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市第二人民医院的胃镜检查室前，晓婷陪在神情紧张的明川身边。

  察觉到老铁坐姿有些僵硬，她温柔地拍了拍对方的膝盖：“没事的！就是个例行检查，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我知道。”明川勉强地堆砌出一个微笑，“是啊，不管咋样，检查过后就晓得了。”

  一直关闭着的胃镜检查室大门忽然打开，一名护士从里面直接向她们走了过来。

  晓婷感觉到明川的举动更僵硬了，很自然地，她就代为向站在面前的护士问：“咋个了？”

  “检查前要确认一下，你过往有没啥子药品过敏史？”护士例行公事地询问。

  “没得！没对啥子药品有过敏反应。”明川语速飞快地回答。

  “那就好。现在我们先打一针检测一下。如果没啥子特别反应，叫到你号以后，就直接进胃镜室做检查了。”护士熟练地将针头探入装着针水的细长型玻璃管里。

  “不怕、不怕，没事，一下子就过去了。”

  看着明川还像以前一样，在针头即将扎入手腕的瞬间，转头刻意避开视线，晓婷不禁会心而笑，柔声鼓励并安抚着她。

  针头没入皮肤后，明川有种隐约的痛感，但比起想象的要轻一些。

  完全不敢去看打针场面的她，好不容易才捱到护士拨出针头的一刻。

  “你等上一段时间，如果没啥子过敏反应，记得叫到名字就进来撒。”护士叮嘱。

  “好勒。”依然是晓婷代为回答，她的视线落在老铁用棉签捂着的手腕上，“咋样？不是很疼对不对？呆会麻醉后做胃镜就更安逸了，不用太紧张撒。”

  “我也不想紧张啊。可是……”明川苦笑，“万一查出啥子情况咋办？”

  “根本就不会有啥子情况！”晓婷斩钉截铁地回应，“这一路来，你每次不舒服去做检查，最后都是安然无恙，这一次也会这样！”

  她毋庸置疑的口气与神态，给了对方很大的信心，明川长长地吁了口气：“希望如此。”

  “一定会！”晓婷坚定地说，随后提醒老铁，“现在该止血了，我帮你把棉花签扔掉吧。”

  她从明川手里接过棉花签，丢进垃圾桶后，又回到位置坐了下来，亲昵地轻抚起对方的长发。

  “如果觉得遭罪，那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撒。思想负担也别太重了，我晓得你一心想和叔宏把工作弄好。可是明川，人偶尔也该要有‘一切顺其自然’这种心态才行。”

  “道理这些都懂。可明白和能真正做到是两回事啊。”明川木然望向胃镜检查室紧闭的大门。

  “我只是不想输，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这个位置上，不管咋样我也要守好它才行。”

  “你就是个倔脾气。”晓婷轻叹，温柔环住对方肩膀，“对了，胃镜检查这事就别告诉你妈了，以她的习性，我怕又会瞎操心，反而让你更焦燥。”

  “嗯，我知道。”明川脑海短暂掠过郑月珍苦大仇深的脸，内心一阵压抑，“有时候我很羡慕你，有对这么开明乐观的父母，像我就……”

  “阿姨很关心你，她只是不擅长表达……不管咋样，你总算走出那个氛围了，不是吗？”

  晓婷和声劝慰：“我们现在呆的这座城市，是成都。你已经和阿姨保持了安全距离，那些原生家庭的困扰和束缚，渐渐都会淡化掉的。”

  “真的会……淡化掉吗？”明川戚起眉头，垂头丧气地靠着椅背。

  自从入职青和后就一直致力拼命奔跑的她，直到这时才将脆弱和无助显露了出来，而这种迷茫的状态深深触动了晓婷。

  “当然！现在你正过着自己想要的人生、一个不同于之前在海口的人生，不是吗？”她以对明川最适用的方式，巧妙地勉励和安抚着对方不安的心。

  时间随着交谈在悄然流逝，不经意间，晓婷听到护士的轻唤：“第16号，林明川！”

  “好的，马上！”她立刻起身回应，然后拉起对方，“明川，到你了。记住，不要紧张、只管放轻松，一切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嗯。”明川点了点头，“那么，晓婷，我进去了。”

  晓婷目送着老铁走进胃镜检查室，看着那扇大门在眼前关闭，接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座位上等待，等待着检查结束、祈许着一切顺利平安。

  进入胃镜检查室后，明川换上了专门的病服，被护士安排着躺了下来。

  被几名医护人员围绕着，她难免又紧张起来：“接下来，就拜托大家了。”

