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得到一点，就想要更多。◎

  四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太阳直射下来，竟有点夏天的错觉。

  孟庆川的车停在露天停车位上，担心叶梓出来时找不到,他已经在车外站了很久，额上都是细细的汗。

  手机上,代表叶梓的那个定位圆点已经在回城的机场高速上了。

  孟庆川拧着眉，搞不清状况。

  明明分开时还好好的,现在又不知道怎么了。

  叶梓从来都是这样,有了事什么都不说，总是把她倔牛那一套搬出来。

  孟庆川看了一会不远处的航站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他抿了抿嘴，坐进车里。

  叶梓从机场大巴上下来,又转地铁,赶到了徐茜那里。

  徐茜没下班,叶梓就在公寓大堂里等着，直到晚上七点多,徐茜才背着电脑包匆匆赶来。徐茜素颜，戴了大框眼镜,额头上有几颗痘，看样子最近又熬夜加班了。

  “怎么了这是？”徐茜一眼就看到了她背着的大包。

  叶梓疲惫地笑笑：“刚出差回来。”

  “吓死我了,还当你离家出走了。”徐茜带着她往电梯间走，“你出差这么久啊,我以为你早就回来了。”

  “嗯。”

  “我还得加会班，家里有菜,一会随便做点,或者叫个外卖。”

  “没事,不饿。”

  徐茜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了句：“心情不好？”

  叶梓没说话。

  徐茜没再问。

  这阴沉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徐茜的直觉，叶梓情绪不对跟孟庆川有关。

  进了屋子，叶梓放下包，就直接去沙发上躺着。

  她累坏了。

  徐茜则停在玄关处，犹疑着，踌躇着。

  她自从住进来，只跟王永璞联系过一次，还是因为冰箱坏了。

  那次，她斟酌着词句跟王永璞发了条消息，王永璞什么都没多说，那个周末直接有人送来一台新冰箱。

  他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而这样洒脱的行为却让徐茜更加心动。

  徐茜手握手机，给王永璞发了条消息，说叶梓在她这儿。

  很快，王永璞回了个“知道了”。

  这句话没有给徐茜再回复的余地。她想了想，发了个可爱的微笑表情过去。

  发完许久，徐茜一直盯着手机，王永璞没有再回消息。

  她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忽然觉得身上好像有点重。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背着电脑包，拖鞋也没换。

  她心虚地划走微信界面，问叶梓：“你想吃什么，我给咱们点。”

  没得到回应。

  她往里探头，发现叶梓也在发呆。

  徐茜放下包，轻轻走到叶梓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

  孟庆川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了几个小时。

  没有着急要回的家，也没有着急要接的人。他一直开到夜幕降临。

  等红灯时，电话响了。

  是王永璞打来的。王永璞在电话里问他在哪，他说在街上，王永璞说他的音乐学校装修好了，让他过去看看。

  其实这个时间点比较晚了，但孟庆川心里一直有东西堵着，也不想回家去，便答应下来。

  绿灯亮起，他换了路线，直接往王永璞那边开去。

  熟悉的老地方，孟庆川站在路边，抬头看了看全新的门脸。

  泰格少儿音乐学校。

  装修过后比之前气派许多，这次王永璞专门找人画了可爱风格的画，放在外立面上，整体氛围轻松又童趣。

  画里面小兔子在弹钢琴，老虎拉小提琴，小熊吹单簧管……孟庆川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叶梓。

  王永璞搞这些是为了吸引小孩的。

  叶梓早就不是小孩了，可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叶梓会很喜欢。

  因为他知道，她小孩时候的愿望好像从来都没实现过。

  心情晴了片刻，想到叶梓的举动，表情又冷了下来。

  他走进去，小赵正在一楼前台忙活着什么，看见孟庆川，他眼睛一亮，招了招手。

  “孟哥，好久不见。”小赵手指楼梯，“王哥在楼上。”

  孟庆川冲小赵点点头：“好。”

  孟庆川熟门熟路上了二楼。这里格局大改，他转了一圈才找到王永璞的新办公室。

  他礼貌地敲了两下门，进去才发现王永璞和叶宸都在。

  “你怎么在。”孟庆川打量了叶宸两眼，径直走到里面坐下。

  叶宸似笑非笑的：“我怎么不能在。”

  王永璞亮出自己的手机聊天界面：“叶梓在徐茜那，你放心吧。”

