得啊!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错,是他自己不长眼睛认错了人,仅凭一块玉佩就主动接近她,照拂她,引着她一点一点地对自己动了心,最后更是在后山那片桃林里主动吻了她……明明从一开始就没有明确的问过她,甚至在她不明所以的时候主动为她寻找借口,以为是她为了维护名节故意装作不认识他!一直到定婚之后,他才察觉到不对劲的,之后更是将她伤得遍体鳞伤,他怎么能跟她是一样的呢?

  靳厌离用力握住她的手掌,然后贴在胸口的位置,目光愧疚又心疼地望着她,“不一样的,嫣嫣,别这样说自己,恶心的人是我,是我眼瞎分不清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也分不清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是我胡乱地把所有的事情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是我该死!倘若不是我,他不会有机会伤害你的,一开始就是我欺负了你,是我让你退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

  “你不需要自责的,你对我从来都不需要自责的,即便你是故意的,我都不会怪你,何况我伤你那么深,别哭了,求求你了?”

  南嫣怔怔望着他,泪水几乎将整个视线都模糊了。

  靳厌离见状便又伸手去擦拭她的眼泪,他动作小心翼翼的,眼神中忽然带了几分祈求与试探的意味,“嫣嫣,忘了他好吗?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找个没有是非的地方,过从前那种平淡的日子好不好?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守着你的,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好不好?”

  但南嫣却别过了脸,她眼圈通红的,然后伸手拨开了他的手,

  “不行的,我忘不了他的……”

  不仅如此,她往他心口狠狠插了一刀,让他再无翻身的机会,永远就只能凝望着她的背影追悔莫及。

  “对不起,我跟你之间早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往后,不管我跟萧非鹤之间会变成什么样,我跟你依旧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了。”

  她抬眸看着他,语气说的那样肯定。

  听到这句话时,靳厌离的手指都僵住了,他嘴唇颤抖着,眼眶里的眼珠子因为过度的绝望而微微抖动着。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好绝望啊。

  像是被困在了一望无际的海中央,到处都是冰冷苦涩的海水,将他整个人一点一点的湮没了,浑身冷到发颤。

  而说完这句话后,南嫣整个人面色更加苍白了,她伸手拂开挡在身前的这人,想要往前走去,但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了,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靳厌离甚至还来不及为方才的回答而伤心难过,身体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反应,直接将对面陷入昏迷的人抱进怀里。

  “嫣嫣!你怎么了?”

  他手指几乎下意识地去探她的鼻息,脸上神情因为过度慌乱而紧绷着,在确定对方只是因为遭受的刺激过重而陷入了昏迷之后,靳厌离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便是将怀中昏睡的人搂得更紧,拥住的那一瞬间,他胸口又酸又胀,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抱着她了,她也很久没有这样乖顺地靠在他怀里了。

  曾几何时,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拥抱她的,可如今,居然沦落到只能趁着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才能这样触碰她。

  靳厌离想到这些,胸口又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了某种苦涩难言的情绪。

  他直接抱着昏睡的南嫣回了靳府。

  他已经不想把嫣嫣留在李府了,把她留在那里只会遭受无尽的议论与风波,还有众人的追问与打扰,他不想让她再遭受任何的打击了,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都不会再让萧非鹤接近她的了。

  ……

  而在另一边的李府,突如其来的取消婚约的消息让李府上下都有些懵。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大小姐明明答应了的婚事突然又后悔了?

  不仅取消了婚事,甚至连萧世子的面都不肯再见了,最重要的是,大小姐还住进了靳府,这些消息还都是靳府的下人过来通知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弄成这副模样了?

  李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时,真是气得恨不得把那个臭丫头片子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这样糟蹋自个儿的名声,她那破破烂烂的清白名节到底还要不要了?

