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被人盯着看，杜葵每天都会晚些出门，等上课铃声响后才进学校。

  实验室内，原本空无一物的柜子里、架子上，都是杜葵做好的材料，今天她要开始做合成，也是最考验的部分。

  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才开始动作。

  吴怀一上到2层就闻到浓郁的香味，奇怪了，这实验室平时很少人来，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他一路走到尽头，才发现香味的源头是201室，拿出钥匙开了203室的门，刚开学他就被派去省城学习，对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学校难道新招聘了老师？

  是了，县中理化老师一直比较紧缺，闻校长一直在想办法，可他要求又高，所以到现在为止，整个高中部，也只有两个化学老师。

  因为要参加培训，原本计划好的实验进度落了一大截，他急急忙忙回来就是为了赶实验进度。

  只是在实验室待了一会，他就觉得自己注意力集中不起来，被这香味刺激的头脑发胀，鼻子痒的不行。

  转身出门去了201室，敲了几下门没人应，侧耳听见里面有机器运转的声响。

  他轻推开门，见一个个子不高、身形瘦弱的人背对着自己，站在操作台前做实验。

  他平日里做实验最讨厌有人打断，没作声也没靠前，只是这味道，让他越发难受，直到那机器停下。

  吴怀这才轻咳了声，开口问道：“……你是？”原以为是老师，可那背影明显还是个孩子。

  杜葵刚听见了敲门声，只不过她不能分神，便没做声，这人也算识趣，实验停了才开口。

  杜葵转过身，“你好，你是哪位？”

  吴怀看着眼前这小姑娘，他没印象自己有这样一个学生，她操作仪器的熟练度，全校也找不出一个。

  “我是县中化学老师，吴怀。”

  杜葵点头：“你有什么事么？”

  吴怀：“你在这里做什么？”

  杜葵：“做实验。”

  看不出来么，这个老师怎么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吴怀一噎，他当然看的出来她是在做实验，她这年纪还是个学生，学校怎么会让她使用实验室。

  吴怀看着那柜子里架子上的东西，显然小姑娘在这不是一天两天，没有学校同意批准，她连实验楼大门都进不了。

  吴怀正琢磨着，杜葵见他半天不出声，看看墙上挂钟问道：“你还有别的事么？”

  吴怀听出她话中意思，“你这是做什么？这味道，我在隔壁没办法专心实验。”

  杜葵看他有些泛红的鼻子，“过敏性鼻炎？那你最好离过敏源远一些。”

  看看自己的那些东西，如果要换地方会很麻烦，杜葵接着道：“你下午过来，我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

  吴怀走出实验楼，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怎么被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给支出来了，还有他下午真的要去找她么？

  这鼻炎算不上什么，可一旦犯起病来，难受的很，他看过不少医生也没什么用。

  在操场上站了一会，才往教学楼走去。

  化学老师李斌刚下课回到办公室，见吴怀坐在办公位上，道：“你可回来了，帮你代课累死我了。”说完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才觉得舒服。

  “下次换你去培训。”

  “那还是算了，见天的上课开会讨论，还要考核。”李斌忙拒绝，给学生上课好歹时间强度都能自己控制，实在觉得累，就给他们整套习题，一节课就过去了，那培训他去过一次就再不想去。

  “你知道201室的那人是谁么？”吴怀打听到。

  “什么201？201有人用？什么人？”李斌一头雾水，刚开学没多久，都是基础理论学习，他又不像吴怀是个实验狂人，代课都够他忙的，哪里还有时间关注其它。

  看来李斌也不知情，吴怀想了会起身去了校长办公室。

  闻校长见是吴怀回来，关心了几句培训的事，主动说起杜葵的事。

  “原来是这样，我早上在实验室见过她。”想想又道，“她让我下午过去，给我解决。”

  闻校长：“那你可以去看看，说不定她有办法。”

  “啊？”闻校长这不是和自己开玩笑吧。

  闻校长笑道：“你去试试，不行，我给她换个实验室。”

  吴怀过来也是这个意思，只要离着远了自然没什么大影响。

  ——

  下午，吴怀去找杜葵的时候，她正在做工艺流程设计。

  吴怀一进去就注意到了，待他想仔细看，杜葵已经把本子合上。

  可那匆匆一眼，对于吴怀这个常年和化学打交道的人，已经看出些门道。

  那些物质，再加上这满屋子的香气，“你在做护肤品？”

  “嗯。”杜葵随口应道，从包里取出针袋，吴怀见她手中长长的银针，“你，你要做什么？”

  杜葵：“别动。”

  还不等吴怀反应，额头上、鼻子旁就多了几根银针，这下连说话都磕巴起来：“你，你……”

  杜葵：“没事，很快就好。”

  说完去柜子里将下午要用的材料一一拿出来备用。

  吴怀呆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杜葵过来把针拔了下来，“你感觉一下。”

  吴怀见针取了下来，刚要大声质问，怎么能随便给人扎针呢，太危险了，可下一刻他突然愣住，他鼻子通气了，其它症状也都好多了，这也太神奇了。

  吴怀愕然：“你，你会针灸？”

  杜葵：“会，这实验室我还要用一段时间，你觉得不舒服就过来，我给你扎两针就能缓解。”

  ——

  吴怀回来的第三天，闻校长将教务主任、数理化老师召集一起开了次会。

  这事起因是省里下了个通知，主要内容是强化数理化学科建设，要求各校积极响应号召，选拔优秀特长生参加省级联赛、国家竞赛。

  在座的老师面面相觑，这个他们没经验啊。

  邱主任咳了咳，“张老师，要不你先说两句。”

