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夏离开房间,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祁肃手撑着桌子，手指抵着眉心,许久没有动。

  窗外的风带动他额前碎发,等燥意平息,他才起身,关灯上床。

  陆长风没有跟他们说第二天要早起，每次暑假回去都是下午坐车，第二天上午到。

  所以夏夏安心睡到上午十点多，然后爬起来洗漱。

  她发现一件事，祁肃今天有点奇怪，像是故意避开她一样,反正就是很不对劲。

  昨晚想着收拾行李也没收,正好吃完桌上的早餐,她去阳台把衣服收了。

  看到晾衣绳上熟悉的衣服,她想了下,好像是昨晚祁肃穿的。

  也没多注意,把自己的衣服收了去房间，随便拿了两套换洗衣裳，又装了几样饰品，拉上行李袋拉链。

  昨天买的新衣服在洗完澡后就扔洗衣机里一起洗了,纯棉的洗过有些皱，先拿熨斗熨了一下，然后才去卫生间换上。

  看着镜子里俏皮靓丽的自己,夏夏满意地砸吧嘴：“真美呀。”

  再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她头上多了条黑白波点发带，羊毛卷长发散在身后,戴的还是昨天的圆圈耳环。

  脖颈间多了一条细细的银项链，没有吊坠，是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祁肃送的。

  穿的是一双白色的平跟凉鞋，经过祁肃房间时脚步停留片刻，还是抬手敲门。

  “祁肃~”

  她想知道，祁肃是不是真的在躲着她。

  她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吧？除了让他喝了几次药。

  这么不至于啊。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开了，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

  “……祁肃。”她愣了一下，而后笑容明朗：“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祁肃显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这让夏夏更加疑惑了。

  里面是藏了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东西？还是祁肃不想跟她多说话。

  “那个，我是不是不经意间欺负到你了，所以你今天不太想理我？”她性子直，有什么话当场就要问清楚，不然脑子里就会总是想着这件事。

  “没有。”祁肃想到昨晚的梦，以及五点钟起来洗裤子，漆黑的瞳孔不自觉收缩，眼底带了几分慌乱。

  但是很快又消失无痕。

  “真的吗？”夏夏看了他半晌，“那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们是好朋友，不能瞒着我哦。”

  “就算是偷偷难过也不可以的！”

  “……嗯。”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夏夏这才满意。

  在家吃了午饭，有夏夏和陆长风在，每顿都不会有剩饭剩菜。

  吃完该洗碗的洗碗，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休息了一个小时他们去北城火车站坐车。

  五个人在同一个车厢，夏夏早就做好上车就睡的准备，爬上铁架床，又朝下面挥手：“阿至，把薯片鱿鱼丝炒豌豆还有牛肉干扔上来！”

  阿至懒得翻包，直接把整个装零食的袋子都给她递了上去。

  “谢啦崽崽。”她心满意足地接过零食袋，放在外侧，正好挡着不容易摔下去。

  等火车开了，陆长风在车厢里到处晃悠，看到有打牌的也凑上去看热闹。

  苏娉有些困，已经睡着了。

  晚上在火车上吃的盒饭，夏夏吃了一下午的零食不饿，她那份让爸爸吃了。

  到了十一点多，车厢的人都睡着的时候，她又窸窸窣窣要起身。

  祁肃在她对面铺位，被吵醒。

  “你要做什么？”

  “我去泡个面。”夏夏委屈巴巴：“饿了。”

  “给我。”见她手里拿了桶面，祁肃从铺位下来，伸手让她递给自己。

  “我还想上厕所。”夏夏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扶我一把呀。”

  “……”

  祁肃微不可察叹了口气，等着她一起。

  夏夏紧跟着他穿梭在车厢之间，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出行不用打证明，经济又好上一大截，暑假出去玩的不少，除了做生意或者出公差的，大部分是带着孩子趁暑假到处转悠的。

  西北风光好，雪山戈壁大漠草原，幅员辽阔风景壮丽，现在又正好是瓜果飘香的季节，好吃好玩。

  所以车厢很拥挤，没有坐票的要么站着，要么找个稍微能下脚的地方用行李袋垫着坐。

  北城是始发站，陆长风还能买到卧铺票，越往后的站点就只剩站票了。

  夏夏揪着祁肃衣摆，紧紧跟在他身后，还得注意避让过道上或躺或坐的人。

  “小姑娘，你怎么大半夜乱窜啊。”被她不小心碰到的人不满道：“快走快走。”

  “对不起啊。”她连声道歉，赶紧推着祁肃往餐车那边走。

  她去上厕所，祁肃泡面。

  等她洗完手来餐车，就看到祁肃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桌板上的泡面，敛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肃？”她过去，轻声道：“你是不是也饿了？那我们一起吃吧。”

  “不饿。”祁肃回神，看着她凌乱的发丝，抬手想碰，最后还是克制地收回手，

  夏夏感觉他很不对劲。

  她狐疑地拿过泡面，吃了两口，眉心紧蹙。

  “祁肃。”

  “嗯。”