  “放心，没啥子好担心的哈。”有个医生笑着安慰，“我们这个麻醉医小哥哥是从台湾来的，技术特别精湛，保管你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不会有。”

  “哈哈哈，不用紧张，让呼吸缓下来，嗯，要均匀呼吸喔。”一个台湾口音明显、戴着口罩的小哥哥，用温软的声音说。

  “好。”明川听话地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一下、两下……让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意识逐渐模糊。

  不过短短几秒，她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于守在外面的晓婷来说，这是很难熬的一段时光，不知道胃镜检查室里的老铁情况如何，只能默默在心里祈求着一切安好。

  拿着手机，她却无心去看任何APP的内容，整个脑子里充斥的只有对老铁检查情况的关心。

  明川的胃不会有事的！

  生命力这么顽强的她，过去几次不舒服去做检查都安然无恙，这次一定也会如此！

  ——晓婷不断地在心里，向自己重复着这几句话。

  这是她的祈望、也是当前唯一的希冀与期待。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紧闭的大门终于霍然打开。

  护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林明川的亲属，过来扶一下，她检查好了！”

  晓婷立即腾起身体，朝着胃镜检查室小跑了过去，扶过刚走到门口的明川，不忘向医生询问：“医生，请问她检查结果咋样？我看这个检查时间还挺长的……”

  “是比一般检查要长，她胃部长了些息肉，我们在检查时顺带给她切除了。具体情况你们要等报告出来，不过……她的情况还好，有轻度胃炎，不要太担心撒！”

  “谢谢医生！谢谢你们！”晓婷长长松了口气，欣喜地笑望向老铁，“明川，你也听到了！没啥子事情，胃炎的话吃药调理会好起来。谢天谢地，真是太好了！”

  “瞧你高兴的。”明川打趣，听了医生的话以后，她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两人在位置上休息时，晓婷告诉老铁：“你今天下午就不用去上班了，我已经联络了叔宏，把今天的半天假改成全天假了。呆会，就到我家好好休息一下。”

  “最近这么忙，你咋个擅自决定撒？”对方不甚情愿地埋怨着。

  “因为啥子都没健康来得重要！”晓婷加重了语气，“我呆会也和王浩他们说一下，今晚大家就在我那里吃顿晚饭，当是庆祝这次检查平平安安了！”

  “瞧你。”明川嘟哝，但毕竟劳烦了晓婷，她也只能乖乖听从了安排。

  回到芙蓉小区后，晓婷悉心煲了牛肉滑蛋粥，两人吃完午餐，一同躺在那张宽大舒适的床上。

  “检查结果下午就会出来，拿到结果后，我们就去找医生开药。”她一如过往，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嗯。”明川懒洋洋地回答，疲惫地闭上眼睛。

  此后她就没再怎么说话了，正当晓婷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却又听到她一声轻唤：“晓婷。”

  “嗯？”

  “这次，真的很谢谢你。有你在身边，我胆子也壮了不少。”

  “说啥子客套话呢！我陪你去做检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要你找了别人作陪，我可是要生气的！”

  被老铁一顿数落，明川却觉得很幸福。

  听着音箱里传出的音乐旋律，放下心头大石的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下午晓婷开车载着她又去了趟医院，两人在机器上拿到了检查报告，接着又照着预约时间找医生诊断，最后到药房取药。

  整个过程都由晓婷张罗，她完全用不着操心，向来好强的她，在对方面前却当了回处处被照料妥当的小女孩。

  对明川来说，这是很久未曾感受过的体验。

  她一直穿着高跟鞋在职场征战四方，将口红当成鼓励自己勇往直前的武器。

  但从女孩到女人的这个蜕变过程里，当她因为病痛而不得不暂时驻足时，却发觉晓婷依然是最能让她无所顾虑去托付的依靠。

  这么多年来，那个美丽干练的形象，几乎未曾改变过。

  哪怕经历了短暂的挫败，晓婷依然能够很快爬起来、努力试着继续往前走，因此在放心去倚靠对方时，明川告诉自己——

  她不可以输给晓婷的坚强与勇敢，必须好好照顾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把该担起来的责任继续去更好地逐一完成，也才不会辜负和叔宏之间的约定。

  她曾经在他面前，许下会保护他的承诺，而这更是她和自己的约定。

  在返回芙蓉小区的路上，明川无比清晰地确认了这一点，而身旁的晓婷握着方向盘，专注地直视着前方。

  阳光明媚地将城市各处染成一片金黄，这辆车仿佛正驶向不可预知却又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