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程晔行踪不定，能不能联系上全看运气。

  他能来，程欣心里踏实不少。

  文瑾瑜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昨晚又发病，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皮肉的痛，取而代之是深入骨髓的痛。

  他这是要死了么。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这个文家嫡长孙，还犹如众星捧月般，活的恣意妄为。

  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废人，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

  好像是有一天小舅突然来家里找妈妈，两人不欢而散。

  从那天开始，事情都变了。

  原本相敬如宾的父母开始争吵不休。

  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故人之子”，没多久他开始生病，母亲为了让他安心养病，才搬到南市老宅。

  他隐约有种感觉，他这怪病和父亲还有方中平有关。

  他真的要死了吧，都说人死前会回顾一生，可他这一生也太他妈的短了，这就完了。

  正胡思乱想着，唰的一声，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床上，那光线，文瑾瑜下意识伸出手挡在眼前，等眼睛适应那光亮，抬眼看向来人，见是杜葵，新仇旧恨立时涌上心头，“你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杜葵：“没人让，想来就来。”

  文瑾瑜被她这嚣张态度气笑：“你别以为有袁爷爷在，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杜葵：“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能拿我怎么样？”

  文瑾瑜：“谁说我要死了，你死我都不会死。”

  杜葵：“是么？那就别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唉声叹气。”

  文瑾瑜怒道：“我愿意叹气，你管得着么？”

  杜葵：“之前管不着，从今天起，你这个病号由我接手了。”

  文瑾瑜大叫：“谁说的，我不用你管，王婶，王叔。”

  杜葵皱眉：“别叫，他们不在，吵醒我师父，让你一天都说不了话。”

  文瑾瑜想起杜葵那银针，心里有些发怵，嘴上却不肯服软：“你没有医德，恃医行凶。”

  杜葵不理他，打开药箱，带上手套，取出手术用具。

  文瑾瑜见她这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要干嘛？”

  见杜葵靠近，忙道：“你离我远点，我不要你，袁爷爷呢。”

  杜葵被吵的头疼，“闭嘴，我师父身体好些，你敢累着他，看我怎么折腾你。”

  要不是看他可怜，怕师父累着，她才懒得理他。

  杜葵警告：“别叫别乱动，割错地方别怪我。”

  她拆开文瑾瑜腿上的纱布。

  文瑾瑜：“你到底要做什么？”

  杜葵：“检查伤口。”

  文瑾瑜：“别碰。”那伤口他自己见了都觉得恶心。

  斑斑点点的溃烂布满整条腿，杜葵用镊子夹了些许腐肉，仔细看看又凑到鼻端闻了闻。

  文瑾瑜觉得她这行径十分变态：“你有病啊？”

  杜葵丢下镊子，拆开他胳膊上的纱布，眉头紧皱，伸手想拆他身上纱布时，文瑾瑜忙躲开，“喂，你够了啊，男女授受不亲。”

  杜葵面无表情：“皮囊而已。”

  文瑾瑜态度坚决：“那也不行。”

  虽然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能什么都不懂，但文瑾瑜就是觉得别扭，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杜葵见他这样不由好笑，算了，看与不看就那么回事，溃烂面太大，伤口有毒素附着，一点点清除恐怕不行。

  见杜葵没再坚持，文瑾瑜暗暗松了口气，她要真想看，给他两针就能让他半天动弹不得。

  杜葵斟酌了一会，才道：“你现在整个身体都被毒素侵蚀，五脏六腑及至体表。”

  文瑾瑜无语，她来是存心给自己添堵的吧，“用不着你提醒，我知道活不久了。”

  杜葵淡淡道：“倒也不用这么悲观，我师父在研究怎么去除你体内毒素，你表面这些伤口也需要处理一下，现在有两个办法。”

  文瑾瑜撇嘴，口气不小，他这伤烂了这么久，用了很多办法都没用，她还两个办法。

  杜葵：“你这伤口太多太分散，我建议你选第二个，有些痛，你忍忍就好。”

  文瑾瑜哼道：“你少忽悠我，我这外伤多少专家都没办法，就凭你？一个小丫头给我医治，天方夜谭。”

  杜葵：“怂了？我以为你不怕死呢。”

  文瑾瑜：“激将法没用，我是不怕死，但也不想死你手上。”

  杜葵：“放心吧，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

  杜葵看过文瑾瑜的伤势就去和师父讨论治疗方案，两人达成一致，杜葵便着手开始准备。

  待吃完了午饭，就让王师傅将文瑾瑜弄到地下室。

  文瑾瑜哪里肯配合，“王叔，放我下来，我不要让她医治。”

  王婶：“瑾瑜少爷，你别乱动，伤口流血了。”

  文瑾瑜哪里听的进去，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扭来扭去挣扎着想逃脱。

  地下室原本家具都被清空，屋内靠墙放置着各种器具，正中间是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

  杜葵正往那桶里丢各种药包。

  “好了，把他丢进去吧。”