  “你没放调料包？”

  “……”

  祁肃又拿过加水台上的调料包，撕开，倒进她手里的面桶里。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一起去啊？”夏夏忽然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和爸爸妈妈说一声，我们在下一站下车，我陪你回去。”

  祁肃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不是。”他收敛思绪，低头睇她：“你看了这么多言情小说，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嗯？”夏夏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正常的祁肃哪会问这种问题。

  “有吧。”没有察觉到他黯淡的目光，夏夏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道：“之前看一本小说，有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男主特别帅，还说会把命都给女主欸！”

  “……？”

  祁肃不想再跟她说话，等她吃完一起回去。

  夏夏吃完睡得香，祁肃偏头看了她许久，眼底溢满无奈。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到了西北军区。

  陆政委已经退休，陆家大哥在西南军区，陆二哥在西北军区。

  儿孙在这，倒也不冷清。

  夏夏在火车上睡饱了，拉着祁肃和阿至就到处去玩，骑马去农场摘瓜果。

  军区外面那一大片农场被当地的农户承包了，每年会把瓜果销往其他地区。

  农场里哈密瓜、葡萄、香梨什么都有，农场主跟他们说了，在里面随便吃，敞开肚皮吃，带回去就要论斤卖了。

  夏夏提了个篮子，悠哉悠哉往前走，篮子里的水果还没吃进肚子里的多。

  祁肃跟在她身后，剪了一串葡萄。

  阿至去了另一边，这里只有他们俩，夏夏回头问：“祁肃，你怎么不吃呀？不用担心农场老板会不开心，他大方着呢。”

  这个农场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八十年代就可以承包土地，她小时候过来这边就是私人种植。

  农场主见过她十几次，早就记住了她。

  长得好看，性格俏皮，嘴又甜，很难没印象。

  说着，她顺手摘了颗葡萄塞他嘴里，手指上还残留着之前的汁水。

  见祁肃盯着她的手看，不好意思地往身后藏：“你不嫌弃我的，对吧。”

  本来只是打个哈哈掩盖过去，没想到祁肃还真“嗯”了声。

  夏夏顿时就像见了鬼似的，嘴巴张得老大，呆愣愣地看着他。

  “祁肃。”她没过脑子，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说完她又觉得是自己小说看多了，高中时班上很多女孩子喜欢祁肃，长得帅，年级第一，高冷，这就是妥妥的小说男主标配啊。

  可谁也没有觉得像祁肃这种高岭之花会喜欢上任何人，因为他不跟别人搭话，要么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处，要么只是和她以及阿至一起。

  怕祁肃多想，她找补道：“是这样的，你身边就我跟阿至，我觉得你要是喜欢谁那肯定就只有我了。”

  他在学校余光都不会分给别人半点，不存在有暗恋对象。

  “嗯。”祁肃抬手，拨开落在她胳膊上的藤蔓。

  “你嗯什么？”夏夏纳闷：“你是你觉得分析的不错？还是在嘲讽我做梦。”

  祁肃深深看她一眼，“我认同你的说法。”

  “啊？”夏夏大脑没反应过来，随后磕磕绊绊道：“你……你喜欢……我？？？”

  ……

  回去时，阿至发现姐姐安静的过分了，她也没有摘什么水果，手里提溜着一串葡萄。

  一边走还一边往嘴里送。

  走到家时，只剩光秃秃的葡萄杆杆，陆夫人问她摘了什么，也只是胡乱应了声，然后跑去楼上。

  “啪——”房门被关上。

  “这孩子怎么了？”陆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出去一趟空着手回来，农场主不在？没进去果园？”

  “不太清楚。”阿至把手里的哈密瓜和葡萄还有沙棘放在茶几上，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果园开门了。”

  “姐姐吃葡萄的时候还很开心，出来神情就有些怪异。”

  说着，阿至将目光移到祁肃身上：“她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是祁肃和她待在一起，也不怪他会这么问。

  祁肃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他转身去楼上：“我去找她。”

  等他脚步声消失在转角，和苏娉说话的陆夫人若有所思看向孙子。

  “笃笃——”

  听到敲门声，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的女孩叹了口气，站起来，往门口走。

  “来了。”

  打开门，对上男孩的冷峻的脸，她又作势要关。

  他挡住门框。

  俩人对视，夏夏看着他漆黑的眸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两分钟，才说：“进来吧。”

  祁肃松手，跟在她身后。

  “关门。”夏夏又说。

  他无声照做。

  她走到床边坐下，大概是因为他个子高，站在面前会觉得被俯视，她叹了口气：“你也坐。”

  祁肃拉过旁边的椅子，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你昨天避着我就是因为这事？你觉得喜欢我，心里过不去？”夏夏自言自语道：“换了我，突然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也会觉得良心过意不去的。”

  祁肃安静听着她说，虽然很想告诉她，其实他没什么良心，喜欢了才不会管你是谁，但他没有说出口。

  以前一个人待久了，他骨子里多少有点阴暗孤僻，阿至大概是察觉到了，夏夏倒是从来没有发现。

  反而觉得祁肃很好，是她最好的朋友。

  “祁肃。”夏夏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虽然我确实长得很漂亮，又是你唯一接触的女生，但是你要分清楚友情和爱情。”