  她亲自带着丫鬟婆子去靳府接人,却被靳府的下人的拦住了,说是李小姐病得很厉害了,大夫说了,这会儿不宜吹风、也不宜走动,还是让大小姐先把病养好再回李府去吧。

  李夫人原本还不相信,以为是那应靳的找的借口,故意把她家女儿扣住了,可等她真看到那屋内烧得面颊通红,昏迷之中还不停流泪的女儿时,那颗心顿时就软成了一团发面团,现在她相信了,自家女儿肯定是受欺负了,否则不可能病成这个样子,还坚定的要退婚的!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夫人带着外套风风火火的就赶回了李府,将女儿的贴身丫鬟招来一问,

  问那天在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萧世子到底做了什么惹大小姐伤心的事情?为什么大小姐病成那个样子都没人知道?还有你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你说,把那天后花园发生的事情一桩一件地给本夫人说清楚!

  丫鬟战战兢兢地都不敢抬头,心里怕得要死,后来还是哭丧着脸说道,那天在后花园中看到了二小姐跟萧世子抱在一起了。

  两人之间似乎很亲密的样子,说了好些亲近的话,最后这场面竟被大小姐当场撞见了,然后吵了几句,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李夫人当场心凉了半截,拍在桌面上的力度重的让府中所有在场的下人都吓了一跳,最后李夫人面色沉下来了,然后让人去将二小姐请过来。

  等到李清柔进入堂厅,看到主位之上的父亲母亲,周遭除了一些贴身伺候的丫鬟下人就再无旁的下人时,她便知道这二人是要三堂会审,替李南嫣讨回公道了。

  李清柔心中只觉得一阵讽刺,在堂前站得身姿挺直,心中半分惧意与悔意也无,她就是要李南嫣也跟她一样痛苦。

  等到李清柔刚刚站定时,李夫人手上的那个茶杯就毫不犹豫地朝她砸了过去。

  没砸到人,但是砸到了脚边,里头的茶水瞬间泼了出来,浇湿了她的鞋面。

  李清柔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表情仍是未变。

  李夫人眼睛通红地盯着她,“说,你那天在后花园到底都做了什么?”

  与李夫人盛怒的状态不同,李清柔不怒不恼,她也抬眸直直地朝主位上的父亲母亲望了过去,然后冷静地回答道,

  “清柔那天只是想帮姐姐试探一下萧世子的为人而已。”

  她面色平静地看着两人,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早就听外头传言,那萧世子是个游手好闲、不三不四且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所以就想帮姐姐验证一番而已。”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毫不心虚,“结果我那天不过就挑逗着说了几句话而已,那萧世子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我,要不是姐姐当场撞见,只怕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李清柔说到这里,眉间微微蹙着,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些许嫌弃后怕的神情,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继续说道,

  “如今来看,那萧世子在李府,当着众多下人的面,都敢对我这个姨妹肆意欺辱调戏,由此可见,这人绝对不是良配。”

  说到最后,李清柔又对上李夫人的眼睛,毫无愧疚与心虚地说道,

  “我这样以身犯险,帮姐姐看清了此人的品性,母亲为何要这样生气呢?难道母亲也希望姐姐嫁给那种不正经的浪荡子吗?”

  “呸,你给我住口!”

  李夫人脸色涨红,渐而发青,整个人被气到浑身发抖,“你简直就是伶牙俐齿、满口胡言!”

  那张白皙的富贵面容几乎要扭曲了,

  “若真是按照你说的那样,那萧世子是个色/欲熏心的浪荡子弟,他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在李府如此不顾脸面地轻薄于你?”

  “你把他当什么了?你又把我们当什么人了?连你使的这点下作的手段都看不明白的话,本夫人这么些年的家都白当了。”

  “你这个混账玩意儿!”李夫人越说越气,那一瞬间,这么些年积压的李夫人胸口怒气瞬间就如火山一样爆发了,“你从小就是这样,从小就是这个样子!”