  张老师被点名，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数学竞赛确实有些年头，听说今年是高中数学联赛制，优胜者由各省组织评定。”

  闻校长点头：“省里的意思物理、化学也一样，先组织省内联赛，国家竞赛也已经开始筹备，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

  带毕业班的物理老师道：“现在毕业班肯定没时间也来不及。”

  邱主任点头：“对，只能看看高一有没有好苗子。”

  李斌一脸难色：“高一才接触了半年化学，只学基础都费劲，更别说竞赛。”

  张老师叹气：“可不是，反正高一这批，我没看出有资质特别好的。”

  闻校长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低头沉思的吴怀身上：“吴怀，你怎么说？”

  被点名的吴怀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有回应，一旁的李斌推了推他，小声道：“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吴怀回神，“我同意几位老师的说法，参加竞赛这事需要天赋，要投入大量精力和时间，越早开始越好。”

  闻校长点头：“所以呢？”

  吴怀接着道：“从在校生培养意义不大，重点放在特招生身上，挖掘些好苗子。”他刚刚一直在走神，是想起了杜葵写的那些工艺流程设计。

  这几天，小姑娘每天从早到晚都泡在实验室里，每次他去的时候都会发现她实验室里又多了些新东西。

  刚说起竞赛特长时，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老师们讨论交换了下意见，确实通过特殊选拔可以筛选出有天赋特长的，这样培养起来事半功倍。

  李斌点头：“听说这次特长生考试，是全省统一出题，有竞赛这事作为由头，我们也申请参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其它老师也纷纷附和，让一个资质普通的学生参加竞赛，不但浪费学生时间，老师也一样要累吐血。

  ——

  会议结束，闻校长单独留下了吴怀，“竞赛特招生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开会走神，可不是吴怀的风格。

  他也好奇，这么短时间，大家都没有头绪，吴怀怎么就想到申请特招生上去了。

  吴怀也没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我想让杜葵参加特招生考试。”

  闻校长挑眉：“她？”

  吴怀点头：“对，她的化学程度，虽然没有实际测试过，但我感觉县中没有哪个学生能比过她。”别说是流程设计，就是简单实验怕是做起来都费劲。

  闻校长讶然：“你确定？她不是学医的么？还懂化学？”

  吴怀心道，原来她学医的，难怪针灸技术那么娴熟，他最近鼻炎都好多了。

  可不对啊，吴怀疑惑，“她不懂化学，您怎么还同意借实验室给她用。”

  闻校长：“小姑娘会做药，用实验室只是做些护肤品。”

  成晖跟着去看，回来跟他说就是加加热、蒸蒸水，没什么特别，成晖说的简单，他也就没再管这事。

  吴怀扶额：“这就是化学啊，不懂化学原理，她怎么会用那些仪器，也做不出这些东西。”

  闻校长：这，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

  吴怀吃完中饭就回实验室等杜葵。

  他这几天也发现了，这201室只要机器声一开，不到放学点，那是不会停。

  有天赋又自律，这简直是老师梦寐以求的学生。

  听到隔壁传来开锁声，吴怀立刻走了出来。

  杜葵以为他鼻炎又不舒服，也没说什么，留门让他进来，顺势从包里拿出针袋。

  “我好多了，鼻子没事。”吴怀连忙阻止，虽说他知道小姑娘是真的懂，可是那种往脸上扎针的感觉还是让人有些恐惧，能免则免。

  杜葵奇怪地看向吴怀。

  吴怀咳了咳，道：“县中今年会申请特招生，通过考试的学生就可以直升县中。”

  这不就是特长生保送么，杜葵想想能保送也不错，便问道：“特招生要什么条件？”

  吴怀：“数理化任选一科，还有综合卷，成绩总和按排名先后录取。”

  杜葵点头，这看起来很合理，“怎么报名？”

  吴怀：“到时候会下发通知，你想报名，把信息给我，我帮你报上。”

  杜葵：“好。”

  “你等我一下。”怕杜葵反悔一样，吴怀立刻回实验室取了纸笔过来。

  “姓名？”

  “杜葵，向日葵的葵。”

  “报……”

  “报数学特长。”

  吴怀笔一顿，惊愕地看向杜葵，“不是，你怎么报数学，不应该是化学么？”

  杜葵眉梢微挑：“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报化学。”

  她记忆力、空间想象力这些不用说，奥数竞赛那些套路也一样烂熟于心，报数学对她来说最简单划算。

  吴怀一噎，他觉得杜葵懂化学，做起实验来毫不费力，自然而然认为她肯定会报化学。

  吴怀没想到自己忙活半天，竟然是替别人做嫁衣，这个结果他不能接受，看中的好苗子就这样飞了，他不甘心，“你再考虑下，我觉得你在化学方面很有天赋。”

  杜葵不为所动：“我数学也很有天赋。”

  吴怀挠头：“你不是学医的么？学医也要学化学。”

  杜葵：“医药化学和化学区别还是很大的。”

  吴怀一时词穷。

  杜葵见他不说话，有些奇怪，“为什么想我报化学？”

  “特招生是学校重点培养参加竞赛，竞赛成绩优异有机会直升大学，这也是为校争光的好事。”只不过杜葵要是选了数学，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杜葵听懂了，对老师而言，最大的成就莫过于培养出优秀的学生，不但是种荣誉也会有相应的物质奖励，各种评优、晋升也都是重要参考。

  吴怀这人总的来说还不错，比较好打交道。

  如果她选化学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续霸占实验室。

  这么看来选化学也有一定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