  “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男孩镇定反问。

  “友情就是我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分享有趣的东西和零食，爱情……”夏夏有些苦恼，她也没有接触过，但是看过不少言情小说。

  “爱情就是愿意把命给对方。”

  “……”

  祁肃默了片刻，想到她闹腾的性子，自己只有一条命给她大概是不够的。

  “你看，你犹豫了，你不说话了。”夏夏乘胜追击，语速很快：“你其实没有喜欢我，也不爱我，只是因为你习惯了身边有我，所以才会这么想。”

  “祁肃，你压根就不喜欢我！”

  男孩听她说完，漆黑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淡声说：“我可以把命给你。”

  夏夏好看的桃花眼瞪得溜圆，惊愕地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

  晚上，陆长风去了大院找以前的发小叙旧，苏娉也跟着二嫂一起去了赵家。

  陆家如今跟赵家是亲家，陆曦嫁给了赵叙，女儿比夏夏小了七岁。

  家里只留下祁肃夏夏和阿至。

  大概是因为祁肃上午的话，夏夏吃完饭就没有出房间，一直在沉思。

  甚至还把行李袋里的几本言情小说都翻出来了。

  爱情……友情。

  她有些头疼。

  直到八点多，听到敲门，才回神。

  “祁肃，你让我好好想……”

  无精打采地打开门，陆长风把烤串递到她鼻尖：“想什么？”

  “想吃肉肉！”夏夏立马换了副模样，眉开眼笑地让爸爸进来。

  羊肉串是用木枝串着的，这一把应该有三十来根。

  陆长风哼笑一声，慢悠悠进门。

  这小崽子，张口闭口就是祁家那小子。

  夏夏拉开椅子让爸爸坐，然后拿起一根羊肉串就大口咬了起来。

  这肉串比北城的料足，一根能顶三串，烤得油滋滋的，一口下去外焦里嫩还爆汁。

  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爸爸，弟弟和祁肃有没有吃呀？”

  “少不了他们的。”陆长风也慢悠悠咬着羊肉串：“明天出去吃，去老羊肉馆。”

  “好呀，我都一年没吃过啦。”说话间，她手边多了五六根木签子，犹豫片刻，还是问：“爸爸，你以前有喜欢过自己的好朋友吗？”

  “嗯？”陆长风不动声色观察她的神色，不紧不慢道：“那倒是没有，跟我玩得好的都是男孩。”

  “怎么，你喜欢上哪个朋友了？”

  父女俩相处一直都是这样，平等轻松。

  所以听爸爸直白问出来，夏夏没有惊慌和害羞，她目光澄澈，看着他：“不是我，是祁肃。”

  “？”

  “他喜欢我。”

  “……”陆长风又拿了一根肉串，他认真道：“闺女，你是不是梦没醒呢。”

  “爸爸！”听到男人肆意张扬的笑声，夏夏怒而再吃三串，腮帮子圆鼓鼓的，含糊不清道：“他亲口跟我说的，他喜欢我。”

  “哦。”陆长风心里骂了一声好胆啊小子，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随意样，好像不怎么在意似的，“那你呢，怎么想的。”

  “我觉得吧，太突然了。”而且祁肃没有说要跟她在一起什么的，就是上午她随口一问他不会喜欢自己吧，他竟然点头认了。

  夏夏小脸皱成一团，愁道：“我喜欢帅的，我要找肯定要见过的人里最帅的呀，再过一个多星期我就要去读大学了，学校说不定还有比祁肃长得更好看的男孩子是我没见过的。”

  “如果没有呢，你就答应他？”

  陆长风循循善诱：“爸爸不反对你谈恋爱，你这个年纪也可以谈了，十八岁的姑娘大好青春刚刚开始，不管你是不是喜欢祁肃，爸爸都不希望你只是看外表来决定要不要开展一段恋爱关系。”

  “当然了，外表也很重要，太磕碜了不行。”他笑着说：“祁肃这孩子呢，长得是挺好看，但是咱们家也不差，好吧，你目光适当放高点也行。”

  “你看爸爸，再看你大舅舅和二舅舅。”说到后面，他还不忘补充：“是沈家那俩。”

  “我们都长得好看对吧，除了相貌，我们并不是一无是处。”

  “爸爸！”夏夏忍无可忍：“我们在说祁肃，您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夸自己，妈妈又不在这儿。”

  “咳……就反正除了相貌，人品能力这些都很重要，当然了，喜欢最重要，不过人品是底线。”陆长风语重心长道：“夏夏，你要慎重考虑啊。”

  跟女儿一起吃了将近二十根羊肉串，见她打嗝了，男人拿着剩下的出去。

  洗漱完回房间，媳妇儿在床上看书，男人叹着气坐下，抱着她揽到自己怀里。

  “老婆啊，你知道什么是引狼入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