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了一夜姜莱却不见一丝疲倦，许是姜茶起到了作用。她端着白瓷杯进书房时，杯口升着袅袅热气。

  “我妈妈特意给你煮的，多加了料，你喝完这杯再去续。”姜莱把杯子放到陈澈手边，坐下整理今天的学习资料。

  陈澈拉下口罩，细长的手指穿过杯把，稍加巧劲将杯口贴靠至唇边，抿了一口。

  有点烫也有点辣。

  姜莱手上动作没停侧脸观察陈澈的表情，这锅姜茶孙娴下了狠料，刚出锅她被压着喝入嘴便不自主喷了出来，炙热的触感灼烧她的口腔，无法抵抗。

  他倒没什么反应，一口接一口灌。

  “不辣嘛？”姜莱嘴唇微动，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她打开笔袋边的铁罐，取出一颗奶糖递过去，“我觉得好辣，你喝完吃颗糖压一压吧。”

  “还好，接受范围内。”

  陈澈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奶糖落在他的掌心隐约带着小兔子淡淡的体温。

  正常补习的一天，也是年前的最后一天。

  走完进度陈澈挑了几张测试卷留做新年期间的作业，重要的知识点也给姜莱划好，方便她查找巩固。

  六点整，孙娴一如既往热情挽留陈澈吃晚餐，陈澈始终如一婉拒。预料之内的事，孙娴笑着打发姜莱去送陈澈，自己折回厨房给姜爸爸打下手。

  小区内部没有车位，陈澈把澈停在了路边的收费车位。平时很长的一截路，今天显得如此短，没说两句就要分别。

  “你就在宁市过年？”姜莱漫不经心提走脚边的小石子。

  冷空气南下，赶在年前到达宁市，姜莱的鼻炎再犯正用力呼吸赶走不适。

  陈澈从口袋里取出纸巾给姜莱，金属薄片划过手背偷偷留下红痕：“嗯。”

  陈姜莱接过用力擤了两下，无果，鼻腔还是发痒有异物感，眼下解决不了只能叠好捏着垃圾随他去。

  “给我吧，我拿去丢。”陈澈把手摊在姜莱面前，一副不嫌弃的样子，向她索要的东西不言而喻。

  姜莱脚步一顿，回过神五指用力回收，叠好的小方块瞬间变形。

  纸上可沾着污物，在学校萧珃让她扔她还得怼上两句，他怎么还主动要求帮她。

  “不用。”她拒绝。

  陈澈不在意地耸耸肩，按下解锁键。不远处熟悉的车辆内提前设置过的车内灯亮起，车头大灯闪了两下，好像在催促他们分别。

  “那。”姜莱撑起一个笑，“路上小心，新年快乐！”

  “嗯。”

  陈澈手上还捏着车钥匙，没有应后面那句新年快乐。

  ——

  高三生的假期单一乏味，虽然陈澈给她批了两天假，可还是留下了可观的作业。年三十全家团聚，答应去奶奶家过年，初一又约了萧珃购物，姜莱抓住一切碎片时间埋头苦写。

  孙娴几次经过望向敞着的书房，赶平时姜莱听见动静会习惯性回头，今天一动不动，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这个年过完女儿就十八了，终究是长大成人，乖巧又贴心。

  姜莱的学习状态延续到去奶奶家的路上，爸妈在前排小声讨论宁市交通，她则在后排带着耳机闭眼听名师的文言文讲解析。

  奶奶和小叔叔一家住在城郊的自建房距姜莱家车程一个小时。姜莱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见她是有笑脸的，逢年过节去还能收到小红包、各种水果零食。

