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深陷
作者:慕时烟      更新:2022-06-06 10:54      字数:4514
  翌日,意大利时间晚上。

  黑色的劳斯莱斯以平稳的速度前往下榻酒店,厉肆臣处理完工作电话,长指轻扯领口,视线看向了窗外。

  下一瞬——

  “停车。”周秘书正和团队其他人低声讨论项目上的问题,冷不丁的,无法形容的紧绷的声音钻入了耳中。

  隐隐还有不易察觉的少见的慌。

  他下意识抬头:“厉……”

  话音未落,劳斯莱斯堪堪停下,车门就被男人推开,高大的身影迅速追向某个方向。

  他一惊,急急跟着下车。

  “厉总?!”

  此时的街头正是热闹的时候,虽然气温较低,但丝毫影响不了人们的外出。

  厉肆臣死死地盯着那抹身影,奔跑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近了,更近了。

  他猛地攥住女人手腕,心脏像是要跳出来:“温池——”

  女人转过了头。

  ——一张只是侧脸有一分相似的脸,不是她。

  希望的光芒倏地湮灭,胸腔像是被什么堵住,沉闷得无法呼吸,厉肆臣克制了又克制,松手:“抱歉,认错人了。”

  女人说了句什么,他听不见。

  他站在原地,挺拔的身形逐渐僵硬,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孤寂从中一点点地渗出。

  他垂首,摸出烟盒想点烟,却两次都点不了火。

  “厉总……”周秘书好不容易追上,猜到他的失态肯定和太太有关,斟酌了下,还是没问,“回车上吧。”

  指腹捻着烟,良久,厉肆臣收起烟,哑声开腔:“你们先回酒店。”

  周秘书看着他格外落寞的背影,几度张嘴,最终到底没阻止。

  他叹息。

  算了。

  随着人流,厉肆臣漫无目的。

  人来人往,一张张各种神色的脸,或情侣或朋友的一起,热闹就游离在他周围,但丝毫没办法将他拽入其中。

  良久,他站定,垂首自嘲地扯了扯唇。

  转身,却在抬头的刹那,无意间地一瞥,心跳骤停,呼吸更是猝不及防地滞住——

  马路斜对面,一张复古长椅落于路

  灯下,晕黄光线倾泻而下,将长椅上坐着的人朦胧笼罩。

  她在摆弄手中相机,拍了张照查看,许是很满意,唇角一下扬了起来,袅袅明艳笑意就此漾开。

  她一笑,连路灯都温柔了几分。

  是……她吗?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握成拳,厉肆臣胸膛骤然起伏,隔着距离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脸。

  想抬脚,身体似是无比僵硬。

  她站了起来,像是要走。

  神经猛然绷紧,他想也没想迈开长腿冲向马路对面,有车驶来,差一点儿就撞上。

  他浑然不觉,只盯着她。然而到了马路对面,他突然间又不敢上前,只是克制着急促的呼吸继而屏住。

  她还在拍照,背对着他,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忽的,就见她疾步冲至前方,将一个差点就跌进喷泉里的小孩子拉住。

  小孩子似乎是被吓到了,害怕得想哭。

  “没事啦,下次注意安全,危险的地方不能去。”她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温声细语地安慰。

  ……是她的声音。

  是她。

  他没有听错,没有再认错。

  压抑的狂喜倏地喷涌而出,呼吸节奏骤变,薄唇抿成直线,厉肆臣几步就要上前。

  却有陌生男人出现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姐姐?”男人的眼里声线里皆缠着笑意。

  她侧首,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下一瞬,两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双双转头,跟着,男人一把抓住她手腕,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跑。

  紧绷的神经一下绷断,骤然回神,厉肆臣迅速追上。

  “容屿!啊啊啊,是容屿啊!是他!”耳旁有人兴奋激动地尖叫,像是在追什么。

  他不在意,眼中只有那个身影。

  “温池……”他的心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

  他想叫她,可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她被人抓着手奔跑,看着她和那个男人好像终于跑累,停在一大块草地上喘气,而后对视笑了笑。