  “你被你那个亲娘教坏了,你不尊嫡母,不近嫡姐,成日里勾心斗角耍尽手段,一副小家子气的做派,你以为那些人不清楚吗?那些夫人长辈们心里清楚得很,任你再低三下四地讨好,她们都不可能聘你这种拉踩自家姐妹的人回去做当家主母!”

  李夫人的怒气节节攀升,“你以为所有人都欠你的,你从小就要跟嫣嫣争,什么都要跟她一样,她有的你也要有,你没有的,你就要想尽办法毁了她的才肯甘心。”

  “从小到大,你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欺过她多少次了?事事都要压她一头,名声要比她好听,才情要比她出众,这些小打小闹,本夫人今天都不想再计较了。”

  “可如今她好不容易才相中的婚事,你为什么又要去掺合一脚啊?”

  “你分明就是在报复,你报复她早前因为玉佩的事情欺瞒了你,你嫉恨她如今比你过得好,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她也被退过婚了啊,她也受到惩罚了,当初她那么伤心的时候你可曾有来看过她一次,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啊?”

  李夫人字字泣血,句句诛心,说到最后连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

  身旁的李大人看着自家夫人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也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过去,却被夫人一巴掌拍开。

  李大人摸了摸发疼的手,转头又看向堂中的二女儿,顿时又叹了一声,无能为力。

  李夫人的这番话,几乎是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得一干二净。

  李清柔的眼睛也忍不住红了,她用力攥紧了手指,抬眸怨恨地盯着两人,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

  “是,母亲说的是,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我就是在报复,我怨恨你们,为什么同为父亲的女儿,我从小就不如李南嫣受宠?所有人都爱她比爱我多,祖母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还有你更是这样!”

  “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怨恨她,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努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为什么我样样比她出色,什么都做的比她好,可是父亲疼爱她永远都比疼爱我多?”

  李清柔眼睛通红地盯着两人,眼里的怨气几乎要凝出实质,“难道就因为我这个庶女的身份吗?就因为我的母亲是个丫鬟吗?所以不管我多努力,永远都比不上李南嫣那个嫡女的身份吗?凭什么,嫡庶差别真就这么大吗?可我也是父亲的女儿啊,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要怨恨她,我要让她跟我一样痛苦难受。”

  这番话说完之后,空气中忽然静默了。

  连李大人都有些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真的从不知道,这个女儿对自己、对主母、对嫡姐的怨恨竟然这般大?

  他们到底做错什么了?好吃好喝地供着她,难道还养出仇人来了吗?

  李夫人忽然无力地往椅子上一靠,整个人变得异常的冷静清醒,她看着堂下那个庶女道,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最该怨恨的应该是你那个亲娘。”

  李清柔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眼泪滞在了眼眶,仿佛被这句话怔住了,和她娘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怨恨她娘?

  李夫人冷冷嗤笑了一声,“你怨恨我的女儿分走了原本属于你的疼爱,那本夫人又该怨恨谁呢?”

  李夫人冷静又漠然地望着堂下的庶女,“当初你那个亲娘趁着本夫人怀孕时爬上老爷的床,你可知我又该去怨恨谁呢?”

  李夫人冷笑着呵了一声,“你母亲原本作为我的丫鬟,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我,我没有半分苛待于她,甚至因为她的尽心而给她找了一户老实忠厚的平头百姓作为依靠,只等她卖身期限满了就放她回去成亲嫁人,结果我把这事告诉她之后,她转个身就爬上了老爷的床,你说这事我又该怨恨谁呢?”

  “我知道我的丈夫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可你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李大人听到这话时顿时有些羞愧难当,拿着袖子遮脸,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怎么能在儿女们的面前说呢,实在是难堪。

  李夫人的声音更冷了,“你娘抢走了我的丈夫,她的女儿出身以后还要分走我女儿的疼爱,我这个当主母的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对那个孩子一视同仁。”

  “你说,本夫人又该去怨恨谁呢?”

