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公竟渡河(五)
作者:奥勒留      更新:2022-06-11 09:17      字数:2135
  秋风飒飒撼苍梧,秋雨潇潇响翠竹,秋云黯黯迷烟树。云结心间愁苦,雨似眼中泪珠,风做口内长吁:别离易,相见难,春将去,人未还。一春鱼雁无消息,好一个憔悴的凭阑人!

  ——————————

  白月光玩火玩了三百多年,终于将火苗子舔了眉毛——她嫡亲的大师兄,便是当今合欢宗宗主宗政融,将她囚在合欢殿了。

  虽说合欢宗弟子并不似其他宗派门生般三贞九烈,可合欢与被合欢的心境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白月光善魅惑,却不是甚么有耐心的人,几次着招逃脱这桃色笼狱,奈何宗政融武力灵力皆在她境界之上,只挨不过几招便败下阵来。

  某日她封了脉门,将灵气徐徐汇到双手尾指,寻了空子直直招呼宗政融死穴。

  却被他轻轻巧巧挡了回来,一反手便天旋地转,两人位置倒了个个儿。

  大师兄两指虚虚停在她颈脉,面上依旧笑吟吟地:“拿师兄手引口传的招式,却想要了师兄的命。阿月,这可是教人伤心得很哪。”

  他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当年抓住练功偷懒的小师妹。

  那时候他只当她是个孩子。

  师父去得早,他又当师兄又当师父,二人刻未暂离。

  前任宗主陨落前夜将宗政融叫到榻前,心里到底放心不下大弟子与关门弟子,谆谆告诫道:“……阿月年纪小,汝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汝等二人一应扶持,吾便放心去了。”

  宗政融在师父榻前叩头许久,直到烛泪冰凉方才起身走出殿去。此时天已蒙蒙亮,白月光肿着眼睛问:“大师兄,师父要走了么?”

  他拥住小师妹,两人影子重叠在一起。

  那时候确是相扶持的。

  同宗同门的弟子们面上和气,私下里斗阴斗狠的却不在少数。

  谁告发谁了,谁栽赃谁了,同样的阴私在各个门派屡见不鲜,仙族世家也免不了龃龉争执。如二人这般情谊深厚的,不多。

  何时竟走入这般的境地?

  白月光瞧着宗政融,她终是卸了力,素着手缓缓地环住他。她想要原先的那个大师兄。不要劳什子宗主。

  可原先那个笑靥如春风的宗政融去哪儿了?

  宗政融愣怔片刻,却见阿月的眼角渐渐泛红。

  这几日他总是强迫她,她身上因此添了许多斑驳的红紫痕迹,唇角伤痕没个好的时候,他吻上去时总是想,这样软的唇,曾吻过多少男人?爱极恨极,于是泄愤般纵欲在她身上。

  而现在阿月一哭,他便又成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大师兄,手忙脚乱去擦她的泪:“阿月不哭……”两人在床上纠缠多时,衣角都绞到一起。

  他抬手为她擦泪,便牵扯着她的袖子,袖管里轻飘飘滑出一张折得四方的宣纸来。他捻起纸瞧了瞧,笔迹飘逸洒脱,满纸东风景西子湖,爱慕之情溢在字里行间,落款勾勾连连写了“允之”二字。

  她从不曾将书信带在身上,如此,如此,怕是对那妙音门的男子动了真心。

  真心?

  宗政融慢慢地俯下身去,和声问道:“阿月,你可有心么?”

  ——————————————

  伯巨端坐在齐莲台抚琴。

  一曲毕,台子下头引来几位妙音仙子,纤腰束素迁延顾步,通体白纱飘摇。

  这几位是普门弟子,若要亲见长老,势必要请侍子通传。侍子低眉敛目躬身上前,“长老”二字刚吐出口,便见伯巨略抬了抬手,道:“免。”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这是不见的意思。

  几位仙子恹恹地去了,伯巨眼皮不抬,依旧低头拨弄琴弦。

  “诶呀,莹莹可是二百年前便心悦长老,长老未免薄情了些?”子期揣着袖子走过来,笑眯眯往伯巨旁边一坐,转头对侍子和煦道:“下去罢,我同你们长老讲几句体己话。”

  侍子行个礼,躬着身子慢慢退下去。

  子期笑吟吟地瞧着他,问道:“修到甚么境界了?”伯巨想了想:“大乘前期罢。”

  子期略一点头,仍旧和煦道:“前些日子去药王谷,听谷主说有人要了破心丹。”

  伯巨的笑渐渐隐下去。眼风一动,对面已用十成十的灵气打过来。他也不避,生生受着,飞出去几丈远,半跪着呕血。

  “你兄长这些年为了你,吃那些苦。”子期收了袖子,气极反笑:“果真进益了,竟想食破心丹陨落?!你对得起你兄长么!对得起视你如己出的圣门主么!”

  伯巨抬袖拭去嘴角暗红血迹,端正对子期行个大礼:“子期兄与兄长情谊颇深,我也只将子期兄当兄长待。先前不懂事,只当看透人间仙境大圆满,便了无生趣。”顿了顿,又道:“可如今有了些牵挂,伯巨便不寻陨落之道了。”全网首发.

  子期痛心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这两样倒是占全了。是那合欢宗的女子么?”

  “是。”子期长长地叹一口气,来回踱步,最终只站定:“我知道,你这性子同你兄长一般,是旁人牵强不得的。只有一点,莫对合欢宗的人动真心,多少留几分回转余地。”

  伯巨说是。

  “莫让你兄长知晓你做过的蠢事。”

  伯巨仍称是。

  子期拂袖而去,伯巨靠在琴边,抬手慢慢捂住眼睛。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这般的人,自以为活得通透,连人心都看倦了。偏偏在一心想陨落的时候,碰着这么个妖女,就像一笔朱砂染上宣纸,从此忘不掉,扯不清。

  腕上红丝绳依旧蜿蜒绕着,他现在是独独为她而活。

  “长老!”侍子急急地奔上齐莲台,俯身道:“合欢宗白仙人被宗主禁足,现下凡去救的,都……”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伯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