  呼吸屏住,他缓缓靠近。

  忽地,那个男人

  眼含笑意地看向她:“姐姐,我有礼物想送给你。”

  “温池。”极端晦涩的音节终于从胸腔那处荒芜的地方溢了出来,晦涩的不像是他的声音。

  她闻声转过了头。

  是她。

  月光倾泻,那张日日夜夜占据他心的脸,眉眼生动,仍染着笑,比从前每一次都明艳璀璨。

  “温池,”厉肆臣从暗色中走出,缓缓的,一步步走至她面前,“温池。”

  要拿东西的动作暂停,容屿抬眸,眼看着从没见过的男人走向他们,确切地说,是走向温池。

  那眼中,分明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以及……浓烈的思念。

  他挑了挑眉,低头凑近温池,气音低低但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到:“姐姐,你认识他啊?”

  喉头滚了又滚,厉肆臣盯着她,喉咙间却突然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只是本能地叫她:“温池。”

  话落,眼角余光里,她那截细白的手腕仍被身旁男人握着,额角猛地突突直跳,他想也没想伸手攥过她另一只手的手腕。

  容屿分明瞧见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一下就红了。

  他皱眉,伸手就要掰开他的手:“松手。”

  然而他掰不开。

  “温池,”厉肆臣握得极紧,只盯着那张脸,“我一直……在找你,等你。”

  可他说完,是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凉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除了陌生,再没有其他。

  “嗯,认识。”她回应身旁男人。

  温温淡淡的一句,语调隐隐轻懒,坦荡地钻入厉肆臣耳中,却更像是冰锥猛地凿上了他心头。

  她没有装作不认识他,也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她看他的眼神,没有恨,没有刻意的冷漠,更没有一丝一毫从前的炽热爱意。

  “走吧。”他听见她

  又说,但不是对他。

  厉肆臣胸口一下沉闷到极致。

  “温池,”喉咙深处硬挤出的声音是这两年少有的慌,“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温池!”呼吸急促,重新紧紧地握住她手腕不给她逃脱的可能,他一瞬不瞬盯着她平静的脸,“别走。

  ”

  她抬起了眸。

  心中骤然欢喜,他低低唤她名字:“温……”

  眼眸寡淡地回视他,不闪不避,温池掀唇,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我和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低头,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所有绷紧的神经“啪”的一声断了,完全是本能的,厉肆臣转而将她试图掰开他的那只手也握住。

  力道极重极紧。

  温池吃痛蹙眉,几不可闻地闷哼了声。

  容屿敏锐听见,眉头皱得更紧,他迅速扼住厉肆臣的手逼他松手:“松手,你弄疼姐姐了。”

  姐姐……

  戾气蠢蠢欲动,眸色暗得可怖,一阵强劲疾风,厉肆臣直接甩开他的手。

  “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与你无关。”

  容屿没有防备,身体直接往后退了好几步。

  温池眼皮狠狠一跳:“容屿!”

  分明是担心的声音就在耳旁,却不是为他。

  胸口好似被重重地打了拳,钝痛悄然蔓延,厉肆臣薄唇紧抿,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手掌强势扣住她的:“我们回家,温池,我带你回家。”

  下颌线条紧绷,他的嗓音极其沙哑,想抚摸她的脸,但他忍住了。

  “我们走。”他只是说。

  他攥住她就要走。

  “姐姐!”

  容屿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刻全然沉了下去,一个箭步,他冲到厉肆臣面前扬手也是一拳。

  “放开我的姐姐!”

  跟着,他紧抓住温池另一只手,安慰:“姐姐别怕,我保护你。”

  他扭头,冷冷睨了厉肆臣一眼,用力一把推开他:“没听到吗?她和你没关系!有我在,你别想伤害姐姐!”