  李清柔张了张嘴,嘴唇轻颤着,她似乎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复杂的过程,她娘亲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事情。

  她娘只说了,在这世上,你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自己努力去争取,不去争取,就永远也得不到。

  她娘说自己从小过惯了苦日子来的,她祖上也曾阔过,还是书香门第,可是到了她父亲那一代,家中早已穷得叮当响了,每日穷的连三餐都吃不饱,她父亲替人抄书谋生,她从小就跟着一起挣钱,小小的手连笔杆子都握不住,那样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可在这李府就不一样了,她可以锦衣玉食,可以享用珍馐美味,还有下人伺候,所以这样的好日子一定要自己把握住。

  她娘还说,嫡庶之间只不过是一字之差而已,她娘虽为丫鬟,可是才情样貌样样不差,所以她成了父亲的妾氏,如今吃穿用度不比当家主母差,而她只要比李南嫣出色,样样都做到最好,她这个庶女与嫡女其实没什么差别的。

  可是李夫人的这番话就犹如当头一棒,让她莫名地就有些心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她抢了李南嫣的东西,分走了属于她的疼爱?

  不、不对,不能这样算的,上一辈子的恩怨怎么能延续到下一辈子来呢?何况这是她跟李南嫣之间的恩怨,又怎么能牵扯到别的事情上呢?

  当初本来就是李南嫣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她当初隐瞒欺骗靳厌离,她跟靳厌离之间也不会错过,如今也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这怎么能全都怪她呢?

  李清柔这样想着,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好像心底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之后李清柔就被禁足了,府里那天发生的事情除了几个亲近的丫鬟婆子之外,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毕竟,这府中儿女们接二连三的被退婚,再传出这种庶妹勾搭姐姐未婚夫婿导致婚事被退的消息,只怕这辈子,李府剩下的女儿们都没个好名声了。

  甚至外人还会传这李府家风不正,后宅不宁,上梁不正下梁歪,迟早要遭人唾弃的。

  ……

  而在另一边,从李府出来之后,南嫣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了,整个人失去意识之后被靳厌离带到了府中,但兴许是白日的刺激过重,她当晚就发起了高热,病得厉害。

  靳厌离看着这人嘴唇烧的通红,眉头微微皱着,细细地喘着气,嘴里还不停呢喃着什么,“骗子……”

  “为什么要骗我呢……”

  她眼睛闭的紧紧的,即使是陷入了昏迷,那一排乌黑浓密地眼睫还时不时地轻颤着,鸦羽上沾染着一层湿意。

  那声音越来越微弱,一声声地,委屈又眷恋地唤着萧非鹤的名字,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说冷,一会儿又说热,有时还哭得很伤心,是那种无声无息地流泪。

  靳厌离看着心疼,他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情况,看着她这样痛苦难受,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做……

  才能让她不那么难受呢?

  隐约中他又听见她口中呢喃的声音了,像是在呼唤着某个人的名字。

  “萧非鹤,别离开我……你抱抱我……”

  她哽咽着哀求着,细弱的喘息声微不可闻。

  靳厌离深呼吸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望了,只能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地哄着,

  “嗯……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离开你。”

  听到这声回应,睡梦中的人眼泪又出来了,声音愈发哽咽,“萧非鹤……”

  他抓着她的手,声音沙哑,“嗯,是我,我在这儿呢。”

  她声音虚弱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靳厌离停顿了一瞬,然后将她的手掌贴在唇上,轻轻地哄着,“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骗你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起来教训我好不好?”

  靳厌离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地就从脸庞上滑下来了,他声音低低呢喃着,像是在哄她,前所未有的耐心与温柔,“我让他来给你赔罪好不好,把他抓过来,然后揍一顿给你出气好不好?你看打他三十大板怎么样?”

  “会不会太轻了?那再加二十好不好?”

  “嫣嫣,你说你现在怎么变笨了呢?”