  其实孟庆川知道。

  他一直盯着叶梓的定位，看到她从机场离开，最后停留在王永璞租给徐茜的那个loft公寓社区。

  他“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王永璞随意踢了他鞋尖一脚，“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孟庆川闷闷地说。

  王永璞跟叶宸互看一眼，都没说话。

  过了会，孟庆川问：“你叫我来，就为说这个？”

  两个男人语塞。

  孟庆川忽然很烦躁，想冲去叶梓那里，当面问个清楚。

  他费心挤出来一天时间飞去广州，他找父母谈话，解开心中的结，好能规划他们的未来。

  可她呢？他兴冲冲跑去机场接她，她一声不响地离开。

  衬托得他像个傻子。

  这次她要去哪里，又要走多久？六年？十年？

  孟庆川起身要走。

  王永璞赶紧堵住他的去路，像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孟庆川抬眼，眉毛拧在一起。

  王永璞摁着他的肩膀，说：“你先答应我，听了别冲动。”

  王永璞的举动迫使他停了下来。

  孟庆川奇怪地看了王永璞一眼，这话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兆似的。

  “今天早上，你妈好像给叶梓打电话了。”王永璞说。

  孟庆川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今天早上他明明还在父母家。

  王永璞盯着自己脚尖：“我妈买早点的时候，戴阿姨在家属院门口打电话，她路过听见叶梓的名字了。”

  “庆川，你是不是跟你爸妈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戴芳怎么会有叶梓的手机号。

  孟庆川长时间地沉默着，回想前一晚跟父母促膝长谈的内容。想到他自己说“我想跟她结婚”，又想到父母慌张的眼神。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有点发红。

  -

  徐茜的公寓里只有一张床，本来叶梓打算在楼下打地铺，临睡前却又改了主意，抱着枕头被子挤在徐茜身边。

  晚上，在一片漆黑中，叶梓一直睁着眼。

  眼睛适应了黑暗，便能看清房间里的种种。

  “你也睡不着？”徐茜歪头看她。

  “嗯。”

  从傍晚到深夜，叶梓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却最终什么都没跟徐茜说。

  “你是不是跟孟庆川吵架了？”

  “没有。”

  “是不是闹了点不愉快？”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叶梓不知从何说起。

  徐茜也很有分寸地，没有再问。

  过了会，她问徐茜：“你是不是只待到年底？”

  徐茜：“嗯，农历年过完，年后就又回北京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心思各异。

  徐茜在想王永璞。

  她暗恋他有半年时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面对王永璞的时候，就变得像个高中生一样，会脸红，会患得患失。

  可她最终还是要离开的。她苦恼在离开前，要不要跟王永璞表白自己的心意，尽管已经知道答案会是什么。

  叶梓在想徐茜走之后她还能住哪里。

  戴芳在电话里说的很多话，是她以前都没有考虑过的，也是事实。跟孟庆川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她也开始迷茫。

  叶梓说：“到时候又要找房子了。”

  在说徐茜，也在说自己。

  徐茜：“是啊，总是在换房子住。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住的那个房子吗？”

  叶梓轻笑一声：“才半年，我又没失忆。”

  “现在想起来，那房子多破啊，我们居然能住两年。再回北京，碰到那样的房子，我可能都不想租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徐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买上写着我名字的房子。”

  徐茜在互联网公司，薪水不算低，但在北京买房安家仍然是一个遥远的梦。

  叶梓望着天花板，说：“人都是贪婪的吗？一旦得到一点，就想要更多。”

  “可能吧。”

  叶梓想起那些在一个人在外漂泊的日子。

  每年生日和节日，她身边总是很冷清，她许的愿望永远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她挂念的那个人能健康平安。

  那时候，她没有什么得寸进尺的念头。

  而现在，她知道前路茫茫，却贪恋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

  孟庆川其实不需要费力找叶梓。

  她的工作地点他知道，手机上又有互相的定位，找她再容易不过，但他不想逼她。

  他可以等。

  等她给他机会道歉。

  每天下班后，孟庆川都在叶梓公司楼下，叶梓认得他的车，但从来没有走近过。

  她远远看到他，然后目不斜视地拐去地铁站。

  有时他会开得很慢，一路跟着她，等她进了地铁站，他再离开。有时他只是看到她出来，然后在车里慢慢等，等到她的那个定位小圆点到了徐茜家，他才放心。

  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天。

  五月的某一天，孟庆川如常打开手机，突然发现，他手机上叶梓的那个小圆点消失了。

  她把她的定位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