  变化发生在某年的某个节点她记不清了，两家莫名其妙疏远，今年是爷爷离开的第十年，爸爸去祭拜才应下一起吃顿年夜饭。

  “乖乖，到了。”孙娴不想大过年与那家人爆发争吵，摆出温婉端庄的表情去叫姜莱。

  耳机里老师正讲到高考高频考点，姜莱轻点头跟着梳理，肩膀被爸爸拍了几下，睁开眼看到窗外磕着瓜子随意丢壳的婶婶。

  那人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一双眼像秤又像扫描仪直勾勾锁定车内的三人，嘴里喷出的瓜子壳仿佛隔着车窗都能砸到她的脸上，姜莱被她盯的不自在，呆呆地收起耳机，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她压低了声音，却也让在场人都听清。孙娴是做好准备的还撑着笑脸，姜莱愣了下，茫然看向四下。

  并不是农村，路修得很好，不过多是自建房风格不一，婶婶家的两层白楼夹在左右两栋欧式小别墅中间略显寒酸，姜莱不是常住居民怕被婶婶讽刺，仅扫了一眼跟着大人往屋里走。

  房子没有什么装修可言，墙体是最简单的白漆地上贴着老式方块瓷砖有几块受过重压裂出长长的逢。

  婶婶家的独子大姜莱一岁，去年高考超常发挥进了所民办二本，多亏三本被取缔说出去还要好听些。此时他正在房间打游戏，游戏音拉到底也没挡住他嘴里的打打杀杀。

  婶婶旁若无人瘫在沙发，够过电视遥控器，上上下下更换栏目。

  “我妈呢？”姜爸爸控制不住皱紧眉头，强忍住怒意。

  “他奶在厨房做饭。”电视画面停到了蓝台综艺节目，主持人对着镜头介绍本期嘉宾，没有说俏皮话，婶婶突然笑出声。

  忍无可忍，姜爸爸带着孙娴、姜莱离开。把母女俩送回车里，自己找去厨房帮忙。

  孙娴心疼丈夫母子要做一大家的年夜饭，没坐几分钟道：“你继续学习，妈妈去帮爸爸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姜莱积极回应，“有什么打电话给我。”

  “好孩子。”孙娴欣慰。

  年夜饭拖到了八点叔叔赌博回来才开始，姜莱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搜刮了车内所有能吃的勉强垫几口挺到现在。

  春晚刚开始直播，群星演唱、热闹非凡。

  “别关顾着吃饭，叫人啊，不叫人怎么给你压岁钱。”

  婶婶用手肘碰撞了下哥哥，哥哥放下碗筷。一颗晶莹的饭粒粘在他的嘴角，乌青的眼眶上方杂草一般的头发，听说有钱拿他浑浊的眼球瞬间放光。

  “大伯、伯母。”

  孩子伸手了，孙娴从包里拿出一封红包给他。其实她准备了两个，另一个金额更大，现在想来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

  收到红包哥哥捏了下厚度，没说满不满意，拾起筷子继续刨饭。

  “婶婶、叔叔。”姜莱有样学样，但没有得到物质反馈。

  “你哥哥是大学生又是男孩子，花钱的地方多，你现在用不到钱，红包等以后在给你。”

  空头支票，姜莱本就不抱希望，安安静静吃饭。

  几道家常菜被婶婶挑三拣四各自评出缺点，哥哥五分钟解决完揣上红包继续游戏称霸。大人们有事要说，孙娴把车钥匙交给姜莱，让她回车里打开空调休息。

  “女孩子头脑就是笨一点，看着勤快学要死要活，也没见什么成效。”

  姜莱只想从门口抄起一块砖拍在婶婶面前，但是她没有。

  几个小时，爸妈一直没出来，直到十二点前，奶奶领着姜家男丁去了东边小屋。透过磨砂玻璃姜莱看到满室昏黄。

  她的手机屏幕亮着，时间提示11：59，还有一分钟他们就要迈进中国的新年，高考倒计时也将划去一个数字。

  姜莱打开世界时间，在心中默数。

  10、9、8、7、6

  刚到“5”，屏幕画面被来电提示替换。

  来电人：陈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