  只这两句,厉肆臣蠢蠢欲动的戾气再也压制不住,瞬间在他血液里肆意横冲直撞。

  他的姐姐……

  刚才一路追来她任由这个男人抓着手带她奔跑,对他笑……

  一帧帧,一幕幕,皆在脑海中分外清晰地浮现。

  现在,她仍被这个男人抓着手。

  愤怒、嫉妒、难受等种种情绪混合着最初失而复得的欣喜一起铺天盖地而来,彻底将他淹没

  。

  男人骨子里深藏的血性和强悍在这一刻汹涌而出,理智荡然无存,薄唇扯出冷冷弧度,他松开对温池的禁锢,一把提起容屿的衣领。

  “与你无关。”

  “唔。”

  容屿的脸直接偏向了一旁,抓着温池的手松开,不等他有所反应,又是一拳,狠狠地将他教训。

  刹那间,容屿内心深处的野性也被激了出来,他呵了声,反击的每一拳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没听见吗,姐姐和你没关系,你缠着她做什么?”他嗤笑。

  幽暗光线将两人笼罩,看不清神情,却掩不住从厉肆臣身上散发出的狠劲,连空气里都充斥着他的咄咄逼人。

  血液快速流动,气氛悄无声息地变得紧张至极。

  蓦地,两人同时出拳。

  你来我往,容屿毫不退缩:“别再缠着我姐姐!”

  晚风吹过,寒意隐约,厉肆臣双眸愈发得暗红,紧攥住容屿的衣服,他扬手就是要又一拳……

  眼角余光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毫无预警地靠近,像是要用她自己替容屿挡住这一攻势。

  心口陡然一跳,怕伤到她,他急急收回手。

  “唔。”

  却是被容屿抓住机会反击,分外用力的一拳,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堪堪站稳,视线里她朝他而来。

  晚风的寒好似被她驱散,心跳陡然漏了拍,他一喜:“温……”

  ——一瓶冰水直接迎面泼来。

  她泼的。

  她就站在他面前,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他忍不住想触碰她手的时候,毫不迟疑的,将冰水泼上了他的脸。

  “疯够了吗?”她睨着他,眸光清冷,平静地问。

  空气有那么一瞬的静滞。

  周遭安静,她的声音像是有回音,一遍遍无比清晰地在他耳旁重复,又一字字地刺进他心上。

  冰水沿着整张脸狼狈滑落,风再吹拂,寒意阵阵,又像是薄刃,轻而易举就能在他脸上见血。

  “温池……”呼吸一下变得极重,他突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叫她。

  可她没有再看他。

  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她转身走向了摔在地上的容屿,俯下身,双手将容屿扶了起来。

  “怎么样?”她的语调听着温柔。

  厉肆臣的身体一点点地僵住。

  “很疼?”见容屿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温池蹙了蹙眉,看了眼他嘴角的血珠,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帮他擦。

  “嘶……”容屿骤然回神,倒吸口凉气,嘴角却咧开了笑,“姐姐,疼,疼,你轻点儿。”

  温池眉头皱得更紧了。

  “走吧。”她拉过他的手腕准备带他去私人诊所处理下。

  “温池。”低哑紧绷的声音在身后。

  她没有理会。

  但下一瞬,手腕再被握住。

  “温池。”

  容屿第一时间转身拦在厉肆臣面前,眼神不善。

  厉肆臣没有看他,他只是盯着背对着他的身影,每一根筋骨和神经似乎都在疼,他克制着。

  “温池。”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很紧绷。

  每次呼吸都极为艰难,克制着忍耐着,想用力抓住她的手,最终却还是收了回来。

  “温池,”他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她的侧脸,从喉咙深处晦涩地说出剩下的话,“我恢复记忆了。”

  窒闷在身体里肆意地横冲直撞,他说:“我想起来了,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后来的地雷,感谢离离、心、混晋江专用网名、蛋挞女汉子、柠檬li、阿呆与阿瓜的营养液,么么