  文瑾瑜看着那冒烟的木桶，本能的抗拒，挣扎的更厉害：“臭丫头，你干嘛？王叔，你放开我。”

  王婶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很痛？”那桶里热气蒸腾，瑾瑜少爷那浑身的伤，她想想都觉得疼。

  杜葵：“会，想治病就进去。”

  王婶夫妇对视一眼，太太说让他们听杜医生的，两人一狠心，将文瑾瑜抬进了木桶。

  文瑾瑜伤口沾了那桶里的药水，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肉被一块块剜下来一样疼。

  忍不住跳了起来，扑腾的到处是水。

  杜葵：“盖上。”

  两个木盖一合，文瑾瑜只剩脑袋露在外面，脖子以下都埋在桶里。

  王婶见他痛苦嚎叫，心疼的直抹眼泪，“杜医生，能不能给瑾瑜少爷扎一针，那样他就不会这么疼了。”让他睡一会没有知觉也好过现在这样。

  杜葵摇头，“他必须保持清醒，有问题能及时发现。”

  这钻心的痛，比他以往病发还要痛上十倍不止，不过10分钟，文瑾瑜就痛晕了过去。

  “瑾瑜少爷，这是怎么了？”王婶惊道。

  杜葵上前扎了几针，“没事，痛晕了。”

  文瑾瑜缓缓睁开眼睛，痛感再次席卷全身，“你故意的。”

  杜葵摇头：“没有，你伤口面积太大，这样最直接。”

  文瑾瑜恢复些神志，颤声道：“你不是说还有一种方法么。”他觉得无论什么方法都好过现在。

  杜葵：“这个方法最快，泡上两天外伤会好很多。”

  文瑾瑜痛的牙齿直打颤：“你开玩笑呢？”这么痛，还两天？“另一种方法是什么？”

  杜葵指了指实验台：“喏，那玻璃盒子看见了吧。”

  文瑾瑜侧头看了一眼，那盒子里白白蠕动的东西，惊怒交加，“你拿这东西给我治病？”

  杜葵：“这个是医用干净的，放心吧。”

  他在意的是这个么，这也太恶心了，说什么不肯再看那边一眼，这东西在自己伤口上爬来爬去，呃，不能想。

  对比之下，突然觉得这疼痛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不停加热水，加药汁。

  文瑾瑜生生泡了两天药浴，整个人泡的发白，痛到麻木。

  程欣心疼地看着儿子，“瑾瑜你感觉怎么样？”

  文瑾瑜痛的说不出话。

  杜葵：“外伤愈合需要一些时间，现在只是第一步清除表层腐肉和毒素，接下来两天用生肌膏加快愈合。”

  程欣：“生肌膏，这个可以么？”

  杜葵接过那药膏，打开盖子闻了闻，“嗯，挺好的，哪里买的？”

  程欣：“朋友给弄的，市面上买不到。”

  哦，是了，除了卖给成晖的那些，她没做多少，看样子还挺受欢迎，几倍的价格还要搭人情才买的到，就文瑾瑜身上那伤，一次没两瓶下不来。

  一般人真是消耗不起，这少爷可真是钱堆起来的。

  ——

  处理好文瑾瑜的外伤，袁世杰的药方也终于改好了。

  杜葵开始争分夺秒的做药，就怕文瑾瑜病发，无药可用，之前努力就前功尽弃。

  但无论怎么忙，时间一到，杜葵都会把师父赶去休息，坚决不让他熬夜。

  师父走了，杜葵一个人盯着那药，这些药材有一定毒性，一旦有所偏差，那就不是治病，而是要命。

  几个小时过去，半成品新鲜出炉，杜葵熬的头昏眼花，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2点。

  杜葵打了个哈欠，决定先休息，明天再继续，将半成品仔细收好，关掉仪器电源锁好门，这才往一层走去。

  刚到一层楼梯口，就听大门咔嗒一声，下一秒大门被推开，一个高大身影走了进来。

  杜葵愣了几秒，这人已径直向楼梯方向走去。她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才找到开关，这人大半夜出现，有钥匙开门却不开灯，行径十分可疑。

  眼看那黑影已经上到二楼，杜葵正犹豫着要怎么办时，大厅灯突然亮了起来，她看向自己按在开关上的手，不是她按的。

  再一抬头，只见那男人站在二层楼梯口，正看着自己。

  她刚没发出一点动静，这人是怎么发现她的。

  程晔提前结束任务开了几个小时车才赶到老宅，刚进来，他就察觉到厅里有人。

  他若无其事走上二层，那人视线一直跟着自己，他不出声想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没想到对方竟也一声不吭。

  开灯一看，竟是个小姑娘。

  程晔走下楼梯，在距离杜葵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是谁？”

  两人同时出声，很有默契的放低声量。

  程晔声音低沉：“我是这家的主人。”

  主人？这人很高，一身迷彩服衬的他肩宽腿长，容貌与文瑾瑜有几分神似。

  这就是文瑾瑜那个渣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