  他吻着她的手背,细细密密地吻格外的轻柔,“从前你受欺负了都会来找本官给你撑腰的,被猫挠了都得挠回去的……”

  “以前那么一个张扬肆意的大小姐,现在怎么就只会哭呢?真是没出息,被欺负了哭有什么用呢?明明可以来找本官的啊,本官最近一身清闲,再说了,帮你撑腰这事本官做的太多都熟悉了,你怎么还退缩了呢……”

  听到他这番温柔低缓地轻哄之后,床上昏睡的人似乎终于安稳了一些,没再流泪、也没再呢喃了,就连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而这两日,也是靳厌离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其实这段时日靳厌离自己的病也一直没好,但他不是风寒,所以不会过了病气。

  而让丫鬟婢女照顾嫣嫣他又不放心,嫌弃不够细致温柔,于是一样一样的全都自己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对方额头上的细汗。

  ……

  至于外头的动静也一直没有消停过。

  萧非鹤这两日一直蹲守在靳府门口,从靳厌离把嫣嫣带走之后就没离开过。

  此刻的萧非鹤也是一副浑身狼狈的模样,他现在心中很急,他听说嫣嫣病了,病得厉害,可是靳厌离一直不肯让他见她。

  在靳府门口徘徊的这几日,萧非鹤急得直接就闯了进去,可是靳府的守卫严备,两天闯了四次,次次都被阻拦丢出府了。

  后来他再要去闯的时候,却又被靳厌离拦住了,他冷冷地警告他说,嫣嫣还在休息,他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是不是故意不让她好好休息的,故意想要害她病情加重。

  他这样一说,萧非鹤顿时就不敢再闯了,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生怕惊扰着嫣嫣休息。

  可是现在都已经两天了……

  萧非鹤真的快受不了,再不让他见嫣嫣一面的话,他真的快要疯了。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越是看不见她,心中越是挂念担忧,不知道她有没有老实吃药?她很怕苦的,每次吃药时都要费好一番心思折腾的,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继续发热了,要是发热了得赶紧降温,降温也不能用太凉的水……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悄悄的哭?

  想到这点,萧非鹤的心口微微发颤,她肯定哭了,那天走的时候她哭得那么伤心绝望,他这次是真的伤到她了。

  等到第三天早上的时候,靳府的大门终于开了,萧非鹤看到靳厌离从门口走出来,他下意识地上前,紧张又急切地问询着,

  “嫣嫣呢,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醒来了,她肯见我了吗?”

  靳厌离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破天荒地回了一句,“还在昏睡着,不过,口中一直在念着你的名字。”

  听到这话,萧非鹤的心中好似一痛,眼中不自觉地就沁出了一层水雾,向这个往日的对手祈求道,“让我见见她可以吗?”

  靳厌离冷冷嗤笑,眼中露出嫌恶至极的神情,“你有什么资格见她,你以为她现在这副模样都是谁造成的?怎么,骗了她不够,所以还想要再伤她一次吗?”

  萧非鹤赶紧解释,眼眶通红,“不是的、不是的,靳大人,我求你,算我求你了!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我真的从没想过要伤害她的,你让我见见嫣嫣,只要你让我见她一面,你要怎么教训我都可以的。”

  靳厌离听了这话眼神更冷,用力攥紧了手指,眼中杀意浮现,他不是没杀过人,也恨不得直接将眼前这人杀了完事,但最终还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

  他知道嫣嫣现在喜欢的人是他。

  连昏迷中都不停呼喊着这人的名字,如果他真伤了他,只怕她会更加伤心难过的。

  靳厌离重重吐了一口浊气,然后说道,

  “她还没有醒,大夫说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病人自己不肯醒,她口中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你去试试吧,看能不能唤醒她。”

  他做了那么多都无济于事,只因他现在已经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人罢了。

  靳厌离面无表情的说完了这番话。

  随后转身就走,多看这人一眼都会让他忍不住心中的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